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他頷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她推了一推,而後默默目送她前行。

蘇巳巳想回頭看他,卻害怕看到他難過的表情……此去唯有儘快回來,才會讓他高興起來吧?

如此想着,她腳下也不多停留,匆匆掠過茵茵草地來到那株榕樹下。

出乎意料的,那裏並沒有什麼人在等她,空蕩蕩的,唯有樹梢上的紅幡在招搖著。

是賀珩弄錯了嗎?

回眸望向來時路,長階卻被花葉遮掩,看不見停棲在山道盡頭的馬車。

這一刻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過既然來了,就暫且等等吧,反正隱衛應該潛藏在附近十丈開外,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沙沙沙……身後傳來腳步聲,像是長裙迤邐而行,不疾不徐。

蘇巳巳側過身來,凝眸的一剎,眼中佈滿難以置信的神色,心跳空了一拍,彷彿要窒息。

她看見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不,該說是跟從前的蘇巳巳一模一樣的臉。

她看到了自己丟失的肉身。

「給帝姬請安……」對方盈盈而笑,朝她頷首一拜。

她在作夢嗎?不知多少次,作過類似迷離的惡夢,彷彿在照鏡子的時候鏡中人卻走了出來。

但只怔愣了一瞬,她便明白了。

那的確是她的肉身,棲居在其中的是真正玉惑帝姬的靈魂。

正如「換魂歌」所唱的,有美人兮,傍水而屆,月夜生香兮,借來梅花一縷魂……

不可思議的離奇畫面,雖然早已料到,但此刻真的目睹還是愕然失措。

「他們說……『我』已經……掉進河裏淹死了……」蘇巳巳舌頭有些打結,這個時候該用「你」還是「我」,她弄不清楚。

「那是村頭的一個姑娘,當時我想買馬北上,把荷包連銀子一併給了她,誰料她卻不幸溺水而亡。」玉惑帝姬答道。

「原來如此……」蘇巳巳大氣不敢出,「帝姬,民女無意冒犯,只是當時遍尋不到您的蹤影……這才……」

天啊,她都快語無倫次了。

真正的趙玉惑回來了,她該如何自處?榮華富貴拱手相讓沒問題,但賀珩呢?

她的賀珩……

「我並無興師問罪,蘇姑娘為何如此緊張?」趙玉惑靠近她一步,淺笑低語,「鎮定點兒,否則隱衛會察覺的。」

隱衛?這麼說,對方沒有揭穿她的打算?

「帝姬既然尚在人間,為何當初不與宮中聯繫呢?」蘇巳巳有萬千疑問糾結於心,「偏要獨自北上?」

「因為,我的意中人在離國啊。」趙玉惑輕笑。

意中人?她指的是慕容佩?

「如今我已經在慕容佩府中住下,成為他的貼身婢女,此次隨他一同回夏楚,為的也是想見見你。」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帝姬為何不告知慕容公子真實身份?」蘇巳巳越聽越驚。

「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趙玉惑努努嘴,「從前因為我帝姬的身份,他老是遠着我。如今好不容易能接近他,我何苦呢?」

原來如此……蘇巳巳總算從混亂中理出了一絲頭緒。可嘆對方就算貴為帝姬,亦不過是為情所困之人罷了。如今彷彿上蒼施恩,讓兩個本不可能相聚的人廝守在一起,成就兩段奇異的姻緣。

這樣豈非兩全其美?

呵,看似一場天災劫難,沒料到,倒變成了圓滿的幸福。

「原來,這次是帝姬約我出來的。」蘇巳巳不由得莞爾,「還以為是慕容公子前來,害我緊張了這半日。」

「他是想來的,可是我在他的茶里下了葯,讓他先睡個半日。」趙玉惑掩唇竊笑,「他同你,應該沒我這麼多話可說。」

「帝姬既然回來了,是否也要……進宮見見皇上?」蘇巳巳猶豫地問。

「怎麼,怕我奪回帝姬之位?」趟玉惑笑意更甚,「方才不是說了嗎?我喜歡現在的身份,當一個普通的女子,與心上人在一起……你呢?難道你不喜歡當趙玉惑嗎?聽聞,你與駙馬感情甚篤?」

蘇巳巳不由得雙頰一紅,低頭不語。

「賀珩是個好人,」她頷首道:「我與他從小一塊兒長大,深知他的為人,你跟他在一起,終身有靠。只不過……」眉心惹蹙,話語忽然中斷。

「只不過什麼?」蘇巳巳不解。

「只不過將軍府有些麻煩。」趙玉惑放低聲音,「假如將來皇兄真的為難將軍府,又或者將軍府出了什麼事,我教你個法子……在我寢宮衣柜子底下有個暗格,其間藏着一枚琥珀戒指,你把它交給皇兄換將軍府一個平安。」

「那枚戒指……」蘇巳巳彷彿頓時明白了什麼,大膽地一問:「是否與『南國主』有關?」

趙玉惑一怔,意外地看着她,「你也知道『南國主』?」

「帝姬身邊一名姓江的護衛,把從前的一切都告訴我了。」

「江承恩?」她淡淡一笑,「本宮打發他去軍中效力,怎麼,他沒去嗎?」

「或許因為牽掛帝姬,他又回來了。」

「也不知是他自願回來的,還是皇兄派他回來的?」趙玉惑卻輕哼一聲,「總之教他離你遠一點兒,這個人素來喜歡自作主張,本宮不是太喜歡。」

「民女倒以為,江護衛對帝姬……一往情深呢。」蘇巳巳猶豫道。

趙玉惑倒是笑了,搖了搖頭,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那小子看我一向待他不錯,就起了非份之想,所以,本宮才會把他打發到軍中去。你一定覺得本宮太冷酷了。」

冷酷嗎?對於自己不愛的人,恐怕冷酷才能斷了他們的想念,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不錯,所謂『南國主』正是本宮。」趙玉惑坦言道:「而『南國主』並非什麼亂黨之首,只是『季漣一族』族長的代稱。」

「季漣一族?」蘇巳巳越發聽得糊塗,「是什麼?」

「先皇后本姓『季漣』,這個你總該聽過吧?」

「好像聽過。」好奇怪的姓氏。

「季漣氏本為南國土族,驍勇善戰,當年父皇能得夏楚,全仗有季漣一族扶持。父皇登基后,卻對季漣一族忌憚起來,母後為保族人安危,自封『南國主』,接管族長琥珀指環,將族人安置在慶州一帶居住,暗中形成與朝堂相當的潛藏之勢,不為圖謀,但求自保。母后臨終前,仍擔心皇兄對族人不利,又將指環交給了我,希望我能替她守護。不過皇兄倒似乎誤會了……」

「原來如此……」蘇巳巳恍然大悟,「這麼說那次帝姬墜河,有可能是……」

「噓,」趙玉惑卻點點櫻唇,「有些話心知肚明即可,說出來反而成為禍害;總之那枚指環你好生收藏,將來肯定有用。」

「帝姬……」蘇巳巳剎那感激得無法言語。

「別謝我,我也是為了自己的肉身,」趙玉惑輕撫了一下她臉龐的輪廓,「居然如此美麗,從前我怎麼沒發現?你要好好珍惜,讓它完好無缺地活着。」

雖然她們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但這一刻卻彷彿靈魂交融,變成世上最要好的姐妹,親昵無比。

「帝姬,我們……真的不再換回來了?」曾經她還想過要找到月媚的師父,為她們施換魂之法。

「既然都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為什麼還要換回來?」趙玉惑搖頭淺笑。

「我只是……」蘇巳巳咬唇,「還不習慣他叫我……玉惑。」

偏偏賀珩又不喜歡喚她「娘子」,總是在曖昧時分寵溺地叫着這個名字,讓她有些不自在。

「玉惑不好聽嗎?」對方越發好笑,「我覺得巳巳就滿好聽的,每一次他這樣喚我,我都很高興。就當是你的一個別名,聽慣了就好。」

沒錯,既然交換了身份,交換了一切,一個名字又有何不可?從前看不開的,這一刻都變得天高雲清,隨風逐散。她該慶幸上蒼給了她倆這次短暫的相會,彷彿人生的一個句點,一個起始。

賀珩覺得自己快要醉了。

他是從來不會醉的,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只想把自己灌得昏昏沉沉,什麼也不願去想。

門扉輕輕開啟,他知道她回來了。

其實撐著一絲清醒的意志,就是在等她回來吧?心中有種隱秘的恐懼,生怕她一去不復返。

「夫君……」她來到桌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杯子,「怎麼喝了這麼多?」

賀珩聞聲綻笑,朦朧中視野呈現她的如花容顏,滿是關切緊張的神情。

她回來了,他該慶幸,還是擔心?

父親意欲謀反一事,他究竟該如何是好?

他實在不忍東窗事發后,她夾在兄長和賀家之間痛苦為難……

「為什麼你不等我呢?」只聽她努嘴道:「說好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卻駕車先走了。」

「我害怕啊……玉惑,你真的不懂嗎?」他伸手攬住她的腰,輕輕嘆息。

她的身形似乎一僵,隨後柔軟舒展,伴隨着淺笑。

「傻瓜,我不是回來了?」她的小手撫上他的後頸,緩緩摩挲著,「已經這時候了,你還不信我?」

只一陣摩挲就讓他感官皆是酥酥麻麻,胸中激蕩起慾望……

「你說的,真不後悔?」他仰頭看着她雙頰微紅,或許因為回來得急,有些微微嬌喘。

「這一世都不後悔。」她似在承諾,聲音雖然很低卻聽得真切。

「玉惑……」他把頭埋在她的腰間,吸進她身體的馨香,梔子花的味道。

無論如何,這一刻他可以沉醉,什麼也不必去想。

這樣,暫時就夠了。

他的唇觸到什麼絲絲滑滑的,原來是系衣的綢帶。

遙憶那時候在溫泉池邊替她更衣的情景,整個人如火燒般有什麼銜上額前,轟然將他最後清醒的意識摧毀。

他嘴一張,咬住那衣帶,齒間一勒,帶子應時而斷。

「賀珩……」蘇巳巳不由得害羞,「你……幹什麼?」

「你說呢?」他淺笑,伸手將她衣領一剝,本就單薄的衣衫頃刻落脫下來。

「不要……大白天的……」她捶捶他的肩,卻被他一把握住玉腕。

「別說大白天,就是露天我也這麼干過……還記得嗎?」他笑意更濃。

溫泉池中的景象映現她眼前,當初他也是這般一步一步將她逼得無路可退……蘇巳巳只覺得臉蛋兒如火燒,話語堵在喉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玉惑,你最近像是更加豐盈了……」他的大掌探入禁地,撫慰她的飽滿,讓她一陣輕顫。

她雙腿不由得一軟,整個兒倒在他的膝間,縮入他的懷中。

「賀珩……不要、不要在這裏……」她擔心地望着四面開啟的窗戶,陽光白花花地照進來,隨時都會有人來人往。

然而他卻像是沒聽到,繼續挑逗着她的神經,折磨她的意志。

「帝姬的寢閣哪有人敢擅闖?」他繼續手下的放肆,婉蜒自如地弄皺她一方裙裾。

蘇巳巳輕呼一聲,羞澀隱忍地咬住自己的手指頭。

這副模樣真讓他憐愛。雖然親密結合已經那麼多次了,她仍像處子一般靦腆得讓他心動。

他喜歡她身體泛起的淡淡粉色,唯有在她激情涌動時才會呈現。

然而,他又忍不住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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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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