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大雪紛飛,冷冽的寒風刺骨,颳得皮膚刺痛難耐,即使海冷梅身上已經披了件棉襖禦寒,仍難以抵擋這惡劣的天候。

她的鼻頭幾乎凍僵,一雙白皙的小手凍得發白,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但這並不是她現下最擔憂的狀況。

在這片遼闊的樹林里,她與家僕們失散了。

她咬着唇,試圖尋找出路,看能否走出這座林子。

然而老天就像刻意跟她作對,她已經在林子裏繞了好幾個時辰,仍舊繞回原來的地方。

這次海冷梅是聽從父親的安排,到東北的小姑姑家,為許多年不見的表弟送上成年禮,並在那兒做客幾天,怎知在返家途中意外和家僕們走散了。

眼見天色越來越昏暗,她索性蹲在一棵大樹下,靠着樹榦,瞪着疲憊的雙眸觀望着四周。

即使海冷梅較一般女子更有膽識,對任何事情都能處變不驚,但遇到這種情況,心中也不免升起悚然的情緒。

「爹……」她無助地低聲呼喚。一雙蓮足走得又酸又疼,一心期盼那些家僕可以找到她。

好好的一趟送禮之行,怎麼會發生這種意外?

海冷梅蜷縮著身子,又累又困,雖然雪已停,但她不敢睡,因為她知道在這種廣闊茂密的樹林里,夜晚總有野獸出沒,襲擊路過的人們,就怕夜色籠罩大地以後,會有猛獸出現。

但天總會黑,就算她再怎麼期盼白天可以無止盡的延長,周遭還是被夜色包圍。

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處傳來,她瞬間繃緊心神,敏銳地察覺出聲音是由左方而來,於是她一雙眼睛緊張地瞪着那個方向。

達達的馬蹄聲逐漸接近。

那會不會是壞人?

思及此,海冷梅緊張地在身邊四處找尋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根約一尺長的枯枝用以防身。

沒多久,三名騎着馬兒的男子在樹旁停下,這時嬌小的海冷梅早已機靈地先躲進一旁的矮樹叢里。

從三人的身形與輪廓看來應是本地人,而他們正用她聽不懂的語言交談,海冷梅更戒慎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沒有辦法判斷這三名男子是好人還是壞人,但她目前的處境讓她無從選擇,於是一咬牙,孤注一擲,忽地站起身奔到三人面前。

「你們有人會說漢語嗎?」她扯開嗓子喊道,心中不斷期盼老天爺可以聽見她的祈求。「救救我,我迷路了!」

三名男子皆因她忽然出現而面露訝異神色。

「你們有人聽得懂我說的話嗎?」她心急如焚。

霍青挑起右眉,藏在絡腮鬍下的嘴微微勾起,將頭轉向旁邊,以族語道:

「老大,這……」

為首的男子身穿靛青色長袍掛,輪廓極深,濃密的劍眉,狹長的黑眸,深刻的五官在月光下若隱若現,自他一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貴氣,不難看出他應是權貴子弟。

「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總之橫豎是個機會,她不想待在這座林子裏等死,寧願賭一賭運氣,若眼前這三名男子是上天派來解救她的,那就是她命大;若不是,也總比在這裏被猛獸瓜分屍體來得好。

海冷梅豁出去地奔到為首男子的坐騎旁,小手揪着他的褲管,眼中透露出哀求的神色。

他居高臨下,冷眼望着她,幽深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抿緊的薄唇帶着一種威嚴感。接着,他忽地彎下身施力拉起她。

「你不是東北人。」他極肯定地開口,而且是說漢語。

聞言,海冷梅欣喜地直點頭,立刻說明自己的困境。

「我是蘇州人,是來東北給親戚送禮的,可是今日跟家僕們在林子裏走失了,能不能請公子出手相助?」

男子一臉高深莫測,一雙黑眸帶着審視的意味,上下打量着她,爾後與身旁的兩名男子交頭接耳。

「或許她可以解救鷹家堡。」應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認為,但單單從她的衣着與言行,便可看出她應該是個好人家的女子。

「什麼?就憑這個矮不隆冬的小女人?」

霍劭瞪着如牛鈴般大的眼,聲如洪鐘般驚呼,魁梧的身子也跟着一頓,鄙夷地瞪着一臉茫然的海冷梅。

他們在說些什麼?海冷梅從他們三人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一顆心不禁跟着忐忑。

她真怕他們會見死不救。

「看得出來她非尋常人家的女子,應該從小就讀書識字……或許她就是老天爺派來解救鷹家堡的救星吧!」

鷹家堡,數十年前在東北崛起,由一群江洋大盜建立,理所當然鷹家堡的土地同樣也是從無辜的百姓手中搶來,有數十頃之廣,然而他們畢竟是粗鄙之人,到了應祈這一代,因為不再做打家劫舍的勾當,所以幾乎快要坐吃山空。

從小跟着長輩四處搶掠,應祈不識字,因而總在與人做買賣時吃虧,如今家財幾乎散盡的狀況下,眾人的生活已經有些拮据,整個鷹家堡可說是將要鬧飢荒了。

因此,這看似出身自富貴人家的女子或許會帶給鷹家堡一個轉機。

「你識字嗎?」應祈轉面對她問,心底開始盤算著些什麼。

海冷梅先是一楞,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

「很好。」應祈滿意地點頭,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拉上馬背。

海冷梅嬌小的身子被震得東倒西歪,當她安穩地坐在馬背上時,才意識到胯下的馬兒正在奔騰馳騁。

她驚慌地回頭看着他,「等等,你要帶我去哪兒?」

冷風呼嘯而過,吹散她嬌嫩的嗓音所說出的字句,傳不進應祈的耳里。

應祈駕着馬兒往鷹家堡的方向平治,心裏頭想着,如果這個小女人懂得一些經商之道,能讓鷹家堡的生計逐漸好轉,那他可以考慮幫她找到回家的路。

但如果她什麼也不懂,只是個小書呆的話,那他自有另一番打算。

「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海冷梅扯開喉嚨大喊,有些焦慮。

還是得不到他的回應,她不安地拉扯他的衣襟,小小的身子被馬兒顛得坐不穩。

「安靜點兒!你不是要我救你嗎?」應祈不悅地低頭瞪她一眼,發覺她還真有點煩人。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吼聲震住,察覺他其實沒有外表那般和善,因此她聰明地選擇噤聲不語。

本來以為終於有人願意幫助她找到回家的路,海冷梅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帶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平治許久的馬兒終於在一座城堡前停下,而揮別林子裏的黑暗,海冷梅這才真正看清楚應祈的面容。

他是個極好看的男子,濃密的劍眉飛揚在一雙狹長的黑眸上,挺直的鼻樑,剛毅飽滿的下巴,若有似無地透著一絲笑意的薄唇,若非她已經看慣了三名兄長俊逸的臉龐,只怕她會醉倒在這樣的俊容下。

應祈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和霍青率先進入鷹家堡。

霍劭則攏起粗眉,大眼一瞪,對海冷梅擋了他的路感到不悅,非常不耐煩地推了推發楞的她。

「犯啥花痴呀?我知道我們老大生得俊,但你一個姑娘家這樣盯着一個男人瞧可真不妥!快進去!」

粗魯的聲音敲醒了瞬間失神的海冷梅。察覺霍劭的大嗓門可能讓周遭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剛才看一個男人看得呆住了,她羞愧地垂下臉,跟着走進去。

一路上有許多雙好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海冷梅不敢隨意亂看,只好跟着他們三人的腳步進入大廳。

她猜想,對方應該是要她付出些什麼,才願意為她找到回家的路吧,不然她現在不會來到這兒。

不需要多問,她也可以猜到這兒便是這三名男子居住的對方。

這兒真大,從剛才一路走來少說有數十雙眼睛盯着她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些都是那名男子的家人嗎?

進了大廳,應祈已經先坐上主位。

「我們談個交易。」他沈穩地開口。

果然!海冷梅勾起一抹笑,「你的意思是要我為你做一些事情后,你才願意幫我找到回家的路是嗎?」

「是。」應祈毫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要求,「我要你教鷹家堡上上下下的人學會識字、寫字。」

海冷梅原本設想了很多可能,但沒有想到是這樣。

她擰眉不解。「為何要我教導他們識字?」

「因為要先學會識字、寫字,才會做生意。」如果目不識丁,要做任何買賣都有可能吃虧,賬上也會記得一塌糊塗。

為了讓鷹家堡不再靠着搶掠他人財物來度日,應祈決心改變,而首先要解決的是就是眾人不識字的窘況。

從前鷹家堡就是由一群粗鄙的盜匪組成,習慣以搶掠獲得財物,從來沒有想過用其他方式來改善生計。

到了應祈這一代,他知道這絕非長遠之計,因此在幾年前開始逐漸換個方式,做起了生意,卻因為眾人目不識丁而遭遇困難。

也因此鷹家堡若繼續入不敷出,只怕不久后將坐吃山空。

海冷梅的眉頭越皺越緊,從方才進入鷹家堡到現在,見到的少說有二、三十人,他所說的教會「上上下下」,是連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都要教嗎?

那她要何時才能回家!

「我不答應!」她斷然拒絕,並非她懷疑自己的能耐,而是她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兒。

應祈瞇起黑眸,「是嗎?那也無妨。」他自然有辦法讓她答應。

他差人前去喚來霍劭,沒多久,霍劭立刻出現在大廳中。

「老大找我有什麼事?」方才正在後頭忙着的霍劭搔搔腦袋問。

「她不願答應教導鷹家堡里的人識字,我們鷹家堡更不留白吃白喝之人,我看你把她賣到鎮上的紅花院,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彷彿這樣的話已經說過許多次,應祈眼也不眨,起身便要離去。

「啥?」霍劭驚愕得眼睛都快要掉出來。

老大是要他把這個女人賣到妓院去嗎?可是……過去老大曾經說過,鷹家堡雖然會搶人財物,但可不幹殺人、逼女人賣淫的勾當啊!

海冷梅瞬間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他他……這個男人是打算把她賣進妓院嗎?

而且,他怎麼可以用這麼雲淡風清的語氣把這種話說出口?

「你站住!」她氣沖沖地擋住應祈的去路,「你怎麼可以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地說出這種話?你這樣做是犯法的!」

把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推入火坑這種事情,這男人還可以說得這麼無所謂!

應祈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過去數十年鷹家堡搶了多少百姓的財務,從來沒有官府敢來辦,你以為憑你一個默默無聞的老百姓,就算被殺了棄屍在路邊,會有誰停下腳步替你收屍?」

世道就是如此殘酷,每個人都自掃門前雪,誰願意無端惹禍上身?

「你……你……」抖著嗓音,她又氣又怒地指着他的鼻子,無計可施。

他聳聳肩,滿不在乎地將問題丟還給她。

「要我救你,很簡單,只要答應我的條件,我保證讓你完好如初地回到你家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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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棍戀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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