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無奈地瞪着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堅強如海冷梅也不禁因自己的遭遇感到哀怨。

一陣鼻酸,她無力地佇立在原地,眼見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咬牙,她朝他大喊。

「我答應你的條件!」若不答應他們,恐怕這幫土匪真的會沒血沒淚地把她賣到妓院去。

倒不如先答應他的條件,再想辦法找人帶她回家。

走在前頭的高大身影微微一頓,應祈揚起預料之中的勝利笑容。看來鷹家堡改變有望了。

夜晚寒意正濃,在陌生的地方過夜,海冷梅睡不着,她點亮燭火,透著光亮看着外頭的黑夜。

她是頭一次有這種極為孤寂的感覺,而且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即使她強迫自己躺在床上,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入睡。

難道她真要在異鄉度過不曉得多少日夜,只能思念著家人嗎?

既然睡不着,海冷梅索性到外頭透透氣,順道摸索這兒的路要怎麼走。

走着、走着,她聽見一道道清晰的舞劍聲,便朝聲音靠近。

應祈打着赤膊,揮動着手中的長劍,薄薄的汗將他一身古銅色的身軀映照得更加清晰,海冷梅微微別開眼,不敢看。

這麼冷的天他還打着赤膊?不怕着涼嗎?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應祈終於放下長劍,拿起一旁干凈的布,胡亂地擦拭臉上及身上的汗水,抬頭一看,發現了站在長廊的人兒。

「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問道,朝她走去。

「我……我睡不着。」海冷梅發覺他朝自個兒走來,不禁往後退了幾步,離他遠些。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何況他此刻赤裸著上半身,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喔,認床?」

應祈走進長廊,奇怪她怎麼越站越遠,往下一瞧,發現她那雙小巧的蓮足正悄悄地往後移去。

「你怎麼一直往後退……」話說到一半,他才發現她臉上正漾著一抹紅暈,那含羞帶怯的模樣頓時讓他明白,他此刻實在不宜見客。

只是這一眼,應祈也察覺到她的容貌確實標緻,那半垂的星眸,微微斂起的朱唇,眉宇間盡顯小女兒嬌態,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頓時他微微看楞了眼。

他怎麼一直站在那兒動都不動?

海冷梅擰起秀眉,一抬眼,便不經意闖入他那雙深若幽潭的黑眸,那裏頭有着令人猜不透的心思,而他正目不轉睛的直勾勾瞧着她。

她無法看出他正想些什麼,只知道他這樣盯着她瞧,她渾身不由自主地激蕩出一絲含着慾望的情緒。

但她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種奇特的情緒,有絲羞惱,便嬌聲指責道:

「你……你還不快把衣服穿好?這樣怎麼說話呀!」

果然是粗魯的土匪,哪有人這樣對待還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而她竟然會在林子裏初見到他時以為他是權貴子弟,真是瞎了眼!

應祈被她的嗓音敲醒,飛快地將衣物穿妥,俊臉上有着尷尬。

雖然他性子大剌剌,對任何人都直來直往,沒有男女之別,但怎麼面對海冷梅就變得很不一樣,竟然會覺得在她面前裸露上半身是一件很可恥的事?

「你常常在大半夜舞劍?」她好奇地問。

「是啊。」

「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刻意挑這種時刻練劍,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深夜沒有嘈雜的聲音,總是比較容易讓人冷靜。」應祈坐在長廊旁的石椅上,拿起一塊布擦拭著劍身。

這是他弱冠以後才發覺的能夠讓他心緒沈穩的方法。

當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時,行事總是衝動欠缺周詳的思慮,好幾次讓自己陷入危機中,幸虧族裏的長老們救了他,並明白地道出他過於衝動的缺點,要他深刻反省。

有一次,他同樣遇到令他情緒低落的事,半夜睡不着覺,只好拿劍狂舞宣洩,也在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夜空下最能夠冷靜思緒,後來他就養成在夜裏練劍的習慣。

「夜晚這麼冷,你就不怕染上風寒。」海冷梅笑了,覺得他的想法好奇特。

他瞄了她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習武之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染上風寒?」

「就算是習武之人,也同樣是肉做的啊!還是小心為妙。」海冷梅搖頭又笑了。

應祈沒有再回話,專註地擦拭著長劍,直到明亮的劍身反映着光芒,才將劍收入鞘中。

「你怎麼還不回房去睡?」

「還是睡不着。」海冷梅苦着小臉。

「難道要我說故事給你聽,你才睡得着?」他打趣地說道。

海冷梅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娃兒。」

應祈哈哈大笑,然後抬頭仰望着沒有半點星光的夜空,知道明天又是個沒有太陽的陰天。

這一刻的寧靜,是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

他從來不曾與人在黑夜中並肩而坐,當然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和人聊天打趣。

身為鷹家堡的當家,他從小就聽聞長輩告誡,要他不可與人太過親昵,以免遭受傷害。

即使是面對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霍劭、霍青兩兄弟,他也很少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在。

這丫頭可說是頭一次讓他卸下心防,相處起來毫無負擔的人了。

應祈不禁多看她幾眼,然而看得越久,卻隱隱約約察覺她的笑容中總有一絲淡淡的哀愁。

雖然她是笑着,然而眉宇間仍然不由自主流露出很淡、很淡的陰鬱,他忽然發覺,他不想看見她不快樂。

「怎麼了?為啥這樣盯着我瞧?我臉上有東西嗎?」海冷梅摸摸臉蛋問。

「沒有。」他狼狽地收回視線。

怪了,她只是個和他談交易的女人罷了,他何必在乎她快不快樂,悲不悲傷?

就算她心裏藏了很多秘密和哀愁,也不關他的事不是嗎?反正這樁交易結束,她就要回到她所處的世界去了。

思及此,應祈忽地站起身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海冷梅。

從小,海雲龍就給寶貝女兒海冷梅吃最好、用最好的,當然連讀書識字也不落人後,當她的三位哥哥每日接受師傅的諄諄教誨時,她同樣也拿着狼毫習字。

海冷梅雖沒有像三位哥哥一樣豪氣千雲,但同樣冰雪聰明,尤其愛好詩詞,對經史方面的書籍也很感興趣,算是個博學多聞的女子。

只是,這會兒要她教人識字、習字,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首先,這個由魯莽之人所率領的鷹家堡,要在他們之中找到對文字感興趣的人實在少得可憐,再來就是這兒不但連一本書都沒有,甚至連文房四寶統統都缺!

海冷梅苦惱地瞪着包圍住她的一群年輕人,只能慶幸她並不需要連老人家都得教。

應祈同樣置身在包圍住她的那群人當中,挑眉望着她一臉為難的模樣。

「快開始呀!」他催促道,算是之中少數對文字還感興趣的人。

「說得倒容易,沒有紙、沒有筆,我要如何教你們?」

這倒也是。應祈略微沈思一會兒,唇角忽然揚起,接着撿起地上的樹枝丟給她。「喏,這還不容易!以樹枝為筆,拿泥地當紙不就得了?」

「對嘛!還是老大聰明。欸,你這麼笨,真的會教人識字嗎?」不屑的聲音從人群中冒出。

「還是根本想推託不幹了?」

「你要是敢違背老大的話,就把你賣到妓院去!」

威嚇聲此起彼落,讓海冷梅身子微微一縮,不過雖然恐懼,但是她也並非沒有脾氣。

「如果遇到事情只會恐嚇人,讀再多書,腦袋還是一樣空無一物。」她冷冷地嬌哼。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

「你活膩了是不是?該死的,我一定要拿刀剁你個千百塊!」

海冷梅輕蔑的話頓時又讓一群魯莽的匹夫吼叫聲四起,個個拿起身旁的傢伙準備動手,目標當然是被他們包圍住的「夫子」。

「統統給我閉嘴!」應祈不耐煩地怒喝一聲。

鏗鏗鏗……

所有人瞬間鬆手,抄起的傢伙全都掉落在地上,原本殺氣騰騰的氣氛轉眼間消失無蹤。

「既然認了姑娘當夫子,理當要對她尊重!」應祈也受不了弟兄們動不動就要拿刀砍人的臭脾氣。「你們對……」他原想說出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連她姓啥名啥都還不知道,於是轉頭望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我姓海,名喚冷梅。」

「你們對海姑娘要像對當家的一樣尊敬,懂嗎?」

她可是他使計謀得來的寶,要不然鷹家堡哪來多餘的錢去請夫子來教書,更別說有哪個尋常百姓敢踏入鷹家堡。

要是海冷梅當真被嚇跑,那鷹家堡的未來可就沒指望了。

「知道了!」既然當家的都這麼吩咐,這下子一個個大漢們也只好遵命。

海冷梅微微錯愕地望着應祈一臉正直無私的樣子,沒有想到他會替她解圍,還要所有人尊重她。

他不是一個粗魯的莽夫嗎?在她那樣刻意貶低他們之後,為什麼他會願意替她解圍呢?她實在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快開始啊!」應祈再一次催促她。

海冷梅這才回過神來,拋開心中的疑惑,開始認真地教一群大男人寫字。

這一天,他們從午後練習到太陽下山才結束。

在泥地上習字的情況維持了好幾天,海冷梅也漸漸融入了這一群大男人,她發現雖然他們一個個都是粗魯的漢子,但性格直爽,為人也爽快,總是將應祈的話擺在心底,因此對她也特別禮遇。

海冷梅也逐漸拋開當初把他們當惡匪的成見,發覺其實他們人還挺好的,雖然嗓門極大,臉部表情時常猙獰,動作粗魯,但是還是有溫柔的一面。

就拿霍劭來說,長得像熊一樣高壯,彷彿一揚手就能活活打死一個人,但他對小孩子卻出奇的溫和,有回海冷梅看見他拿了顆糖給一個三歲的娃兒后笑得像個孩子似的,頓時覺得不可思議。

而在待在鷹家堡的日子裏,雖然不像在家中吃得好、穿得好,但過得還挺悠閑的。

至少……她不需要每天看到她所喜愛的人與別的女人恩愛度日而心如刀割。

那是在她孩提時所遺落的愛戀。

爹告訴過她,因為她娘身子不好,在懷她的時候回到京城的外公家調養身子,由於那裏名醫多,延醫方便,因此爹才同意娘親在那兒待產。

只是娘親在生下她以後,身子始終無法調理得當,因此在她尚未滿周歲時便去世了,而外公也因為不舍失去了女兒后外孫女又將離他而去,與她爹商討后,讓她在京城住到五歲時才讓爹帶回家。

當她隨着爹回到家,看見家中有三個哥哥時她好開心,因為她從小就一個人孤單地長大,沒有玩伴,所以她好感謝老天爺給她三個哥哥。

或許是瞧她最小又好欺負,二哥和三哥老愛逗她,常趁爹不在的時候捉弄她,把她嚇哭。

只有大哥待她最好,會對她笑,會拿糖給她吃,會陪她讀書識字,會把她抱在懷中哄著,如果她哭了,還會拿帕子替她擦拭淚水。

他說,他盼望能有個妹妹盼好久,當他知道娘親生下的是女孩兒時,每天都巴望着爹帶妹妹回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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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棍戀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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