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寧靜古城的夜晚，其實大部分商店早已關門，江易載着孟語音來到一處寬敞的地方，那是環成扇形排列的貝殼廣場，雖然不如白天那般熱鬧，也少了人聲笑語，以及在廣場上歇息的人們，但是許願池依然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來，也許對你來說是簡陋了些，不過這家店的東西還挺好吃的。」
江易帶了孟語音漫步在貝殼廣場上，然後停步在許願池旁，他自袋內拿出剛買的罐裝啤酒和小披薩，遞了一份給氣質和長相都與這些食物不太搭調的孟語音。
「這裏的店家休息得早，所以剩沒幾家小吃店，可能要麻煩你將就一下了，反正……」江易咧開一抹笑容，「我相信你大概沒吃過這些吧！」
在江易看來，孟語音的世界裏，應該充滿了豪華的宴會、精緻的美食，而不是被他拉着在深夜吃這種平民點心。
孟語音看着江易遞過來的宵夜，老實說，他的心裏只有驚訝兩個字。
瞧江易先前包下白玫瑰塞滿休息室的舉動，孟語音還以為江易會帶着他去吃豪華料理，沒想到這個有錢人所說的宵夜，竟是在貝殼廣場啃披薩。
不過，他也不排斥就是了。
「真是令人懷念……」淡淡吐出低音，他接過加了雙層吉士的小披薩。
「懷念？你吃過嗎？」江易咬了一大口披薩，正想打開啤酒的動作卻因為孟語音的這句話而停下。
「嗯。」孟語音點了點頭，然後咬了一小口手裏的披薩。「皮耶波克的煙熏火腿披薩……味道和我記憶中的一樣。」
「你還真的吃過啊！」江易有些驚訝，「真是的，我原本是想給你點驚喜，讓你換換不同的口味，沒想到你吃過。」
當然這不過是表面話，其實江易早已調查過孟語音，因此才特地買了皮耶波克的披薩來勾起他的懷舊感，為的自然是在孟語音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又不是一開始就過着現在這樣的富裕生活。」孟語音笑道。「在從音樂學院畢業前，我只是普通的學生，不但吃過披薩，還在披薩店打過工呢。」
可以說江易的計策奏效了，孟語音不但被勾起懷舊心情，還輕鬆自在的和他聊起天來。
「你該不會是在這家店打工吧？」江易佯裝吃驚地反問。
雖然許多事情他早已知曉，但是他依然將孟語音的仰幕者角色扮演得維妙維肖，以便日後順利接近孟語音。
「是啊，所以店裏每種口味的披薩我都吃過，而我最喜歡的，就是煙熏火腿披薩。」說完，孟語音又咬了一大口手中的美味。
「那真是湊巧，我來到這邊之後，最愛吃的也是這個。」江易這句倒是實話，為了調查孟語音的大小事情，他可是吃了不少孟語音喜歡的食物，而其中最對他胃口的就是這一種。
「這麼說，我們是同好嘍。」孟語音開心的笑了出來。
一塊披薩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在音樂廳和江易初見面時，那種高高在上的鋼琴家神情，在孟語音的臉上已不復見。
坐在許願池邊吃宵夜的孟語音少了先前的客套，顯得平易近人許多，浮現在臉上的真誠笑容，更讓他多了些可愛的感覺。
「其實，比起到餐廳吃飯，這樣坐在路邊隨意喝個酒或咖啡，再配上點心，反倒比較合我的胃口，因為可以不受拘束。」江易瞧著孟語音的笑容，一時之間竟有些微愕。
孟語音本人比照片上看來更加生動靈活，少了些難以親近的美麗，卻多了點淡淡的溫柔，也或許是因夜晚的月光所致，他感覺孟語音宛如泛著銀黃色調的弦月，笑起來竟令人失神，尤其是那張淡紅的唇-瓣，色澤遠比世紀玫瑰還要來得誘人，甚至足以引人採擷。
「我也這麼認為……」孟語音突然輕嘆口氣，「人一旦有錢有名之後，反而會失去許多東西。」
就如同江易所說的，比起參加豪華的宴會，他更喜歡無拘無束的輕鬆感覺。可現在成名了，許多平民能享受的幸福便與他絕緣。
比如說，像現在這樣和人吃披薩和喝罐裝飲料。
「那倒也不會，只是端看自己想不想回頭而已吧！」江易瞧孟語音的神情突然黯淡下來，忍不住脫口安慰。「自己喜歡的東西，除了你自己以外，沒有人可以叫你放棄的。」
「我喜歡鋼琴，成為音樂家可以讓我靠興趣吃飯，所以我對現在的工作和身分挺滿意的，如果回頭，就沒有機會在音樂廳或大教堂里彈鋼琴了。」孟語音搖搖頭，反正有得必有失，拿一塊披薩去換鋼琴演奏的機會，怎麼想都是筆劃算的交易，沒什麼好後悔的。
「又沒人叫你一定要放棄其中之一吧？」江易挑了挑眉，大口灌著啤酒。「兩者兼得又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你成名了，還是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出門吃披薩、喝啤酒吧？難不成意大利的法律有明文規定，說鋼琴家不能坐在路邊吃東西嗎？」
江易發現，這個孟語音果然還是個半孩子心性的年輕人，雖然老成了點，但是偶爾還是有着少年般的憂鬱。
「是沒必要放棄，可也沒機會做其它想做的事啊。」孟語音吃下最後一口披薩，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唇邊的醬汁，雖然這樣的舉動在高級餐廳里是不太適合的，但他現在坐在貝殼廣場上，誰會去在意這些小動作。
「國宴、演奏會、記者會、有錢人家的派對……自己的時間卻少得可憐，所以我沒有機會去買披薩吃啊。」無奈的聳了聳肩，孟語音跟着打開罐裝飲料，湊近嘴邊喝了一大口。
「嗚……這是什麼啊？」微苦的味道讓他嚇了一跳，只差沒把剛才喝進肚子裏的液體吐出來。
「啤酒。」江易見狀忍不住逸出大笑聲，「看來我終於找到一樣你沒嘗試過的東西了！」
「的確是沒嘗過，我只喝過罐裝的紅茶和汽水……」孟語音藉着打在許願池的柔和燈光，仔細地看了一下罐子上的標示，他還以為應該是碳酸飲料，哪知道卻是啤酒。
「這飲料的味道……很特別。」想了半天，孟語音還真無法形容喝進嘴裏的味道，不過感覺起來，啤酒和披薩還滿搭配的。
「有那麼點辣、又有點刺吧？」江易瞧著許願池映射在孟語音身上的水光，水波的影子在孟語音的臉上滑動着，讓他看來宛如落入了水裏的精靈。
或許，孟語音本人比起那枚胸針，更適合世紀玫瑰這個封號也說不定。
「嗯，大概是這樣子的感覺。」孟語音又嘗試性的喝了一口，然後轉頭對江易說：「其實啤酒和你給人的感覺還滿像的。」
「怎麼說？」頭一次打從孟語音口中聽到他對自己的評語，倒是教江易好奇起來了。
「有點辣又有點刺啊！」孟語音笑了出來。
老實說，江易的不按牌理出牌，總讓他驚訝不已，畢竟一般有錢人，可不會拉着他蹲在路邊吃東西哪！
「說起來，我是喝啤酒長大的，所以才會養成這種個性吧！」看着倒映在水池裏的美麗影子，江易發覺自己的心似乎也隨着水波搖曳起來。
因為工作的緣故，他鮮少與人長時間交談，偶有目標需要他接觸，他也極力避免自己和對方交往過深，就算表面上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內心卻不會讓這些人進駐，為的是不在日後造成麻煩。
可是面對此外表看起來更容易親近的孟語音，他竟忍不住朝這個柔美的影子越跨越近，卻忘了自己應該保持距離。
「喝啤酒長大的？我還以為你是有錢人家出身的，吃的是高級餐廳的料理，喝的是頂級葡萄酒。」看江易出手闊綽，孟語音認定他是年輕富商，要不就是某個家族企業的小開，沒想到江易竟是喝罐裝啤酒長大的人。
「我是平民，」江易打趣地應道：「只是賺的錢比別人多了點。」
這可是實話，他這一行風險高、收入豐，但身分卻不怎麼高貴，而且除了委託人以外，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那我們是同一種人嘍？一樣是平民出身，只是運氣比一般人好些。」孟語音舉起手中的鋁罐，向從仰慕者晉陞為同伴的江易敬酒。
「那麼，你不介意我偶爾帶點披薩去找你聊聊嗎？」江易對孟語音起了興趣，不只是因為工作，有更多的原因是這個性子宛如少年的青年，讓他感到很投緣。
雖然一個人無拘無束的很是自在，但偶爾，他也會想找談得來的人聊聊，稍微排遣一下寂寞。
而這個孟語音，可說是截至目前為止他最欣賞的對象吧！
一個有權有勢，卻又不擺架子的年輕鋼琴家……
孟語音將手上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從紙袋裏拿出第二罐。
「當然不介意，順道也帶些啤酒過來吧。」
「我會帶各種口味給你。」江易笑道：「你還可以把空瓶收集起來當裝飾！」
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得到孟語音的認可，看着他對自己毫不設防的笑臉，江易在感到鬆口氣的同時，心頭卻也梗住了一根刺，教他吞不下又吐不出。
因為不論孟語音再怎麼信任他，當他的工作完成後，他都會離孟語音遠去……
到時候，這張笑臉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過去，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工作產生過任何的動搖，可今天，看着孟語音柔美的臉龐，他的心裏卻有了小小的酸澀。
那是罪惡感嗎？因為孟語音對他投以信任，而他卻在欺騙孟語音！
「好啊，不過你可別包下整個西恩那的啤酒，然後全帶進休息室來！」孟語音自是不了解江易心中的掙扎，所以仍神情輕鬆的和他開着玩笑。
「好主意，到時候我們就醉倒在啤酒堆里，拿空罐當床墊好了！」江易笑得開懷，心裏卻有那麼點痛，但是……
工作終究是工作，他既然收了委託人的錢，就只能照辦，畢竟信譽可是他生活下去的必備原則。
「說到拿空罐當床墊……其實這裏就有張不錯的床墊。」孟語音站了起來，然後伸了個懶腰。
「聽說白天也有不少人躺在這裏休息。」江易瞧着腳底下的廣場，擱下了空瓶，然後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過我想，夜晚的景緻應該也不輸給白天吧！因為今晚的星空挺明亮的！」
江易跟着伸起懶腰，然後便仰首往後一倒，大刺刺地躺在廣場上。
聽江易這麼說，孟語音抬頭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真的很漂亮……」他跟着在江易旁邊躺了下來。
「像這樣躺在這裏看星星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不過以前我還滿常到這裏來曬太陽的，有幾次在廣場上午睡，還碰上午後雷陣雨，結果淋得一身濕。」熟悉的環境讓孟語音想起了學生時代的往事，而臉上的表情自然跟着這些記憶，回到了少年時期，帶着些許的單純與天真……
「你如果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帶你出門到處遛達，不然你成天被那堆上流社會的宴會困住，應該也挺累人的！」對江易來說，偶爾跑跑那種場合可以叫有趣或好玩，但去多了就只會感到無聊。
多餘的社交辭令、重複的無意義誇讚，以及極盡奢華的排場……
雖然他也喜歡享受生活，但是僅限自由自在的時光，而不是跟一堆人瞎起鬨。
「帶我出去遛達？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因為你的意大利話有外國人的腔調，所以是我帶你到處遛達才對吧；怎麼說我都是在這個國家土生土長，哪裏有好玩的，應該是我比你清楚才對。」孟語音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算外表和江易一樣是黑頭髮、黑眼睛，但孟語音體內可是有着一半的西方血統，是個在這塊土地上出生和成長的意大利人。
「不不不，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雖然我是外地人，但是身為一名觀光客，我當然知道哪邊的休閑娛樂最多最好，比起你這個被困在宴會廳里的鋼琴家，我知道的好玩地方應該更多才是。」江易嘖嘖有聲地搖晃着手指，反駁着他。
「結果你真是到意大利來觀光的？不會是專程來聽我的演奏會吧？」因為江易是以他的仰慕者身分出現，讓孟語音不自覺的往這個方向聯想。
「不然還為了什麼？」江易回答得再自然不過，因為他原就是為了接近孟語音才來意大利的。
「謝謝你。」一句發自內心的感謝，自孟語音的雙唇之中吐露出來。
他喜歡鋼琴，更高興有人欣賞他的演奏，所以江易特地從國外飛來意大利聆聽他的表演，對孟語音來說是最好的稱讚和肯定。
「應該的。」江易露出笑容，卻有點心虛，因為他向來是個與藝術絕緣的人，若不是因為工作需要，經常會接觸到各類的美術品，他八成會變成一個藝術白痴。
「怎麼說起這件事你就突然不好意思起來了？」藝術家別的不行，就是感受力比一般人好，所以孟語音自然注意到江易說這句話的語氣里，少了他特有的魄力和自信。
「不，其實……」江易心裏一驚，卻又不能表現出緊張的樣子，情急之下只得扯出一抹苦笑。「我是個沒什麼藝術細胞的人，雖然喜歡聽聽音樂，但事實上對這些一竅不通，多半是拿來舒緩疲累心情用的。」
江易之所以會說這句話，多少也是為了可以在日後談起孟語音的音樂創作時，多一道免死金牌，省得孟語音發現自己根本沒在聽他的表演。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孟語音笑着聳聳肩，對仰慕者是個音樂門外漢一事，沒露出什麼生氣或厭惡的表情。
「在愉快時哼哼小調、難過時藉音樂舒緩精神，這就是音樂的起源和存在價值，也是喜歡音樂最真切的表現，又不是非得精通樂理或樂器才叫喜歡。」他拍拍江易的肩膀，「我很高興你是真的喜歡音樂，而不是那種只會說奉承話，但其實整場演奏會中一首曲子都沒聽進去的人，對他們來說，聽音樂只是身分地位的表徵之一，而不是喜歡音樂。」
這種人他遇得夠多了，成天周旋在這些不聽演奏卻來音樂廳社交的人，只讓孟語音覺得厭惡和疲倦。
「你的鋼琴聲，讓人聽了很舒服。」江易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形容詞，不過先前他為了調查孟語音，倒是真的連跑了他兩場演奏會。
在瞧見舞台上的孟語音的同時，江易只記得聽到他的音樂，心裏似乎輕鬆很多。
「所以說，你是真正喜歡音樂的人，因為我演奏的，就是希望能讓大家能放鬆心情的曲調。」聽着江易對音樂的感想，孟語音越來越開心了。
「什麼我的演奏表現出莫扎特的纖細、巴哈的沉穩跟貝多芬的魄力……說這些讚美詞的人，我還真想問問，他們到底有沒有在聽音樂！」
「你不喜歡嗎？我以為人人都喜歡被讚美。」江易意外地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對音樂的遲鈍反倒勾起孟語音對他的好感。
「拜託，如果你是披薩店的老闆，客人卻跟你說買來的啤酒很好喝，你會有什麼感覺？」把風馬牛完全不相及的東西扯在一塊兒，就算是讚美也讓人聽了高興不起來。對於這樣的誇獎，孟語音是敬謝不敏。
「這個……每個人形容的方法都不太相同吧！不管怎麼說，誇獎就是誇獎，不用在意那麼多。」江易忍不住笑了出聲，他發現孟語音比他所想像的更接近個普通人，倒不太像是高高在上的鋼琴家。
但是憑良心說，這樣的孟語音……比較討人喜歡。
至少在他偷取世紀玫瑰的這段期間內，他用不着跟個心高氣傲的傢伙打官腔，這可以算是件好事吧！
「你這個人滿坦率的……」看江易笑得開懷，孟語音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起來。
或許就如江易所說，誇獎就是誇獎，那些稱讚他的人確實沒什麼惡意，只是他把事情想複雜了。
「是嗎？」江易覺得有那麼點尷尬，畢竟他騙了孟語音，這樣的他還能稱為坦率嗎？
「不過我想，坦率也得看場合吧，有時候工作需要……就是無法說實話。」這段話指的自然是江易自己，雖然不想欺騙孟語音，可是他已經把案子接下了。
「這倒是，所以工作才教人感到疲累啊……」這樣的心情，孟語音也有深刻的體會，他的職業是鋼琴家，所以出入公眾場合時，他都得表現出音樂家的氣質，即使違背他的本性。
「不過，跟你聊天輕鬆多了。」轉頭看向江易，孟語音扯出一抹柔笑。「和你吃飯不必到高級餐廳，免得一大堆禮儀讓餐點變得不好吃，也不用說些沒意義的客套話。」
「如果你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那有空時我就帶你出去走走吧，因為我也不想看見你被工作壓垮！」反正他的工作就是拿到世紀玫瑰，如果順利的話也許能請孟語音出讓，和平解決此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好啊。」這一次孟語音倒是同意得乾脆。
接着，他又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江易。「有空就打電話給我吧，我們再出來吃披薩。」
「那可糟了，我是來度假的，天天二十四小時都有空。」江易邊打趣邊收下名片，這回孟語音給他的不再是制式化的聯絡電話，看起來像是私人專用的號碼，而且材質與印刷的感覺也頗符合他，看來他又往孟語音邁進一步了。
只不過，他越是靠近孟語音，心裏卻是益發酸楚。
「這樣啊……」孟語音抬頭望着星星想了一會兒。
由於他的行程早就排滿，幾乎每天都有活動，根本沒辦法抽出空閑和江易這個外國觀光客四處旅遊；可是他難得碰上談得來的人，所以很想找機會和江易好好聊聊。
面對這樣的情況，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
「我看就像你說的，擇期不如撞日，我們今天就玩個過癮好了。」
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有什麼回家的門禁，而且他又不是女人，和同性朋友鬧通宵，其實沒什麼問題。
「現在是半夜了吧？」江易轉頭望向孟語音，沒想到他會如此回應，怎麼說他們也才頭一天認識吧。
莫非孟語音平時沒什麼可以私下相處的朋友嗎？否則又怎麼會輕易地被他拐騙上鈎？
不過，這樣或許也不錯。
江易的心裏浮現這樣的聲音，那聲調里混合著些許自私，不是為了劉祥英的工作請託，而是為了他自己。
「我是不介意帶你回我的飯店過個夜、咱們好好聊聊天，不過你的工作應該很忙吧？若是真的鬧上一整夜，隔天你恐怕就沒精神彈琴了。」
話雖是這麼說，其實江易倒挺希望孟語音能點頭的。
與孟語音天南地北地聊著，那感覺還不壞，甚至可以說，他頗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
「明天沒有演奏會，只是傍晚要參加一個酒會，所以就算鬧一整個晚上也沒關係。」孟語音坐了起來，對着躺在廣場上的江易伸出手。「我們到提瓦洛去喝個痛快如何？」
「提瓦洛？」在江易的印象中，那是個小小的酒吧，是一般人會在晚上去玩牌唱歌、聊天談笑的場所，也供應飲料，算來是個熱鬧的地方，只是店裏並不像高級餐廳那般優雅而寧靜，與孟語音實在頗不搭調，但是倘若想放鬆心情，到那邊是絕對適合。
「好像不錯，那我們走吧，像這樣散步在夜晚的街道也挺新鮮的。」江易坐起身，拉住了孟語音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摸起來柔嫩無比，光是握著就感到很舒服。
也許就是因為孟語音有着這樣的一雙手，所以他的音樂聽起來才會讓人感到心情愉快吧！
光滑的琴鍵、柔細的指尖，架構成音符的世界，交疊穿梭在空氣之中，流瀉於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裏……
在這一刻，江易突然有着這樣的錯覺。
很像一場夢。
不管是他與孟語音的相遇，還是孟語音給予他的感覺，都很像是在作夢。
而且這個夢溫溫暖暖的、很容易令人陶醉。
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孟語音感到心痛。
是古城的優閑氣氛瓦解了他的工作意念，讓他的步調在不知不覺中……
全盤皆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