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毒發的他忍着暈眩下床,幸好姚華來了,有她在一旁照料,讓他再次安然的渡過這次危機。

他在床上躺了快兩天,渾身無力,但今日那隻六尺花瓶便要出窯,由於大嫂仙逝,不論成或不成,他都得要離開。

這一走,他是無法再回來了。披了件外衣,走出了房,走過小徑,他想再見她一面。

寧心遠遠的看到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他走近。

他才停住腳步,她便將手中的饅頭撕成兩半,一半交到他面前。

他見狀嘴角微揚,收手接過,咬了一小口。

他的臉色蒼白,連路都走不穩,她看了心頭難過,卻連伸手碰觸他的勇氣都沒有。

「今日瓷瓶要出窯了。」他淡淡的說,「你說,成是不成?」

「你費了如此多心血,肯定成。」她的語氣是肯定的。

「有你一句話,我相信一定會成。」

看着他揚起的嘴角,她突然心一揪,「你的臉色很差!」

「或許受了風寒。」他仔細的看着她,像是想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上,永遠的記住她。

巧兒、寧心,不論她叫什麼,都是他心目中的阿茹娜,他最放心不下的永遠只有她。

他一陣暈眩腳步踉蹌,她心一驚,連忙伸手扶住他,「你這樣子怎麼起程?」

「我撐得住。」

「我跟你回府。」她忍不住脫口而出,說她自私吧,只要他能放下水柔,他們或許還有未來,她真的無法接受。

她的話使他心中一驚,但他依然一臉平靜,目光如炬的望着她,「以什麼身份?」他愛她,今生今世只愛她一人,但,閻王想提早帶走他,為了不讓她傷心難過,此時他得狠心做個負心漢。

她愣住,隨即神色黯淡了下來,「你這麼問,是因為你還是執意要娶水柔姑娘嗎?」

其實水柔早已在他的安排下嫁了人,不過這已經沒必要告訴她。

他閉了下眼,掩去心中的不忍說謊,「她是我所愛之人!」

聽見此話,寧心在心中嘲笑自己太一廂情願,總是一次又一次捉著一絲希望,卻一再被傷。

她低下頭,淚眼婆娑的盯着地面,幾乎同時一滴水珠掉落,原以為是自己的淚,但仔細一看,那是深紅的顏色,是血!

她驚愕的抬起頭。

就見唐文禹用手背往在鼻上一抹,臉上卻多了道刺目鮮紅的血痕。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錯愕的對上,他感到暈眩,但卻靠着意志力撐著,事情已走到這步田地,他絕不允許自己在她面前倒下。

他伸手一把揮開了她,她腳下踉蹌了下,重心不穩的被他用力的推倒在地。

「別碰我!」他喝斥一聲。

「你……」

「別對我再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突如其來的轉變令她心驚,蹙緊眉頭,「什麼?」

「我怕你再惹麻煩。不管你是真失憶或是假失憶,我壓根不在乎,只要你不要再回王府,」他一臉蒼白的急促說,「就因為你任性的跑了,絲毫沒顧念那些護送你上京一行人的死活,要不是我大哥與我力保,小宛和那些侍衛都會沒命!你是任性的丫頭,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

「我……」她驚愕得一臉蒼白,面對如此嚴厲的指責,她卻無法回嘴。當初傷心欲絕的她只想都不再任人擺佈,不要隨意嫁人,確實忽略了護送她的那些人怎麼辦。

「爺!」醒來的姚華在房裏沒見到唐文禹,急忙跑出來找人,一看到他立刻衝過來。

「扶我回房!」他沒有拒絕她的扶持,急促的交代。

姚華瞄了面容慘淡的寧心一眼,沒有遲疑,轉身扶著唐文禹離開。

「最遲明日我一定得走,但她一個人在這裏,」他低喃道。「我要如何安心放下她?」

姚華抬眼看着他,都這個時候了,他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寧心,她的心頭不由得閃過了一絲苦澀。

「在這裏替格格找個人嫁了吧!」她低語。「格格雖然失憶,但早晚得嫁人。」

「你的意思是……」

「當初爺就是不放心格格以後孤苦無依,所以才想送格格回京物色個王爺貝勒,一生有所依靠。姑且不論格格是真失憶或是假失憶,可以肯定的是,格格是厭惡回宮才會在途中逃走,若是拆穿她,硬是帶走她,再送她回宮,只怕她會再逃一次,到時格格若遇見不測,絕不是爺跟奴婢樂見的。」

「所以你認為她該留在這裏?」

「是!」姚華語氣肯定,「索性就將錯就錯,請郎大人在這裏替格格找個適當的人成親,至少格格在這可以做她最愛的工作,還有人可以照料她,再說有郎大人在,格格不會隨意嫁個鄉野莽夫辛苦過一輩子!如此一來,爺就可以放心了吧!」

被扶回房的唐文禹,吞下姚華送上的丹藥坐在床沿,思索這個方法的可能性。

他答應不再左右她的生活,但現在——

「爺難道沒看到格格那雙手嗎?」姚華嘆了口氣,「爺不心疼,奴婢看了都難過。」

唐文禹疲累的嘆了口氣,「我要歇會兒,」

「那爺的決定是?」姚華問邊扶着他躺下。

「就派人去請郎大人。」他做下決定,「等我歇會兒,等瓷瓶出窯之後,我要見他。」

「是!」姚華細心的替他拉上被,看着他閉上眼,立刻派人去請來郎寧。

六尺高的瓷瓶在窯燒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絲破碎痕迹。

直到此刻,眾人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雖然臉色蒼白,但唐文禹看着自己的成品,不由得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美!真是美!」縱然只是個素坯,但是那光滑的瓶身令郎寧一臉讚歎。「二爺果然好工夫!」

「郎大人過獎了。」

「不、不,二爺謙虛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郎寧爽朗的大笑,看來這次郎窯的危機可以有驚無險的渡過。

唐文禹淡淡一笑,目光看着角落的寧心。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頭一轉,特意躲開他的視線。他在心中嘆了口氣,轉而看向郎寧,「郎大人,在下有事相求。」

「二爺快別這麼說!」郎寧一副惶恐的應話,此次唐文禹願意相助,是他欠了他一份情。「二爺開口,臣一定辦到!」

「我要你收巧兒為義女。」

郎寧心一驚。

寧心也驚得瞪大眼。

幾個在附近的工匠也都震愕得瞠目。

「收巧兒為義女?」郎寧看了一旁的她一眼,喃喃重複。

一年多前在雪地里救起她,當時就覺得這孩子長得水靈可人,雖然身上只穿着單薄的素衣,但是那料子看來非富即貴。偏偏她失了憶又大病一場,雖然被他夫人從鬼門關救了回來,夫人原打算留她在身邊當貼身女侍,等她的家人來尋,但全被巧兒給婉拒了,硬要到悶熱的窯場畫坯、上釉。

當初也沒料到她竟有一雙巧手,畫得一手好畫,送給王府的百花青瓷,便是巧兒來此的第一件成品,送給郎夫人,被他見了讚嘆不已。

那時正好有求於王府,於是他便將這精細的瓷品送到王府以示誠心,果然盼到了唐文禹的到來。

只是現在,難不成失憶的巧兒跟貝子爺之間有什麼關聯,不然一個平凡的工匠怎麼會令高高在上的唐文禹如此掛心?

「大人,」見對方遲遲未回應,唐文禹問道,「不願嗎?」

郎寧雖然心中有着疑問,但既然唐文禹開了口,他爽朗的笑道:「臣自然欣然接受!有個善於畫坯的義女,是臣的福氣。」

「還有請你這個義父替巧兒找門好親事,」唐文禹續道,「我要她開開心心、富富貴貴過一生!」看來自己此生無法再愛她、照顧她,至少他要保她衣食無虞,且幸福一生。

寧心在腦中消化他的話,他明明就答應她不再自作主張安排她的人生,現在卻……

她真傻,竟然還相信他的許諾!她忍不住雙手握拳出聲阻止,「這怎麼成?」

「我說成便成!」唐文禹堅定道,直勾勾的看着她,「就當是你替我完成這對八仙賀壽的謝禮。」

「我已經收了你給的薰香瓶。」

「那還不夠!」

她眼底閃著怒火,「二爺難道忘了,巧兒是個什麼都想不起來的土丫頭,大人怎麼可以收來歷不明的我為義女,還要找門好親事——這實在是強人所難!」

「巧兒,」郎寧心焦的喝阻,「不得無禮!」

「大人,現下無禮的是這位貝子爺,巧兒就算是個賤民,但也輪不到他來安排我的親事!」是他先毀了對她的誓言,既然他不愛她了,憑什麼干涉她得嫁給誰?

唐文禹沒把她不馴的話放在心上,他已經打定主意就不會允許她拒絕。

他對郎寧使了個眼色,郎寧立刻意會的對着她說:「難不成巧兒嫌棄本官,不願成為本官的義女?」

「這……」這話說得寧心要拒絕也不是,答應也不是,進退兩難。她握緊拳頭,憤恨的瞪着唐文禹。他為何不放了她,不要再管她了?

唐文禹沉穩的回視她,「情勢比人強,你只能聽我的!」就算讓她恨他,只要她能幸福,他無悔。

寧心氣憤的咬着下唇。以前的她雖是無父無母的孤女,但好歹是個蒙古格格,還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但現在在郎窯里裝失憶,成了一介平民,拿什麼跟他抗衡?

她若在此刻承認自己就是寧心,下場也只是落得被送進宮去嫁給另一個沒見過面的皇親國戚,所以認與不認的結果都一樣。

她逃了一次卻沒有逃開他,也沒有逃開被他推向另一個男人的結果,她的心疼痛的被拉扯著。

「明日我便得起程回府,擇期不如撞日,就今日請大人與夫人讓巧兒叩頭,拜作義父義母吧!」

「好!臣立刻派人回府知會夫人準備準備。」郎寧點頭應允,「夫人向來疼愛巧兒,這會收巧兒為義女,定也會欣喜若狂。」

「姚華,」唐文禹交代一旁的姚華,「去替巧兒姑娘換件衣裳,不然這身打扮去拜義父義母,可會貽笑大方。」

「是!」然後她走向一臉憤恨的寧心,「請,巧兒姑娘。」

寧心一動也不動。

「姑娘,」她柔聲勸道,「請別為難奴婢。」

自知抗拒無效,寧心牙一咬,不滿的起身離去。

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目光流露出複雜的神色,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如同天涯般遙遠,今生他只能負她了。

「我想殺了他!」一進房,寧心忍不住啐道。「他答應過我的,他總是騙我!」

「格格不是早就該明白這就是爺的心性嗎?」姚華拿了套新衣裳,這是唐文禹交代,連夜趕出來的華服,為了寧心,他做盡了一切,縱使被誤解也甘之如飴。

「格格別忘了他是貝子爺,高興如何便如何,就連王爺、福晉不都拿他沒辦法。」

寧心的心直直往下沉,被動的換上衣裳。

「姚華,難道我終究只能聽從他的安排?」

姚華眼神詭異的一斂,「也不是如此,格格還能再逃不是嗎?」

寧心的心一突,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等到儀式后,二爺回府,你再逃。」

「逃?」寧心重複,心頭一陣茫然,「逃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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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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