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溥靳龍又更加忙碌了，前一陣子，他還能抽空帶楊恬霏去吃頓飯或是喝杯咖啡，現在，他連打電話給她，都只能匆匆說上幾勉勵話就必須掛斷，有時是特助催他，有時則是已抵達開會場所，無法再與她多說。

他忙得像顆陀螺，楊恬霏也沒有閑着。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日子，她老是想起他在英國接受專訪時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只是單純不想輸給她。

這句話，現在已滲進她的心底，讓她更快加緊腳步安排出國念書的事。

學費已經存得差不多了，而且溥父幫她在英國的學校里找了一個打工機會，當教授的助手，因此在生活費方面也不成問題。

楊恬霏將機票放進書桌上的透明軟墊上，拿出手機，拔打溥靳龍的私人電話。

電話很快的被接起。

「恬霏？」他略帶疲憊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驚訝。

她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是我。」

「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打給我。」溥靳龍揮退在一旁等待指示的特助，嚴肅的表情瞬間放鬆許多，嘴邊更浮上已很久不見的微笑。

特助微微傾身，心中感到詫異，原來嚴肅幹練的總裁，也有稍微放鬆下來的一面。

「我當然會主動打電話給你。」楊恬霏在電話這頭笑出聲來。「之前是怕你工作太忙，會吵到你。」

「只有你，永遠不會吵到我。」他深深嘆口氣。

老天，這該死的案子已經纏他很久了！

以前他老覺得接手上一輩的事業很無聊，不如自己徒手開疆土來得過癮，現在才發覺這一切也並不容易。

等公司的狀況更上一層樓之後，他要立刻着手訓練一批智囊團。

真不曉得老頭是怎麼撐過來的？

現在他終於懂得楊恬霏先前說過的話，他父親遲遲不肯訓練屬於自己的智囊團，用意恐怕就是想利用工作來徹底麻痹自己。

他不能按照相同的模式繼續下去，他還欠父親幾個能讓他含飴弄孫的小子，也想給她一個能常伴她左右的體貼丈夫。

聽見他的話，楊恬霏心底瞬間湧起一股暖流，同時喉嚨也冒出酸酸的氣泡，嗆得她眼眶泛紅。「現在忙嗎？」

她想把握出國前剩下的這點時間，好好跟他相處。

遠距離戀愛，是全天下沒有人會看好的戀情，再加上她這一去，最少也要一年半的時間。

未來，她或許無法掌控，但她想好好珍惜當下。

「怎麼了？」他聽出她似有所計劃的語氣，便不打算直接告訴她，身邊還有幾個迫切的案子正等着他指示。

「我突然好想去吃面。」她輕聲道。

楊恬霏話一說完，立刻用手捂住嘴，以免不忍分別的哽咽聲被他聽出來。

聞言，他愣了一下，「吃面？」

確定她是真的這樣說之後，溥靳龍隨即低啞地笑了。

「嗯，就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的那間麵店。」她努力深呼吸，試圖平緩眼眶逐漸上升的熱度。

「真的想去吃？」

「嗯……」她知道他現在很忙，之前他已經跟她解釋過，許多事情已經接近尾聲，所以需要好好收尾。「你是不是不方便？」

「再怎麼忙，也要吃飯、睡覺吧？」溥靳龍一口推翻她口中的質疑，腦中迅速評估最快多少時間可以搞定那些事。

「我們直接約在麵店旁的巷子口，好不好？」楊恬霏下意識還是不想耽誤他太多時間。

「不好。」他評估應該可以開車去接她，司機負責開車，特助聽取他的口述，把事情交辦下去。

「我讓司機開車送我過去接你，等我半小時？」想起等一下上車后的奮戰，溥靳龍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好，」她微笑道，故意又補上一句。「我會帶着一堆零錢。」

「哈哈……」他大笑。這幾乎已經成為他們愛情里的小默契。「沒問題，請記得最後要把數錢的工作交給我。」

溥靳龍半斂眼眸，快速瀏覽手中最新的業績報表，特助正恭敬地在一旁等候指示。

業績足足成長了百分之五十。

短短几個月，公司成長的速度比他原本預期的好，大約相差了五個百分點，對他來說，這證明了公司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他把報表傳真給父親過目，老人家除了連說三個「好」字以外，幾乎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今年的尾牙，要好好準備。」溥靳龍交代道。「預算是去年的兩倍。」

「是。」特助立刻記在電腦里，並馬上指示相關部門着手籌備。

「明天我要招開內部高級主管會議，不管哪個部門都要到。」

「是。」

「另外，請他們準備下一季的改革方針，任何方面的建議我都要。」溥靳龍閉上眼，輕靠在真皮座椅上，指示下得又快又準確，毫無猶豫。

「是。」特助面前的電腦鍵盤又響起一陣敲擊聲。

「如果沒事，請司機開車到樓下，你可以下班了。」

十分鐘后，溥靳龍提着公事包坐進黑得發亮的豪華房車裏。

途中，司機將車停下了好幾次，拿取各大餐廳、飯店訂購的頂級餐點。

在等待的空檔，溥靳龍拿出手機拔打。

「是我。」電話一接通，他立刻表明身份。

「忙完了？」楊恬霏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驚喜。

「今天已經告一段落。」他也好心情地一笑。「你呢？在休息？」

「哪有這麼好命，我在畫設計圖。」她含糊地咕噥道。

「別累壞了，」他的嗓音里有着笑意，「我會心疼。」

楊恬霏一聽，感覺一陣熱氣犯然從體內冒出來，直衝上臉龐，手中原本正在上色的筆也陡然一頓。

「嘿，你還在嗎？」他以開玩笑的語氣問。

「在……」

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的，溥靳龍濃眉一皺，突然想立刻趕到她身邊去。

「身體不舒服？」

他這麼一問，卻換來她更長的沉默，頓時，他焦急了起來。

「我現在正要去找你，由司機開車，我們先去醫院一趟？」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這幾天好像拼過頭了，除了打工，回家后又一直畫設計圖，我有跟你提過在格子趣奇賣的項鏈反應還不錯嗎？」楊恬霏不斷深呼吸，努力將離別前的淡淡憂傷拋開。

故意說一大串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真心希望在出國前兩人可以度過一段開心的時光。

「沒有。」溥靳龍的聲音變得有些僵硬，「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打擾你。」他可知道，當她聽見他說「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時，胸口猛然一緊，眼眶頓時紅了？最近他有多忙，是全世界都明白的事。

「恬霏。」他不禁嘆氣。「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工作狂，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你知道嗎？」

上次她把文件寄放在櫃枱的事，已經讓他心裏有些疙瘩，既然人都來了，為什麼不上來找他？

時間是人找出來的，至少喝一杯咖啡的時間他還有。為了她，他可以隨時在緊湊的行程里擠出時間。

楊恬霏知道，要讓像他這樣高傲的男人坦白說出這些話有多難，他對她的感情跟用心，她一直感受得到。

接着，她想起自己即將出國的事，這代表他們必須分離一段不短的日子……瞬間，她的心揪緊了。

被離別情緒淹沒的她，起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數秒后才以故作輕鬆的語氣開口：「你不是工作狂，我知道，但我是。」

「是，工作狂，吃飯了嗎？」溥靳龍順着她的話問。

「還沒。要一起出去吃飯嗎？」她不斷深呼吸，企圖趕跑盤據心頭的依依離情，可是聽見他的話后，她眼睛猛然一亮，立刻扔下筆，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已經在你家樓下。」他仰起頭，望向她小套房的窗子。

楊恬霏趕緊邁開大步衝到窗邊，朝路燈下的他揮揮手，也不管他是否看得見。「要我現在下去嗎？」

聽見她的語氣充滿興奮，他也跟着愉快起來。

「幫我開門，我手裏提了好幾袋食物，保證讓你讚不絕口。」溥靳龍笑着命令。

「是，遵命！」她開心地丟開手機，快速衝下樓。

兩分鐘后，溥靳龍已站在楊恬霏的小套房裏，嘴邊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有點亂。」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但沒有說這是因為她已經開始整理行李。既然他的工作已經暫告一段落，今晚，她一定要找機會告訴他，她已經準備出國的事。

「只是有點？」他調侃的眼神壞得很可惡。

她沒好氣地轉過頭，輕輕睞他一眼。

「你先去書桌那裏坐一下吧，我先把矮桌子這邊挪出可以讓我們坐下的空間。」

「好。」

溥靳龍走到她的書桌前，正準備落坐，就看到桌面上的東西。

他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僵著臉強壓下又驚又懼的怒氣，冷靜地從透明軟墊下方拿出機票。

「好了，可以過來吃咯。」楊恬霏快速把所有東西統統掃到床底下，然後坐到矮桌前，動手將香味四溢的餐盒一一打開。

溥靳龍聽而不聞，輕輕閉上眼睛，感覺一股強大的憤怒與不安在體內放肆的叫囂，高大的身軀更是微微發顫。

她居然打算在未告知他的情況下，自己一個人出國去？

「怎麼了？」

聽見她困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冰涼的寒意瞬間緊緊攫住他整個人。

溥靳龍咬緊牙關，緩緩轉過身，直接面對她，寒眸中迸出的冷光足以令人發顫。「這是什麼？」

楊恬霏看了一眼被他用力捏緊的紙張，先是皺了一下眉，爾後立即想到，老天，那是她的機票。

「我原本打算今天跟你說的……」她連忙表明，卻被他眼底明顯的受傷痕迹一震，話也越說越小聲。

「今天？」他深吸口氣，語氣充滿調諷刺，臉色極為難看。

「我想等你工作告一段落再跟你說，不想拿這種事情煩你……」她看見他黑眸底處盛怒的火光，全身陡然一顫，因此小心地站起身來，企圖走近他。

溥靳龍握緊拳頭，手中的機票發出聲響，他用盡全力壓抑怒氣，抿緊唇冷聲問：「多久了？」

「什麼？」她被他渾身散發的強烈怒意嚇著，僵在原地，不敢貿然前進，也無法後退。

「我問，這件事你計劃多久了？」他低吼，隨即揚眸瞪向她。

楊恬霏困難地咽了咽口水，在他憤怒的視線下呼吸逐漸急促，小聲地道：「從你接手父親的公司后，我就開始着手……」

聞言，溥靳龍一臉震驚地狠狠瞪向她，銳利的眼神瞬間變得陰沉。

「所以，你打算趁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偷偷溜出國？」他甩開機票，一個箭步沖向她，雙手牢牢扣住她的肩膀搖晃，難以接受地大吼。

楊恬霏因為他這失控的舉動而一陣頭昏眼花。

「不是這樣……」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但她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

「那是怎樣？」他痛心地低吼，胸膛激烈地起伏着。

「我只是……」楊恬霏張口欲言，卻又覺得理由很難以啟齒，頓時，話語就這麼卡在喉間。「只是……」

「只是怎樣？」溥靳龍被她不願坦白的模樣逼得心神大亂。「如果你想甩掉我，大可直接告訴我！」

他鬆開手，看向她的眼神充滿陌生與冷漠。

楊恬霏的秀眉倏地一皺，望着他眼底的傷與痛，心也跟着揪緊。

「我沒有。」她立刻否認，接着伸出雙手，企圖握住他垂落身側的寬厚大掌。

「你沒有？」溥靳龍冷冷的一笑，如磐石般站定不動，有種恍若心已死的感覺。

楊恬霏深吸口氣，知道如果不說出真正的理由，他根本不會相信她。

於是，她直截了當地承認，「對，我不是要跟你分手，我只是不想輸給你！」

不想輸給他？溥靳龍眼底怒氣漸散，轉為困惑。

「你到底在鬼扯什麼？」他瞪着她問。

「自從你回去接手父親的事業后，我每天都覺得自己離你越來越遠。我不想輸給你！」楊恬霏豁出去地低喊。

望着她用盡全力的告白，他反倒有些愣住了。

他的女人偷偷計劃出國念書，不是要跟他分手，只是因為不想輸給他？

「你現在是故意套用我在英國時說的話嗎？」溥靳龍輕皺眉頭，不確定她是說真的，還是只是唬弄他。

楊恬霏瞪他一眼，「你每天都有進步，一天比一天更出色，而我卻還是老是在原地踏步，你以為我不會着急嗎？」

這種感覺，就像他當初看見她的認真后，突然也想好好努力完成一件事的心情一樣。

聽見她的解釋，他終於大大地鬆了口氣，露出安心的微笑。

「別的女人我不敢說，但你一定會為了這種事抓狂。」他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所以我開始積極安排出國進修的事，反正錢也存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她低着頭解釋，額頭抵在他胸前，感受剛才驟失的溫暖胸膛又緊緊環抱着她。

楊恬霏覺得自己好像赤裸裸的攤在他面前，把所有原本埋藏在心底的事統統告訴了他。

「我不是要阻止你出國，但是……」溥靳龍稍微推開她，滿臉挫敗地俯視她的雙眼，「難道你就不能先告知我一聲？」

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楚察覺自己有多怕，怕她一聲不響就從他身邊溜走。

「我打算等一下吃完飯就告訴你。」這是真的。

「你確定不是等到上飛機前才隨便傳來一封短訊，輕鬆地把我打發？」他還是不太開心地冷哼。

隨後，溥靳龍依舊心有不甘，於是低下頭，在她唇上懲罰似的重重落下一記令她腿軟的深吻。

「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你……你會輕易放過我嗎？」她嬌喘著紊亂的氣息，懶洋洋地覷他一眼。她又不是不了解他。

「有概念就好。」輕撫她嫣紅的酡頰，他的心情逐漸轉好，不過還是冷著臉拉着她的手來到那桌美食前。

「還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說……」楊恬霏乖乖坐下，打開裝着香噴噴牛小排的紙盒，拿起筷子自顧自吃了起來。

嗚……真是好吃得教人噴淚！

「你最好今晚就把這幾個月隱瞞的事統統一次交代清楚。」他在她身邊坐下，警告性地瞥她一眼，手卻掀開碗蓋，將裝着雞湯的碗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問道。

「給你補身體的。」他看着她瘦巴巴的身子猛皺眉。

如果真的讓她一個人單獨到國外去，他很懷疑她會乖乖吃飯。

「我又沒懷孕，幹嘛補身體？」她念歸念，倒是很識相地趕快接過。喝下一大口香濃的雞湯后，她又開口：「知道我準備出國念書後，溥伯伯幫了我很多喔。」

溥靳龍聽了她的話，瞬間眯起眼睛盤算著。懷孕？也許這是個一勞永逸的好方法！

「我爸？」他沒有想到，她出國念書的事，竟然連老頭也插上一腳。

「嗯，他不但幫我找學校，還替我安排打工機會。」楊恬霏手裏的東西還沒吃完，溥靳龍又塞了一盒她最愛的炸蝦給她。

她放下喝到一半的雞湯，驚呼一聲後接過來，滿臉笑容地大快朵頤。

「他其實還做了更多……」溥靳龍有所保留地道。

上次她被擋在公司外，只能將文件寄放在櫃枱，老頭吩咐櫃枱小姐的事，沒兩、三天工夫，全公司馬上傳得沸沸揚揚。

老頭很中意她這件事，他很滿意。

不過，他老人家撈過界，搶著照顧她，就讓他有些吃味，原本他該做的都讓人做光了，他這個男朋友要幹嘛？

「例如什麼？」楊恬霏好奇地追問。

溥靳龍搖搖頭，不打算多說，接着直勾勾地看着她，「我今晚不回家。」

「喔。」正顧著祭五臟廟的她點點頭，過了兩秒鐘才後知後覺地瞪大雙眼，遲疑地看向他，「你、你不回家？」

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

「今晚，我要睡在這裏。」他壞壞地勾起一抹曖昧的微笑，右掌憐愛地撫上她又慢慢變紅的臉頰，清楚傳達自己的「意圖」。

楊恬霏手中的紙盒咚一聲掉在桌面上。

他真的是……那個意思？

瞬間，她酡紅的粉頰更見嬌羞，帶着傻氣的甜美模樣讓他滿意地再底低下頭攫住她的粉唇，並逗弄着她害羞的小舌。

就在她仍不知所措時，他立即壓上來，寬厚的胸膛緊緊貼上她柔軟的胸脯，結實的手臂圈擁着她，一手撩起她的發，微微張嘴，伴隨着令她渾身輕顫不已的熱氣，他輕輕含住她玉雕似的耳垂。

楊恬霏無助地輕喊出聲。

……

直到她終於因體力不支而癱在他身上，他才暫時放過她，輕鬆將她抱起溫柔地放在床鋪上，為她蓋妥被子。

溥靳龍望着因為累壞了而陷入熟睡的她，大掌愛憐地輕撫着她嫩白的裸肩與手臂，不敢超出這些範圍，就怕體內依舊剛猛的慾望會再次對她出手。

她需要休息，他一再警告自己。

可是下一瞬間，他嘴角又揚起一抹邪惡的壞笑。如果她真的因此懷孕，絕對是阻止她離開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