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天魔血煞（二）

李一兮如遭雷擊，心頭狂跳不已，低頭望着胸膛，腦中驀地轉過千百個念頭，額上沁出汗來。片時功夫，忽覺一股熾烈真氣自丹田源源不絕湧出，須臾填滿周身百骸，似如熊熊烈火，迅猛焚燒起來。

阿巧瞧他雙目圓睜，渾身劇烈顫抖，口中嗬嗬有聲，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額上青筋根根畢現，猙獰之極，不禁嚇得花容失色，蹬蹬後退幾步。頃刻間，但見他膚色倏爾變成淡紅，又由淡紅變為絳紅，情形可怖詭異。

花顏月直覺敏銳，縱然目不視物，也隱約感覺不妙，叫道：「阿巧，出了什麼事？」阿巧戰戰兢兢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看見一道紅光穿過李大哥的身子，然，然後李大哥全身就變得紅紅的……」

「煌老魔的陰陽融匯**？」花顏月心神劇震，失聲叫道：「怎麼可能？全身變紅，正是使出陰陽融匯**的徵兆，可是，可是這小子……」念頭未絕，忽聽李一兮縱聲狂吼，吼聲洪勁如濤，在室中激蕩來去，彷彿驚雷滾滾，怒浪奔襲，四壁也似晃動起來。

阿巧猝不及防，頓時心跳加劇，氣血翻湧，端的難受至極。急忙捂住耳朵，但那吼聲雄勁渾厚，仍是往她耳里鑽去。阿巧被這吼聲震得氣為之窒，血為之沸，腦袋疼痛欲裂，好似要炸開一般。驚惶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飄然縱前，欲要捂住他口。

李一兮神智混沌，六識皆閉，忽覺有人襲來，怒吼一聲，掄起拳頭，朝四周胡亂揮打。他出拳如電，呼呼有聲，拳風沛然四達，橫掃八方。阿巧只感陣陣洶湧炙浪撲面而來，不由大吃一驚，慌忙翻身後退，不敢再上。

此時李一兮體內熾烈真氣猶如萬馬奔騰，席捲鼓盪，將他丹田撐得欲要爆炸開來，卻苦無宣洩之處，只能在經脈中擠來壓去，箇中滋味，遠非常人能忍受，直叫他痛不欲生，恨不得就此死了。

阿巧見他渾身抽搐，五官扭作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大聲哀嚎，七孔中竟流出血來，驚得手足冰涼，腳下冷不防絆上一塊大石，仰倒在地。李一兮耳不能聽，卻心知異動，瞪着血紅的雙眼，惡狠狠盯着阿巧。

阿巧被他瞧得心裏發毛，不顧身上疼痛，哆哆嗦嗦地掙紮起身，澀聲道：「李大哥，你，你想幹嘛？」李一兮恍若未聞，搖晃站起，定定瞧着她。二人相視半晌，阿巧心中忽生異感，只覺面前站着的並非活生生的人類，而是一頭洪荒猛獸，一雙眸子紅彤彤的，極是駭人。一時間精神壓力陡增，呼吸越發急促，冷汗涔涔而下，雙腿不覺微微顫抖。就在她心神即要崩潰之際，忽聽花顏月厲聲喝道：「蠢丫頭，別看他的眼睛！」

這番話猶如當頭棒喝，阿巧怵然一驚，心智陡轉清明。就在此時，李一兮眼中驀地凶光迸出，怒吼連連，如電般疾沖而來。

阿巧驚叫一聲，不覺心慌意亂，倒退兩步，忽被石頭磕絆一下，摔倒在地。李一兮身至半空，本是勢在必得，萬不料她突然倒下，這一下從她身上呼地掠過，狠狠一頭撞在困住花顏月的亂石結界上，被無形之力托住，復又反彈回來。

李一兮踉蹌幾步，站穩身子，發覺此物難纏，大怒欲狂之下，當即將阿巧晾在一邊，鼓足渾身真氣，雙掌齊飛，飄然拍去。只聽砰地一聲，那堆亂石受力一激，將全部力道盡數彈回。霎時間，李一兮雙目赤紅，但見漫天掌影憧憧，也不知瞬息出了幾拳，踢了幾腳，勁風隨之掠出，狂飆鼓盪，挾裹着飛沙走石，紛紛扑打在四壁上，發出噼里啪啦一迭聲脆響。

不一時，李一兮周身熱流滾滾，汗水如涓涓溪流，將衣褲浸得透濕，轉眼又被熱氣蒸發殆盡，化為縷縷輕煙。他體內真氣積蓄已久，此時源源不斷瀉出，委實暢快至極，不由長嘯一聲，攻勢如狂風暴雨，砰砰巨響不絕於耳。

花顏月見四周結界搖搖欲倒，不禁驚喜交迸，心道機不可失，也奮起真氣，遞掌直進，從內擊向結界。朦朧間，李一兮忽覺頭腦一涼，諸般意識點滴迴轉，神智漸醒，但覺小腹內好似燃起一團烈火，難受欲死，唯有不停瀉出真氣，方才略略好過一些。

不料眨眼功夫，丹田內那團烈火勢如燎原，如火龍狂走，驀地襲遍全身經脈。這滋味有如置身天地洪爐，煎熬萬分，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李一兮腦中頓成空白，大叫一聲，眼白上翻，癱軟在地。

半夢半醒之間，李一兮忽覺身子一震，眼前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正覺驚訝，四周倏爾明亮起來，只見一大團青光悄然浮起，懸於虛空，凝而不散。過得不久，虛空中忽現一星紅點，剎那間，紅點一個接着一個，躍然浮現，不多時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縱橫馳騁，如眾星捧月，繞着那團青光旋轉起來

李一兮見此情形，微覺吃驚，忽聽耳邊有人呵呵笑道：「你這孩子體質不錯，撐了這麼久，竟還能保持清醒，不錯，不錯。」李一兮心中震驚，厲聲喝道：「誰在說話？」掉過頭去，卻見四周空無一人。此時，那團青光倏地飛速擴大，將漫天紅光吞噬其中，混融入一。只一霎，那光團色彩漸變，由青變黃，彷彿一個絕大氣球，朝着李一兮滾盪而來。

李一兮瞧得目瞪口呆，待要躲避，忽覺全身僵直如塑，手足俱不能動，驚駭之際，眼前絢光一閃，已被那光團裹在其中。

猝然間，李一兮只覺一股沉凝厚重的真氣湧來，倏忽來去，在體內反覆流轉。心念方動，那股真氣驀地分為兩股，遊走於太陰、太陽之間。一股熾熱如火，一股寒冷似冰，在經脈中漸進交替，奇麻奇癢，如小蛇亂走，莫可捉摸。

李一兮頗為難受，當下凝神運氣，操引那兩股真氣，但那兩股真氣來去均塊，絲毫不受控制，如同決堤洪流，肆意縱橫，越轉越快，漸次又融匯成一股真氣。李一兮引氣許久，仍是未果，不禁又急又怒，欲要再試。驀然間，那股真氣驟然收縮，猛地爆炸開來，李一兮不及喊叫，只覺腦中轟鳴一聲，登時兩眼一黑，知覺全無。

不知昏迷多久，李一兮慢慢睜開眼來，忽見達瓦蘭雙目通紅，怔怔瞧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你幹麼這般瞧着我，難道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不成？」達瓦蘭呆了一陣，美目中倏地流出一絲異彩，一下子撲將上來，放聲哭道：「你，你這壞人，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頓了頓，忽地綻顏一笑，抓住李一兮的手，嗔道：「你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你身子硬邦邦的，口鼻中一絲氣息也無，可嚇死我了。」

李一兮見她又哭又笑，顯然真情流露，好笑之餘，又覺感動，哈哈笑道：「呸呸呸，有什麼好怕的，你李大哥吉人天相，又怎麼會有事呢？」笑了笑，忽地想起一事，不覺皺眉道：「達瓦蘭，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我又睡了多久？」

「蠢小子，你足足睡了四天四夜，自個兒不知道么？」卻聽花顏月冷笑一聲，道，「不過你艷福倒是不淺，這小妮子對你一往情深，以為你死了，也不知哭了多少回，眼睛都哭腫了。」李一兮聽得這話，忍不住轉頭望去，只見達瓦蘭一雙烏黑漆亮的眸子也正凝視自己，二人四目一交，又急忙望向別處。

李一兮一顆心砰砰亂跳，不知為何，但覺心中燥熱，渾身極不自在。達瓦蘭亦是心猿意馬，雙頰緋紅，低頭瞧着地面，不敢抬起頭來。阿巧心思雖駑，也察出二人神情尷尬，不自禁漲紅了臉，驀地起身，小心翼翼道：「李大哥，你現在沒事了么？」

李一兮一呆，回想起當日情景，慢慢道：「我記得有一道詭異紅光穿過我的身體，接着渾身滾燙如火，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阿巧妹子，你可知發生了什麼事？」阿巧沉吟一陣，便將那日異狀緩緩說出。

李一兮聽得大皺眉頭，好半晌，才搖頭道：「我都記不太清了，那道紅光來的詭異，也不知是什麼來頭。」說罷站起身來，走了幾步，驀地咦了一聲，驚訝道：「奇怪，奇怪。」阿巧奇道：「什麼奇怪了？」

李一兮閉口不答，拾起龍鬚劍，沉默良久，忽地雙目陡張，身上猛然爆發出一股滔天氣勢。剎那間，達瓦蘭、阿巧二人均被這股氣勢一奪，掌心微微出汗，心頭油然生出怯意，只覺眼前這人氣機之強，猶如山奔海立，浩瀚無匹，壓得人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