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天魔血煞（一）

笛聲驟然歇止，魔音懾力頓消，李一兮心神略清，迷迷糊糊道：「我在做什麼？」怔了片刻，四周景物漸次清晰起來。當即醒悟道：「是了，我方才一時大意，被花顏月這廝暗算了！」不由得又惱又怒，跳將起來，正要出言喝罵，忽見廳中火光吞吐，灼風襲人，酷熱至極。

花顏月與那股莫名縛力苦苦糾持，不出一時，已是汗出如漿，浸透羅衫。不料一轉念，忽覺周身縛力竟倏爾消失。驚疑間，斜眼瞥見李一兮脫出困境，心中不勝駭然：「莫非煌鋣與天誅互有感應，竟欲助這小子一臂之力？」

李一兮目光一轉，卻見達瓦蘭昏迷倒地，急忙搶上，將她扶起，暗暗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心念未絕，驀然間，天誅宛如活了一般，在他懷中亂碰亂撞，發出咔咔輕響，似要掙扎而出。

「難不成，天誅知道煌鋣就在旁邊，所以才會有這般動作？」李一兮心下一喜，將天誅掏將出來。剎那間，天誅似被無形之力托起，呼地一聲，直往那紫衣人身側飛去。花顏月臉色微變，縱身上前，揮掌劈去。李一兮見狀，厲聲喝道：「站住！」一抬手，龍鬚化為百十道紫光，朝她身後疾射飛去。

花顏月聽得身後破空風響，忌憚劍芒之威，不得不冷哼一聲，閃身避過。如此一來，天誅再無人攔阻，頓時去若驚鴻，篤地一聲，緊緊貼在那紫衣人額上。

「天誅已然歸主，煌鋣就要復活了！古大叔，我終究沒負你所託！」李一兮欣喜若狂，心頭突突劇跳。霎時間，耳邊響起一聲巨雷，彷彿從四面八方遠遠傳來，猛然爆發，震得大廳嗡嗡作響。怔忡間，忽見煌鋣身上騰地竄起一團火球，須臾化作漫天火光，畢剝有聲，照得廳中亮堂無比。

「糟了，我們還是中計了！」忽聽花顏月失聲叫道，「原來混天九氣陣的死門不在別處，就在煌鋣……」話音未落，大廳中陡然猛烈搖晃起來，幾如天崩地塌，嘯響震耳。李一兮足下站立不穩，摔倒在地。驚駭欲絕之下，一隻手攬住達瓦蘭纖腰，另一隻手死死攥著劍柄，支杵起身。

花顏月臉色慘白，匍匐在地，尖叫道：「蠢小子，趕緊趴下，不然大家都要死！」李一兮吃了一驚，不由就地一滾。又聽一聲巨雷驀地響起，如霹靂當空，訇隆聲不絕於耳。片刻之間，只見地面青磚紛紛碎裂開來，迸裂成千萬塊碎石，崩塌隕落。李一兮未及反應，身下頓覺一空，重心全失，竟隨之摔落下去。耳畔勁風呼嘯，頭部陡然傳來一陣劇痛，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知覺全無，昏迷過去。

沉寂中，李一兮悠然清醒過來，心神微微恍惚，張開雙目，但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撐起身子，喃喃道：「這是什麼地方……」忽覺頭部火辣辣般疼痛，伸手一摸，微感腥氣撲鼻。凝神一瞧，竟全是鮮血。原來他下落之時，被一塊大石狠狠砸中頭部，這一下力道何止百斤，直將他砸得頭破血流，昏厥不醒。

「小子，你醒來了？」忽聽花顏月笑道，「這一下竟沒砸死你，算你命大。」李一兮渾身一激靈，定了定神，方覺自己身處一間逼仄的暗室之中，不過數丈見方。碎石紛散遍地，四周石牆上溝壑縱橫，好似被萬千利刃用力劃過。舉目望去，一線微光自頭頂遙遙射下，也不知相距洞口多遠。

「太虛這老狐狸果然心思縝密，唯恐有人前來複活煌鋣，居然將混天九氣陣的死門佈置在煌鋣的肉身上。天誅乃是無知死物，遇主自會生出感應，這便恰好中了太虛下懷。嘿嘿，你們清虛門妄以名門正派自居，門下弟子渾沒一個好東西，一個比一個狡猾，真是好生虛偽！」花顏月兀不解恨，憤然啐道。

李一兮站起身來，舒展一下四肢，冷笑道：「對付你這種惡人，當然要用些下作法子。哼，成王敗寇，又有什麼道理可講了。」說罷游目一顧，忽見阿巧與達瓦蘭雙雙倒在地上，不由心下一驚，急忙上前探查二人情勢。

「放心吧，有我在此，她們死不了的。」花顏月彷彿將他一舉一動瞧得清清楚楚，悠悠嘆道，「我縱然破不去混天九氣陣，但保護這兩個小妮子，還是綽綽有餘的。」李一兮見她二人無甚大礙，只是熟睡過去，心下稍安，將二人安頓穩妥，卻不見花顏月的身影，奇道：「我怎麼沒看見你，你在哪？」

「哼，我就在你右邊，被混天九氣陣困住了，你當然看不見我。」忽聽花顏月的聲音自右邊模糊傳來，李一兮轉首瞧去，但見一大堆亂石橫在右面，宛如一口倒扣的大鍋，將花顏月籠罩其中。

李一兮心念一動，脫口道：「這麼說來，是你救了我們三個？」花顏月悶哼一聲，不置可否。李一兮奇道：「你不是要殺我嗎？為什麼又要救我？」花顏月冷笑道：「你別自作多情，我只救了那兩個丫頭。至於你為什麼安然無事，我也猜不出緣由。」

李一兮也不知她話中虛實，默然一陣，忽地笑道：「你這婆娘忒也沒用了，什麼混天九氣陣，不就一堆石頭么？你讓開一些，看老子一劍把這勞什子劈開。」花顏月噗哧一聲，冷笑道：「就憑你？真有這麼容易劈開，還叫混天九氣陣么？」李一兮眉宇上飛，朗聲笑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說罷鼓足渾身真氣，龍鬚劍驀地紫光大盛，挾裹着如浪劍氣，猛然劈向那堆石壘。

不料他一劍劈下，好似斬中一道無形氣屏，虛若無質。驚疑間，忽覺萬鈞重力層層襲來，將他震飛幾步，踉蹌倒地。咣當一聲，長劍脫手而出，跌落地面。李一兮驚駭欲絕，只覺氣血翻滾，筋骨彷彿易了位般，難受至極。

「小子，知道厲害了么？」花顏月咯咯直笑，幸災樂禍道：「這些玩意兒看起來像石頭，實則是由太虛老賊的無上神通幻化而成，若有這麼容易破開，我早就出來了，還用得着你充好漢么？」李一兮調息片刻，平復胸中氣血，方才爬起身來，皺眉道：「那要怎樣才能救你出來？」花顏月沉默半晌，嘆道：「沒辦法，你修為太低，否則你我同時發力，倒還有一線生機，只可惜……」她說到這裏，悠悠長嘆一聲，落寞至極。

李一兮心道：「此人心腸雖壞，但人命關天，也總不能見死不救。」撓撓頭，思量良久，卻毫無頭緒。不一時，忽聽身後一聲嚶嚀，李一兮猝然一驚，掉頭望去，只見阿巧轉醒過來，雙目微張，低聲道：「這，這是哪裏？」

她體質之強，遠勝於達瓦蘭，故而清醒的快些。卻聽花顏月冷哼一聲，道：「不中用的丫頭，現在才醒過來。」阿巧漲紅了臉，慌忙起身，結結巴巴道：「主人說的是，都，都是我沒用。」李一兮瞧得不忿，冷冷哼道：「放屁，分明是你家主人不中用，不然也不會被困在這了。」

阿巧吃了一驚，轉眼望去，不由失聲叫道：「主人，你，你在裏面么？」花顏月喝道：「慌什麼，你若能逃出此地，便去找宮主求救，就說我花顏月被困在混天九氣陣中，聽見沒有？」李一兮見她眉目泛紅，泫然欲泣模樣，心中驀地一軟，笑道：「你別急，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總有辦法的。」

阿巧聽他這般一說，破顏笑道：「這麼說來，你有法子救我主人，是不是？」李一兮本無主意，卻被她當做救命稻草，只覺麵皮發燙，望着別處，訥訥笑道：「法子嘛，現在還想不出來，不過總歸有破陣之法。」

「阿巧，你別聽他胡說。」花顏月嗤笑道：「姓李的小子，我用不着你操心，你還是先考慮下自個兒如何出去為是。不然別說我被困在這，你也走脫不了。」李一兮聽得一怔，不自禁發起愁來，抬頭瞧著頭頂洞口，望天興嘆。

忽聽阿巧咦地一聲，驚道：「那是什麼？」李一兮隨她指點定睛望去，心頭驀地一動，但見一丁火光從洞口急墜落下，在黑暗之中翕約閃爍，如若星芒，霎時化為一道紅芒，勢如流星，向著李一兮射來。

倉促間，李一兮猝然大驚，足一點地，頓時退出幾丈之遠。不料那道紅芒如有靈性，竟也隨之變向，疾掠而來。李一兮無法可想，待要閃身讓過，忽覺手足僵直，渾身動彈不得。驚訝中，眼前紅光閃動，那道紅芒忽地明亮起來，悄沒聲息地穿過李一兮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