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我沒有要肖暢送,而是打車回家。

掏鑰匙的時候門開了,儘管石斌過說會早些回來,我還是沒抱什麼希望,以至於猛然看到他丟臉地呆在當地。

「傻了你。」他把我拽進屋。

「石斌——」我把手裏的袋子一扔就向前撲去,幾乎是跳到他身上。

「又來了,你是狗啊,蹭蹭蹭,我臉都被你蹭脫皮了。不老實在家睡覺你跑哪兒去了?」

他笑罵,在我屁股上捏了一下。

「唉呦——」我叫,混蛋,我有打針的。

「這是什麼?」踢了踢地上的袋子,他的臉色變了。

「葯,我發燒了,所以——」

「發燒?我幫你弄乾凈了,怎麼會發燒?」他的聲音明顯提高,急躁地摸摸我的額頭:「大夫怎麼說?」

「白痴。」我小聲罵。

「你說什麼。」他擰起眉。

「我說,該吃藥了,石斌,你幫我倒杯水。」

念在我生病的份兒上,明知撒謊,他也難得地沒有計較,我把他支得團團轉,他也忍了。

當我又一次濕潤着眼睛可憐兮兮地叫石斌時,他忍無可忍。

「媽的,你這是什麼腔調,我看你不是在發燒,而是發騷。」他狠狠地吻我:「說,從哪兒學的這副樣子?」

我嘿嘿笑:「剝個石榴給我好嗎?我想吃。」

他沒有剝過石榴,迸出來的石榴籽掉了一地,我微笑地看着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慢慢地,他掌握了一些訣竅,最後把剝好的果實放到我嘴裏。

一棵石榴有多少顆心啊,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不經意碰掉了些,也捧住了些,卻沒有一個是故意丟棄。

我賴在床上,他在一邊忙活,還是時刻不忘工作啊,只是變成拿回家來做。

「石斌,你對我們的生活滿意嗎?」我趴在床上問,他八成已經把我說想跟他談談的話忘了。

「很好。」

「你覺不覺得我好吃懶做,胸無大志,沒有責任心?」世上大部分的事都有兩面,光記得對他的不滿,也許在他心裏對我也有諸多不滿。

「嗯。」

「你——有沒有想讓我改變?」

他回頭很不屑地看我了一眼:「你變得了嗎?」

「變不了。」我有點泄氣了。

「那不就得了。」他又埋頭在電腦里。

「你會失望嗎?」進而失去興趣和——愛。

「你就那副德行,我本來就沒希望你怎麼的,有什麼好失望的?」

真是讓人傷心的話啊,我把頭悶在枕頭裏:「你希望的是什麼?」在他的設想里,他的妻子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豬,你想把自己悶死啊。」一本書嘭地砸在我腦袋上。

「啊——」我大叫:「你把我打傻了要負責一輩子的。」

「哼,傻了更好,省得你成天的胡思亂想不睡覺,過來,我肩膀酸,幫我捏捏。」

「我是病人啊。」

「是懶病,還不過來?」

我慢騰騰走到他身邊,他拉我坐在他腿上敲我的頭:「沒傻啊,還聽得懂我說話。」

「是啊,你省心了,不用怕我賴你一輩子。」

我站在他身後捏他的肩膀,肌肉硬得跟石頭似的,這人到不了30歲就得得頸椎病。

「嗯……對……就這兒,」他舒服地閉上眼:「你這手還挺棒的,沖這個,只要你不真變成豬,我就讓你賴,隨便你賴多久。」

我手一僵,心跳加快,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嗎?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掩飾性地低頭在他耳邊說:「石總,我的手藝比你外面的人如何?」

他濃眉一擰,我起身就跑,還是被他壓在床上,鐵鉗一樣的手捏在我肩膀。

「我讓你知道外面的人是什麼手藝。」

我百般求饒他也不理,在我身上亂捏亂揉。

「殺人了——」

我叫,他改搔我的癢,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錯了……不是殺人……是殺豬還不行嗎……」

這次換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久才停住,看了我半晌,重重趴在我身上,呼呼的熱氣吹着我的耳朵。

「小樣的兒,一個你已經把我折騰苦了,哪有心思再去找別人?再想這些有的沒有的,我真揍你了。」

他目光炯炯,話是威脅,語氣卻近乎誘哄,那樣子簡直性感死了。

我忍不住把手伸進他的衣服,他啪地打開:「生病了就給我老實點,洗洗上床睡覺。」口氣又恢復了一貫的蠻橫,似乎方才的溫柔只是我的錯覺。

他又回到電腦面前,我洗了澡躺在床上,靜靜地看着他,沉浸在工作中的他沒有了平時烈火一樣的感覺,反而有一種冷峻,帶着居高臨下的威嚴,怪不得方姐說他的員工都很怕他。

我閉上眼,準備好好睡一覺。

不知道這樣的溝通算不算失敗,只知道我突然什麼也不想計較了。

病好后,十一長假我回了趟家。

到家先大睡一天,直睡到頭昏無力才懶洋洋地起床。然後陪着老爸下了一天棋,又陪媽媽逛了一天街。

和媽媽逛街總是很有成就感,售貨員的讚美不必說,光行人的目光就足矣讓我陶陶然了。

我不禁想起在部隊的時候,只要媽媽的身影走過操場,那天挨罰的人勢必成倍增多。時光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歲月的刻痕,反而為她增添了從容和優雅。

如果她知道我的事,會有什麼反應?

逛累了,我請媽媽喝咖啡,我們坐在上島咖啡廳的二樓。昏暗的燈光掩蓋了我的臉色,我還是有些緊張。

印象里,媽媽從沒打罵過我,卻也很少抱我,也不記得有親過我,很長的時間裏都以為她不喜歡我,慢慢長大了才知道她天性如此,她是那種即使一個人也能怡然自得的人,而大部分的時候她寧願一個人,我懷疑有時候爸爸也走不進她的世界。

聊到沒話題聊了,我試探著問:「媽,我有一個同學因為對象和家裏鬧翻了,沒地方住,咱家的舊房子能不能先租給他?」

那套房子去年就空下來了,老爸想賣了它添點錢給我再買一套,我說要留在北京,老爸就把它交給我算是給我一筆買房基金,我懶得管,就一直閑着。

她瞟了我一眼,眼神里若有所悟,微笑着說:「房子是你的,你自己做主就行。」

我苦笑,連老爸有時候都忍不住探問我有沒有交女朋友,她卻一次也沒問過,難道作為母親就沒有一點關心?

「媽,你肯定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鬧僵?」

她隨意地攪動咖啡,鐵瓷相擊的聲音清脆悅耳,透著愜意悠閑。

「為什麼?」

「因為他父母想要的是媳婦,而他找了個相公。」

清脆的聲音嘎然而止,她抬頭震驚地看着我。

果然是我冰雪聰明的母親,我笑了笑說:「媽,要是那件事發生在咱家,你不會也把我趕出去吧?」

她很快恢復如常,抿了口咖啡淡淡道:「孩子大了總要走,用不着趕。」

真的服了,至此無話可說,我一口氣把咖啡喝完,濃濃的苦入喉,還有淡淡的味道留在嘴裏,經久不散。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她站在門口說了一句。

「你爸心臟不好,你別讓他着急。」

她徑自進屋,我靠在牆上呆了會兒,突然想起肖暢抽煙的神情,酒能醉人,煙呢?我想也許我也需要一根。

當晚我托在鐵路工作的同學買一張火車票,第二天回到北京,果然是旅遊黃金季節,到處是人,在火車上被擠得七葷八素的我,實在不想去擠公共汽車,好容易打到一輛車,卻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家,車錢幾乎掏空了我的腰包。

汽車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一半時我就開始暈車,下車后在路邊吹了會兒風才慢慢走進小區。

昨晚失眠,今天就吃了一頓早飯,我又累又餓又困,想着是先睡一覺還是先吃點東西,或者先洗個澡。抬頭竟然看到家裏亮着燈,我精神一震,決定進門后第一件事就是埋入他溫暖的懷裏。想像他的反應,我在電梯里偷偷笑了,光亮的電梯門映出我的臉,好傻。

我懶得拿鑰匙開門,而是咚咚咚大力砸了三下。

「誰啊?」

石斌的聲音有些煩躁,似乎是跑過來,猛地拉開門。

「石——」

我還沒來及開口就被他捂住嘴推出來,裏面一個女聲問:「斌斌,誰呀?」

「沒事,推銷東西的,我出去一下。」

門砰地關上,石斌把我帶到樓梯間。

「斌斌?呵呵,石總,你怎麼跟我編?」

心一趔一趔的,像抽筋一樣,我靠在樓梯扶手上笑,他懊惱地在我後腦一拍。

「想什麼呢你,我爸媽來了。」

「了解,我退場。」

我轉身就走,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我的身子轉了180度,他的眼睛像高強度的探照燈打在我臉上,暈車的感覺又回來了,我閉了閉眼,用手支著額頭。

他抬起我的下巴端詳:「你不信?」

「我信,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我退後一步,一派輕鬆地晃着手裏的包,他最受不了我漫不經心的樣子,立刻就急了,重重把我推到牆上。

「我就煩你這樣,想讓我怎麼做你就直說,裝模作樣的給誰看?」

看到他擰起的眉頭和煩亂的表情,我嘆口氣,把手環過他的腰間,額頭蹭着他的臉,深深吸氣汲取那熟悉的氣息。

「我只想這樣而已,一路上就一直想。」

他用力抱緊我,炙熱的氣息烘烤着我的耳朵,低啞的笑聲充滿情色意味。

「想我哪兒?用這裏想還是——」他親親我的額頭,抬起膝蓋蹭過我的腿間:「用這裏?」

我向旁邊挪了挪:「石——」

他吞下我的聲音,濃烈的程度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我無力抗拒,我們在昏暗的樓梯間無聲地糾纏,直到開門聲響起,剛才的女聲說:「這孩子,幹嘛去了,電話還打了一半。」

腳步聲在樓道里踢踢踏踏地響,我突然咬他一口,他難得沒有睚眥必報地給我一下,而是大力按住我沒吱聲。

「你也真是的,他那麼大人還能丟了,快回來吧。」

腳步聲又走了回去,門關上。

「找死啊你。」他憤憤地捏了我一把,我拿開他的手彎腰撿起地上的包。

他摟住我,聲音放柔:「忍耐幾天,我一會兒先幫你找地方安頓。」

我苦笑,他在我唇上啄了一下:「在這兒別動,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就來。」

他大步走回去,我寫了一張紙條貼在牆上,下樓。

在附近的小公園坐下,看看錶,已經9點鐘了,我撥通張鉞的電話。

「哥,我是小林,我想去你那蹭幾天飯。」

「你小子終於露面了,正好,這幾天我不在家你替我盯着點兒,飯館那邊……」

原來他陪女朋友旅遊去了,在西雙版納。

天居然陰了,涼風習習,我抬起頭。

最消磨意志的不是誤會,而是長久的失望,誤會總有解開的時候,而一次一次的失望沉澱下來,就成了疲憊,疲憊到扔下一顆巨石也激不起一絲浪,這個時候有船也不願去上了。

天之亡我,我何渡為?

誰也沒有錯,只是無奈,誰叫我走的是這條路,無奈也是必然吧。

電話持續地響,一聲一聲,我沒有接,估摸手機快沒電了,正準備關機,發現是肖暢的電話。

我自嘲地笑,按下接聽,那邊剛叫了一聲「小弟」,電話就被搶走,隱約的笑鬧聲中,帶着酒意的聲音如爆炒蹦豆噼里啪啦地傳來。

「小林子,你又涮我……那天我等了一天,你倒好,連個電話都沒有,今兒我生日,你……肖暢,你他媽給我一邊獃著去,再搶我電話跟你急……吳迪你幹嘛,我知道你向著他,是他的電話怎麼樣,我用一下不行是嗎……」

耳聽電話「嘟」的一聲顯示沒電了,我趕緊報上地點。

「柳哥,你告訴肖哥一聲,讓他……」

時間不長,肖暢就到了,原來是張鉞給他打過電話。

「肖哥,能不能先找個麥當勞什麼的,我餓死了。」

就近找了一家麥當勞,我要了兩個漢堡,肖暢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喝着。

我倒了些奶昔在他的咖啡里:「嘗嘗這個,我發明的新吃法。」

他笑了,喝了一口:「還不錯。」隨即放下杯子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無心再吃,用手指描繪著紙盒上黃色的大M:「我媽知道了。」

他安撫地拍拍我的肩:「還好不是顧叔叔知道。」

我低頭苦笑:「我告訴她的,昨天。」

手突然被攥住,我抬頭,對上一雙表情複雜的臉,他翻過我的掌心,輕道:「這雙手不適合披荊斬棘了,你會受傷。」

我的手太過細長,顯得沒有性格,一看就是沒吃過苦。而握着我的手呢?還記得這雙手是怎樣的溫暖光潤,如今手掌內硬硬的厚繭成了無法磨滅的滄桑,這些就是披荊斬棘的印記嗎?

「是啊,我也覺得做錯了,自不量力,所以就逃回來了。」

「既然回來,為什麼坐在那裏?」

「我上去了,發現沒帶鑰匙,我忘記石斌出差了。」

不敢看他睿智深邃的目光,我用餐巾紙擦擦嘴:「吃飽了,我們走吧。」

※※※

柳克己的別墅非常氣派,據說是他自己設計的,頗符合他張揚的個性。

生日party很熱鬧,大廳邊上擺了一圈自助餐,中間設計成舞池,還請了專門的樂隊伴奏,來這裏的當然要有一定的資格,畢竟等著拍他老爺子和准老丈人馬屁的人能從西單排到蘋果園。

我大概是唯一空着手而且看起來落魄的人,但是因為柳克己和吳迪對我很熱情,倒也沒人瞧不起。我想,大多數人都在猜測我的身份吧,他們很快就會知道,因為在場的也有幾個是兒時的舊識,不過他們永遠猜不到柳家公子對我另眼相看的原因。

帶我和幾個認識的人打完招呼,肖暢沖柳克己說了聲,領我到三樓的休息室。

「睡一會兒,宴會散了我們再回去。」

「肖哥,你去吧。」

我明白他的尷尬和驕傲,卻不禁想,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參加這個宴會,若沒有當年的事,他的風光蓋過柳克己不知多少倍。而柳克己邀請他也不知存了什麼心。

輕柔的吻印在我的額頭:「別擔心,我早就煉成銅皮鐵骨了。」

「機械人嗎?」我喃喃道。

「放心,在你面前,我永遠不會是機械人。」

他揉揉我的頭出去了,我嘆氣,終於看到那件事帶給他的最大變化,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睡不着,起身走出房門,來到三樓的觀景台,屋內的燈光照到院子裏,少了幾分光亮,多了幾分柔和。

清爽晚風送來動人的音樂,是一曲《星星索》,最合適的情人慢舞。一個窈窕的人影走出來,一直走到院子右側的葡萄架下面,是吳迪,過了大約兩分鐘,一個英挺人影走出來,也走到葡萄架下面,是肖。

我的心怦怦直跳,回身就要離開,卻看到今晚的壽星正過來。

我搖晃了一下,扶著額頭說:「我有點頭暈,柳哥能不能扶我回去?」

他扶住我,潮熱的手摸上我的額頭。

「你出汗了,是不是熱的?我帶你到院子裏過過風怎麼樣?順便摘幾棵葡萄吃。」

我感覺自己就像戲台上演砸的小丑,尷尬地笑。

「柳哥,給他們一個說話的機會好嗎?你知道肖哥喜歡意會,什麼話都不說,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

「看你緊張的,我又沒說要怎麼樣,何況這本來就是吳迪和我說好的。」

「什麼?」

我睜大眼,柳克己摟着我的肩膀吐了口氣,濃烈的酒氣熏得我難受。

「別驚訝,這沒什麼,愛情可遇不可求,最好的婚姻就是互惠互利。就算她再喜歡肖暢也沒用,他們之間不可能了。」

的確,比之變心,男人更不能忍受一面說愛,一面大難臨頭獨自飛。

「其實當初不是她的本意對不對?」我直覺,吳迪不會那樣做。

柳克己點頭:「她母親當着她的面割手腕,她這些年頂着負心薄情的名聲,也不好過。」

又是父母的干涉,我無話可說,不禁想如果我的父母這樣,我會不會妥協,石斌呢?

柳克己定定看着我,突然笑起來。

「笑什麼?」喝醉酒的人是不是都怪怪的。

「我本來以為你和肖暢之間有點什麼。」

我驚跳:「你說什麼?」

「那你告訴我,他為什麼看你看得那麼牢?別人靠近一下都不行,他從來不和人打架,除了我,原因可都是你。上次吃飯,他用紙巾給你擦手,我可沒見過他對別人做過這麼親密的動作。還有,你們兩個幹嘛跑到洗手間半天不出來?是不是……」

他搖晃着湊近我的臉,酒氣更濃了。

我皺眉後退:「你喝多了,柳哥。」

「不過今天看你見到他們偷偷約會沒什麼反應,我又覺得你們不是。」他突然捧住我的臉:「我可以吻你嗎?」

「不可以。」我冷靜地說。

「為什麼?」他一邊問,一邊固執地貼近。

「因為你的林阿姨會不高興。」

他頓了一下,我趁機掙開他的手:「還有,你的未婚妻正看着我們。」

他臉色變了變,我一矮身從他胳膊下面鑽過去,沖他一瀟灑地擺手,快步下樓。沒想到這人如此長情,這麼多年都沒有從迷戀我母親的泥沼中拔出來,可憐哪。

※※※

我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從網上查找出租房子的信息,終於選中一套三室兩廳兩衛的住宅,地點也不錯,屋主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尋求一位男士合租,我和她在電話里聊了聊,約定明天去看房子,她要我帶齊幾種證件,以供審查。

除了身份證,其它證件都在石斌那裏。

看看錶11點,這個時候他應該不在家,我關掉電腦,抓起背包。

「肖哥,你不出門吧?」

「怎麼?」

「把你手機給我用用。」石斌的電話有來電顯示,我的手機不能用。

肖暢把手機遞給我:「吃過飯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回來再吃。」

半個小時后我來到紅都公寓門口,打電話確定他不在家才上樓,本來以為會有些麻煩,沒想到很容易就找到要找的東西,又拿了幾件衣服。

該死,這傢伙也不知道把我的東西藏起來。如果他父母像他一樣粗心當然沒問題,要是稍微細心一點,就能發現這裏是兩個人住。而據范綽講,他的父親雖然粗枝大葉,母親卻是個精細人。

我放下手中的東西四處查看,衛生間里一式兩套的毛巾、漱口杯、牙刷赫然呆在原處;陽台上的箱子半敞,大大的石榴紅艷誘人;卧室衣櫃里,我的衣服堂而皇之地佔據半壁江山;洗衣機里甚至還有我沒來及洗的襯衣……

似乎根本沒人來過,似乎昨晚的一切也是一場夢,我撫著額頭坐在沙發上,石斌啊石斌,連隱瞞都這樣張狂。

可是誰又能說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呢?世間的事往往欲蓋彌彰。只是不知道石斌怎麼對他們解釋這些,唉,何必我操心,越是不撒謊的人撒起謊來越容易讓人深信不疑。

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響了幾聲轉入自動應答。

「懶豬,是我,他們已經走了,我剛從火車站出來,你呆在家裏別動,我這就回來。」

他怎麼知道我在?他父母走了?這麼快,不是說再有幾天嗎?我顧不上多想,迅速起身把動過的抽屜恢復原狀。

「行啦,別跟我這兒使性子,昨天晚上你私自離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來,拿起電話說句好聽的我就原諒你。」

他的心情聽起來不錯,不過顯然持續不了多久,我背起背包。

「顧瞻林,我知道你在家,給我接電話!」

「顧瞻林,你他媽的……」

他似乎大力敲了一下方向盤,憤怒的吼罵和急躁的喇叭聲混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動聽,我決定不聽了,鎖好門,從樓梯走下去,站在一樓的樓梯間等了一會兒。

「石先生,您回來了。」是大樓保安小劉的聲音。

「他沒離開吧?」

「沒有,顧先生從半個小時前進去就沒出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那麼肯定我在家,這傢伙倒是學聰明了。

片刻之後,熟悉的身影以慣有的大步流星一晃而過,停在電梯旁邊。

聽到他上了電梯我走出來,小劉驚訝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你幫了表哥,是不是也該幫表弟一次。」

「顧先生,我……」小劉面露難色。

除非是傻子,遇到我和石斌,百分之百聽他的。

石斌肯定交待過讓他拖住我,他又不是傻子,我當然不敢指望他違背石斌,所以先通知肖暢來領東西,然後把背包和借來手機留給小劉,最後在小劉密切的注視下,從旁邊的社區超市買了兩包速食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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