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期天，唐朝出去了一整天，關愛在家裏一直提心弔膽，直到傍晚他回來，她才終於鬆口氣，也聽他說事情已經順利解決。
她問是怎麼解決的，唐朝僅輕描淡寫說是物歸原主，她本來還以為黑道的作法或許會更可怕，說不定會狠狠打他一頓，她都已經做好隨時去醫院探視他的心理準備，幸好事情平安的結束，反正不管怎麼解決的，只要唐朝沒事就好。
如今她最在乎的只有唐朝。
事情結束后，社區管委會聯絡上他們，說是社區的鄰居對他們很抱歉，希望他們搬回去。
「你的意思呢？」
「我看妳啊。」
「我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當然會搬回去，只是再過幾天吧。」她現在只想享受兩人世界。
「悉聽尊便。」
過了幾天逍遙日子，今天關愛要上班之前，一輛黑頭車卻把她接回家。
看見寶貝女兒平安無事，關勝相當高興。「我的愛愛小寶貝！」
關愛立刻做出噁心的表情，同時一手擋住父親，阻止他抱她。
「打住！別用那種噁心聲音跟我說話，會害我掉雞皮疙瘩。」當初媽媽怎麼會愛上臭老爸，她怎麼也想不通。
「我噁心，那個男人就不會嗎？」
想也知道通風報信的肯定是關懷那傢伙。「當然，他是甜言蜜語，聽得我心花怒放。找我什麼事？我還要去上班，別害我遲到太久。」
「乖女兒，幹嘛去花店上班呢？也賺不到多少錢，如果公司給妳的薪水不夠高就跟老爸說，我馬上幫妳調薪，看妳是要十萬還是十五萬統統都可以。」雖然他對元配沒有愛情，但總是有相處二十幾年的感情，又因為愧疚，他就特別寵愛這個女兒。
「至少我賺得開心，既然你嫌我們母女倆礙眼，我就讓你眼不見為凈。」
「乖女兒，妳明知老爸不會這樣對妳們。」
她聳聳肩，「反正媽已經過世了，你要娶誰我也管不著，就算你把財產全部留給關懷，那也是你的權利，我不會跟他搶，放心吧。」
「小愛，妳就非要這麼對我不可嗎？」
「我不管你愛誰，那都不關我的事，只是你不該騙了媽媽那麼多年，還讓她傻傻的愛着你，以為我們家是幸福又美滿，結果等到真相揭露才發現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所有的幸福都是建築在謊言之上。」親眼見到母親身亡的震撼永遠刻在她心上，她忘不了，所以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發泄，將所有的錯全怪在父親頭上。
「我對妳媽也是有感情的。」他也很後悔，但為時已晚。
「然後呢？後悔就可以改變什麼嗎？很抱歉，什麼都改變不了，反正媽已經去世，這個家早就維持不下去，又何必非要我假裝當個孝順的女兒？你已經有兒子繼承，根本不差我這個女兒不是嗎？」
關勝嘆了口氣，「好吧，如果妳不想搬回來，我也不會勉強妳，只是要我答應妳跟那個混過黑道的窮小子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他根本不能給妳幸福。小愛，爸已經幫妳過濾了幾名人選，那些男人才能讓妳幸福。」
怎麼？老爸居然還想掌控她的人生？真是想得太美了。
「你有給過媽幸福嗎？」
「這是兩回事！」他很頭痛女兒始終不能明白他的苦心。
「我喜歡跟唐朝在一起，誰都不能阻止。」
「要我答應妳嫁給他，不可能！」該有的堅持，關勝一步也不會退。他的女兒怎麼可以嫁給一個混過黑道，連高中都沒念畢業的窮小子，他絕不答應。
「我也沒要你答應，因為我不會結婚。」
結婚的念頭，在她得知真相之後便打消了。
「女人終究是要結婚的。」
「然後等著離婚？或是丈夫有外遇嗎？」關愛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不管是哪一個我都不接受。我想我們今天是談不出什麼共識了，我還得去上班，麻煩你派人送我過去。」
「小愛，妳真的不結婚？」他開始覺得頭痛了。
「對。」
等到關愛離開后，關勝的頭更痛了，連忙打電話給兒子。
女兒不結婚，怎麼行！
就算……就算她嫁給那個窮小子也好，就是不能不嫁。
＊＊＊＊＊＊＊＊＊
「真的不嫁？」
中午時分，關懷放下手邊的事以及幾個重要的會議，專程跑到櫻桃花店找關愛，劈頭就問。
「當然。」她說一不二。
「就算唐朝跟妳求婚，妳也不答應？」
「廢話！」如果答應，不就自打嘴巴了。
「老實說，被蛇咬的人不是妳，充其量妳只是介入其中的旁觀者，用得着這麼投入嗎？」他很不以為然。
「難道要學你冷血無情？」
「最好是這樣才不會錯判事情。」
關愛挑高一眉，「喔，我有哪裏錯判？」
關懷輕輕嘆口氣，「難道妳真的以為這件事只有妳跟妳母親是受害者嗎？」
「我是沒這麼想，但八九不離十。」畢竟關懷的母親跟着臭老爸是她心甘情願，就算沒名沒分也怪不了人。
「我母親在知道懷了我的時候本是想打掉我的，因為她清楚父親即將要結婚了，不可能娶沒有任何背景的她，她也不想當第三者，是父親求她留下我，現在我才能站在妳面前讓妳出氣。妳以為我們真的是想貪富貴嗎？若不是父親這幾年身體不好，我也不會答應接下公司，妳只在意過世的母親，但父親還活着，難道非要等他也不在了才來懊悔嗎？
「沒錯，他對妳母親是有虧欠，但不可否認他對妳們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的，在重要節日的時候，他陪在妳們身邊，我只能分得一點小小的幸福，也許妳會說一切都是我們咎由自取，但是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選擇這樣的環境，我希望我的父親能陪在我身邊，而不是分得別人剩下的時間。
「父親心裏也很苦的，難道妳認為他對妳母親真的沒有感情？人養寵物都會養出感情，更何況是人與人之間，也許不是愛情，但已經變成如同親人般的感情。要妳接受我們母子會讓妳覺得對不起妳母親，那也沒關係，但妳至少要接受父親，畢竟妳是他的女兒，他一直很關心妳。好了，我就說到這裏，妳要不要聽我也不勉強，只是希望妳好好想想。」
「我……」
關懷一席話說得她無言以對，找不到任何一個字反駁。
他說得她全都明白，只是、只是……
「我也不會勉強妳再喊我一聲哥哥……」
他眼裏的落寞清楚可辨，關愛想不看見也難，小時候每回關懷不希望她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就是用這副表情，讓她很自責。
「小愛，這位是妳哥哥嗎？」
看見剛送花回來的可可眼底冒出星星的光芒，關愛立刻道：「是啊，是個專門欺騙女人真心的花心大少！」她太清楚他了，絕對不能再讓其他女人傻傻跌進他的陷阱里。
「小愛，妳怎麼這樣說妳哥呢？」呵呵，好俊美的男人。
關懷輕輕一笑，「其實她沒說錯，我的確花心濫情見一個愛一個，甩人的時候冷酷又無情，不想死得難看就別愛上我。」他一點也不在乎地貶損自己。「小愛，我先走了，有空記得回去看看他。」
「哥！」眼見他失望轉身，關愛情急之下便脫口而出。
關懷轉過身，露出迷人的表情。「妳終於肯再喊我了嗎？」
唉，罷了，喊都喊了，還喊得那麼大聲，想當作沒喊也不行。「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一想。」
微微頷首，關懷隨即步出櫻桃花店，等他坐進車裏后，立刻打了一通電話。
「是我……好了，搞定。她對你的態度應該會改善，不過能不能勸她結婚得再想辦法……我知道，如果能讓他們分手，我會盡量做到，就這樣了，再見。」
想着剛才關愛喊他一聲「哥」，關懷不禁心頭一陣暖意。
他永遠都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關愛抓着他的手直喊哥哥的可愛模樣。
她永遠是他的妹妹，他怎可能不疼她。
＊＊＊＊＊＊＊＊＊
關愛和唐朝終於搬回星光社區。
鄰居見他們回來，都前來致歉，他們也很大方不予計較，反正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計較太多也沒什麼用。
是啊，計較太多的確不太好！這是關愛最近的看法。
因此她很努力在思考他們的父女關係。
思考歸思考，關愛還是會抽空幫忙早餐店的生意。
在歇業一段時間之後再開店的第一天，他們從早上一直忙到中午一點，才有空坐下來啃一塊吐司填肚子。
今天真的是超累人。
小美累到趴在桌上猶如死屍動也下動，阿泰也癱在椅子裏一臉獃滯，甚至連最看不出疲憊的唐寅也好象很不舒服，最後唐朝把三人轟回去，要他們早點回去休息，他則送關愛去花店。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關愛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提早回家休息；大概是忙慣了，鬆懈了幾天又突然繃緊才讓她也體力不支。
她回到社區沒看見唐朝的車子，但剛進自家門時聽見車子的聲音，猜想會不會是唐朝回來了？她本想打開門，又想到自己生病的事情若被他知道，可能會讓他擔心，於是她站在客廳里望着窗外。
等了一會兒，黑色的BMW駛近，果然是唐朝的車子，她笑笑地欣賞他純熟的停車技術，車子停好后卻是左右兩邊的車門同時打開，右邊走下來的是一名年輕的女孩。
「哇！你一個人住四層會不會太浪費了？我在國外還跟別人合住呢！」
「我喜歡安靜。」
「是嗎？呵呵……」女孩走到唐朝身旁輕笑。
唐朝揉揉她的頭髮，「笑什麼？」
下一秒，女孩子突然抱住他的腰。「因為我聽到的不是這樣啊。走了，我想參觀你的房子，我們快點進去！」
唐朝任由女孩抱着沒有絲毫推拒的動作，然後兩人親密地走進屋內。
他們的交談透過窗戶傳了進來，關愛聽得十分仔細，眼睛也沒有錯過他們的一舉一動。
注視着這一幕，有別於上回清楚對方是主動接近唐朝，這次他卻和那名女孩過分親密，讓她心頭酸酸的。
看起來他們認識很久的樣子，她是誰呢？怎麼從沒聽唐朝提過。
他們感情好象很好，是不是比跟她還要好？
與其坐在這裏胡思亂想也不可能得到正確答案，她應該直接過去問清楚才對……她是很想過去問清楚，無奈身體沉重得讓她起不來，只能望着窗外。
她知道唐朝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他那個人直來直往，也不喜歡亂七八糟的麻煩事，所以她很相信他，只是相信歸相信，看見他跟別的女人走得太近時，心裏還是很難受。
她很嫉妒。
「汪！」
聽見狗叫聲，關愛回頭時已經紅了眼眶。
三明治和飯糰不曉得主人怎麼回事，卻很乖巧地圍在她身邊想讓主人開心。
關愛又笑又哭的一手各抱着一隻黃金獵犬。
「還是你們最貼心、最乖，我有你們就好了。」
曉得自己被稱讚了，兩隻狗努力搖著尾巴。
男人全都不可靠，最好都滾到天涯海角去吧！頭好痛，還是先去睡覺，等睡飽再說，免得愈想愈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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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去櫻桃花店接關愛下班，才知道她不舒服提早回家，他連忙回來關心，按下門鈴，幾分鐘后，關愛緩緩打開門，表情很臭，眼睛很紅。
「小愛，妳沒事吧？有沒有去看醫生？」他邊問邊伸手去探她的額頭，幸好沒發燒。
沒睡飽就被吵起來，關愛心情更差，火大的瞪着他。
「我們分手吧！」她開口就是這句話。
誰教她不僅沒睡飽，頭痛欲裂又發現生理期提前來報到，更慘的是剛才居然夢見母親去世的情景，一連串的痛苦讓她火氣特大，直想噴火。
唐朝一臉錯愕，「為什麼？」
「記得上次在墾丁飯店我說過的話嗎？我說別讓我再看見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要不然我們就分手。」
有這印象，不過關他們分手什麼事？
「我說過不會有第二次……」難道是……唐朝回頭望着自己的房子，「妳下午看見我跟雪兒是不是？！」
「對，沒錯！親眼目睹你們的卿卿我我，感情很好嘛！既然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幹嘛還要來招惹我？」
唐朝嘆了口氣，見她臉色不對忙問：「小愛，妳還好吧？臉色有點蒼白。」
「不勞費心！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所有的痛苦一起來，即使她知道自己口不擇言也不想停止，生病的人最大！
「等等。」他回過頭大喊：「雪兒，過來一下！」
「遵命！」習慣聽唐朝的命令，女孩三步並作兩步地從屋內快速來到他們面前。
「麻煩請妳跟我女朋友解釋一下我們的關係。」
「是！小愛姊，妳好！我是雪兒，是朝哥帶大的妹妹，妳叫我雪兒就好。妳長得好漂亮喔！真的要嫁給朝哥嗎？朝哥人是長得不太帥，不過很溫柔，妳要好好把握喔，要不然可能會被其他女人搶去，就我所知，有不少女人很哈！」
「停，夠了，回去。」再讓她胡亂說下去，他的下場只會更慘。
「是。」雪兒甜甜地笑着。「我先回去看電視，要吃飯的時候記得叫我，拜拜！」
「妹妹？」雪兒活潑開朗的個性，以及甜美不做作的笑容很快就收服關愛的心。
「八歲的那個小鬼頭。這次社區的事情也是托她的福才順利解決。」把土地還給雪兒，才能讓事件平息下來，至於他們兄妹的事情他就管不著了。「她就像我妹妹一樣，請不要把我當成那種會欺負自己妹妹的變態，現在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她眨眨眼看着他，「我頭痛、身體痛。」
「妳到底怎麼了？妳……妳哭什麼啊？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嗚嗚……」關愛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眼淚就這麼掉了出來，想關也關不住。「你好凶。」
「我凶？」有嗎？他這樣叫凶？「我沒有對妳凶，是關心妳，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我帶妳去看醫生好不好？」
以前照顧雪兒的時候，他還沒這麼溫柔呢，果真一物剋一物。
關愛猛搖頭，眼淚直流個不停。
「算了、算了，我先抱妳上樓去休息。」唐朝攔腰抱起她，迅速衝上三樓。
關愛躺在床上，還抓着他的手。
「對不起……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回事就很想哭，剛剛我不是真的要分手，我也相信你，只是、只是……頭痛，身體痛，又沒睡飽，所以才……對不起啦！」她也不曉得該怎麼阻止自己如同漲潮般的不明怒火。
追根究柢大概是最近的突髮狀況太多，壓力大造成身體不舒服，加上又看見他和雪兒舉止親密，所有的病症一下子就全都爆發。
「哪裏痛？」她無辜的小臉相當楚楚可憐。
「生理痛。」
「呃……要不要喝黑糖水？」
她點點頭，唐朝連忙下樓到廚房裏找出黑糖、煮糖水，然後端上來要幫她解除痛苦。
關愛喝了一口，非常甜，可是心裏很感動。
「對不起，我實在是因為身體很不舒服才會口不擇言，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摸摸她的頭，不會把她的氣話當真。「以後別再亂提分手，知道嗎？」
「好，下次我會慎重一點。」
什麼叫做「會慎重一點」？算了，念在她腦筋不清楚，就原諒她了。
「既然不舒服就多休息，東西夠嗎？」
「東西？」
「就是生理期要用的東西。」他冒着會被嘲笑的風險說。
關愛卻是彎起唇，一臉滿足。「有啦，謝謝你。」
「會很痛嗎？」
「也不會，就是悶悶的。」男朋友居然關心她這種問題，真甜蜜。
「那就好。」覺得她臉色還是很蒼白，唐朝不禁很擔憂。「真的不會有問題？」
「放心，不會流血而死。」
「那妳睡一下好了，妳想吃什麼我去弄？現在唐寅也稱讚我廚藝愈來愈好，妳放心，絕對不會太難吃。」
「唐寅有試吃過嗎？」
唐朝笑了笑，對自己相當有自信。「他說不必，因為他信任我，從以前到現在他總是正面鼓勵我，就算外頭的人都要我放棄，也只有他一直鼓勵我。」
原來……直到現在關愛才曉得真正害人不淺的罪魁禍首是這兩兄弟。
一個是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另一個則是昧著良心放牛吃草，反正也不是死他們兄弟就是了。
「別麻煩了，我不餓。」她寧願待會兒爬起來自己下廚，也不要吃他煮的食物，落個送入急診室的下場。
「好吧，那等妳睡飽再決定吃什麼。」
雖然唐朝的廚藝爛到神仙也無可救藥，不過他的體貼卻是世界第一，誰都比不上。
「唐朝，我真的好喜歡你喔。」關愛玩着他的手指，傻傻笑着。
「好，我知道，妳趕快喝完黑糖水。」
「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身體很痛，但她心裏喜孜孜的。
「好，一輩子在一起，快點喝。」他盡責的督促着她。
好甜的黑糖水，不過是男朋友的愛心，她會喝光……嗯。
一口氣喝光最甜的黑糖水，關愛真有點想吐。
「真乖，趕快睡一覺，我會在這裏陪妳。」
關愛抓着他的手，臉上笑咪咪的，眼睛逐漸不聽指揮地閉上，聲音也模模糊糊的，「唐朝，我真的好喜歡你……」除了媽媽以外，不曾有人這麼關心她。
「我知道，快點睡。」
「所以、所以我們一輩子都不能……結……喔。」周公來召喚了，好，完畢，睡覺。
不能什麼啊？
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唐朝只好當她是在說夢話，靜靜躺在床上陪着她。
凝視着她嬌美的睡臉，突然之間，他好想結婚，想被她永遠束縛。
如果每天都能睡在她身邊，就算早一點結婚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