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晚上去你家方便嗎?小杜臉上的笑容含義特別豐富。

白一帆只是客氣,並沒有其他的想法,小杜一句方便嗎倒讓他覺得自己被誤會了。含混說,我那裏亂得很。

你家裏收拾得這麼漂亮,很有情調嘛。一進門小杜就誇獎說。阿妖喜歡收拾,白一帆也是個愛乾淨的人,沒事手裏拿着抹布到處找灰擦。四室兩廳雙衛的錯層式,基本的硬件上去了,想不漂亮都不行。

白一帆把照片找出來,小杜說,你把相片放在家裏,你愛人看見會不會不高興啊?白―一帆說,那倒不會,我老婆不是那種小心眼。不過我也準備要帶到辦公室的。

照片看完了。其實他們兩個都沒有看進去,白一帆這方面沒什麼衝動,不是小杜不理想,小杜雖然不算很漂亮,但保養有方,皮膚很光滑,綳得很緊,不像是三十三、四的人。白一帆想電視上真他媽是胡編,男人和女人哪有那麼容易就艷遇了的。

實際生活中的白一帆跟電視上的男人不一樣,他把小杜帶到家裏了,又很紳士地把小杜送了回去,連小杜的手都沒有碰一下。白一帆覺得婚姻對他是有約束力的,他可以喜歡年輕女人,但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中年男人,做事情應該先考慮後果,不然還叫什麼中年男人。

剛從上海出差回來,也許是太疲倦太興奮的緣故,李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床頭放着幾本雜誌,一隻日曆鍾,一個無繩電話,整潔空曠,簡直像滅絕師太的卧房一樣清靜無欲。跟劉西南接觸多了后,李潔現他是一個難得的優秀男人。作為一個企業家,他有遠見有魄力,而且知人善任,賞罰分明。這跟李潔想像中醉生夢死的大款不一樣。

李潔把這段時間的一切清晰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到大康這段時間,李潔跟劉西南接觸越多,也就越欽佩他,李潔越來越體會到這是一個有檔次有品味的男人,在他的手下工作,隔着一個合適的距離欣賞他,這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劉西南也非常欣賞李潔,不光是一個老總對技術主管的欣賞,還包括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欣賞。這幾天公司配套的整車廠家美國德爾福公司和日本豐田公司來人到公司考察。老外很認真,從管理技術、規範質量體系、生產條件到工人的居住環境、安全消防和排污環保什麼都看。李潔被抽去配合老外工作,她一直搞機械設計,對行業標準和設備性能都很熟悉,又懂英語和日語,不用翻譯就能跟老外溝通。

老外考察了好幾天,終於豎起大拇指說「ok!」

李潔進到辦公室,把一份職工培訓的計劃送給劉西南,劉西南接過計劃眼睛卻一直看着李潔,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長時間的注視下總是很難坦然的,李潔避開劉西南的眼光,但他已經把她那一瞬間的不好意思盡收眼底。

這段時間辛苦了,我現在擔心訂單太多,工人三班倒都緊張。劉西南說。其實這話是可說可不說的,此時說是為了掩飾一種感覺,他們彼此都懂得站在一個適當的距離欣賞對方的優秀。

助理進來。劉總,有位林女士找你。

讓她進來。

話音未落,那位林女士已經進來了,是個年輕女人。如果女人可以像圍棋論段位,林女士可以算七段,她是律師,眼睛炯炯有神,臉部線條剛柔並濟,嚴格而明晰地約束住了豐腴的下巴,讓人想起以法律為準繩這句老生常談。

劉西南跟那位女士一起走了。李潔因為手頭有事,離開辦公室已經快七點,沒趕上公司的班車。正打算去乘公共汽車,忽見劉西南開着他那輛藍鳥回來了,車滑到李潔跟前停下,劉西南放下車窗說,上車,我送送你。

李潔在副駕駛位置上坐下,有一瞬間,她腦子裏冒出這樣的念頭,劉西南會不會是專程來接她的?但又覺得自己不該生出這樣溫馨的念頭,壓制這種念頭時心裏湧出一些委屈。

從下禮拜起,你先去駕校學車,就上周末班吧。等你拿到駕照,公司給你配輛車。我們是做汽車零部件配套的,不會開車怎麼行。劉西南手放在方向盤上說。

真的?李潔說,要在我們廠我連想都不敢想。

你們廠?你要習慣這樣的思想,大康才是「我們廠」。

我在紅旗廠工作了近二十年,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候都是在紅旗廠度過的。李潔固執地說,在我心裏,紅旗廠就是我們廠。

劉西南說,是你們廠,可你連一分錢的股份都沒有。在大康連續工作三年,就可以成為股東。

可如果沒有在紅旗廠的工作經歷和技術,你恐怕也不會用我吧?

劉西南失笑,側頭看了李潔一眼,看來是這樣,越是固執的人,越是優秀的人。

你覺得林律師怎麼樣?

李潔沒想到劉西南突然換了話題,不假思索地說,挺好,年輕漂亮,又很活躍。

劉西南不贊成地搖頭,作為女人,這麼讚美一個你並不了解的女人有點過火了吧?你起碼得禮節性地吃吃醋吧,也算是對我的尊重嘛。

沒想到你還會開玩笑。

你罵我呢,西方說一個男人沒有幽默感,那就是最糟的評價了。劉西南笑出聲來。

劉西南的老婆兩年前得子宮癌去世了,給劉西南拋下個十二歲的兒子。老婆跟劉西南一起度過了最艱苦的創業時期,卻沒有過兩天好日子,劉西南覺得對不起妻子,所以老婆死了兩年都還沒有再婚,這在中國男人中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就憑這一點,劉西南就是個好男人。

你還記得陳阿姨嗎,得心肌梗塞死了才三個月,她老伴就找了個比他小二十歲的。他們可是相濡以沫了四十多年的老夫妻啊。

我當然記得陳阿姨了,她給我介紹過你嘛。我還記得那天你根本就沒有看過我一眼。那時候你好驕傲啊。

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身家百萬,又是單身,劉西南吸引了許多年輕漂亮的女性是很自然的。就像公園湖裏的紅魚,總是朝着丟餌料的地方擠,哪怕擠破頭被一網打盡還拼着性命擠。劉西南對這些打他主意的漂亮姑娘根本不放在眼裏,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心裏清楚這些女人看中的是他的錢,他的成功,所以從不當真。

不過對北**律系畢業的林律師,劉西南拿不定主意。因為人家看上的不是他的錢,人家有的是錢。

這個女人太能幹了。劉西南用把李潔當哥們兒的口氣說,她打算把寧陽的律師事務所搬到成都去,人家是大律師,寧陽這池水已經放不下她了。

我覺得她是對的,成都畢竟是大城市。

你兒子多大了?劉西南忽然問。

十五歲了,上個月剛過的生日。

男孩不能缺少父親,一個女人,哪怕她再優秀,也不能代替父親的作用。劉西南熟練地開着車,看一眼李潔。說說你的生活,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我的經歷太平常了,沒什麼好說的。李潔淡淡地說。

車已到了李潔家樓下,劉西南熄了火問道,我上去坐一會兒行不行?李潔有些猶豫。劉西南說,怎麼,不相信我?

李潔笑笑,老闆言重了。

我認識你們廠設計室的一個人,聽他說過你的事。

李潔身子一挺便去開車門。

有事別悶在心裏,說出來會好受一些,你要相信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別把自己包裹得太嚴實了,人需要一個通道。劉西南說。

很久沒有男人用這種溫存的口氣關心過李潔了,放了近二十年的溫存有點像黃酒的味道。幾分鐘以後,劉西南已經坐在李潔客廳里的沙上。

李潔沏廠一杯茶放在劉西南面前的茶几上,劉西南往旁邊挪了挪,作好了接納她那豐滿成熟彈性尚存的身體,李潔猶豫了一下,忽然想起白曉來的話,「他在那邊花,你也別苦自己,你就在這邊瀟灑。」這麼一想,臉一下紅了。

她在他側面的沙上坐下,跟他隔着一個玻璃茶几。

這煙灰缸真漂亮,為了這麼漂亮的煙灰缸我都想抽煙了。劉西南說,你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流浪漢在夜行的火車上正想家的時候,忽然在黑魃魃的原野上看見了一盞燈,不管那燈是不是他的家,都覺得很親切。因為那有燈火的人家女人一定在等著,於是有一種很踏實,很安心的感覺。

李潔不由想起了劉西南當初那些求愛信,想不到現在他還有這樣浪漫的語言。

可惜我這兒沒有煙給你抽。

劉西南玩著茶几上那隻漂亮的水晶煙灰缸,半開玩笑地問,說實話,那時候你為什麼不選擇我?

你現在不是很好嗎,有那麼多女人希望嫁給你。李潔勉強笑笑說。

可是當年那種感覺沒有了,不可能再有那種感情了,那麼純潔,沒有絲毫功利的目的。我們都老了。

回憶從前只能讓人更加悵惘。你給我的感覺很特別,從來沒有哪個女人給過我這種感覺,真的。還記得那次在去上海開會,在長江上坐船幾天幾夜,你說那時我們怎麼就什麼都沒有生?

李潔把茶杯往劉西南跟前推了推說,你喝水。

劉西南用多年以前的眼光看着她,那目光因壓制了許多年,封存了許多年變得有些放肆,沒有多少衝動,但不乏熱度和拉力,讓李潔的思維開始彎曲變形,一瞬間時空產生了錯覺,彷彿劉西南還是闖入她家客廳那個不之客,那個採取主動的優秀青年。

劉西南的手一直放在茶几上,彷彿是一種暗示,如果她的手放上去,他們就算是順理成章的第二次握手了。

據說男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禽獸,一種是衣冠禽獸。劉西南問,你看我是哪一種?

你是衣冠禽獸。李潔笑着說,心想這是不是就是在**呢?她年輕時都沒有跟男人調過情,現在卻**了。忽然又想起葉虹說過男人不會對好女人感興趣。

劉西南朝李潔傾了傾身子,李潔能聞到他口腔中一股淡淡的酒氣。

她堅持要到成都去展,今天我跟她一起吃晚飯。我說,你需要很大的自我空間,我需要的是一個天天晚上在家裏等着我的女人,我們之間得有一個人要犧牲自我。她說,這個人不可能是她。她太能幹了,太能幹的女人適不適合做老婆?

我不知道。李潔說。

劉西南看着李潔近乎耳語地說,我感覺有些拿不穩那小妞,我他媽好像是失戀了。女人是男人的繃帶,男人受了傷需要女人來包紮。李潔,你做我的繃帶好嗎?

李潔看着他,一句話脫口而出,繃帶有什麼好,用過了就扔。說完李潔的心跳了兩下,這話說得太沒輕重了。

劉西南啞了一會兒,冷不防地問,李潔,你就打算這樣一輩子嗎?你到底怎麼想的?

李潔沒想到劉西南一下會問到這個,愣了一下才說,我想的就是怎麼多掙錢,供兒子上大學。劉西南說,掙錢也要想,自己的事也要想,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李潔和劉西南都笑了,這一笑,彼此之間那點懷舊的情愫就被沖淡了,男女之間的那點暖昧也立刻變得透明了。他們都明白,什麼也不會生了。

李潔看看牆上的鐘說,九點了,再過一會兒我兒子就回來了。劉西南懂事地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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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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