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猜疑（上）
「他一直把自己關在裏面，什麼聲音也沒有，」方寒衣給我開了門，吩咐凌蘭去房裏等我，然後帶我上樓，悄聲道，「我不敢打擾他。」
我輕輕的摩挲著門，也不敢敲門，謝先生的突然身亡，太過意外。接觸短短几日，我都覺得難以接受，和藹慈祥，豁達飄逸，何況一直以謝先生當師當父的慕容澈。他雖對誰都貌似戲謔，玩世不恭，但是對謝先生濃濃的依戀，但凡是個明白人，都能看的出來。
就算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又如何，慕容澈再聰明再出塵，還是命運翻雲覆雨手下恣意揉捏的角色。
我嘆口氣，扯了扯方寒衣的衣角，躡手躡腳的離開了慕容澈的門前，待的遠了，步子才大了點，到了後院的井畔，停下來，問道，「方公子，有什麼眉目嗎？」
方寒衣搖搖頭道，「沒有。中午我回到客棧，想去謝先生的房裏找他談話，進去之後就看見他趴在桌子上，房中隱隱帶有血腥氣，我過去叫他，他沒反應，我便知有問題，卻沒想到——我粗略觀察，謝先生死因是被人下毒在先，然後一刀穿心，刀是普通的刀，兇手並不在意，並沒有拔走，血流的不多，黑色長衫的後背都未全濕透，四肢尚柔軟，應該是新死不久。」
「謝先生心思縝密，機智敏捷，功力深厚，誰能給他下毒，誰又能一刀殺了他呢？」我不解。
方寒衣踱了幾步，道，「我也想不通。能給他下毒，說明至少在此時關係甚近，能一刀斃命，說明身手不俗。當世之人，殺謝先生的能有幾人？而要殺他的，又能有幾人？」
沈遠客偏偏就符合這樣的條件，我心中暗道。
方寒衣不理會我的憂心忡忡，繼續道，「我立刻就出去找了慕容公子，具體的我不多加形容，他那樣一個瀟灑倜儻的人，居然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進謝先生房內，我想仔細再看看謝先生的傷口，看能不能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慕容公子好像瘋一般，眼睛血紅血紅的瞪着我，我想他此刻一定需要平復下心情，所以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看着他抱着謝先生離開了屋子而去了自己的房間——後來凌蘭被我們吵醒出來了，我用了些葯，讓空中沒有絲毫的血腥氣，然後讓沈二小姐收拾好東西，潘梓雷回來我同他說了幾句就讓他們換個客棧住，也不是覺得這裏危險，而是覺得有些事情他們不知道比知道了好。凌蘭則一定要等你，再後來，你回來了。」
「荃玥沒問你什麼，乖乖的就走了？」我忽然問道。
「怎麼問起這個？」
我搖搖頭。沉默下道。「她是個玲瓏剔透。心有七竅地女孩子。你說地她明白。你不說地她往往也明白。問題就是我永遠不明白她到底明白多少。」說地像個繞口令。我明白了。就是不知方寒衣明白不明白。
他點點頭道。「二小姐肯定猜到了慕容澈綁架你不是因為什麼胡扯地商場糾紛。但是真正原因我看她也猜測不出。子不語怪力亂神。何況我們連魑魅魍魎都算不上。誰能平白猜到這個世上有着不同地種族呢？蘇姑娘。二小姐就算再機敏。終究是這個年代地女子。」說着他喟嘆下。又道。「好比慕容公子。天縱奇才又如何。謝先生竟被人殺了。」
他同我到有相似地感覺。
「算了。」我道。「不說荃玥了。她是有分寸地。不該問地也不問。倒是不用費心去想怎麼敷衍她。」
話音剛落。聽地大門被人推開。
我們轉頭望去。我即刻呆住。
「蘇姑娘，」大長老聲音依然是乾澀沉悶的，「別來無恙。」
四位長老俱一襲白衣，寬袍大袖，靜似雪松，不動如鍾。
「青嫣蠢鈍，不勞諸位挂念。四位長老神采奕奕，精神甚佳，想必近來也是一切安好？」我盈盈一拜道。
「何必多說廢話，」那個暴躁的二長老脾性如故，怒道，「蘇青嫣，你誘拐慕容澈盜走長生門寶物，唆使他目無尊長，對長老大打出手，又合謀妖人害死謝寧謝掌門，該當何罪！」
我和方寒衣對望一眼。他輕輕點頭，瞥了眼四位長老，又搖搖頭，我知他是指同時一對四，未必有十足勝算。
自然，長生門本是術族的天敵，方寒衣能力再強悍，對付起四長老來，也要打上折扣。
可如今我又能如何？
我不理會二長老，對大長老沉聲道，「大長老，慕容公子曾說您於他有師有父的情誼，您對他自然是了解的，敢問慕容公子可是一個為女色所惑作出大逆不道之事的人？他素來志向高潔，俊逸出塵，傲視群倫，就算偶有不羈，率性了一些，那更是謫仙人才有的性情。他對謝先生的孺慕之情天地可鑒，說他替謝先生死了到還說得通，說他害謝先生，純屬胡扯！」
「你！」長志怒道，「滿嘴胡言亂語，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我不及他說完，打斷道，「如何沒有？我也不藏着掖着，關於沈遠客一行人的來歷，關於所謂黑衣，關於內鬼，甚至關於我——的身份，你們既然能找到這裏並且知道謝先生已死，肯定是都清楚的，若我所料不錯，那內鬼——對不起，於沈遠客等人可能是內鬼，於你們大概算棄暗投明，不管怎麼說，今天就和你們聯繫過，不知對也不對？」
「誠如姑娘所說，」大長老聲音中沒有一絲情緒，道，「一點不差。不過慕容澈和謝寧會在這裏，卻不必『內鬼』來告訴我們，這是他們的大本營，從來不曾掩飾，也未躲藏。只是我原本不想先和你們見面，而是直接找謝寧談一談的，沒想到，謝寧卻死了。蘇姑娘，就算是謝寧做了和長老們有多少衝突的事情，但是在我們正式宣佈他退下掌門之位之前，他就還是掌門。這中間到底是誰不想讓他活，又是誰殺了長生門的現任掌門，卻不能隨隨便便的說幾句話就過去了。」
「我也想知道，」我不動聲色道，「謝先生高貴親和，讓人敬仰不已，若有機緣，我都想長奉先生左右，得以修行。畢竟——大長老，我是長生門的人，以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我想長生門總會接受知返的浪子的，您說是不是？」
「你當我是傻子嗎？」長志冷笑道，「你被那個沈遠客迷的神魂顛倒，爹娘都不知道是誰了，還說什麼迷途知返，你以為哄三歲的小孩子呢？慕容澈更大逆不道，他盜走寶物，和你們這群妖怪勾結在一起。不殺伯仁，但是伯仁為他而死，謝寧死的這筆賬，他說什麼也跑不了！不是他，謝寧會死嗎？！」
我心一沉，雖然反駁這個蠻橫暴躁的長老不難，但是他說的卻正好也是我的心結：慕容澈的原意雖然離經叛道，但是卻真正是大慈大悲，可在長生門眼中，卻是罪孽深重。更糟的是，慕容澈自己很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沒有完全不鑽牛角尖的人，不鑽的人要麼已經脫了，要麼就是沒有遇到真正讓他鑽的事。而謝先生的死，就是慕容澈難以接受的。
我輕嘆，一時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