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郝韞霆豈止掉了下巴殼,他連心臟都差點給嚇停了。

「你不是回去了?」

「我又回來了。」路箴茗邊說,邊指揮護士在他的病床旁擺上另一張床,與他的併攏在一起。

她該不會是發現了他的秘密吧?

「你……為什麼又回來?探病時間不是早過了!還有……這是什麼聲音?」眼睛包着紗布果然不方便,他一直感覺病房裏有人走來走去、搬東搬西,卻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搬床的聲音。」她的計劃就是做個——貼身看護。不管他上哪兒去、做什麼事、吃飯、睡覺……她全天候、寸步不離地奉陪到底。

「搬床作啥兒?」慘哉!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了。

「從今晚開始,我也要睡在這裏。」

「什麼?」他的傷腿掉出了弔帶。「哇!痛死了。」

路箴茗趕忙將他的腿再吊回去。

「活該!誰教你這麼興奮?」

「誰興奮啦?」他撫著腿,皺眉大吼。

「當然是你。」

「我一點兒都不覺得興奮。」郝韞霆握著拳頭,喃喃抱怨道。「你幹麼無緣無故跑來這裏睡覺?家裏不好睡嗎?」

「我是看護,本來就應該跟傷患亦步亦趨。」她是有了最壞的打算后,才做下這決定。平穩的心律有脫軌的現象,說不出的惶然在心湖間波動;路箴茗知道自己越來越被他引吸了。

這樣充滿魅力的男人本就教人難以抗拒,而以她酷愛自由、終年避愛的個性,原該是閃躲與他更加接觸的機會才是。但她非常擔心他,因為這份掛懷來得太激烈了,以致排除了心底惶然,執意要與他牽扯到底。

這是一項賭注,她能否在看護他復原后,仍保全著自己的心安然而退?誰也不曉得。

機率是很渺茫的,她很清楚;曾冷靜地分析過,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帶着心上一段巨大的傷痕遠走他鄉;守護了自由自在的靈魂,卻讓心傷伴她一生。

可是這樣的痛與看着他長久卧床、任病魔消退了志氣比起來,心痛是微不足道的,她自認承擔得了。

「誰規定的?從前你也沒這樣。」郝韞霆激烈地抗議著。

床鋪弄好后,護士小姐們退了出去。路箴茗開始在他的隔壁鋪床。

「因為以前我太笨,現在我學聰明了,你是一個教人鬆懈不得的傷患。」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想讓人聽見他們之間的爭辯,她把病房門窗關妥后,才走過去拍拍他床邊柜子上的電話。」我很佩服你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但凡事都要懂得節制,賣命也要看時機,目前你沒這個本錢。」

果然!她是發現了他在她離開后,每夜以電話遙控工作到天明的事。但他還是不以為自己有錯,因為事情真的已迫在眉睫。

「你不懂,我非儘快把這件工作完成不可,否則會有更多人倒大楣的。」尤其最教他擔心的就是她,他無論如何都想保她平安的。

「如果你在工作完成前就英年早逝的話,我相信倒霉的人數會比你方才口中的『更多人』更多上一倍。」

「喂,你這是在咒我啊?」什麼事情不好舉例,說他「英年早逝」,真是烏鴉嘴!

「我只是陳述了事實。」她邊說着,邊緩緩躺近了他身畔。

「喂——」他以為她不敢的,孤男寡女共睡一室,是女人都該有忌諱的不是嗎?

在手臂不小心碰觸到他灼熱的肌膚時,路箴茗的心臟重重蹬了一下。天!這是她先前理智分析半天所沒有想像到的震撼。她是怎麼了?體溫居然不斷上升著……

同樣的激情也在郝韞霆的血管里流動。「喂!你玩真的?」他口氣完全失去了平常的揶揄。早該認清她的「特殊」,但……這樣子已經太過了,他擔心自己把持不了。

她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移開相觸的肌膚,理智總算回籠了些許。

「什麼……蒸的?炸的?我還煮的咧!」

「誰跟你說那個了?」雖然已經碰不到她了,他的聲音里還是有着殘存的驚慌。

「要不你想說些什麼?」她閉上眼,試着平穩心跳。

「你是女人吧?孤男寡女,你……」或許她沒發覺,但她身上的女性幽香一直不停鑽進他的鼻孔里,他很難受。

「拜託!」她故意大笑,藉以掩飾心底的失措。「憑你現在這副模樣,能對我怎麼樣?」

她竟敢質疑他身為男人的能力?士可忍,孰不可忍!

「我還沒窩囊到連辦事都不行!」

「問題是你起不來啊!」路箴茗下意識地脫口說出。

郝韞霆整張臉都青了。「你再說一遍。」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話有語病,紅潮燒遍了整張嬌顏。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腳不方便,不是說那個地方……」

「你還說!」他氣瘋了。

「不說就不說啰!」她咕噥著,反手輕拍他氣紅的臉。

「乖孩子別想那麼多,快快睡覺好不好?」他睡了,她也比較不會那麼緊張,方能定下心來休息。

「不要碰我!」他伸手推開了她。這笨女人不知道男人是屬於純感官性的動物嗎?就像是肚子餓了一定要吃飯的道理一樣,男人積滿了慾望也必得找個出口發泄。

住院這麼多天,先前因有公事纏身,他無暇想那麼多,可一受她挑逗.他……天曉得,他忍得有多辛苦!可惡!

「稀罕,很了不起啊!」她不滿地輕啐一口。

「就很稀罕,你管我?」他有着些許的惱羞成怒。

男人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路箴茗翻翻白眼,決定不與他計較。

「是是是,你大少爺說怎樣就怎樣,我才懶得管你!現在可以睡了嗎?」

「不行!」他指著柜子道。「裏頭還有一條毛毯,你去把它拿出來。」

「幹麼?你都蓋了一張棉被還會冷啊?」她抱怨歸抱怨,還是下床去取來毛毯。「喏,毛毯。」

「捲成長條,隔在中間。」

她照做,忍不住好奇問道:「這要做什麼用?」

「隔條楚河漢界,以免你半夜貪圖我秀色可餐偷襲我!」她不懂得保護自己,這項重責大任只得落在他頭上。

路箴茗倒吸口氣,終也發怒了。

「你美咧!誰要偷襲你?」

「我就是覺得自已是天上地下最俊美的男子,你管得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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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臉!她低咒一聲,卻也懶得再與他鬥口了。

「熄燈!」郝三少再下一道命令。

「熄不熄燈於你有何分別?」他在耍她嘛!如果她一爬上床,他就叫她去做事,那她這一夜還要不要睡啊?

「於我是沒分別,但與電力、地球的能源分佈、生態保護……」

「知道了,少爺,我去關就是了。」她怕再不動作,他要把如來佛祖、阿拉真主……全搬出來了。

「早去做不就得了。」他志得意滿地冷哼一聲。

「你少得意,今晚咱們走着瞧。」他要敢再半夜爬起不睡覺,她就去跟掃地的歐巴桑借根拖把來打昏他!

「誰怕誰?」他轉過頭,再不理她。

路箴茗也隨之爬上了床,掩嘴輕打個呵欠,幾番鬥口慢慢驅逐了她心底的火熱。欲情消退後,睡意漸次凌駕其上。

夜深了,她是該睡了,有她在身旁,他應該不敢再妄為才對……想着想着,神智逕往夢鄉里沉。

感覺她溫暖、細膩的手臂又碰到他的側腰了,郝韞霆的身子微微一顫,強烈的火氣在體內奔流。

「該死!這簡直是一種折磨嘛!」低咒一聲,他勉強屏住氣息,稍稍挪開了身子。

還說要押他睡覺咧!她這樣騷擾着他,他更無法入眠了。

但因為有她在,他不敢坐起、不敢打電話,更不敢偷偷把眼睛上的紗布拆開處理公事……只得躺在床上裝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不覺,月亮爬過了天空,逕往西方行去。夜快消逝了,郝韞霆疲累地打了個呵欠,因為她的折騰,他的身體益發疲倦了!

不知是誰搞的鬼?總之,「楚河漢界」在時間的流逝下,被一點一滴打散了。

他的耳朵接收到一陣平穩的頻律,是她的心跳,像似母親的搖籃曲,他再打個呵欠,意識逐漸朦朧,而腦袋也情不自禁地傾向她的胸口,希望更清楚地聽見這陣安心的聲音。

她沒有讓他失望,那上下起伏的柔軟胸膛里,不停傳來規律的聲響,一直一直將他往夢鄉里拉去。

這是自意外發生以來的第一夜,他完全忘了工作、毫無心理負擔地睡了一場好覺。

一些事情被耽擱了,可是……他似乎也得到了某樣禮物。

是什麼呢?睡夢中的他懷着笑,也懶得去想了,睡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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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韞霆不是很明白,路箴茗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甚至罔顧女子的名節。

有好處嗎?他不以為自己回報得了多少。

他並不是個會為「情」犧牲一切的男人,起碼比起兩位專情又痴情的兄長,他是屬於冷血的那一方。所以明明對她有好感,也曉得她私底下為了他的眼傷掉了不少淚,他很感動,但在與公事相衝突的情況下,他還是選擇了欺瞞。

並不會因為她的淚就忘卻公事、理智盡失地對她吐露實情;他是個自私的男人,而她……卻是個善良的天使。

或者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結果后,她會恨他、進而離開他。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男人與女人總是因誤解而相愛、因了解而分手。

他苦笑地調侃自己,既自承配不上她,也只有用這理由來自我安慰了。

只是……胸口這脹得發痛的情緒又是什麼?

「你又在發獃了。」君梧邢濕潤的嗓音里夾雜着濃重的不滿。

郝韞霆猛然回過神來,記起了他的造訪,以及病床前正在為他做分析報告的谷川瞳。

可惡!他竟然閃神了,終究還是因私忘了公。

「郝先生,你沒事吧?是不是太累了!剩下的工作不如改天再做吧!」谷川瞳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嘖,你們真當我是病雞啊?這樣坐着聽幾份報告也會累!」他笑,強自打起精神,又恢復了皮皮的模樣。

「可是,郝先生……」一身鐵灰色套裝,頭上的髻一絲不苟地綰著,外表嚴肅的谷川瞳在郝韞霆面前流露少見的小女兒嬌態。

「小瞳,我們又不是不認識,幹麼這麼客氣?」話雖如此、他待谷川瞳和君梧邢的態度就是有明顯的親疏之分。

對於心上重視的人,他特愛動手動腳,以肢體碰觸聯絡彼此間的感情;至於一般朋友,他口頭上雖仍談談笑笑,但周身一股區隔的距離就是相當明顯。

相較起來,一開始就忍不住對路箴茗的拍拍碰碰真是脫了序。人呢,一生中如果非得在感情上栽一次的話,怕他這一回是躲不了了!一想到此,郝韞霆心中有喜,也有憂。喜的是對象是她,這特殊的女子完全合乎了他的品味;憂的是相逢不對時,要他一心投入情感經營中,而拋卻工作……難,太難了!

總之,他對她是虧負定了!

「郝先生……」帶着些微憂慮的低喃,谷川瞳對郝韞霆的容易閃神感到泄氣。她不否認對於這出色的男子是有些好感的,奈何用了幾回心,他依然無知無覺,連當她是知心人都不曾,不知要怎樣的女子才能惹他動心?但可以確定大概不是她了!

「咳!」君梧邢佯咳一聲,臉上凍著一層冰。「公司里還有很多事情忙,我們不該在這裏耽擱太多時間。」

他這是在提醒她?谷川瞳微薄的唇僵硬地抿著,為心事被人看穿而惱羞成怒。「總裁不必擔心.我會儘快把事情做好的。」

「希望!我可不要一個老是見色就忘事兒的秘書。」

她面孔憤怒地脹紅。「這一點不勞您費心,我做事自有分寸,總裁還是要多多檢討一下自己吧?」

「我的事不要你管。」君梧邢難得地失去了冷靜。

「我職責所在,怒難從命。」她更怒哼了聲。

郝韞霆深深、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兩人還是一樣,像冰與火般難以相容。

「對不起,很抱歉,你們兩個人都沒有錯,是心不在焉的我錯了,可以拜託你們原諒我嗎?」

君梧邢和谷川瞳又彼此瞪視了一眼,才各自撇開頭去。

「郝先生,那我繼續做報告了。根據調查,『Z』俱樂部成立於十年前,是某位政府高官暗中籌設的,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台灣陸陸續續發生了進口新娘失蹤事件,而這一、兩年,失蹤的範圍更擴及外勞,曾有人懷疑,台灣是個販賣人口的轉運站。」

「但這些失蹤的人卻從未被找到過,他們是徹底消失了。」郝韞霆在發現這件事時曾努力思考了許久,最後只導出一項駭人的結果——這的確是樁走私販賣事件,只是商品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人體器官」。

「『君威』旗下的調查部門費了很大的功夫,走訪全球,調查這件事,已確定了沒有那些失蹤人口的消息,他們是『消失』了。」

郝韞霆深吸口氣、閉上眼,事情真給他料中了;雖早已有所猜測,但實際聽聞結果,心情還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有『Z』俱樂部幕後主使者的線索嗎?」

「沒有。但可以斷定此人相當謹慎小心,旗下勢力龐大,且已完全退居幕後操控一切,不在前方大出風頭,所以很難調查出『他』的真實身分。」

「是嗎?」郝韞霆的語氣里竟有絲虛弱。

「你……猜到那個人了?」君梧邢危險地眯起眼。

「我……」郝韞霆苦笑地頓了下。「別把我估量得太高,我沒那麼大本事,你的調查部門都查不出來的事,我怎麼可能隨便猜就猜得到。」

君梧邢像是放下心似地吁了口氣。

「你最好不要太衝動,妄逞英雄通常不會有好下場。」

「總裁好毒的嘴,專門咒人呢!」谷川瞳尖銳反駁。

「我說的是事實。」君梧邢的聲音又比她高上兩度。

郝韞霆用力一拍額頭,有名的「君、谷大辯論」又開始了,天哪!誰來救他脫離魔音迫害?

「吃藥了。」天使一般的聲音發自門口,是路箴茗。她很訝異地看着病房內的訪客,若她沒記錯,那個外貌冷峻,卻有着月光般柔發的男子應是鼎鼎有名的「君威企業」新任總裁君梧邢。

君梧邢只是望了路箴茗一眼,冷冷的哼聲噴向郝韞霆。

「你還受不夠教訓嗎?」他是認出了路箴茗就是前回在「羅蔓西餐廳」里監視郝韞霆的奇怪女人,她的接近恐是另有目的,而以郝韞霆的聰明機智會不曉得加以防範嗎?八成是多情的性子又發作了。

郝韞霆只是嗤笑了聲。「梧邢,你總把我看得太高,事實上很多事情是我先做錯了。」

君梧邢是為他抱不平,他懂!但在與路箴茗的交往中,他自承是錯的那一方;至少以目前而言,她完全坦白了,他卻沒有。

「哼!等你吃到苦頭你就知道了。」

「如果有那一天,也是我自找的。」因為他欺騙、虧負她太多了。對於路箴茗,郝韞霆有深深的憐惜與愧疚。

在君梧邢的注視下,路箴茗緩緩走了進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君梧邢似乎對她懷有敵意。

怎麼可能?路箴茗隨即又謔笑自己的多心。兩個不相識的陌生人之間,如何產生恨?

「箴茗,我為你介紹。」郝韞霆執起她的手。「這兩人是我的朋友,君梧邢、谷川瞳。」

「你們好。」路箴茗欠了下身子。

谷川瞳瞪大眼,受了不小的刺激——原來這就是郝韞霆傾心的女子!

而君梧邢則在看見他們雙手親密地交握在一起后,惡狠狠的目光不停殺向路箴茗。

不是錯覺呢!他們是真的對她不懷好感。路箴茗心底升起一股錯愕的情緒。她得罪他們了嗎?

「箴茗!」郝韞霆拉拉她的手。「葯呢?」

「什麼!」她正陷於沉思中,沒聽到他說的話。

「你剛才不是叫我吃藥?」他笑着提醒她。「你這樣不行喔!是不是看帥哥看呆了?」

「神經病!」她輕嘩一口,潮紅卻控制不住地在臉上肆虐。

君梧邢確實有教人看呆的本錢,他很英俊,冷峻的氣質更是惑人心神。但在她的眼裏,郝韞霆的吸引力卻是無人可及的,他樣貌多變、性子也多樣,完全勾住了她的眼,教她無一刻不注意他。

路箴茗轉過身去,倒了水給郝韞霆吃藥。而君梧邢審判的目光,還是一直追着她。

「君先生有什麼事嗎?」她終於忍不住了。

「糖衣毒藥。」君梧邢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

她還沒領會他話里的意思,就聽見背後郝韞霆大大的抽氣聲。

「梧邢——」

路箴茗腦海里靈光一閃。莫非君梧邢是在諷刺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打我進來之後,你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看,為什麼?我沒得罪過你吧?」尤其她愈與韞霆親近,他瞪她的眼光就愈寒冽,令她忍不住在心底懷疑,君梧邢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原來你還沒有老就先呆了。」君梧邢字字句句的嘲諷把路箴茗氣得渾身發抖。

「我就算呆了,也總比一隻莫名其妙張口就咬人的瘋狗強。」

「瘋狗再瘋,也比不上毒蛇的狠戾、冷血。」

「那你呢?你又——」

「夠了!」郝韞霆受不了地吼了聲,打斷他們的爭吵。

房內四個人,大概只有他能完全了解他們爭吵的原因。

君梧邢是因為斷定路箴茗的跟蹤、接近全是不懷好意,才會如此氣怒難平。

他們交已十餘年了,君梧邢出生不凡,生長環境更是詭異;兩人第一次相會就在他被綁架的時候。

郝韞霆還記得那時他才十幾歲,手腳被綁了鐵絲,皮都磨破了,卻一點兒都沒有稚齡孩童的慌張、害怕;君梧邢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張冰塊臉了,清冷的眸子裏是一片暗沉的死水。

是郝韞霆意外發現他、救了他,將他藏在家中兩天,宜到綁架犯被警察捉到了,原來主謀是君梧邢的親叔伯,而綁架他的動機則是為了爭財產。

當時,郝韞霆很訝異,至親之人竟如此無情,他難過地抱着君梧邢痛哭;但君梧邢卻不為所動,彷彿看慣了那種醜陋的事情,身與心都麻痹了。

郝韞霆沒見過這樣絕望的人,心中莫名其妙掛着他,央求父親幫自己轉學,到君梧邢就讀的國中去,一路又跟着他念同一所高中、去英國留學……十幾年相交下來,也沒有特別原因,他就是放不下他。

起初君梧邢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大概是認為世上不會有人平白無故、不要求任何好處就與他相交;但人心總是肉做的,時間會證明一切,尤其郝韞霆又是那種詭惑多變、死纏爛打的性子,慢慢地,君梧邢終於敞開心胸,讓郝韞霆變成他生命里唯一的朋友了。

郝韞霆可以理解君梧邢想要維護朋友的那種心情,畢竟是自己的失戀紀錄太輝煌了。他曾對幾位女性表示欣賞之意,卻都在交往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無疾而終了。

因為他有一項不為人知的缺點——他的眼力很差,一個人只要稍微變換一下造型,他就常認不出對方是誰了。

這在戀愛上是一項致命的缺失。試問有多少女人忍受得了在她改變造型、精心妝扮后,不僅得不到一句:「你好美。」還被男友迫着問:「你是誰?我們認識?」

十個女人大概有九個半要氣瘋,剩下半個,還能夠保持心情干穩的,那不叫女人,是怪胎!

所以他的戀情一直是失敗的,而且可以預料紀錄還會往上累積。這也是他篤信「愛不會永久」的原因之一,畢竟父母婚姻的失敗經歷,和他的失戀經驗,都是如此真實。

而他每回失戀,都會找君梧邢去喝酒,而他大概是看多了他的糗狀,才會對他身邊的女人這麼反感,尤其路箴茗還素行不臭在先。

「這……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谷川瞳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梧邢……」郝韞霆雙手在半空中探著,眼睛包着紗布畢竟不方便。

君梧邢似乎還在生氣,冷冷地應了聲。「幹麼?」

「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說。」他招呼着他。

君梧邢終於還是軟了心腸,走過去握住好友的手。

「我知道,你是個白痴嘛!永遠學不了乖。」

郝韞霆仰頭大笑了幾聲,對他的冷嘲熱諷一點兒都不以為意。

「我告訴過你,箴茗是我的乾妹妹對不對?她同時也是我老媽派在我身邊、調查我的感情生活的密探。」

「啊?」他的冰塊臉出現了裂縫。

「我老媽擔心我真的給她弄了一個進口媳婦回家,因此就叫箴茗跟着我,伺機破壞我相親,所以她才會跟蹤我、監視我。」

君梧邢似乎大受打擊,眼睛瞪很大大的,完全無法反應。

路箴茗終於了解她為什麼備受白眼的原因了。

「原來他是發現了我的跟監,以為我要對你不利,所以……」

「就是你想的那樣。」郝韞霆點頭如搗蒜。「所以,箴茗。別生氣,他是太擔心我了,才會情緒不穩,你就原諒他吧!」

「算了。」路箴茗大方地輕聳肩。「誤會解開就好。」

君梧邢卻仍逞強地撇開頭。就算路箴茗對郝韞霆沒有惡意又如何!他還是不看好他們的戀情,女人多半是看外表、不看內涵的,郝韞霆終究還是會受傷,而對於永遠學不乖的好友,他只有一句話送他——笨蛋!谷川瞳附近君梧邢耳,低嘲了句:」真丟臉。」

他脹紅了臉,不知是尷尬,還是生氣?

谷川瞳不理他,逕自轉向郝韞霆,眼神一下子又變得柔和起來。

「郝先生,那我就繼續剛才的報告了。」

「麻煩你,小瞳。」郝韞霆點頭。

路箴茗就站在他身畔,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腰部再塞入一顆枕頭,讓他坐得舒服些。

郝韞霆一路微笑,領受她的體貼。如果拆開他眼上的紗布、一定可以瞧見裏頭流竄的溫柔。

眼前契合的景象、看得谷川瞳有一瞬間的閃神。

君梧邢乘機靠近她身邊,惡劣地謔笑。「死心吧!你是沒希望的。」

谷川瞳回頭橫了他一眼,低語:「我沒希望,難道你就有嗎?別人不曉得你的心思,我可清楚得緊,同性戀、變態狂!」本來就有些嫉妒郝土改對君梧邢比對她親密,這下可好,人家的真命天子出現了,大夥兒一塊失戀,扯平啦!

君梧邢握著拳頭,全身發抖。「我才不像你,心懷不軌、公私不分、見色忘義!」

「那是因為他是好男人,不像你……」谷川瞳的表情真是輕蔑極了。

「我怎麼樣?」他咬牙切齒。

這一廂,他們兩人是吵得有聲有色。

路箴茗則看得目瞪口呆。「喂,他們……怎麼回事呀?」

郝韞霆只能笑嘆一聲。「這是他們的相處模式,他們一向用這種方法表示感情良好,你看習攢就好。」事實也是如此,谷川瞳是唯「二」,谷梧邢可以不帶冰塊面具相處的人,能這樣坦城地交往,能說他們感情不好嗎?

看着眼前吵得熱絡的兩個人,郝韞霆心中莫名地有一點失落。什麼時候,他才能與路筋茗真誠相對?會有這樣的一天嗎?他很想要,卻不敢抱太大的期待,怕結果太慘,會受到深重的傷害……他也算是膽小鬼吧?

「誰跟他(她)感情好啊?」君邢梧和谷川瞳卻很有默契地同聲大吼。

路箴茗太陽穴上一陣青筋暴跳。「你們——這裏是醫院耶!要吵出去外面吵,吵完了再回來。」不給他們解釋的機會和時間,她不客氣地將兩人一起趕了出去。

「你很了不起哦,治得住那兩個人。」對於她的作為,郝韞霆只是報以一陣大笑。

她悶哼了聲。「你的朋友都是怪胎。」

「正好親我啊!你不覺得這樣總體看起來,我瞬間變成了最閃亮的那顆星?」郝韞霆戲謔地說。

「是啊,好亮的一顆『猩』!」她撇嘴,不忘警告著。

「喂,你的休息時間快到了,記得嗎?我們約法三章過,你要謹守工作與休息的分野,不能再為了工作弄壞身體。」

「知道了。」了不起叫谷川瞳把報告檔案留下來,他再趁她不在的時候偷看。總有辦法在期限內完成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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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爵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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