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一次下鄉
田龍村公所的辦事處就在離鄉政府不遠的田龍村，這是一個苗族世居的村子，共有6o多戶人家。全村全是清一色的苗家吊角樓，大多蓋着石棉瓦，只有少數幾戶人家還是茅草房。辦事處的小平房坐落在村子中央的平場邊上，顯得孤零零的。平場是圓形的，其中央全是用琢平的方石塊鋪就，周邊是用鵝卵石鋪成的圓形走道。那走道上的鵝卵石還鋪成很多花樣，顯得生動異常。在平場的中央，有一個方形的土坑，張新月不知道那裏留着有什麼用，就問李新國：「李副鄉長，那個坑是作什麼用的。」李新國看她很有興趣，就和她說：「那是苗族人樹花桿的地方。苗族人過年時都要踩花山，很熱鬧的，又是對歌，又是跳蘆笙，打雞毛毽，你沒有見過吧？」張新月說：「聽到是聽說過一些，就是沒有親身經歷過，好玩嗎？」聽着張新月充滿童趣的問話，李新國笑了，說：「好不好玩因人的心情而定，如果喜歡民族風情呢，就會覺得很有趣，要是不感興趣，那也會覺得亂鬨哄的沒意思。很快就要到農曆新年了，如果你有興趣，到大年初三我來叫你，我們一起回來踩花山，讓你親歷一回。」張新月就高興地答應了。
土地延包工作是一項非常繁鎖的中心工作，很多時候還要到田邊地角去幫群眾調解土地糾紛，以便填好土地承包合同。這天，李新國就對張新月說：「小張，我要和村幹部一起去牛場坪調解土地糾紛，路太遠了，你就不要去了，就在家裏做做資料統計吧。」張新月就說：「我還沒有去過牛場坪呢，你還是帶我一起去吧。」李新國就同意了，不過讓她做好思想準備，那全是山路，只能走着去。張新月說：「我不怕的，我能走。」
去牛場坪的路很崎嶇，絕大部分是下坡路，直走得張新月小腿肚子打顫，好像隨時都要抽筋。村幹部老吳和李新國走得很快，不時的只能停下來等她，就這樣走走停停用了兩個多小時才到田頭。那裏早就等著好幾個等待解決糾紛的群眾了。
李新國就對張新月說：「你在這裏也做不了什麼，今天鄉農科站的技術員陶永明在那邊教婦女們作水稻旱育稀植，你也去看看，和婦女們聊聊天，做做她們的思想工作，她們對這項技術還不了解，可能不太能接受。」說着就讓一個村民帶張新月去找陶永明他們。張新月不知道走了這一上午，他們已到了海拔較低的熱區，這裏一年可以種雙季稻，育秧必須趕在過年前，否則過完年就沒有秧苗下田了。張新月到哪裏一看，在一群穿着紅紅綠綠的婦女中間，陶永明正在用苗語手把手在教她們育苗。
張新月就順着彎彎的梯田梗走過去，看到一個漢族女子來到田頭，婦女們忍心不住停下了手邊的活計，嘰嘰喳喳地評說起來。陶永明早就聽說鄉里要分來一個女大學生，馬上想到這可能就是了，就問她：「你就是張新月吧？」見到她點頭，就轉回頭用苗語對婦女們說，這個就是分來的鄉婦女主任，以後就是你們的朋友了，大家要多和她交流，婦女們就高興地「喔??」地叫起來，她們已經有三年沒有鄉婦女主任了。平時受到委屈也沒有討說法的地方，這回是真的高興了。張新月也很高興，就和她們聊了起來，她們大都都能聽懂漢語，就是有時說得不夠流利，有的說得顛來倒去的，比如她們問她：「你飯吃不有？你講苗話不會？」聽起來倒也十分有趣。
幹了一會活，大家都累了，就席地而坐吃起了響午飯。婦女們找來乾淨的樹葉做成飯兜，把飯分出一些來給張新月吃。張新月看到白白的米飯裏面摻雜着一些黃色的小顆粒，就問陶永明那是什麼，陶永明告訴她，那是玉米飯，苗族人田少地多，米飯不夠一家人吃，他們就明了一種吃法，把玉米磨細，蒸成飯拌在大米飯里吃。這樣做出來的拌飯不但粗中有細，口感滑潤，還有一種玉米特有的香味，很有民族特色。張新月試着吃了一口，口感的確很特別。可能是餓了，她就著婦女們說的一種叫乾巴菜的酸菜吃得很香，吃了三飯兜。
吃過飯，大家開始幹活，陶永明就和張新月說：「我們苗族有個水稻的傳說，你知道嗎？」張新月說她沒聽過，就纏着陶永明講給她聽，陶永明就講了起來。傳說很久以前黃水朝天，地上被洪水淹沒了，「花答」也就是天神用神針退水，神針穿過的地方就出現了陰洞，洪水就順着流出去了。大水退後世上的糧食種子就沒有了。人們就讓狗去天上取種子。狗到天上打了一個滾，身上就沾滿了水稻種子，狗回到凡間，把種子給了人類，人們很感激狗，就對它說：「狗啊，你的功勞很大，以後你就吃粑吧。」狗兒的耳朵不好，就聽成了吃屎巴巴，所以今天的狗就吃屎了。張新月聽了大笑起來：「我還真沒聽說過狗吃屎是這麼來的。」接着還要陶永明講苗族故事，陶永明指著婦女們說：「她們比我講得好，讓她們講。」婦女們就一個接一個給張新月講起了苗族傳說故事，因為她們的漢語水平有限，張新月也沒有聽得明白，只大體聽懂一個講的是黃水朝天的故事，一個講的是苗族姓氏的傳說，另外還有幾個愛情故事，在故事裏又解釋了一些現實的事，比如說她們穿的苗族裙子為什麼是齊的，馬為什麼沒有角，還有水牛為什麼沒有上牙，為什麼牛一見到芭蕉樹就要用角去拱等等。張新月覺得很有意思，她從來不知道在她讀過的書本之外還有這麼多富含哲理的故事，就好像突然在她面前打開了一扇新的知識的大門，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無知，因為如果不是今天，她從來不知道水牛沒有上牙，而苗族人卻可以用這樣生動的故事讓人們了解牛是沒有上牙的，她決心從此好好和苗族群眾學學他們不同於他人的民族文化。
幹了一天的活，回去的路上全是上坡路，張新月走不動了，大家就讓她騎着牛回去。她從來沒有騎過牛，也因為實在太累了，她顧不得牛背上有多臟，在婦女們的幫助下騎了上去。她感受到了牛身上的一股泥腥味，就想起了詩里寫的牧童暮歸，很是詩意了一把。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還唱着山歌，沒有多久就回到了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