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當西域從工作中抬頭,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半的位置。

「該死!」拿起椅背上的西裝,他急急的衝出辦公室。

第一次約會就遲到,百心刁鑽又伶利的舌頭鐵這不會放過他!

等等!約會?

西域懊惱的連忙頓下飛奔的腳步。

什麼約會嘛?才不是約會呢!

他告訴自己,他之所以願意一個禮拜和百心亦步亦趨的原因,只是為了不讓她再碰那些毒品罷了。

嗯,只要這樣想,他的心底就會舒坦多了,就連荷包即將大失血也不是太在意。

西域勉強自己慢下步伐,強裝泰然的走進屋裏。

他就是不要讓百心太得意,那個女人已經太得寸進尺,千萬不能再讓她看見他為了她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可是走進客廳,辛慕慈預料等得氣呼呼的小臉並沒有出現,就連洛洛和托托的貓影子都無影無蹤。

他只納悶一秒,腳步已經自動轉向客房。

客房的門虛掩,裏頭無聲無息,他輕輕推開,映入眼帘的景象卻讓他吃驚得合不攏嘴。

只見百心手裏拿着畫筆調勻色彩,很快就在畫布上揮舞開一片絢爛,那動作利落且熟練,眼神狂熱而專註,每一次揮筆的瞬間都像閃過一道電光般迅速。

最離譜的是,畫布上壓根就沒有打草圖的痕迹。

換句話說,她是直接用油彩在畫布上作畫。

西域聽過這種繪畫方式,只是沒見過,據說能這樣大膽作畫又能表現細膩的人不多,而且多半都是些繪畫天才。

天才?!

可是百心才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

仔細看她畫里的主角,就是沒有前來迎接他的洛洛和托托,那兩隻貓像被催眠似的,趴在沙發上交頸沉睡,毛色的光澤還在陽光下散射一股誘人撫摸的晶瑩。

百心的畫里則完全拿捏這份晶瑩剔透的光潤,所有的光線逼真得像是從真實世界挪移過來,西域從不知道原來油彩可以揮灑到這樣栩栩如生的地步。

震驚讓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一不小心就撞上百心搬過來的其餘雜物,發出輕微的聲響。

這一種似乎撞醒沉迷在繪畫世界的百心,只見她掉轉過頭,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瞧見西域的存在,又立刻轉回於她的畫布上,手裏的彩筆一徑揮舞不停。

西域暗暗鬆口氣,放心的站在角落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

看她一身的紅色絲絨裙裝,八成是已經準備好和他外出用餐,只是畫畫的念頭突然來襲,讓她顧不得其他,還把一身的紅絲絨給沾染不少顏色詭譎的油彩。

西域能了解這種心情,當他沉迷工作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可以忘了時間,忘了別人的存在,眼裏只有自己的建築。

轉眼瞧見送來的早餐還原封不動,就連一大把紅玫瑰也還擺在茶几上,上頭的卡片顯然也沒拆封過。

看樣子,今天的午餐也可以取消。

西域搖搖頭,暗嘆她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怕她真餓著,他乾脆自動到廚房去下面,別的他不拿手,煮一盤好吃的意大利麵他卻遊刃有餘。

在廚房忙着張羅之際,西域卻突然覺得這幕情景好熟悉,仔細想想,才想起過去在廚房替他做飯的是他那些歷屆女友,現在風水輪流轉,倒換成是他替別人下廚。

只不過——

已經一個小時了,他低頭看看已經快要冷掉的意大利麵,又抬頭望望還在專心作畫的百心,心底不由得再次嘆口氣。

現在的他終於能夠稍稍體會容薇和他歷屆女友過去的感受。

只怕面冷了,她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眼前在作畫的她知不知道其實她自己美得就像幅畫呢?

西域欣賞的目光無法轉移半分,心底的那些迷惑也像氣球一樣膨脹得愈來愈大,直到眼皮沉沉往下垂去的那一刻,他仍在心中質疑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不知沉浸夢鄉多久,他隱隱感覺到一個溫熱的身影正向他偎近,抬起沉重的眼皮,在半夢半醒間,他看到百心偎靠在他身上,像是已經完成畫作,疲憊得只想在他身上倒頭大睡。

昏昏沉沉地,西域伸出手輕撫她披落在他胸前的長發,重新閉上眼瞼之前,發出低不可聞的嘆息喃問:「你到底是誰……」

☆☆☆

好久沒有作畫的衝動了,把她弄得好累。

太陽西落前,百心先醒過來,目光怔忡的直視仍在酣睡的西域。

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臉上,在他眼下映出長期熬夜疲憊的黑影,沉睡后線條變得柔和的五官,也隱約透露出他溫柔的好脾氣。

如果不是這麼好脾氣,大概也容不下她這樣的為所欲為吧!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他這樣的男人,對她好,卻沒有多餘的要求,就連吃個豆腐的輕薄舉止都沒有。

從前她遇到的那些男人,聽到她喜歡當第三者,沒有一個不想對她亂來的。

只有西域……

可也就因為他的好,才害她玩不成第三者的遊戲,因為這樣的好男人實在是不應該耍弄他。

只是遇到這麼好脾氣的傢伙,不逗逗他,她又覺得有些不甘心……真是矛盾極了。

輕輕用手指劃過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百心把他每一個肌理和骨骼的感覺都牢牢記住,告訴自己有一天要把他畫進她的畫里。

想着想着,桌上的一束紅玫瑰落入她的眼帘。

伸手抽出上頭的卡片,看着卡片上寫着的愛的留言,竟然只是「早餐好吃嗎」五個大字,百心不禁撲哧的迸出笑聲。

愛情白痴就是愛情白痴,無藥可救就是無藥可救!

「難怪你老是被女人拋棄!」

難以置信的搖頭,她的眼神又落到桌上冷掉的意大利麵,用叉子叉起咬了一口,隨即呸呸的吐出來。

懊惱的瞪了西域一眼,她隨即張嘴咬住他高挺的鼻子。

睡得正酣的他立刻無辜的痛叫醒來。

「什麼意大利麵嘛!難吃得要死!」她不滿的對他瞪眼抱怨。

西域睡眼惺忪,很是無辜的瞪着坐在他大腿上的百心,「意大利麵冷掉本來就不好吃。」

「既然知道冷掉不好吃,為什麼做好的時候不叫我一聲?」

如果他說是因為她在畫畫,她肯定也有理由可以罵人。

西域幾乎可以預見那樣的對話,乾脆綳著臉閉嘴為妙。

陽剛堅硬的雙唇抿著忍耐的線條,那樣緊密無縫的角度,彷彿天地之間,只有百心一個人敢對他這麼任性,而他又願意容忍似的。

「我餓了。」她捏捏他的手臂,簡直將任性發揮到極點。

說到餓了,西域這才驚覺窗外的夕陽。

「該死!」他竟然又荒廢工作?一覺睡到快天黑?

「我餓了。」百心再捏他。

「知道了!知道了!」不知情的人,大概還以為他養了三隻貓呢!每一個都跟他要吃的。

「那我們立刻去陽明山!」百心高興的拽起他的手臂。

「陽明山?」他愕然瞪眼,「你不是說餓了?」

「所以才去陽明山啊!」她一臉幸福的表情,「我們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泡溫泉,還可以一邊看星星耶!」

是啊、是啊,乾脆讓他被沒工作的罪惡感給壓死算了!

西域心中千百個不願意,只是一看到面前那張愉快的笑臉,不知怎的,到口的拒絕就變成點頭,還自動應允道:「那我先喂好洛洛和托托」

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呆了呆,只是已來不及挽回,因為她已經興高采烈的應他一聲好,亂跑亂叫的衝進浴室。

「白痴!」他沮喪的垂下腦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愚蠢。

如果哪天這個女人要他跳樓,他該不會也點頭吧?

☆☆☆

西域頻頻說服自己,下下個月有個工程案就在陽明山上,所以他是去工作,然後「順便」享受一下溫泉罷了。

沒錯,是「順便」,不是「特地」。

只要這麼想,就覺得罪惡感沒有那麼嚴重。

在客廳等了十五分鐘還不見百心的人影,他就認定這女人有遲到的慣性,所以一雙長腿很自動的就轉向客房。

未掩的房門一望過去沒有她的影子,他正想伸手敲門,卻瞥見擺在窗口的一幅畫作,不由怔住。

一對正在飛翔的比翼鳥!

他方才怎麼沒看見?是她剛從行李中拆封的?

說來飛翔的比翼鳥不稀奇,只是這對比翼鳥卻在迴轉飛翔的瞬間,微微收斂它們兩對振開的羽翼,在雲層中疾飛卻試圖相偎靠在一起。

乍看之下,的確像是依戀的想要偎向對方,便以它們飛翔的感覺速度看來,想要玉石俱焚的可能性卻還比較濃厚些。

更讓人覺得詭異的是,這對比翼鳥的眼神明明是有情的,只是有情……卻互相傷害。

「那是我母親最後的作品,比翼。」百心出現在浴室門口,神情淡漠的瞪視她口中的比翼。

「很漂亮。」西域從她的神情中猜忖道:「你不喜歡?」

「是痛恨。」她冷笑。

比翼是谷瑕最珍愛的畫作,卻意味着谷瑕對朱世煌的愛還抱着希望,每看一次,就讓她心痛一次,但卻也是讓她記取「恨」這個字最佳的動力來源。

所以不管到什麼地方,她都會帶着這幅畫,而且像供奉什麼珍寶似的把它給供起來。

直覺自己碰觸什麼禁忌,看來當下也不是解惑的好時刻,西域只好選擇最安全的話題,「看來,你遺傳了你母親繪畫的基因。」

「而且是頂尖的。」她一點也謙虛,「不用等到百年作古,我就能擁有自己的美術館。」

這女人的臭屁還真是少見!西域忍不住牽起笑容。

「你不信?」她挑釁的瞪他一眼。

「我信。」他微笑更深,「而且到時候我一定免費替你的美術館設計。」

「真的?」

「嗯,如果到時我尚在人世的話。」

「沒口德!」她笑着掄起頭拳,追打作勢逃走的他。

兩人嬉鬧的奔出屋外,百心也終於成功的搶走西域手中的車鑰匙,卻是S.K.M門前圍繞着一堆拍婚紗的工作人員,不覺間頓住腳步。

「常有人來這兒取景,尤其是落日時候。」西域奪回鑰匙,言談間,對自己S.K.M的設計顯然自豪得很。

打開吉普車車門,卻見她一徑瞪着正對鏡頭笑得如花綻放的新娘,沒有上車的意思。

不祥的預感立時竄過他腦海。

「別告訴我你想穿結婚禮服拍婚紗!」他連忙先發制人,否則這個無厘頭的女人不知又要搞什麼新花樣。

豈料她轉過一張冷冷的表情,「獃子才會跳進婚姻的泥沼,我這輩子都不結婚。」

見怪不怪。西域噙起笑容,當她又在說反話,「二十四歲的小女生說什麼都不算,等你三十歲的時候再告訴我。」

「用不着三十歲。」她跳上車,冷笑的望他一眼,「我八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就是時間,沒有一樣事物可以逃過它的糾纏,喜歡有一天會變成不喜歡,愛了也會變成不愛,既然如此,又何必用永遠的婚姻來束縛彼此?」

西域發動車子的動作猛然頓住,獃獃轉頭瞪視身旁的她。

遲早有一天……他一定會被這小女生的語出驚人給嚇死。

什麼殘酷不殘酷的,這是一個小鬼該有的論調嗎?

「我們可以出發了嗎?」百心不耐的瞪他一眼。

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他逼自己回神重新發動引擎。

現在不是他解開滿腹疑惑的好時刻,因為搞不好他會被她嚇得出車禍!

☆☆☆

幸福!

除了幸福兩個字,再也沒有形容詞可以形容西域的感覺。

果然人生除了工作之外,還是要有享樂這碼子的事。

溫泉的熱氣蒸騰着他渾身的疲憊,周遭只有一盞溫柔搖曳的燭光,放眼望去又儘是陽明山上的點點星光,百心說得沒錯,這真是人間至樂。

「呼!」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氣,將熱騰騰的毛巾扭干擺在臉上,順便熱敷長期熬夜工作得像熊貓的雙眼。

「吃飽了泡溫泉,很舒服吧?」

「嗯。」他滿足的點點頭。

「泡完溫泉,我們再去士林吃宵夜好不好?」

準備再次頷首的瞬間,西域終於察覺到不對——

「啊——」臉上的毛巾隨他震驚的叫聲掉落下來,剛好順勢遮住他重要的下半身。

一抬眼,他瞪得偌大的眼珠差點沒跟着掉下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

百心竟然只圍一件浴巾站在他面前?!

她噙著一抹甜甜的笑容,一點也不在意他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伸手探探水溫,然後抬起一雙纖纖玉足,看似就要下水——

「你在做什麼?!」西域驚恐的連聲咆哮,「你到底跑來這裏做什麼?!」

「當然是泡溫泉啊!」她無辜的看着他,玉藕般的小腿開始在溫泉池裏打水。

「這裏是男湯耶!你是男人啊?」他不僅是高分貝地吼叫,健碩的身軀還頻頻往後退,直到撞上身後的石頭,再也退無可退為止。

「女湯沒位置了嘛!」她邊說邊將半個身子泡下水。

「怎會沒位置?你明明就是最後客滿的那個!」

「就是因為客滿啦!所以剛剛一個從美國來的小女生沒得泡,我就讓給她了。」

「你讓給她?!」

「做好國民外交嘛!」

「什麼國民外交——」

「別這麼小氣嘛!反正這溫泉也夠兩個人泡!」

「你——」

百心笑嘻嘻的撲通下水,濺起一大片水花到他臉上,但最令西域惶恐的,是她竟然解開浴巾——

搖曳的昏黃燭光讓她那一身雪白若隱若現,沒想到過分纖細的身軀卻也有着誘人的線條——

強自忍住噴鼻血的衝動,他立時轉頭吹熄燭光,只是今晚的月光竟然份外皎潔,黑暗的效果不怎麼彰顯。

可惡!他只得連忙轉過身,背對已經在水中自在優遊的女人。

「要我替你捏背嗎?」她故意把他轉身的動作當暗示,一雙小手做出躍躍欲試的模樣。

「用不着!」他緊張的大吼,「你給我乖乖的待在那裏就行了!不準再過來!」

「小氣鬼!」

西域還真希望自己夠小氣,那他就可以把這女人給攆出去!

不過,在把她攆出去之前,他大概就已經先受不了宣告投降了吧!

「喂!你這麼緊張,該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如人』吧?」百心在他身後挑眉的笑問。

「笑話!我全身上下沒有一樣東西是不大的。」說到這點,西域身為男人的自尊就開始抬頭了。

「是啊、是啊!屁股最大嘛!」

「別以為你用激將法,我就會轉身讓你看個夠,沒有用的,我的身體只屬於我未來的老婆。」

「很希罕嗎?」百心不屑的哼了哼,「人體素描的時候就已經看得長針眼了,才不想看你呢!」

「那是你的損失。」

「我寧願損失。」

「是嗎?那你就乖乖背對我,不準偷看我。」

「鬼才偷看你!」

見她真的鬼鬼臉轉過身,西域這才得以鬆口氣,硬逼自己忘掉還殘存在眼中的麗影。

兩個人背對着背,各自浸泡在池中,望着面前閃閃的星光。

「喂,你在想什麼?」幸福的嘆口氣,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工作。」

「這個時候你還能想工作?」

「因為我現在面對的那個山頭,就是我下下個月的工程。」

「哪裏?」百心好奇的想轉頭,「在哪裏?」

「跟你說了不準轉頭!」

「不轉就不轉嘛!」她轉回頭,不滿的念念有詞,「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彆扭的男人,簡直跟個娘兒們沒兩樣。」

「激將法再次無效!」

才不管激將法奏奏效,她只管心中的好奇,「那是什麼工程?」

「一個好友的親戚委託我替他們設計的新居。」

「新居?我還以為S.K.M只接大工程。」最起碼趙峻他們都是這樣的。

「那是一般人的想法,其實什麼會議廳、美術館、歌劇院、教堂、市政廳這些別人眼裏的大工程,對我而言都不是最大的挑戰。」

「難道替人設計住家才是?」

「嗯。」西域竟然點頭,「西元兩千年後,資訊的發達讓人與人之間愈形疏離,也讓人們居家的時間變得更長,所以如何設計出讓每個人滿意的居住環境,讓人與建築之間達成最好的互動關係,這才是我最大的挑戰。」

「也是你的夢想?」她轉身游到他身邊,和西域一樣趴在石頭上,望着眼前的星星。

「可以這麼說。」

沉浸在工作話題中,西域完全沒察覺百心已來到他身旁,只是一徑的滔滔不絕,「曾有人批評台北是世界最丑的城市,有些外國媒體更曾挖苦台灣人是生活在豬舍之中——」

「豬舍?!」

「嗯,的確,就連一些落後國家的建築都比我們要顯得有文化。可是就因為台灣這樣的不良環境,才會讓我們這些建築設計師個個都抱持着偉大的夢想。」

「夢想?」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和朱世煌一樣。」西域兩眼熠熠發亮起來,「他曾在西雅圖建造屬於他個人的城市,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擁有屬於我自己的城市。」

「是嗎?和朱世煌一樣……」百心怔了怔,眼神不自覺有些朦朧起來。

「知道建築設計最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她逼自己回神。

「就是對那個地方的感覺。」

「感覺?」

「嗯。」他貪首的閉上眼,「不光是風的聲音而已,光的聲音,就連這個地方生活的聲音,我都會仔細去聆聽,甚至徹底觀察那兒的人們生活的方式,了解這個建築對他們的意義,他們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建築。」

說着,他閉着眼睛笑起來,「最後只要看見他們高興的笑容,那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感。」

等了半晌,沒聽見她應聲,西域才這領悟自己一直在自說自話,「對不起!只要說到工作,我就沒完沒了,你一口氣得不耐煩——」

「不,有夢想是件好事。」百心怔忡的打斷他,目光無法移開他的側臉。

她怎麼從沒發覺原來西域的臉這麼好看?

她真喜歡他此刻訴說夢想的表情,好想把他畫在她的畫里。

「就連訴說自己的夢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不像我,」百心苦澀的微笑,「不像我,想做什麼都不知道……容薇那些女人肯定都是一些傻瓜,才會輕言放棄像你這樣的男人。」

咦?不和他唱反調就夠希奇了,還讚美他哩!

該不是發燒了吧?

西域詫然睜開眼,這才驚覺身旁好象有道異樣的注視,一轉眼,險些沒把他嚇得彈跳出水面——

「你、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難怪他始終覺得聲音離他很近!

「早就在這兒了。」百心無辜的眨眨眼。

「早就?!」

西域猛地回神,立刻掉轉過頭直視眼前的星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只差沒有敲木魚再念一聲阿彌陀佛。

「傻瓜!我們都貼著石頭,就算真的往下看,也看不到什麼。」

話雖如此,西域還是不改初衷。

「你就這樣,才會讓每個女友從手中溜走。」她冷嗤一聲。

「什麼意思?」他挑起一雙濃眉。

「意思是現在不是做柳下惠的時候,笨蛋!」

可惡!又罵他笨!

「你這個二十四歲的小鬼,有什麼資格教訓——」

「白痴都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順着感覺走,乘機擁吻你的女伴才對。」

還敢罵他白痴!

西域終於氣惱的轉過頭來,未料卻迎上一臉認真表情的百心。

「吻我!」那雙美眸忽地對他閉起。

他霎時震呆住,「開——開什麼玩笑?!」

她睜開眼睛瞪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孟西域!」

「當、當然是!」誰敢懷疑啊!

「那就做男人現在應該會做的事!」

「什麼叫應該——」

「追一個女人其實一點都不難,除了讓她知道你非常的在乎她、愛她之外,就是在對的時候做對的事情,這樣就夠了!」

「什麼叫對的——」

「吻我就對了!」百心重新閉上眼,美麗的雙唇吐出誘人的呢喃,比伊甸園的蘋果更醉人。

西域怔望着那張微仰的小臉,一時之間無法呼吸。

可惡!說他對眼前這個女人沒慾望,老天爺絕對會打雷劈死他!可是他向來就不屬於慾望的奴隸——

該死的!孟西域!你就順着感覺走一次會死人嗎?接個吻又不會生孩子!

眼前的世界縱使被黑暗包圍,他依然可以清楚看清百心此刻的模樣,更可以想像那張蜜也似的芳唇有多柔軟。

他緩緩伸出大手,輕輕撥開那張小臉上濕透的凌亂髮絲,她的臉真小,他一個巴掌就能輕蓋過。

大手順着滑落,輕柔碰觸百心姣美細緻的五官,感覺美好得趕過他的想像,西域這才察覺他有多渴望碰觸她的心。

察覺她雪白的肌膚在微微的輕顫,他更清楚意識到自己狂然的心跳,還有那股不可言喻的強烈慾望,甚至還有一些……一些連他都無法控制的……

他猛地鬆手放開她,光裸著身子僵硬的跨出溫泉。

「孟西域!」百心不信的睜開眼,瞪視他的背影,「沒種的男人才會在這時候落荒而逃!」

百心一度以為自己的挑釁奏效,因為西域頓住步伐,還握緊擺放在腿側的雙拳,可就在她微揚起嘴角的笑意前,那陽剛味十足的偉岸身軀竟又重新跨開腳步。

「沒種就沒種!」他困難的發出喉嚨里沙啞的聲音,用着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音量低語,「如果你知道男人要的不只是一個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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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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