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清晨的陽光從半開的簾口漫了進來。早已醒來的何蔚純靠坐在床頭,側身看着仍在熟睡的牧聖攸。

身下是一片青藍如水的床單。他側着身,柔順黑亮的直發,在透明的陽光下呈現出金色的光澤。明媚如初的光線漫過他優美的輪廓,滑下頸項,流至一片光裸的脊背,流暢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分外的光潔。

伸出手,輕輕的撫觸他柔和的臉頰。好近。他離得她這麼近,想碰就碰得到,象是一切都還在夢中,只是手心的溫度卻又顯得清晰而真實。

這是她所沒有見過的他。安靜,而祥和。仿如一副聖潔明媚的畫卷,看不到平日裏眼中的深沉和虛掩,一切都那麼自然,毫無防備。昨日之前的掙扎、痛苦還回蕩不去。象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終於夢醒,發現原來他還在身邊,真好。

指間撫過他額前略微汗濕的發,滑下他光潔的額頭。昨夜糾結的線條已平緩舒展開來,輕柔的呼吸聲淺淺的浮出,象是所有的煩惱都在夢中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是滿心的幸福和滿足。

想告訴他,不要那麼的難受,不要將心壓得那麼的深。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從今以後,她來為他心疼,不論是成功還是失敗、堅強還是脆弱,都有她來陪他一起承受。兩個人的旅途,就不會是孤單了。

輕柔而憐惜的在他額間烙下一吻。累了這麼長時間,讓他睡吧。

她輕輕的掀開被褥下床,在幫他做好了早餐之後才動身離開。

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晚上又沒有安排打工,何蔚純百無聊賴的往學生公寓的方向走去。

最近很少見到夏妍。也不叫她一起打工,即使是上選修課時遇到了,也是一下課就跑得不見人影。真是的,妍到底在幹什麼啊?沒有她在耳邊咆哮著賺錢有多麼重要,她都有些想偷懶了。

她和夏妍從小一起長大,夏媽媽和她的媽媽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兩家住在一起,都是沒有父親的家庭,彼此親密得就象一家人,彼此也都視對方為重要的人。

輕盈一笑,她腳下一轉,往夏妍住的公寓走去。雖然這個時候她在的可能性不大——四處流竄著打工的幾率要大得多,但她還是想去碰碰運氣。

天才學園的學生都有自己的公寓,部長以上級別的幹部可以住在在任何自己喜歡的地方,象是牧聖攸和江野就都有自己設計的小別墅,喜歡哪個地方,就在那裏蓋房子或者蓋別的什麼東西,然後堂而皇之的將該處劃為禁區,這是學生會的特權之一。在這所學校里,學生會不但極為有錢,而且權力大到驚人的地步。

上了樓,她熟悉的取出壓在窗枱盆栽下的備用鑰匙,打開了夏妍的房門。

正要進去,她看了看擱在玄關的兩雙鞋子,怎麼覺得好象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雖然疑惑,但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讓她不以為意的向內室走去。

有鞋子的話,妍應該在家吧?

越往裏走,就好象聽到一些什麼聲音隱隱的從裏面傳出來,含糊不清的,卻越來越大聲。

卧室的門沒有關嚴,不知怎的,她直覺現在最好不要進去,可她又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於是她眉心輕蹙,還是有些遲疑的上前,試探的推開了門葉。

當她終於看清楚裏面的情形時,雙眼猛然震驚的睜到極限,下巴張得都快掉到地下,當場就石化在門邊,動彈不得。

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赤裸著身體——還好下半身被床單蓋住了,在做着那種事情,而被他壓在身下、同樣是赤身裸體的女生居然是夏妍?!!

此時,夏妍的餘光也看到了她,本來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當她仰起身體,清清楚楚的看到是何蔚純后,目光相對,兩人剎時異口同聲的尖叫出來,

「啊——!」

三個人,隔着一張矮桌,呆若木雞的坐着,氣氛尷尬得讓人連吞口口水都會因為聲音太大而不好意思。

何蔚純的一雙眼睛緊張的在夏妍和那個男生間看來看去。怎麼覺得感到憋悶的就只有她和夏妍?他似乎完全不受這種窒悶空氣的影響,雖然在夏妍的勒令下端坐在蒲團上,身體卻放鬆得動倒西歪,眼睛從一坐下就沒有張開過,下巴不住的往下點,眼看就要昏昏欲睡的夢周公去了。

他是,妍喜歡的人。單隻這一點,就讓何蔚純禁不住好奇的偷偷觀察他。可這一看,讓她實在是不敢恭維。

他那顆頭,微卷的發象是從來沒有梳理過的胡亂向外翻翹著,不知是因為剛才的突發事件,還是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好象比較大一點,亂到不行;濃密的捲髮略長的搭在額前,幾乎遮去了他大半張臉,讓人看不太清他真實的相貌,只是下巴的弧線還算優美,應該不會難看;他隨意的套著件皺巴巴的T恤,下身的牛仔褲一樣是皺皺的,整個人顯得慵懶之極,說白了就是邋遢。可這樣一個人,卻給了她一種奇異的壓迫感,有點象是大型貓科動物,懶得去理與己無關的存在,只顧著在自己的領地里睡大覺。

乾咳一聲,夏妍有些不自在的打破沉默,道:

「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傢伙。」

「是……是嗎?」得以吞下一口口水,何蔚純結結巴巴的道。難以相信妍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天象要異變了嗎?

「是……是你個頭啦!」終於按耐不住,夏妍拍桌吼她道:「都是你一副呆樣!害得我都不自在起來了!不是說過我有男人了嗎?發生這種事情不是很自然?!別告訴我你和牧聖攸沒做過!」

「那……那種事……」何蔚純的臉刷的通紅,腦袋垂得都快貼上胸前。

沒有發現那個男生在聽到「牧聖攸」三個字時打瞌睡的動作頓了一下,象是他本來就清醒著似的,慢慢的張開了那雙依然慵懶卻又無比銳利的眸子。

「喂,獃子……不會吧?」瞪着她明顯的反應,夏妍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下,「你們真的沒有?難道牧聖攸和你在一起都是蓋棉被純聊天?!」

「……嗯,就是這樣。」她小聲應道。事實就是這樣嘛,她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啊,攸抱着她好溫暖,兩個人還是很親近啊。

「白痴啊!這麼大了還玩辦家家酒?!」說着,夏妍突然一把拎過男生的領口,「喂!你知道吧?牧聖攸那傢伙是不是哪裏有毛病啊?要是有的話乘早分手,免得害了這獃子的終生「幸福」!」

「啊?」他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滿臉的迷糊。

「啊什麼啊?!說話!」

「那個……妍,你不要勉強他了,我不會和攸分手的啦!除非他不要我了,否則我一定會陪在他身邊的,那種事情不重要啦!」她心驚的看着夏妍抓住他就是一頓猛搖,真想為這個遭受無妄之災的可憐人掬一把辛酸淚。

「不要說這種蠢話!小心我滅了你!」惡狠狠的瞪她一眼,夏妍轉而繼續逼問他,「你說不說?!」

「我又沒有好處。」輕鬆的掙開了她的鉗制,他悶悶的盤腿坐回原處,哀怨得象個飽受冷落得棄婦。

「那你還想怎樣?!」夏妍的拳頭開始慢慢的收緊,她咬牙道。這男人得寸進尺的功力已經到了不知死活的地步,只是問他句話而已,居然還想要好處?!

「人家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到這裏來你還強行「操勞」人家,結果操勞到一半又受到了驚嚇。」

「所以?」

「我好累。」他抬起頭,一雙亮亮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她。

「那是要怎樣?」看到他眼下隱隱的黑眼圈,夏妍不禁也心下一軟,放柔了語氣。

「晚上想吃咖喱飯。」

「好——」她無奈的應承。

「今天你不可以再去打工了,你要陪我。」

「那怎麼行?我都約好了……」看到他又沉下了臉,夏妍不由挫敗的呼了口氣,索性道:「好啦,我待會找人代班。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象是對她的回答很滿意,但他並沒有馬上就開口,而是先看了看何蔚純。

明顯可以感覺到他看她的眼神與看夏妍時完全不同,怎麼說,似乎多了一份審視。

「第五街的三號書店。」他突然說道。

「呃?」何蔚純不名所以的看着他。

「《夫妻生活三百問》,或者是《愛的交融》,兩本都買的話我可以介紹你打五折……」

「啪」的一聲,夏妍不知從哪拿來一把紙扇,重重的打在他的頭上,

「不要突然說這種奇怪的話!」

「我是想,雖然學醫,但象攸那樣在心理上有潔癖的人一定沒有看過色情雜誌,搞不好他跟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女方主動會比較有利一點……」他委屈的抱着頭,辯解道。

「不要自作主張!我沒有問你這種事吧?!」

「不論什麼樣的男人,在一種狀態下都是屈從於本能的單純生物。」他坐直了身體,首次用認真的眼神看着她,道:「與自己所愛的女人做愛是舒解壓力的最好方法,所以沒有碰過女人的男人容易隨時處於緊張狀態,也能夠承受過重的壓力,但只要是人就會有極限,對一個從來沒有鬆懈過的人來說更是如此。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何蔚純只是看着他,然後低垂下頭,輕輕的點了一下。

「吶,妍,我餓了。」他涎聲道。完全沒再注意何蔚純的存在了。

「你是豬啊!中午吃那麼多還喊餓?」

「人家就是餓了嘛——」

……

從夏妍的公寓出來,陽光剛好。

那個男生在妍的面前笑得好自然。在心愛的人面前,誰都會笑的吧?

可是,攸,你為什麼都不笑呢?

「我不喜歡那種沒有意義的笑。」他這麼說。

什麼樣的笑才是有意義的呢?高興就笑,難過就哭,是因為她還不能讓他感到快樂嗎?

路經一家書店,何蔚純看了看招牌,好象正是那男生說的那一家。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走了進去。

不久,只見她作賊似的抱着個紙袋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了出來,紅著臉往自己的公寓奔去。

「攸。」

監事會長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強行推開。紀梵羽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

「會長,學姐她……」尾隨而入的女助理慌忙的想要解釋。

「出去。」牧聖攸埋首在公文中,頭也不抬的冷道。

「梵羽學姐,你還是出去吧,會長現在很忙。」見牧聖攸的態度還是一如往昔的明確,助理女生也就不再客氣的道。雖然外面歷來傳言她是會長的女朋友,可他們內部的人都知道,其實每次都是她主動來糾纏會長,仗着自己和兩個會長都是青梅竹馬,趕也趕不走,不僅是會長,連他們都覺得煩不甚煩了。

「你才是該出去呢,我和攸有事要談。」雖然是笑,紀梵羽的眼神卻冷了下來,她不容抗拒的推著女生往門邊走,將她關在了外面。

象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牧聖攸徑自翻看着文件,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紀梵羽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快,儀態端莊的走上前,輕聲慢語道:

「聽說,那孩子又回去找你了?」

沒有回應,牧聖攸連個表情都沒給她,視線依然停留在文件上。

象是對他的這種態度習以為常,紀梵羽也不以為意,道:

「真是厚臉皮,自己說要分手,又有什麼立場再去後悔?而你還真和她和好了,不象你的作風呢,攸。」頓了一會,她看了看他無動於衷的臉,輕笑着雙手撐著桌沿,背對着他倚在桌面上,繼續說:「你該不會真的是喜歡上那個丫頭了吧?怎麼可能?象那種孩子,隨便說兩句就能讓她決定放棄你,總是低垂著頭,連看我一眼的自信都沒有,真不知道你怎麼能忍受和她在一起。不過看她嚇得臉色發白得模樣還真好玩。攸,耍了你的玩具,不會生我的氣吧?」

「怎麼會?如果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她還怎麼留在我身邊?」他不會一味的寵溺她,那隻能讓她變得更加脆弱。

「攸?你……」紀梵羽欣喜一笑,「什麼嘛,每次來都是我唱獨角戲,還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打算和我多說兩句話了呢!」

沒理會她說些什麼,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略有疲憊的鼻樑,往後向椅背上一靠,他漠然的正視着她,平淡的語調,卻不禁令人骨子裏一寒,

「可是,我卻很想找你算帳,紀梵羽。這是她自己要面對的問題,所以我沒有插手,可是你卻不該動我的人。」

「你的……人?」她的笑容倏然僵在唇邊,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你說她是你的人?那個傻瓜?」

「這都與你無關。我只告訴你一句——不要有第二次。否則,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語畢,他不再看她一眼的架回眼鏡,準備繼續解決未完的公文。

良久,才傳來幾聲怪異的低笑。紀梵羽站在離他的辦公桌几步遠的地方,低垂著頭,嘴角的笑容是比哭還要難看,

「攸,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你居然威脅我,為了那種傻瓜……」她失神的低語,突然抬起頭來,眼中閃著隱隱的淚光,語氣幾近哀求,「那我呢?我算什麼?攸,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吶,我還記得哦,四年前在一場演奏會上又見到你,你的年少和冷靜,幾乎都讓人害怕。但任何人只要一看到你,就都移不開視線。如同神跡一般,不論從小提琴中流瀉而出的是激情昂揚還是低潮憂鬱,總是全場的人都被你所營造的氛圍而緊緊牽動,而你依然以那種淡漠而冷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琴,彷彿看着一件可有可無的玩具,而場下的人都只是些為玩具瘋狂的傻子。任哪個女人看到那樣的你,都會愛上你、為你瘋狂的吧?可是她們誰也比不上有我這麼愛你!她們看到的都只是你完美的外殼,她們什麼都不懂!一旦交往起來,她們就會因為你不是她們想像中的樣子而感到厭倦!只有我不會,因為沒有人會比我更懂你!我是……」

「夠了。」抬手止住她的話,他不耐的冷道:「你的愛太骯髒了,我承受不起。」

「骯……臟?你說我的愛骯髒?」她怔忡了一下,「你知道了?攸,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我和黎耀陽的事?」看他沒有否認,她凄然的叫喊道:「我……以為你不會在乎!什麼都不說,對我的什麼事都無動於衷!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乎我!你居然現在才說我骯髒?!你怎麼能到現在才這樣說?是你不願意碰我,連被我抱住都會吐出來,我也有我的需要,難道你以為黎耀陽那種人會真心對我嗎?不可能的!那只是生理反應而已!他根本就連正眼也沒有看過我!」

「與我無關。」漠然按下桌上的通訊器,該說的他已經說了,她的麻煩都是她自找的,他沒有義務再聽她廢話。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紀梵羽突然衝到桌前,慘烈的大聲道:「牧聖攸,你以為你真的能夠得到幸福嗎?欺騙一個一無所知的人,這就是你想要的?!不可能的!你們這群罪孽深重的人,永遠也不可能幸福的!怪物!你們是怪物啊!沒有女人會愛上怪物的!你沒有勇氣說,因為你知道一旦說了她就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你,所以你不敢!哈哈,少年天才,無所不能的牧聖攸,你也會有怯懦的時候,真是好笑啊!這就是報應!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你們誰也逃不掉!」

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隊身着制服的保衛輕易的便制住了伊梵羽,將她往外拖去。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牧聖攸!她不會愛你的!你們這群怪物!不會的……唔……」她的嘴驀的被人捂住,頓時消聲。

保衛隊長正想離去時,卻發現牧聖攸的臉色似乎有異,不禁上前關切的問道:「會長,還有什麼事嗎?」

牧聖攸坐在皮椅上,側身沉默著的看着落地窗外潮濕的街景。好半天,才低聲的道:「我不希望她惹出任何的麻煩,知道了嗎?」

「是,會長。」

大門又被帶上,還了一室的清靜。

只剩下牧聖攸靜靜的坐在窗前,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天色陰沉,傍晚時開始下起雨來。

這裏一般很少會下雨,一旦下雨,就是傾盆的驟雨,冷冽的風中夾雜着逼人的寒意,潮濕而陰冷。

教室里的人已漸漸走空,只剩下何蔚純在默默的收拾好桌上的課本和筆記。

出門時,一陣刺骨的冷風直往袖口裏鑽,不禁使她打了個寒戰。深吸了口氣,撐起一方圓傘,抖縮著步入雨中。

走出教學樓外,行人很少,每個人的傘都打得很低。何蔚純也壓低了些傘沿,只想着快些趕路,好早些縮到家中的被窩裏去。但在接近大門口時,她明顯的感覺到人群有些擁擠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才剛想上前問個清楚,就聽見身前撐傘的幾個女生說道:「不可能吧?他怎麼會在這裏?」

「可是好象哦……」

「真的很象。」

「別傻了,你們有幾個靠近看過他了?只是有點象而已,不可能是會長啦!」

……

「呃,請問……」何蔚純拍了拍前人的肩,那女生便轉過身來,讓出了一道空隙,使她能夠看到發生了什麼事。

門口的地方,站着一個人。象是全身沉重得難以支持,他不由自主的靠向牆壁。他的頭垂得很低,濕透的頭髮和皺縮的衣服還在淋淋漓漓的滴落着雨水。他站在那兒,不知已站了多久,象個剛被人從水裏救上來,還沒有恢復知覺的人。牆上他所依靠的那片地方,水流如注,漬痕顯明。他一動不動的,讓水滴不停的順着前額和臉頰向下流淌。

「有什麼事?」女生見她久久都不說話,便直接問她。

「那個,他……」

「哦,那個人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什麼人?我們看他好象是會長,可是又不肯定,誰也不敢上前去問。真是的,會長怎麼會在這裏嘛,還這樣一副樣子……」女生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發現對方已完全沒有在聽了。

「攸!」她小跑着過去,努力的踮起腳來為他撐傘,心急道:「你怎麼會到這裏來?還不帶傘,雨這麼涼,生病了怎麼辦?」

他依然一動不動,象是對她的到來無所察覺。

「攸?」她的手撫上他冰涼的臉頰,為他撥開濕淋淋的碎發,小心的輕道:「你怎麼了?」

感覺到她手心的溫暖,他緩緩的抬起了頭,那張依然漂亮得讓人嘆息的臉龐此時蒼白得過分。

他的眼神越過她,象是看着更遠的無法到達的地方,只以很輕很低的聲音道:「我是……怪物嗎?」

雨,仍在下。

世界卻象是陷入了永恆的沉寂。

被雨幕蓋住的灰暗而清冷的街景,竟象是別處的風景。張狂而自負的天才,容不下這般的黯然。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只象個受了很重的傷,卻又不願現出傷口,強撐尊嚴又無比脆弱的倔強孩子。

何蔚純的眼眶驀的泛紅。雨傘從手中滑落,她踮腳抱住他,將臉頰貼上他的,想藉此多給他一絲溫暖,哽咽道:「誰說的?你才不是……」莫名心痛得無以復加,淚水順着雨水流下,分不清是誰的難過。

「如果我是呢?在這副看似完美的空洞軀殼底下,真實的我要是個無可救要的怪物!只會帶給別人痛苦,根本就沒有人忍受得了……」他不在乎紀梵羽,一點都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她,越是在乎,就越是感到強烈的害怕,如果她不能接受他的本身,如果她在知道一切之後還是會離開,如果她不要他……那他會連自己都捨棄!

「不是!你不是!我知道的……你才不是……」她只能拚命的搖著頭,抽泣著。嗓子裏象是塞了什麼東西,讓她不能成言。胸口好痛,見到這樣的他讓她好痛!寧願他的狂妄,寧願他對她凶,寧願他發脾氣,寧願他哭出來,也不要看到這樣的他。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是呢?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做過一些……我和正常的人不一樣!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我是另一個人,你還會……「

「我愛你。」她的雙手撫上他的臉,止住他幾近失控的話語,淚眼蒙蒙的直視他道:「怪物也好,和正常人不一樣也好。如果你真的是那樣,我也還是會喜歡你……你是傻瓜嗎?不管真實的你是怎樣,那也還是你呀。而我,也還是我。不是說過了不會再離開你嗎?攸,讓我告訴你,我好愛你,我死也不要再離開你了。所以求你相信我,求你不要這樣脆弱,不要看着我這樣憂傷,求你了……你明知道這會讓我比你還要難過……」

他猛的俯下身吻住她,一直垂在身側的雙臂抬起緊抱住她,不留一絲喘息的餘地。冰涼的吻,和著微溫的體熱,惟有情意更濃。

人群駐足。

雨,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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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王子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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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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