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雁不歸

既然墓碑已經出現，如姬古墓必然也就在左近。三人好奇心起，欲一觀相傳行刺過隋皇的俠女墓外觀究竟。

三人自石碑起，古凌風往左行，李無為與水若水一道，細細地向右勘探陵墓所在。谷中灌木東一叢西一簇，荒草頎長，無名野藤盤結交錯，葉茂枝繁，行走在其間，端的艱難非凡。

兩三個時辰過去，古凌風與李、水二人方才相遇。看那如姬墓時，卻只見墓身在荒草野藤掩映下時隱時現，總體看來，甚是雄偉，整個陵墓用清一色花崗石堆砌，修得極為堅固。

水若水九節鞭忽地一下擊落，蔓延覆蓋在墳身的藤草之類卻只受了些皮外傷，枝葉受損處，滲出水來。水若水秀手抓住手臂大小的一根青藤主幹，奮力扯了數下，誰知竟是扯不斷，累得嬌喘吁吁的。

古凌風說道：「無為兄，煩請使招『降龍十八掌』上的功夫，先將雜草、野藤震松，在下再將它們清除乾淨，若何？」

李無為摺扇一合，微微搖首，道：「聞說昭君墓譽稱『青冢』，此處綠意如此，對如姬墓而言未嘗不是好事。況且運功除草，勢必毀壞主人墓，無論毀壞程度輕重，總歸是對先人不敬。我們還是遠觀吧。」

古凌風點頭贊成。水若水揚著白嫩嫩的手掌，指著被青藤勒出來的幾條紅色的痕，嗲道：「啊？那我這傷不是白受了么？」李無為搖晃扇子，笑道：「姑娘醫術精湛非凡、天下無雙，，這點小傷對你而言何足掛齒。我想你是累了吧？」

此言一出，三人都覺有些腰酸背痛，腹內飢餓，遂尋了一塊草地，坐在其上，吃了些食糧。水若水道「別人都說此谷可怖，我看沒什麼了不起的嘛。」古凌風道：「大難之後必有後福，死亡沼澤之後必有仙境。」李無為卻隱隱有一種危機即將來臨的感覺，舉目四下張望卻未發現可疑之處，當下便不立即表明心中異感。

古凌風展開地圖，說道：「李兄、表妹，二位請看，依圖所示，如姬埋寶處位於墓西南二十里處，那裏叢林密佈，圖中還隱約有條空白的白圈，不知何意？」李無為看后，亦搖頭不解，只得道：「埋寶處似乎才是如姬谷危險所在，這白圈代表何意我也不知，看來咱三人務必十分小心！」

仍是古凌風提槍在前領路，水若水攜著九節鞭居中，李無為揮扇墊后。古凌風看看天上太陽，道：「日正偏西，大概兩個時辰之後落山，此間道路雖難行，諒它二十里地應很快就到。」

水若水時刻觀察四周，這時問道：「奇怪，這兒花草綠樹亦很茂密，怎麼飛禽走獸反而愈來愈少看到，不會是開始害怕咱們了吧？」

李無為道：「此處濕氣甚重，密林陰鷙，須得警惕四周，我有種不祥的感覺。」突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白霧一般，四下里皆模模糊糊。李無為初來乍到，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呆在原地凝神閉目，行功運行一周天，但覺並無體內並無大礙，放下心來，連眨數下眼睛，比先前看得明朗了些，目力所及卻也不超出十步方圓之外。

回身看時，自己已然身在霧中，想要退到來路，迷茫之中卻辨不得東西方向，連喚了水若水、古凌風數聲，卻聽不得半聲答應，想必他們也和自己一樣，稀里糊塗讓霧包圍了。

前方突然出現微光，淡黃淡黃的，李無為心想莫非是水、古二人點亮了什麼在找尋自己么？小心翼翼地向著光亮處挨去，看着光線漸漸明朗起來，不禁興奮喊道：「古兄、水姑娘，是你們么？」

奇怪的是，光芒仍在亮着，卻無半點回答。李無為大是驚愕，擔心古、水二人不知是否遇害，腳下仍是十分小心地行走，距那光源約十步時，才發現這是植物所發出的。那是棵藤狀植物，五角葉奇大，四下伸展開來，主枝上藤蔓合圍，「捧」著一朵極為美艷的花，不時閃著淡黃的光芒，彷彿是在黑暗中為行人引路。

李無為心想，此時自己無照明設備，不若采了花兒權且用上一用。他卻不知，無數細小的藤蔓正悄無聲息地從地面上「爬」過來。近了，近了，再有五步，就可以採到美艷的花了……

忽然，斜刺里一條鞭影打到，一個聲音急切道：「李哥哥，快走，這是食人花！」

鞭聲急勁，食人花不意突然受襲，竟被鞭梢擊得粉碎，四周重又暗下去。這時第二鞭又到，藤蔓吃痛，呼地一聲收束而去。

李無為大喜，道：「若水姑娘、古兄弟，是你們么？」突然身子被什麼纏住，稍稍回首，黑暗之中，目力大減，一看之下卻真是喜出望外，來人正是水若水。

只聽水若水氣喘吁吁道：「快……快走……」聲音疲憊已極，一個軟軟的身子渾無力地斜倚在李無為身上。李無為道：「姑娘可有照明之物么？」水若水有氣無力地道：「在我……包袱里……」

李無為以為她仍挎著包袱，回手一摸，只覺手觸之處軟軟的，似是水的波紋，明了之下，又羞又窘，卻是不見她包袱。此時水若水已然昏去。李無為又在四下里搜尋一番，終於在一處低矮灌木樹下看到包袱一樣的物事，使她九節鞭一卷，拿到近前，果然是水若水包袱，大喜，忙打開了，摸到一個大大的球狀物，將包在外圍之物一一拆去，忽然四周大亮，卻是顆夜明珠！

此物一出，四五米之內事物可辨，雖然照射範圍不遠，但相比先前的萬物模糊不清，無疑是添了一大幫手。

李無為察看周遭，只見兩人正處在一片陰濕的地方，灌木、野藤雜陳其間，有幾堆藤蔓支離破碎，一副副殘枝敗葉的模樣。再看身旁的水若水時，卻是大大吃了一驚。原來她的衣衫破了好幾處，其額頭之上汗水如豆大，看來曾有過一番驚險的掙扎。

當下來不及細想，李無為盤膝坐定，手掌抵住水若水雙掌，緩緩注入真氣。須臾，水若水醒轉，看到李無為為己行功療傷，心內感動，溫婉怨道：「你……不懂醫術么？」仰起頭來，眨着迷人的大眼睛。

李無為老老實實地道：「在下雖然讀過不少書，可畢竟不是整日裏通讀百科全書的『書獃子』，所以在醫學方面無有多少知曉……」故意將「書獃子」說得響些。

水若水平時叫慣了他「書獃子」，一聽這話，明白他心思，莞爾笑道：「好啦，以後呢我就叫你『李哥哥』吧，李哥哥，我包袱中有一個白瓶子，散著葯香的那個，幫我取來。」李無為聞言明白了她的溫婉埋怨之語，是說自己有葯而不用，自己想來也頗覺奇怪，大概剛才救人心切，雖聞藥味亦不知其味了罷？依言取出白瓷瓶，遞給水若水，水若水倒出三粒服了，又叫李無為服幾粒，吟吟笑道：「這是『百花玉露丸』，吃了精神立馬就會好。」

李無為自覺無甚礙事，只倒了一粒服食，入口甘甜清爽，果然精神為之一振，連聲稱好。這時水若水服過藥丸，已恢復常態，精力充沛，劫后重生一般，很是喜悅，一陣蹦蹦跳跳的。李無為待她跳了一陣，問道：「若水姑娘，古兄呢？你是怎麼弄得這麼疲憊不堪的？」

水若水聞言立時停止跳動，反問道：「表哥沒跟你在一塊么？」李無為搖頭以對，又將自己遇白霧及食人花的事情經過向水若水說了。水若水嘆道：「李哥哥，你說的，我全遇到過，只不過我更粗心大意，當時不知怎的，一心向著光源處奔去，等到身子被食人植物糾纏住后才清醒過來，我為脫身，，苦苦掙扎，用九節鞭狠命抽打食人植物，總算保住性命，至於衣服，在掙扎時破了幾處。後來我踉踉蹌蹌跌坐在灌木叢下的草地上，看到有個影子正慢慢向另一處的食人花走去，我不敢確定那是不是你們，後來我認出是你，便將鞭揚出，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李無為默思會兒，道：「若水姑娘，我終於明白地圖上的白圈是什麼了，就是咱們眼下所遇的白霧，這白霧本身幸好無毒，應該是此地濕氣太重、林子過密所致。依圖所示，要找到埋寶處，必經過這條白霧帶。我想古兄應該已出了白霧帶，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李無為當先而行，水若水快步跟上，牽住他一隻手，低聲道：「我怕你又走丟了。」其實內心裏卻在想，有人保護自己，就不必如先前那樣擔驚受怕了。

有夜明珠照明，行走果然方便。李無為猜得絲毫不差，白霧果然是帶狀分佈，過不了多久，兩人已出了霧區。

二人鬆了口氣，相視一笑。李無為用扇子指著身前的荊棘道：「姑娘小心，莫要被荊棘划傷了。」水若水聽他關心自己，低喏一聲，滿心歡喜。不過荊棘東一叢西一簇，實難防範，水若水的裙邊本已裂了幾個口子，將出荊棘叢時，噝噝兩下被撕落巴掌大小一塊布料。此時，太陽也已落下山去。

再往前行時，是一塊不小的空地，周邊長些低矮灌木，大樹零星分佈。二人過了空地，撥開灌木再往前行，又遇到一片荊棘叢，突然水若水指著一塊碎布條，拉住李無為看。

水若水所指，布料與她衣裙完全一樣，二人為這一驚。李無為奇道：「奇怪，我們一直逆風行走，怎的又回來了？」水若水秀眉緊蹙，亦是一臉迷茫。

二人計議一番，還是先去空地為妥。此時黑夜來臨，兩人在空地周邊拾了些乾柴，在空地上生了火。

暖和了一陣，水若水忽地忸怩作態，數次想起身又止住。李無為輕語問了數次，她才紅著臉答道：「我……我想換衣服。」語氣輕微之極，若非李無為內力深厚，萬難聽到。

李無為一聽之下，立時明白。原來水若水想去到空地陰暗處換衣，卻感害怕；欲要在火光處換衣，又不便叫自己走開。

明了此中情由后，李無為一本正經道：「若水姑娘，我會替你護法的，放心好啦，一隻蚊子我也不會放進來的。」水若水正要相謝，李無為已背過身去，走到遠處，從懷中取出夜明珠，置於書生方巾之上。

那夜明珠穩穩噹噹地立着，散發着明亮的光芒。火堆旁的水若水心下萬分感激，知道他如此這般頭頂明珠，是為了讓自己放心換衣。因為一來自己可清晰地注意到李無為是否背對着自己，二來若是李無為別有機心，稍為移動，夜明珠便會墜落。

當下水若水快速換好衣服，又將破了的衣服收好放入包袱中，招呼李無為回來。水若水正要說幾句感激話時，李無為搶先道：「剛才我思索一番，發現咱們正處在一片迷失森林之中。」

「迷失森林？」水若水睜著一雙大而媚人的眼睛問道。

「不錯。不論人或物，一入迷失森林就會不辨東西南北，連方向感極強的大雁亦不例外，着實可怖，故有人形象地稱之為『雁不歸』，不料讓咱們給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