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狼蛛

「李哥哥，這『雁不歸』如此可怕，可有破解之法么？」水若水以手支頤，仰著粉白的俏臉看着李無為，神色中有些惶恐。

李無為道：「無論官修典籍，還是野史記載，歷來便對神秘山川、地理探險之類少有涉及。（註：我國歷史上著名的地理學家徐霞客對祖國地理山川的著述甚詳，但此時尚未出生。）『雁不歸』我也只是聽幾位愛好遊山玩水的先輩提起過，至於出林之法，先輩曾說有三。

「一是利用水。若林中有河流、小溪之類，沿着其邊一直走，困境必破。二是藉助日。太陽東升西落，這是天之恆理，決無變更，故可以『日出』、『日落』兩位置串線，再依『左西右東，上北下南』判斷方向。三是天上的星。」

水若水聽到這，喜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北極星！」仰首望天，忽地一掃先前喜悅，沮喪道：「唉，這麼漆黑的夜，哪有半顆星哪……上天怎麼如此無情，寶沒讓咱們找著，人卻困在了這兒，只怕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哩……」

李無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微笑道：「想不到你生起氣來的樣子也蠻好看的嘛。」

水若水畢竟是女孩子，聽到人家讚美自己，雖然剛剛正沮喪著，這時心裏好多了，露出一絲快樂的笑容。

李無為這才說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上天在關閉一扇門的時候，必然會為我們打開另一扇門，它並不會刻意眷顧某一個生靈。」

水若水收斂了笑容，平靜地說道：「我明白李哥哥的意思，不過天上既無北極，地上亦無河流，太陽早起晚落，咱們也得在此坐等一天么？」

李無為用手指指腦袋，笑嘻嘻地道：「水兒，不必擔憂，今日太陽下山的位置我都在這記着呢。」

水若水羞澀地將頭低下去，紅暈滿臉，低聲問道：「剛才，你叫我什麼？」

李無為一時不明所以，張口結舌道：「水……水兒啊…………你要是不喜歡，我……我改口就是了……」水若水連忙道：「不，我很喜歡人家叫我『水兒』。」說到這末一句，語氣輕柔之極。

她低着頭，他沉默著，誰都不想開口破壞這寧靜的一刻。迷失森林，依然凄清沉寂，火光之外，依然暗黑冷鷙。然而，兩人心中卻似泛起了一絲絲漣漪，又似有一股清泉緩緩流過心田。

李無為乾咳兩聲，道：「這，這兒濕氣頗重，我，我再去打些柴來。」起身找柴草去了。火堆之旁，水若水望着他的身影，暖暖地一笑。

李無為抱回一大捆柴草，為火堆添了一會柴草，卻在距火堆兩步之遙的地方又生了柴火，將茅草鋪在與水若水隔火相對的一側。仰面躺在草鋪之上，正好周身都可以被火暖和著，說道：「今天忽悠來忽過去的，你一定累了吧？」「水兒」二字欲出口卻終是沒吐出來。

水若水呵呵一笑，道：「李哥哥笑語聯翩，口技傳神，今晚何不再為小妹獻上一點兒？」李無為撓撓腮，抓抓臉，一副左思右想的模樣，身子平著彈起又落下，連續數次，猶如跳蚤一般，逗得水若水連連大笑。水若水笑罷，撇嘴道：「李哥哥，你這只是表演，不算，得來個口技！」

李無為見把戲被她喝破，嘿嘿一笑，側着身子，單手支起腦袋，一足支地，一足提起，先是模仿了一陣說書人開場時的氛圍，后才進入正題：「一個聽來的故事。有對情人花前月下，男：」我的許多朋友都說你很漂亮。『女（非常興奮地）：「真的嗎？』男：」是說你不是漂亮，而是迷人。『女（略喜）：「是么？』男：」不過，你只能迷住那些沒有經驗的男孩子。『女（失望且困惑）：「怎麼說？』男：」因為你跟他們一樣年輕，一樣純潔，一樣朝氣蓬勃，一樣活潑可愛！『「

水若水沉浸在故事之中，隨着女主人公的心情一起一伏，聽到末一句，心花怒放地大笑。

笑了良久，道：「李哥哥，我出個題給你好不好？」，眼珠子咕咕轉了幾圈，「一個女孩子問她的情侶：『如果我和你娘同時落水，你該先救誰？』李哥哥，假若你是女孩的情侶，你會怎麼回答呢？」

「這……」李無為喃喃道：這問題可不好回答，若說先救情侶罷，娘親生己養己不容易，如若今生尚未享受自己相報之恩，便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心中怎能安？自己不是要後悔一世么？然，若明說先救娘親罷，自己的心上人誤以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輕必然會老大不快樂，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無為輾轉反側，思緒萬千，一時沉吟未語。水若水瞧他這般模樣，笑呵呵道：「李哥哥，你可想好了么？可有些時候了哦！」心中早已鐵定要瞧瞧李無為左右為難的模樣——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哪個女孩子遇上心上人時不愛捉弄人家呢？

李無為聞言，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雙眉緊鎖，哀求道：「水兒，換個題罷？」水若水笑着，只是搖頭不依。李無為無奈似的看着她眼睛，水若水不由自主也望着他，只見其眼中初時顯現躊躇、猶豫之色，漸漸地趨於平淡，瞳孔忽現瑩光，愈往後，瑩光愈盛，全然是喜色么！水若水看着看着不自覺吟吟作笑，很像剛解決完一個難題之後的舒暢感覺，正不明就裏時，李無為微笑中一字一頓道：「當……然……是……先……救……未……來……的……媽……媽！」

果然是個新穎、完滿的答案，水若水情不自禁佩服起他聰明才智來，轉念一想，感情這書生哥哥早已想好了答案，剛才一番動作是在故意逗樂自己……豎指大讚精彩。

二人又聊了些話，便相繼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李無為忽然覺得一個溫軟的身子猛撲下來，帶着自己就地一滾，「哧……」一柄鐵槍挾著風勢，正刺在自己睡着的乾草上，險些刺中衣角。

李無為立時警醒，攬住溫軟的身子，一躍而起，退開丈外。舉目看時，只見水若水躺身外乾草凌亂，九節鞭亦甩在一米開外，顯是她突然受襲，慌亂中被奪去鞭子。

水若水瑟瑟發抖，道：「表哥……表哥他瘋了！」話未止歇，風聲又起，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怪人提口鐵槍，正往自己這邊刺來。李無為不願傷他性命，百忙中身子閃在梨花槍一側，忽使出「卧龍在野」，那槍受此大力，失了準頭。李無為趁此良機，「空手奪白刃」，大力抓住槍身，喝道：「古兄，是我們呀！」怪人置若罔聞，口中嘿嘿呀呀，使出大勁，將槍掙脫，時掃時扎，或挑或纏，招招致命，盡往李、水兩人身上招呼。

兩人暗道僥倖，幸好他沒放出梨花，否則如此這般拚命般死纏硬打，自己兩人哪還有命在？欺身到水若水九節鞭失落處，李無為右腳對準鞭子一挑，喝道：「水兒接住！」九節鞭在空中畫弧，水若水秀手揚出，正好抓住，倏地纏住梨花槍頭，欲要將之打落，不料古凌風力大無比，輕易脫出。

李無為心想古凌風必是遭遇了什麼才弄成這般瘋瘋顛顛的，不欲傷他性命。不料他這般投鼠忌器，古凌風卻是得寸進尺，步步進逼。水若水本已將鞭攻到古凌風身上，古凌風不退反進，槍尖直取水若水咽喉。李無為百忙中抓住她衣領，向自己所處位置一拉，攬住她腰，喝道：「鞭子給我！」

「鞭舞一堵牆，拳打一片星。」這話是說，軟散如繩的鋼鞭舞起來要象一堵牆一樣密不透風，打起拳來要象流星一樣面面俱到。李無為沒學過鞭法，但廣獵武學秘籍，對九節鞭也稍有了解。當下依書中口訣將九節鞭舞得虎虎風生，正是：

來如雷霆震忿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古凌風只覺眼前密不透風，梨花槍無縫可攻，忽覺肩胛骨處一道疾風攻來，哇哇怪叫一聲，奔逃而去。

李無為道：「我本想點他穴道，沒料到稍一遲緩，仍是給他逃了。」水若水叫道：「李哥哥，你看，你看！」順她手指指處，只見天上不知何時已是星辰點點，其中一顆格外奪目耀眼，喜道：「北極星！」掐指算道，「埋寶處在如姬墓西南方，那必是在這個方向了……」水若水大喜道：「不錯，剛才我表哥就是從這個方向逃奔的！」兩人熄了火，挎了包袱，朝着一個方向奔去。

奔出灌木叢，兩人再次遇到荊棘叢，李無為仰望了一下天空，走到一叢荊棘之前，吸一口氣，連用數招「降龍十八掌」上的功夫，荊棘豁然中開，讓出一條寬道來。

水若水手提九節鞭，歡歡喜喜地當先開路。不久二人又遇到白霧，李無為說道這是白霧帶的另一側，水若水有了上次教訓，心中頗有餘悸，換李無為在前擎珠領路，自己牽着他一隻手緊隨其後。

二人不久出了白霧區，來到一片低洼之地。此處凄清、冷寂，決不輸於李、水二人先前所遇。

水若水忽地驚呼出聲，揚鞭猛往身後一條花斑巨蟒擊去。巨蟒碗口般大小，大半身子隱在樹叢下，看不出身長。那蟒蛇揚起個三角怪頭，哧哧吐著血紅色的信子，樣子極為嚇人。

巨蟒眼見九節鞭打到，隱身低矮花草樹木下，忽地一下從另一個地方竄出，嚇得水若水夜明珠差點拿捏不穩，險些落下地來。趁此間隙，巨蟒將信子使勁吐出，眼看伸到水若水腰際，幸好此時李無為將鋼骨扇擋在她身前，運勁拍出。

巨蟒吃痛，狂怒，瞪大眼睛，氣勢洶洶地欲第二次進攻。李無為得此良機，焉能不採取行動？一掌拍出，擊中蛇腦，巨蟒抽搐數下，垂垂欲死。

水若水從懷中取出一柄利刃，向李無為道：「李哥哥，蛇膽於人大有裨益，你將夜明珠拿着，我去為你取了來。」李無為欲要喝止，已然不及。水若水手持利刃經過蛇身時，忽然不可意料的事發生了：巨蟒先是頸部向上升，後來是腹部，再後來忽地一下，整個的身子騰空而起，向一棵粗大古樹頂上竄去。

水若水以為巨蟒要撲空而下，驚駭當場。李無為剛才分明看到巨蟒已死，是樹上有隻巨形怪物用絲線之類將其吊上去的，所以知道水若水並未為蟒蛇所傷，僅是驚嚇過度而已，趕忙過去安慰：「水兒，水兒，沒事的……」水若水聽他叫自己「水兒」，張開雙手投身李無為懷中，淚水奪眶而出，語帶哭腔道：「李哥哥，水兒沒用……」

李無為輕輕地拍她後背，柔聲安慰道：「水兒，你怎麼這麼傻，沒有你，要它蛇膽作甚？」緊緊抱住她柔軟的身子，道：「今生有你這般待我，夫復何求？」右足點出，向斜坡之下的寬闊平坦地帶緩緩飛去。

水若水身在空中，如御風而行一般，感覺十分舒適，漸漸從驚恐中清醒，待兩人落在空地之上，仍依偎在李無為懷裏，溫溫地道：「李哥哥，水兒還是第一次感到這般溫暖……」李無為暖暖地道：「我又何嘗不是第一回與女孩子靠得這般近？」

兩人溫存良久，李無為拾柴生火，回來時道：「奇怪，這周邊樹枝折斷不少，像是有人來過。」水若水手舉夜明珠四下察看，忽急急招手道：「李哥哥，你看，槍，表哥的槍！」

果不其然，一外低矮樹叢下露出半截槍身，上端縛有一筒狀物，確是「梨花槍」無疑。不久，李無為又在不遠處發覺了昏倒在花叢下的古凌風，為其把過脈，發覺其脈息紊亂，看其印堂青紫發黑，乃是中毒之象，細察之下，看到其左耳處有一塊不小的紅斑，上有二道裂開的口子。

火堆旁，李無為為其將毒驅盡，又餵了他幾粒百花玉露丸，古凌風始才轉醒，看到李、水二人在身邊，又吃驚又喜慰，待李、水二人問其何故昏迷在此，古凌風黯然嘆道：「唉，還不是給狼蛛害的……」

（請看下一章東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