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悅在晨光中醒來，首先映人眼帘的是飯店的米色天花板，她閉上眼，再睜開，重複幾次後，她將臉轉向另一邊。

躺在她身旁的是睡容安詳的王騰，盯着他沉靜的睡顏，實在教人無法聯想他在賽車場上的衝勁，以及那如暴風般的狂傲姿態。

海悅放任目光在他身上流連，最後在伸手將觸及他的剎那制止了自己。

她翻轉過身，暗忖著，還是早早離開這引人遐想的床為妙。

小心翼翼地抽起白色床單將自己密密里起，海悅才試圖起身，便教一雙大手抓回。

「你又要到哪裏去？我不准你走！」王騰孩子氣地說着，大手像拆禮物包裝紙般，將她身上的床單解開。

「王、王騰……」她的語氣開始不穩。

剛睡醒的他似乎重新儲滿精力，打算全部發泄在她身上。

他將臉埋進海悅的發間，深深嗅聞着屬於她的氣味。

「聽我說……」她拚命想着有什麽方法能令他停下來。

「嗯？」伏在她胸前，他忙碌地上下磨蹭著，聲音模糊地回應。

「我在想…」

「想什麽？」語氣有些心不在焉。

「我」她才開口，便被王騰以吻堵住。

「我不會再讓你像上次那樣逃走了……」他四肢並用，將她牢牢箝制在身下。

「其實，上次我沒有逃走。」她慢吞吞地說道。

「那你在哪裏？」

海悅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老實回答，「床底下。」

「床底下？」王騰一臉疑惑，「我的樣子可怕到讓你必須躲起來嗎？」事實上，對海悅而言，他那張臉真的教人害怕，不過不是因為長相，而是他的名氣。

她笑而不答，知道王騰不會懂她的處境與考慮。

望着海悅清澈的眼瞳，王騰幾乎要陷進去了，即使她曾讓自己心焦、痛苦，可在擁抱她的瞬間，那些難熬的經歷都化成了甜蜜的回憶。

原來愛是如此美好，他終於明白了。

想着，王騰嘴角不自覺地牽起笑容。

這自然流露的表情，像顆石子般投人海悅的心湖，激蕩起一圈圈漣漪，緩慢地、溫暖地在她、心中擴散。

「你笑什麽？」

「沒有啊！」他側身移到她旁邊，一手撐起頭，另一手則與她纖細的手指交握，「我從來沒有感覺這麽幸福過，這些都是你給我的。海悅，謝謝你。」

這番真摯的話語，令海悅喉頭一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王騰真的對她敞開心胸，將最真實的情感赤裸裸地表白，而她呢？

沉醉在快樂之中的王騰，並未察覺她眼中的不安，愛憐地一一親吻着她的手指。

海悅輕輕抽回手，柔聲說道：「叫東西來吃吧，我有點餓了。」伸手便要去拿床頭柜上客房服務的菜單。

王騰壓下她的手。

「不必這麽麻煩，我們直接到餐廳去吃。」

「可是——」

「可是什麽？」他灼灼的目光直盯着她。

海悅沒再往下說。之所以要叫客房服務，就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他們出雙人對，但顯而易見地，王騰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於是，她決定順從他的意思，「沒什麽，就去餐廳吃吧。」

換了衣服後，兩人離開房間。

王騰顯然心情很好，神情愉悅地牽着她的手穿過長廊，走向餐廳。

海悅壓下內心的不安，強自鎮定地揚起小臉，與王騰一起走進餐廳里。

果然，他們一踏進餐廳就引起不小的騷動，新出爐的冠軍就近在眼前，教這些車迷們怎能按捺得住？

陸續有人上前向王騰打招呼，一陣混亂過後，侍者領着他們到一處較安靜的角落人座。

然而，非常不湊巧的，海悅一抬眼就瞥見一個算不上陌生的身影。

王騰察覺到她異樣的神色，「怎麽了？」轉身順着她的視線望去。

只見優子就坐在距離他們不遠的桌位，而與她一同進餐的人正是清水光。

清水光舉杯向王騰致意，神情詭秘。

海悅萬萬沒想到會遇上這麽棘手的場面，看見優子那執著的目光、哀凄的神情，她就食不下咽。

雖然不知道王騰和這名神秘女子的真正關係，但她可以止月定的是，那名女子深愛着王騰，辛苦而絕望地愛着他。

而王騰在意的人卻是清水光，在他那詭秘的神情下，究竟隱藏了什麽訊息？

不過，此時他不想管這麽多，眼中只有海悅一人。

當他發現海悅只點了一杯玉露茶時，面露不解之色。

「你不是說餓了嗎？」

海悅掀開茶蓋，閑香後，很滿足似的啜了」口，「突然又沒胃口了。」

王騰伸手捏了捏她的頰，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不許你這樣，跟我在一起以後，我一定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海悅愣住了，一時之間無法分辨自己的感覺，既受寵若驚又慌張無措。從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也從沒有人會拿她當孩子般呵護，為什麽王騰能夠說得這麽理所當然？他甚至提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字眼以後。

「王騰，我——」海悅知道自己一定得先把話說清楚。

偏偏有人在這時打斷了她。

「王騰，先來跟你打個招呼。」已經用完餐的清水光挽著優子，特意繞到他們桌前，「希望我們將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王騰挑眉。

「對啊！我想以我們兩人的交情應該是沒問題的，因為我們連選女人的眼光都一模一樣。」摟緊身旁的優子，他還刻意掃了海悅一眼，不懷好意地說道。

優子難堪地將臉轉開。

王騰繃緊臉，看得出來脾氣隨時會爆發。

海悅趕緊以眼神悄悄示意他，別在公開場合鬧事。

「我不懂你的意思。」雙唇緊抿，王騰冷冷吐出一句。

「沒關係，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撂下一句別具深意的話，清水光拉着優子走了。

「你剛剛要說什麽？」他倆離開後，王騰心平氣和地問。

海悅搖頭，將已冷掉的茶一口飲盡。

「忘啦？沒想到你也有記不住的事。」

他乾笑兩聲，越是想讓氣氛輕鬆一點，卻越顯得心虛。

見海悅仍然沒有回應，王騰吸了一口氣，決定將優子的事全盤托出，「有關優子的事，我必須跟你解釋清楚。」

「不必了。」海悅阻止了他。其實不必說，她也大概猜得出優子的身分。「你沒有必要跟我解釋什麽。」

「你——」王騰的火氣又差點冒上來，他真不明白，女人怎麽都這麽不可理喻？

偏偏這時侍者走了過來，帶來車隊老闆艾柯約他見面的口信。

王騰有些猶豫，怕這一離開，海悅不知又會躲到哪裏去。

沒想到她竟主動開口，「你去吧，我會在你房裏等你。」

剛剛優子頻頻回首的那一幕，深深烙刻在海悅心底，她不希望自己為了王騰變得患得患失，是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不明白她心中的千堪僮，聽見她的保證，王騰安下心來，趕往艾柯的房間與他會面。

當艾柯將合約送到他面前時，王騰終於明白了清水光那神秘的笑容所為何來。

「我已經簽下了清水光，如今他也是IRE的一分子。我知道你們以前有一些不愉快，但現在已經是搭擋了，就好好合作吧！」

王騰瞪着手中的合約，上頭載明的簽約金又翻了數倍，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

「怎麽了？王騰，簽吧！你知道我不會虧待你的。」為了網羅最好的人才，艾柯從不吝惜花費重金。

王騰抬起頭。

艾柯很驚訝地發現，那表情竟不是他想像中的順從……

「海悅？海悅！」回到房裏，王騰怎麽也找不到海悅。「你在哪裏？海悅！」

房裏沒有人回答，可落地窗外附設的泳池卻揚起了水聲，引起他的注意。

原來，海悅正在泳池裏悠遊著，當她注意到岸邊的人影時，才慢慢浮出水面，游向池畔。

王騰向她伸出手，示意要拉她上岸。

海悅卻在兩人雙手交握的瞬間改變心意，嘴角閃過一抹淘氣的笑意，順勢將毫無防備的他一把拉進泳池裏。

「你真調皮！看你往哪裏逃！」

王騰張開雙臂一撈，海悅卻像滑溜的魚般逃之夭夭。

她從泳池另一端探出頭來，臉上的表情既得意又頑皮。

「好啊！這可是你先開戰的！」王騰說完，吸足氣潛人水裏，開始一場追逐戰。

一陣水花四濺，王騰矯健地將她攔腰抱起，興高采烈地喊著，「啊哈，我抓到一條大魚了！」

海悅雙手勾住他的頸子，雙目灼灼，頭一低，許多說不出口的話，全化成了一個悠長繾蜷的吻，將許多朦朧的感覺、壓抑的情緒，藉由這個吻無言地渡進他口中。

「海悅……」王騰抱她上岸，展開一條雪白浴巾，將懷中的人兒小心地置於其上。

直到他動手欲除去她身上的泳裝時，海悅才意識到他的企圖。

「等、等等！你要在……在這裏？」

王騰邪邪一笑，反問：「有何不可？」

「不行……」海悅掙扎著，卻讓他的手有機可乘，探進她的泳衣里，覆上那豐軟的渾圓。

一波波的戰慄由他指尖停留的地方襲向全身，海悅再無力掙扎，任由他褪下自己的泳裝，雙腿主動纏上他腰間，展現火熱的另一面。

而這一面，只有王騰看得到。

「我的美人魚，要我怎麽做，你才不會化成泡沫消失？要我怎麽做，你才不會離開我……」

在喃語的同時，他將自己深深埋入她美麗的體內……

海悅承受着、歡＊旱著這份激情，心思迷亂。

矛盾的她不斷自問，什麽時候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變得如此重要？

不是已經決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怎麽又墮入了慾望的深淵當中？

美人魚為了留在王子身邊，捨棄了美妙的聲音、親愛的家人、熟悉的海洋，換了一雙腳來到人世間。換作是她，她做得到嗎？

不，她辦不到！

她不是美人魚，也不是活在童話里，她辦不到啊！

激情過後，海悅心中充滿了悲哀。

這回，王騰依了她，叫了客房服務在房裏享用晚餐，她終於不必出去面對那些異樣的目光。

「我看我們再住個幾天，然後一起去歐洲。不過，我老是跟着車隊東奔西跑，沒有什麽固定的住處，真傷腦筋……」王騰完全不明白海悅的心思，興高采烈地說着。

海悅不忍打斷他，但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口，「我只向飯店請了三天假，明早一定要走。」

王騰愣了一會兒，隨即想通，「也對，你總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沒關係，我在這裏等你。」

這是個開口的好機會！海悅拉住他的手，「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父親很想見你……」

王騰臉上快樂的表情，一下子全消失不見，換上的是一臉困惑。

「你…你說什麽？」

海悅的手抓得更緊了，「跟我回去吧！你父親見到你，」定會很高興的。」

王騰終於懂了，他沉着臉問：「是王煥臣叫你來的？」

海悅沒有作聲。

她的沉默，讓王騰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全身的血液彷佛在瞬間逆流。

他衝口便問：「你跟他是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幫他？原來你止月來都是因為他？」拚命搖著頭，他神色灰敗，「並不是為了我，不是……不是！」

「王騰！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為什麽要聽？我早該想到了，你的目的只是為了幫王煥臣勸我回去，根本不在乎我！」

他只覺得胸口好痛，幾乎快要窒息。他愛她呵，她怎能這樣對待他？

「王煥臣給了你什麽好處？你要這麽幫他？還是——」還是你就是他的女人？最後這句話，王騰終究問不出口。他痛心地看着海悅，心口像有千萬把刀在戳刺一般。

面對他如此大的反應，海悅並沒有多說什麽，默默地穿上衣服後，她走向門口。

王騰綳著一張臉，發現她打算一走了之，氣得用力抓住她的手臂。

「我不准你走！話沒說清楚之前，你哪裏也別想去！」

嬌小的海悅當然敵不過他的力量，但她臉上那失望透頂的神情，卻令王騰心驚。

「對一個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可以棄之不顧的人，我還能說什麽？」

她一句話便令王騰自動放開手，啞口無言。

沒再多看他一眼，海悅帶上門離開。

王騰頹然坐在地上，直到天色再次泛白，才悠悠回神。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卻全都沒有結論。

他不知道未來如何，只知道自已不願就這樣和海悅結束！

於是，他霍然站起，打開門沖向海悅的房間，用力拍著門，房裏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奔到樓下櫃枱詢問，得到的答案是——

「海悅小姐一個小時前就退房了。」櫃枱的服務人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他。「這是海悅小姐要我們轉交給你的東西。」

打開信封，一枚占口金戒指落在他的掌心。

王騰臉色一變，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機場。

他不會讓她就這樣離開的！

只是，機場里往來的過客那麽多，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王騰幾乎要放棄了，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背影映人眼底——

「海悅。」走到海悅面前，王騰輕聲喊著。

一副墨鏡架在海悅臉上，他伸手摘去。

墨鏡下，那一雙哭紅的眼，說明她同樣經歷了一個痛徹心扉的夜晚。

這一刻，他的心狂烈震動。

若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又為什麽會流淚？她只是在他面前逞強，不願承認自己的感情罷了。

「為什麽一定要離開？」他扳回她別開的小臉，輕輕拉住她的手。「告訴我理由，若能讓我接受，我就放你走。」

海悅終於抬眼望他，一字一句的輕輕吐出——

「因為我要的，你給不起。」

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無名指指節上還留有一圈白色戒痕，海悅刻意不去看那記號。

昨晚，當她忍着痛，取下緊箍的戒指時，就已經有了覺悟

她是活生生的人，並不是活在童話里的人物。美人魚為了王子可以犧牲一切，可她做不到，對她而言，還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

危險不定的情人，只會毀了她苦心經營的安定生活，這麽大的賭注，她輸不起！

不再看王騰，海悅拎起隨身行李，逕自走向登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