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四個小時後,飛機抵達台灣。

海悅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夢,和王騰認識以來,所有糾纏與牽扯,在這一趟算是完全了結了。

王騰一定會恨她,但她寧可王騰恨她,畢竟,深刻地恨一個人,比苦戀一個人要容易多了。

當她通關出來,意外地看到了王煥臣。

「辛苦了。」他迎上來,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行李。

「你實在不必特地來接我的。」

「你大老遠到日本去找我弟弟,我來接個機算什麽?」王煥臣瀟灑一笑。

聽他提起這件事,海悅便心有不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王騰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你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來,我先送你回家放行李,再帶你去一個地方,有人正等著見你呢!」

「誰?」

王煥臣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回家放下行李後,海悅換了套衣服,才又下樓搭上王煥臣的車。

不久,車子在風華洲際飯店的大門口前停下來。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我明夭才上班。」她一臉疑惑。

「我當然知道你明天才上班。今天我作東,你就好好吃一頓,晚上回家後養足精神,再開始明天的工作。」

搭上電梯,他們直接來到總統套房所在的最*局樓層。

海悅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麽回事,電梯門已打開,站在門口迎接的赫然是主任馬淑群。

「海悅,什麽都別多說。」馬淑群在她還沒開口前就先表明,「今天你是王先生的客人,也就是我們總統套房的貴賓。來吧,我帶你們人座。」

進人總統套房的餐廳里,海悅更驚訝了。

「爸?!媽?」她顯得有此」不知所措。

她父母怎麽會突然從台中北上?

王煥臣體貼地為她拉開椅子,「坐下來再說吧!」

海母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女兒變瘦了,她、心疼地殷殷問起女兒的近況。

海父則十分感嘆地看向王煥臣,「要不是王先生出面,我想見我這女兒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伯父,請您別這麽說,海悅是為了幫我的忙,才會大老遠跑去日本的。」

「哦?你倒是說說我女兒究竟幫了什麽忙?」

王煥臣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們家的家務事上

「才這麽短的時間,你連人家的家務事都幫上了?海悅,你怎麽不早點介紹王先生給我和你爸認識?」海母嘴裏埋怨著女兒,臉上卻帶着喜色。

海悅自小獨立,遇上什麽事也向來自己一肩承擔。一年前,她帶男友回家與父母見面,兩老好不容易鬆口氣,沒想到兩人終究還是吹了。

原本以為這個倔強的女兒,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結婚了,沒想到,現在突然出現一個人品好又殷勤、家世更是不用說的王煥臣,讓他們兩老夜裏作夢都會笑醒。

「對啊。」海父也幫腔,「要不是碰巧讓我和王先生遇上,還不曉得你打算瞞我們多久!」

海悅完全答不上話,她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聽爸媽和王煥臣說話的口氣,好像他們已經很熟稔了。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麽完全不知情?

見她一臉不解,王煥臣簡單說明,他與海氏夫妻偶然在台中的一個聚會上相識,他靈機一動,乾脆請兩老上台北來和海悅見面,而地點不作他想,就直接訂席在風華洲際飯店的總統套房。

「我是想伯父、伯母應該沒看過海悅平時工作的地方,才特地在這裏訂了一桌酒席。」王煥臣將臉轉向海悅,「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海悅勉強」笑。

就在這時,阿邦指揮侍者們送餐點進來。今天的客人是他平日敬愛的上司,他顯得特別起勁。

不過,整個晚上都不見倪菁的蹤影,海悅找了個機會詢問阿邦。

「這幾天你不在,她那奧脾氣把一個重要客人給惹毛,人家一狀告到總經理那裏去,主任就順理成章地請她走路羅。」阿邦聳聳肩。

「這麽突然?」海悅倒有些意外。

「我才覺得突然呢!」阿邦曖昧地朝她眨眨眼,「你怎麽一回來就在相親啦?」

阿邦的一句玩笑話,提醒了海悅。從她父母和王煥臣間談的語氣聽來,兩老顯然誤以為王煥臣是她的新任男友。

面對這樣的誤會,王煥臣卻也不作任何解釋,甚至還邀請海悅的父母停留在台北的期間,住在風華洲際飯店的總統套房,費用由他支付。

海悅不得不開口推拒——

「王先生上她的稱呼仍然不改,「你真的不必這麽做,我可以替我爸媽另外安排住處。」

「叫我煥臣吧!」他柔聲說道,「不必這麽見外。」

「可是———」

王煥臣搶先一步打斷她的話,「既然是我邀請伯父、伯母上台北來,自然要負全責,你什麽也不必操心,只要記得這幾天別加班,把下班時間留給我們。」

心知他是好意,海悅也只能點頭答應了。

「你不必擔心對我無法交代。」王煥臣很有信、心地說道:「我估計,最晚一個星期之內,王騰就會回來。」

王煥臣果然說到做到,他一下班便親自開車來接兩老四處遊玩、參觀聯合汽車集團總公司與車廠的運作,有意無意地展示自己平日的生活。

這天,他帶着他們三人到一處明年即將啟用的賽車場。

賽車場還未完工,在夕陽映照下顯得有些冷清,但王煥臣雙手一張,彷佛滿場的觀眾、熱烈的賽事已在眼前。

「我希望將來能從這裏培育出第二、第三個王騰,在國際賽事上為台灣爭光。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怎麼會?你覺得你的想法很了不起。」

「我和王騰不一樣,我不適合流浪,家裏的事業是我的責任。我只能守在原地,做我該做的事。」

「是嗎?」海悅不置可否,「我只是守本分,不做冒險的事。」

無意間轉頭,她對上王逸臣的視線,望見她眼裏不加隱藏的激烈情感,她只能逃避。

今天是海悅的父母返回台中的日子,收拾好行李後,海悅和王煥臣送兩老下

步向大廳,迎面而來的人,讓海悅的腳步為之一頓。

身旁的王煥臣正和她的父母在說話,並沒有察覺。

眼看王騰越來越近,海悅情急之下,伸手勾住了王煥臣的臂彎。

「海悅?」王煥臣又驚又喜,抬頭一看,才發現王騰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

海悅的手又勾得更緊了些,臉上擠出不自然的笑容。

王煥臣很配合地伸手覆住她冰涼的小手,兩人看來就像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

王騰神色陰暗不定地來到他們面前。海悅這小小的動作,在他心中造成了無比的震撼。

「這位是我弟弟,王騰。」王煥臣開口為彼此介紹,「王騰,這兩位是海悅的父母親。」

海父點點頭。

海母則端詳了王騰好一會兒,只覺得這張臉好面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這位王先生好面善啊,名字也好像聽過……」

王煥臣微笑,「我弟弟最近的確常在電視上出現上

「冒昧的請問一下,令弟是…」

「我是一名車手。」王騰直接答道。

海母臉上浮現疼惜之情,「賽車很危險哪!其實啊,你們家事業做那麽大,回來幫忙哥哥不是很好嗎?」

「噯,你少說兩句,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海父拉拉妻子,要她別再說了。

王騰倒是不以為件,「謝謝伯母的關心。」接着,他望向海悅,清清楚楚地說道:「我這趟回來,就是要跟家父商量這件事。」

他雙目炯炯,神態堅定,顯然並不是在開玩笑。

海悅勾著王煥臣的手,不自覺地滑落。

「車子已經在外面等了,我送你爸媽出去上王煥臣刻意忽略她求援的眼神。他心裏很清楚,若不讓他們私下談一談,以王騰的脾氣,絕不會善罷甘休。

「讓王騰送你回去吧,到家後記得給我一通電話。」

這親密的叮嚀,在外人聽來,更顯得兩人關係親密。

海悅也知道自己逃避不了,遂溫順地點點頭,很自然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才跟着王騰走向他的車。

坐進車裏,王騰細心地靠過來為她繫上安全帶。

在他接近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味道襲來,海悅心一動。

「沒想到你和王煥臣進展得這麽快。」

這是她故意製造出的錯覺。海悅沉默以對,不想讓他看出內心的動搖。

車子開上高架橋,王騰慢吞吞地說道:「不過,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

海悅正要開口,他又說出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

「我離開IRE了。」

她一時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你說什麽?」

他輕鬆地露齒一笑,像在說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決定回來,留在台灣。」

「為什麽?你這樣是在自毀前程,你知不知道?」

「為了你。」他回答得非常篤定,「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放棄。」

就在這時,車後有人對他們嗚喇叭,還不斷閃著大燈要王騰讓路。

其實,一直保持在規定速限內的王騰並沒有不當之處,是對方太過無禮,那閃爍不停的大燈,簡直是種挑釁。

王騰在脾氣發作的瞬間克制住了,將車靠邊。後頭的車子於是囂張地超上前來,呼嘯而去。

王騰故作鎮定地繼續開車,什麽話也沒說。

海悅看得出來,他是多麽努力在忍耐,為了她,他寧可變回普通人,壓抑內心對速度追求的狂熱,只為了證明自己值得信賴。

海悅」陣鼻酸,王騰為她所做的犧牲,她承受不起啊!

這時,車子已到海悅家樓下,王騰指了指自己的頭,「你家到飯店的路線,我都記起來了,以後我會每天接送你。」

海悅臉色一變,冷不防地打了他一巴掌。

「海……海悅?」他表情錯愕。

「你不要再胡鬧了!我要你回到賽車場上去!聽到沒有?我不准你再出現在我面前!」一向自製的海悅終於失了控。打了王騰,她的心卻是千百倍的痛。

王騰反而比較冷靜,他以平靜的聲音說道:「那天你在機場跟我說,你要的,我給不起。我想了好幾天,你要的到底是什麽?後來,我想通了,只要我不再當一名出生人死的賽車手,選擇一份平凡的職業,固定生活在一個地方,你就不能再以這個理由拒絕接納我了。無論如何,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你要的我都想給你,我這麽做也錯了嗎?」

海悅搖頭,硬著心腸說:「這麽沒有出息的男人,我不要!」

她的一句話,等於完全否定了他為她所做的努力,王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他用力捶著方向盤,痛苦地喊,「除了開車,我什麽也不會!我想不出要怎麽做才能留住你啊!」

「王騰!」見他正在傷害自己,力氣大得驚人,心疼的海悅趕緊將他牢牢抱住,「王騰,聽我說,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你是王騰,F1冠軍車手,誰也取代不了你,你聽懂了嗎?」

海悅捧住他的臉,要他看着自己,兩雙紅了的眼對視,裏頭凈是無法言喻的深刻情感。

「如果,你為了我改變自己,違背自己的心意而活,那就不是我愛的王騰了。」

愛這個字終於自她口中吐出,海悅感覺如釋重負。

原來,這份很深很重的情感一直壓在她的心上,令她喘不過氣。只要想到他心中的那份愛會將所有痛苦轉為美麗的回憶。

而今天,她終於將它說出口,不再覺得愛他是種負擔了。

「真的?」王騰眼睛閃閃發亮,卻仍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海悅重重點頭,「我愛的是朝目標邁進、在賽車場上衝刺的王騰,他真誠率直,永遠不背叛自己的心。」

王騰心裏充滿感動,他點點頭,握住她的手。

「我懂了,我會回到場上繼續比賽。但是,我要你記住一點,我會一直一直糾纏你,不論你在哪裏,我、水遠都不會放手。」

「嗯。」海悅流下欣喜的淚水。

她沒有告訴王騰,自己有多麽多麽愛他,即使有一天王騰不再愛她,她一定還會繼續愛着他很久很久。

「蒙地卡羅。」他突然說,「蒙地卡羅的大獎賽冠軍,將得到皇冠上的寶石。我答應你,即使不待在IRE車隊,我也一定會把這顆寶石摘下來給你。」

海悅伸出手,「一言為定。」

王騰握住她的手,兩人交握的十指,象徵了一個永生不變的承諾。「一言為定。」

開車回到王家,王騰發現王煥臣正坐在門口抽煙,身上仍然穿着規規矩矩的西裝,領帶卻已扯開。敞開的領口、微微凌亂的頭髮,還有臉上那輕蔑譏誚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平日的他。

這是只有在王騰面前才會顯露出的一面。

王騰自然明白他等在門口的用意,想來是有些話不想讓家裏的其他人知道。

「聽說IRE不要你了?」王煥臣先開口,依舊是一貫的譏嘲口吻。

他也不甘示弱,「我既然是一名車手,到那裏都能開車。」

「還是那麽嘴硬,真不討人喜歡。」王煥臣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你不必擔心,見了老爸,我立刻會走。」

「也對,你還是回去玩你的賽車,這裏不適合你。」

「這點我很清楚,你不必提醒我,也不必擔心我會回來和你爭什麽,我不希罕這個家裏的任何東西!」王騰冷冷一笑。

「你現在翅膀硬了,當然能講這種話,老頭子人老了,腦筋不清楚,還每天巴望着你回來,也不想想我幫他做了多少事情,居然還一心指望你「二」

沒錯,這是王煥臣真實的一面。從小,他就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滿懷妒恨,恨不得王騰永遠不要回來。

「既然那麽怕我回來,何必又讓海悅去日本勸我?」

王煥臣攤了攤手,「當然是為了表示我對親愛弟弟的關愛羅。你不知道我的形象一向很好嗎?連海悅也深信不疑。」

王騰咬緊牙,突然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王煥臣!我不准你對海悅出手!」

他嘴角浮現陰森笑意,「你怕啦?王騰,你終於也會感到害怕了?」

「我們之間的恩怨,不必牽扯到別人身上!你想使什麽手段,儘管沖着我來好了,我不准你傷害海悅!」

「誰說我要傷害她了?我是要娶她當妻子,讓她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不必成天擔心受怕。再說,賽車場上處處充滿危險,難保你不會出事,就讓我這個做哥哥的照顧你心愛的女人,不是很好嗎?」

「你住口!」王騰氣極了。他遠走他鄉,就是為了逃避家族裏你爭我奪的黑暗鬥爭,然而,王煥臣卻還不願放過他,他再也不想忍耐了!

朝王煥臣重重揮去一拳,他立刻被打得跌倒在地。

「海悅絕不會背叛我!!你不必白費心機了!」

王煥臣的嘴角都滲出血了,卻仍縱聲大笑,「好啊,我們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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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快羅密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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