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哥，江南三家鋪子的賬我已經核對過了，沒什麼大差錯。」江正茂一本正經地彙報著，最近，他開始逐漸地管理家事，對賺錢的辛苦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人也踏實沉穩了許多。
「辛苦你了。」江正峰由衷地說。正茂的加入的確減輕了不少他和正琪的負擔。
「是啊，三弟越來越能幹了。」江正琪笑着調侃著。
「二哥哪裏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對了，今天有好幾家鋪子的掌柜要來，我去看看。」被哥哥誇獎弄得不好意思的江正茂紅著臉趕緊離去，對這種親熱有些不適應。
「三弟越來越能幹了。」對着他的背影，江正琪誠心地讚美着，和江正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大爺，二爺，林庄頭帶着女兒來了。」管家進來稟道。
「讓他們進來。」
「是。」
「哈，你的忠實傾慕者又來了，快別擺着一張冷臉了，對人家溫柔點嗎？」管家走後，江正琪嘻笑着。
林庄頭的女兒叫做林秀妮，對江家大少爺可真是死心踏地，每年總會固定來訪，一心想成為江家的二房奶奶，可惜江正峰的眼睛長在頭頂上，從前是目中無人，現在則是只有一個柳倚竹，根本就容不下別人。這林秀妮還真是紅顏薄命啊。
「江正琪，想活命的話就閉上你的嘴！」江正峰怒目瞪向了幸災樂禍的弟弟。
還嫌他不夠煩嗎？這話要是傳到倚竹那妮子的耳朵里，又是一場氣，那個小東西的醋勁大著呢！一想起倚竹吃醋的可愛樣子，他的嘴邊不由得綻開了笑容。
「快收起你那副白痴笑容吧！」江正琪不是滋味的諷刺著。真是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夫妻好得如膠似漆，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敢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的，走遍全天下只有江正琪一個人，別無分號。不甘心被弟弟戲弄的江正峰淡淡地回道：「聽說弟媳又懷孕了。」就不信這個小子沒有弱點。
果然，一聽見這話，江正琪立刻開了話匣子：
「對喔，我又要做爹了，你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好，這些日子蘭兒得多休息，不能操勞過度……」
「二少爺，你在說誰不能操勞過度？」門簾一掀，一個清麗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話雖然是對江正琪說的，可眼睛卻依戀地看着江正峰。
「是秀妮呀。」江正琪的嘴角裂得更大了，「你二奶奶又有喜了。」
「恭喜二少爺。」林秀妮忙規矩地行了一個禮。「大奶奶過門好像也有一年半了，不知有沒有……」含情的眼波又流向了江正峰。
雖然她只是庄頭的女兒，可因為每年都有機會到江府來住一段時間，所以和江家兄弟都很熟悉。他們也從沒把她當作下人看。從小她就喜歡江正峰，總是盼望着長大后能成為他的新娘，可他對她卻總是淡淡的，連個笑容都沒有，幸好，他對別人也是一視同仁，不然她可要傷心死了。
大少爺成親時，她難過得哭了好久，也沒有勇氣來見他。現在她想通了，自己卑微的身份本來就沒有福分和資格和他做結髮夫妻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只要能做他的妾，永遠地守在他身邊，她就已經很滿足了，所以她才不死心地來了，期望着得到江正峰的注意。對於那位從未謀面的大奶奶，她有着莫名其妙的敵意，總認為是她搶走了她的幸福。
「小嫂子還年輕，不急的。」雖然江正峰仍是冷著臉，沒什麼表情，江正琪還是感到了他的不自然，好心地替他解了圍。心裏也不免埋怨著林秀妮怎麼問出這種問題，這是能和外人說的嗎。
「我記得大奶奶今年已經十六了，人家十六歲的女孩早已生子了，怎麼……」
「咳咳咳——」聽不下去的江正琪只好咳了咳，這女人，真是不懂得什麼叫放棄，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她嗎？
「你爹呢？」希望這個問題能讓她改變話題，江正峰暗自祈求着。
「爹幫三少爺收東西去了。」
「江正琪，你死到哪裏去了？」林秀妮的話被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
「正琪怎麼惹你了。」江正峰笑着伸手堆住了倚竹的身子，納悶地看着她氣得通紅的小臉，倚竹的情緒向來很直接，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一張粉嫩的小臉稍有情緒變化，就是紅通通的，讓人看了從心眼裏喜歡，只是……她很少動這麼大氣的。
「大嫂，我怎麼了？」江正琪更是摸不著頭腦。
「江正琪，聽說你要做爹了。」換了一種語氣，倚竹的笑容好甜蜜。
「是啊！你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好。」自豪感又湧上了心頭，江正琪又要開始長篇大論。
「是啊，當然好，既有兒子可以抱，又有美人讓你親近，多麼好的事。」倚竹冷笑道。
「嫂子，你在說什麼，哪有什麼美女。」江正琪聞言更是迷糊。
「她是誰？」沒理江正琪的追問，倚竹這才注意到屋裏面還有一位女子。
「少奶奶好，我是林庄頭女兒秀妮。」林秀妮大方地自我介紹。心裏非常清楚，想要成為江正峰的小妾，就得和柳倚竹搞好關係。
「你好。」倚竹好奇地打量着她。這林秀妮約莫十八九歲，長相清麗，身材頎長，很容易地就博得了她的好感。她們應該會成為好朋友。不過沒容她說更多的話，江正琪的聲音就打斷了她。
「大嫂，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怎麼她說的話他都聽沒有懂啊，江正琪一頭的霧水。
「江正琪，告訴你喔，」倚竹威脅著：「如果你敢娶妾的話，我就和你絕交，再也不理你。」
「誰說我要娶妾？」總算弄清了重點，江正琪的口氣開始不善，哪個王八蛋敢造他的謠，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蘭兒還有身孕呢，要是受了刺激……一想到這些可怕的結果，他的臉更黑了。
「還有誰！你老婆說她懷孕了，沒法侍候你這匹大色狼，所以要給你買個妾。」倚竹的口氣也很差，這些混賬的男人，一點也不懂得女人的心思。
「你說謊！」他的蘭兒才不會這麼蠢呢，江正琪自信滿滿。
「我說謊？」柳倚竹一跳八丈高。「媒婆都上門了，現在正在大廳，不信，只管去瞧。」好小子，敢說她說謊，他不知道長嫂如母嗎？」
「該死的！」江正琪的信心開始動搖，倚竹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說謊，自己還是去看看比較妥當。
「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着弟弟一路咒罵着離去后，江正峰才笑着扯過倚竹坐在自己大腿上。毫不在意現場還有別人。
她沒看錯吧，林秀妮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大少爺居然在笑。在她的記憶里，大少爺從來都是不苟言笑，不會有表情變化的，那眼前這個讓人如沐春風的人又是誰。說他不是大少爺，可他的眉、眼、鼻、唇分明都是他！
林秀妮不敢置信地看着倚竹坐在江正峰的腿上，小嘴喋喋不休地講着什麼，而大少爺則帶着一抹寵溺的笑容聆聽着。這樣一幅在別人看來異常溫馨的畫面，看在她的眼裏，卻是分外心痛，沒有勇氣再看向他們一眼，林秀妮悄悄地退離了房間。心裏滿是苦澀，大少爺怎麼可以這麼對她呢，強忍着不讓眼中的淚水滑落，她發誓，她不會放棄的。
「正琪會被浣蘭氣瘋的。」沒留意到她的離去，江正峰完全被倚竹生動的表情吸引了。多美啊！紅紅的小嘴，一開一合，不停地訴說着她的憤怒，氣得紅通通的小臉蛋放出一種炫人的光彩，那雙最吸引他的鳳眼更是被怒火燒得異常閃亮，清脆的聲音撞擊着他的耳膜，簡直比算盤珠的聲音還要好聽。
受不住眼前美景的誘惑，江正峰難以自持地低頭吻住了那兩片開開合合的紅唇。
天哪！從來不曉得自己竟然有這麼多的家當，剛一踏進廂房，倚竹簡直被一大堆的箱籠嚇呆了。姨娘什麼時候給她準備了這麼多的嫁妝，太誇張了吧。
「這……這些都是我帶來的？」怎麼她不知道，倚竹對着身旁的林嫂懷疑地眯起眼睛。
「是的，少奶奶。」林嫂也很納悶，怎麼少夫人一副見鬼的樣子。「它們一直放在這兒，從沒有人動過。」
「老天哪！」倚竹悲慘地嘆了口氣，認命道：「林嫂，請找幾個人來清一清，我要找東西。」
看着領命而去的林嫂，再看看堆得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的屋子，倚竹不禁懷疑着自己能否找得到自己要的東西。
「少奶奶，您要找什麼，奴婢可以幫忙。」林秀妮不知從哪裏趕過來，一臉討好的笑容。
想成為江家的一員，她必須得到柳倚竹的信任。她自信地想着，只要少奶奶肯接納她，相信少爺也是不會拒絕的。男人嗎，誰不是想多多益善，打定了主意，林秀妮便卯足了力氣，總是圍着倚竹團團轉。
「找不到了。」望着搬在空地上的一大堆箱子，倚竹的表情相當凄慘，這麼多的箱子要從哪一個理起呢，都怪自己當初太不留心了，至少也應該讓姨娘給她準備一份清單的，或者也會把蓮子留下。
唉！都怪自己，一想到自己機靈的丫環，倚竹又是一陣嘆氣，早知道嫁入江家的日子這麼好過，她才不會留下蓮子呢，一想起自己的親人，倚竹又傷感了起來，忙的搖了搖頭，甩掉那種不知名的愁緒，倚竹開始認命地要家人一一打開箱子，尋找她想要的東西。
「少奶奶，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衣服呢？」足足五大箱各式各樣的衣服，簡直讓林秀妮直了眼睛。
「這……」倚竹的臉紅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會有這麼多。」隨便找了個借口支吾著，她連耳根都在發燙，唉，實在不能怪她撒謊，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根本不會針線吧！
「秀妮，別再問了，這是預備給小嫂子穿一輩子的。」一個不識相的聲音插了進來。讓倚竹恨得牙直痒痒。
「為什麼要準備那麼多？」林秀妮奇怪地問，哪有人一下子準備這麼多衣服的，不怕會過時嗎？
「這個么……」江正琪假做沉吟狀，看了看那邊已經把頭快要垂到地上去的人兒，不在意她頻頻投過來的暗號，仍不怕死地揭發：
「因為我可愛的小嫂子根本就不會做女紅。」
「江正琪！」
「不準欺負我老婆！」兩道聲音同時發出。
難道在場的還有別人嗎？倚竹東張西望着，那她不是丟臉死了。
「別看了，是我。」一雙大手堅定地放在了她的肩上，溫柔的聲音含着數不盡的寵溺，再度開口轉向對面時，聲音已是冰冷的了。
「我說過了，不準欺負我老婆。」
「大哥，我是同情你有一個不事女紅的笨老婆。」江正琪無限同情地看着大哥身上剪裁精緻的長袍，真是可憐喔！成親這麼長時間了，還要穿外面裁縫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新穿的藍色長袍，自己可是從成親后，就再沒請過裁縫了，有這種嫂子，大哥可能一輩子都享不了他的福了。
可憐的大哥，兄弟同情你。
「別拿倚竹和你那個蠢老婆比。」冷冷的聲音打斷了江正琪的得意。
「誰說蘭兒是蠢老婆？」他危險地眯起了雙眼，敢說他的蘭兒蠢，即使是他大哥也不行。
「不蠢怎麼會給你買妾。」江正峰冷冷地回擊，敢批評他的老婆笨，這傢伙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少奶奶，他們沒事吧？」林秀妮驚慌地拉拉倚竹。她從沒見過兩兄弟怒目相向的時候，以前他們總是溫和有禮，典型的兄友弟恭，可現在，好像要打起來了，可少夫人彷彿一點都不在意。
「別理那兩個無聊的傢伙，幫我找東西要緊。」倚竹隨口就著，對林秀妮的大驚小怪很是不以為然，專心地翻著箱子，下定決心非把想要的東西找出來不可。可是，談何容易。
「不行，這樣下去，真的不行。」面對着一團的混亂，倚竹真的是欲哭無淚。
她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呀！正在絕望之時，靈光一現，突然一個好主意湧上心頭，倚竹興沖沖地奔向仍在大眼瞪小眼的兩兄弟。
「你們別吵了，快告訴我，當初這些箱子是誰收進去的。」她焦急地拉着江正峰的衣襟。
「什麼箱子？」江正峰的眼神看着地上一堆混亂，有着濃濃的疑惑：
「你的嫁妝嗎？是連管家收的。」她問這些做什麼，錢不夠用了嗎？怎麼不和他說？他江正峰別的沒有，就是錢多。「人家要找東西啦，可是……這麼多。」倚竹為難地看了看江正峰。「也許連管家知道在哪只箱子裏。」她比了比空地上的一團亂。
「他不知道。」江正峰似笑非笑地一口否決了她的提議，原本連管家應該知道的，可倚竹把所有的箱籠都搬了出來，亂放一氣，這下連神仙都幫不了她了。
江正峰好笑地想着，可倚竹那副失望的模樣讓他有着濃濃的不舍，輕輕揉着她柔軟的黑髮：「會找到的。」
「少爺，你看這一箱是什麼？」林秀妮突然從身旁冒了出來，試圖奪走他的注意力。一箱滿滿的笙管笛簫呈現在倚竹的面前。
「這……這些東西怎麼在這兒。」倚竹驚訝莫名。
「怎麼了？」江正峰伸手攬住了她。
「這些都是姨娘的。」倚竹有些傷感。
「我知道。」江正峰的聲音有着即大的安撫力。
這箱東西看得出每件樂器都是非金即玉，雕縷精絕，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別說是尋常人家，就是鍾名鼎食之家，也是少有用得着這麼精緻的東西。聽倚竹說過，她姨娘原本是個歌妓，應該是那些恩客們送的吧！
「是姨娘給我的。」短暫的驚駭過去后，倚竹恢復了鎮定，從小跟隨着姨娘長大，她的想法作風，她還是略知一二的。
「這些東西是她飄泊半生所積攢的，都是她的心愛之物，也是心酸之物，嫁給我爹后，她把它們都鎖了起來，說不要再見到這些傷心之物了。」
從箱裏撿出了一管精緻考究異常的簫，手指輕輕地劃過簫身，倚竹的聲音充滿了回憶和悲傷，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肅穆，令在場的人全都凝神靜聽，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她連紫金簫都留下了，這是她最心愛的東西。她說過，爹死後，她或是浪跡天涯，或是遁入空門，所以她把什麼都拋下了，包括我，她為什麼不來看我，我真的好想她。」
說着說着，倚竹再也難掩偽裝的堅強，撲倒在江正峰的懷裏，眼淚像決堤的河水一樣洶湧而出，她真的好想姨娘，現在她有峰哥照顧，過得很好，可姨娘呢，誰來照顧她，她好擔心，好想她。
「倚竹，想她嗎？」江正峰低頭柔聲問著，原來無波的面孔也緩和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哭泣的小女人面前，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對她冷漠，對她凶。
嗯，感覺到懷中的人兒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江正峰笑了，用力抬起她低垂的淚痕狼籍的小臉，心裏不由得一陣緊縮。
原本就令人心疼的小臉，此時梨花帶雨，原本亮晶晶充滿活力的鳳眼此時已是紅紅的，裏面還矇著一層水氣，真是我見猶憐，何況他原本就心繫於她。
礙於眾人在場，江正峰強壓住想吻她的渴望，只是用手帕擦乾了她臉上的淚痕，然後無比鄭重地向她承諾：「我會幫你找回姨娘的。」
「真的？」努力睜大盈盈的鳳眼，倚竹還是有種想哭的感覺，就知道他對她好，捨不得她流淚的，有人愛的感覺真好。她的心裏甜滋滋的。
「真的。」江正峰寵愛地捏了捏她的俏鼻，「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究竟要找什麼東西了吧。」
看着眼前偌大的一塊空地，沒打開的箱子高高的堆在一邊，打開的箱子橫七豎八地放了一地，裏面的東西也翻得亂七八糟，面對着這一團混亂，江正峰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看來，的確要儘快把她的姨娘找到，不僅倚竹需要她，連他也需要她了。
「小小姐，你喜不喜歡伯娘呀？」林秀妮對着正在字寫的以琳探詢著。
「喜歡啊！」以琳頭也不抬地回應着她，「伯娘人很好，她好聰明啊，都有教我讀書寫字呢，你看。」小手驕傲地舉起手中寫好的紙，粉雕般的小臉上滿是自豪。
「對啦，秀阿姨，你在這兒坐，我一會就來。」像是想起了什麼，小小的人影交待完之後，就匆忙跑掉了，留下林秀妮一個人在那裏發獃，看來江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喜歡那個嬌美的大夫人，那是否代表着她一點勝算也沒有呢。
一想到江正峰臉上那從未見過的溫柔，還有那更叫人沉淪的笑容，都只對着大少奶奶一個人綻放，她就嫉妒，瘋狂地嫉妒，可是……
「秀妮，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發獃？」一個溫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二奶奶好。」林秀妮慌忙行了個禮，由於思緒被打斷，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緊張地望着蘇浣蘭。
「秀妮，陪我走走好嗎？」蘇浣蘭邀請著。
好。」林秀妮連連點着頭，攙著蘇浣蘭向梨樹林走去，在江家人面前，她向來都是毛巧柔順的。
時間已是秋末冬初了，梨樹上早已片葉無存，一棵棵佇立在寒風中，有些凄涼。
「秀妮，你喜歡大嫂嗎？」靜默了一會兒，浣蘭突然開口問道。
「喜歡。」林秀妮遲疑了下下，低下頭。二奶奶為什麼要這麼問？憑心而論，她是喜歡柳倚竹的，誰會不喜歡一尊嬌美的娃娃呢，可她又是恨她的，因為她擁有了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但她無法恨她，因為她是那麼美，那麼纖弱，還有那麼的與眾不同，她從沒見過像她這樣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大家閨秀，她以為大家閨秀都應該是蘇浣蘭那樣溫文黃雅的，可柳倚竹——
「我也喜歡她。」沒注意到林秀妮情緒的波動，蘇浣蘭的神情里滿是嚮往：「不，更準確的說是羨慕她。」
「羨慕？」林秀妮挑高的眉，隨即又低下了頭，不是滋味地小聲說：「是啊，擁有高貴的出身，美麗的容貌，還有一個別人期盼一輩子都盼不到的好夫婿，怎能不讓人羨慕呢。」
她就是不甘心，為什麼柳倚竹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最好的，而她耗費了大好青春，一心一意去追求的東西卻總是海市蜃樓，這不公平。
「不是因為這些。」蘇浣蘭搖著頭，林秀妮的心思她很清楚，只是感情是強求不來的，各人自有各人的緣分。
「那是因為什麼？」除了這些，林秀妮實在想不出倚竹還有什麼出眾之處。
「因為她的聰明靈巧。」
「靈巧？」林秀妮的聲音從鼻孔里吼出來，那個女人聽說連針線都不會拿，找個東西都弄得天翻地覆的，哪裏有半點靈巧的樣子。
「她和我們不一樣。」蘇浣蘭的聲音很嚴肅：「她的聰明靈巧表現在才氣上，她會讀書寫字，會彈琴吹簫，會一些我們想學卻永遠也沒機會學的東西，她是明事理的，也很會保護自己。比起我們，她更有勇氣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像她阻止我為正琪納妾，就是為了保護我以後不受傷害。」
一想到此，浣蘭就由衷地感謝倚竹，那天江正琪對她發了火，令她又難過，又窩心，明白了正琪對她的感情和自己的立場之後，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充實極了，也幸福極了，而這一切，都應該感謝倚竹，是她教會了她如何對待自己的事情和婚姻。
「這麼說，大奶奶是不同意大少爺納妾了。」林秀妮的心涼了半截。
「是啊。」浣蘭的臉上帶着好玩的笑，整個人兒也輕鬆起來，「別看她嬌嬌弱弱的，醋勁可大著呢，誰都拿她沒辦法。」
「啊。」林秀妮的心徹底涼了，整個人頓時覺得無所適從，如果柳倚竹堅持不準大少爺納妾，那她該怎麼辦，誰來告訴她呀，她不想放棄，不甘心自己這麼多年的愛戀和付出就這樣付之東流，她不願意，也不甘心啊。
「起風了，我們回去吧。」像是看穿了她的不自在，蘇浣蘭主動地往回走，望着她那失魂落魄姝樣子，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自古以來只有情字最傷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心結只有她自己才能解開，旁人是幫不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