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

胖子也明顯感到了段傲的不友好，掛着自己那自認為迷人的笑容蒼涼自嘲的笑了幾聲，以解剛才那個毫無技術含量的問題所帶來的尷尬，："同學，不知道你是哪所學校畢業的？一看就是出身名門，氣宇不凡，怎麼也到這裏來找工作呀？"

段傲實在是不想再看到他那虛偽的笑容，那讓他昨晚吃過的東西在肚裏有一種呼之欲出的衝動，可這個胖子卻有越挫越勇的精神，大有不達目的勢不罷休的氣勢。他一定把他當成了一個富家子弟，公子哥，想從他這裏套點近乎，多認識一些有錢有勢的人肯定是有好處的，為自己將來的展作點準備。好一個高瞻遠矚呀！段傲不禁有點後悔自己太過於招搖，他的衣着，足夠讓眼前這位大熱天穿西裝的哥們買上好幾套衣服了。在他自己看來，這不過是普通的舉動，沒想到卻意外的勾起了別人的惦記。便敷衍著說："我大學還沒畢業呢，就讓人給踢出來了！"

那胖子彷彿遇到了知音一般，驚喜的拉着段傲的胳膊興奮的說："我也是呀！~~我也是。現在的大學把你騙進了門就不管你出去以後的事情了。剛上大四沒幾天，便急不可待的把我們趕出來，真是沒有一點人性！"

段傲對於這個胖子如此的健談感到頭痛，如此的熱情着實讓他難以接受，想儘快與他分離開來，可這胖子卻一直粘着他不停的講他的那點破事，當然，也沒忘記在中間穿插一些不知他從哪裏看到的奇異觀點，以顯示他是一個有文化，有素質的大好青年。

為了阻止這胖子無休止的糾纏，段傲裝成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流里流氣的說：我是被學校開除的，學校不敢留我，讓我出來反省反省，怕我在學校釀成什麼刑事案件。他們都說我是黑社會！說罷，拍著那胖子的肩膀擺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表情。

那胖子懷疑的看着他，愣了半天，可能是對於段傲這樣全身名牌的小混混居然跑來這樣一個文化單位來找工作感到不可思議，一下子沒了話語。段傲為自己的這種手段而感到自豪，以為可以清靜的呆一會兒了，可那胖子好像吃准了他不敢在這裏公然對他動手的心態，並沒有被他所嚇倒，反而擺出一副與壞人壞事鬥爭到底的模樣，不屑的說："你沒畢業呀？那你現在只不過算高中文憑，人家招聘信息上說得很清楚啦，只要大學本科及以上學歷，你這都敢來？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失足青年怎麼想的？居然也想來吃文化這碗飯，沒文化就去找你那沒文化的活唄，幹嘛非得我們這些有文化的人一起搶飯吃呢？也不打量一下自己吃得了這碗飯嗎？難道你還以為你是教父？居然敢公開宣稱自己是黑社會，黑社會了不起啦？黑社會就可以囂張呀？怎麼找不準自己的位置呢？還是好好去干你那一份很有前途的黑社會事業吧，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該失足的繼續失足，別亂跑啦。眼力這麼差，真不知道怎麼當黑社會的！"

胖子說完頭也回的朝其他人走去，對段傲這個小混混大大不屑，彷彿剛才他在一個文盲談愛因斯坦相對論一樣，這對他而言，大大的有損於他的身份，連臉上那僅存的虛偽的笑容也毫不吝嗇的全部收回，只丟下段傲一個人愣在那裏，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的變化是如此的迅。文憑是一件天大的事，以致於引出一個個獨特而又自閉的團體，這些團體互相敵視，互相輕視，甚至恨不能致對方於死地，博士看不起碩士，碩士又不屑本科，本科又遠離專科，專科又無視高中生，高中生又蔑視初中生，初中生又敵視小學生，小學生就只好鄙視文盲了，就文盲而言，小學生也算是文化人了。於是文盲仇視所有人，甚至在同一級別里還要互相分出個高低來，名牌學府又無視非名牌.一階一階的，等級森嚴。段傲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文憑，於他而言，已不過是年逾不惑的男子所娶新婦的**一般，有與無，已無任何意義。而於眾生而言，那就是青年男子的洞花花燭，手捧喜帕，忐忑不安。有，則歡天喜地；無，則後悔不迭！

段傲正想着，會議室的門開了，進來一位一身職業裝的白領麗人，冷漠的看着這一群等待着別人掌握命運的年青人，眼神中明顯透露出鄙視的神情。沖人群點了幾個名字，便大搖大擺的向外走去，那幾個被點到的青年男女，如跟班一樣卑微的跟着她走。剛才嘈雜的環境慢慢的安靜了下來，段傲看到那幾個男女卑微，謙恭的模樣，心裏十分的不平衡，感覺到大家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樣，任人挑選，宰割，完全喪失了作為一個人的尊嚴，他很想憤慨的離去，但囊中羞澀讓人不得不放下自己所謂的尊嚴，卑賤的等待着別人施捨給他一個飯碗。人群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默不作聲，像是受到了同一種侮辱，剛才那熱鬧的"假面舞會",如今已沒人願意再繼續下去，在這之前，他們都是一個個把尊嚴，人格看得重於一切的青年，可一旦踏入這所全新的大學以後，所謂的尊嚴，人格遠遠抵不上一個饅頭來得實在，高傲的心境卻被這傲慢無禮所渺視，抹殺，讓他們的心都覺得空蕩蕩的，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人生。空氣瀰漫着失望的氣息。

"段傲~~段傲~~！"女秘書又進來麻木的念著這兩字，依舊一副高高在上，面無表情的模樣，那聲音冷冰冰的迴響在這個無聲的空間里，將段傲從沉思中擊醒，"在這裏！"段傲大聲的回答。

女秘書不屑的打量着他，對於他讓她將他的名字叫了兩遍而不滿意，隨手沖那辦公室一指，便又漠然的念著其他人的姓名，段傲剛想說聲謝謝，卻看到女秘書那不耐煩，鄙視的神情，便將話語吞了回去，怔怔的走向那扇門。女秘書的態度讓段傲很不理解，他不知道當初這位秘書是否也是在這種氛圍中來找到自己的工作的，難道因為他們是一群沒有工作的學生就可以肆意的踐踏他們作為人的尊嚴與人格嗎？難道他們就是這所謂的精英社會中最低賤，最下等的人群嗎？不管怎樣，起碼應該給他們一份作為人的尊重，即使他們真的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