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他——沉甸甸地沒入大海之中,靜靜地浮沉在不見底的黑暗深海里,逝去的記憶告訴着他,用不了多久,他會成為魚群的裹腹之食,形體也將灰飛煙滅,他會無聲無息地從這人世間消失。

老天似乎不想讓他默默而終的心愿得以實現,沒入海底的他仍然被過往的捕魚工作船給撈上岸來,綁在身上的鉛塊已被取下,腫脹的屍體慘不忍賭地躺在臨時架設的篷子底下,而檢察官及法醫正在驗證死因。

眾人議論紛紛地看着這一切,他的身分在經由隨後趕至現場的人群證明之後呼之欲出,在面對一具冰冷且失去往日神採的屍身,駐足圍觀者有人搖頭惋惜,有人冷眼相待,更有人氣憤地破口大罵。

「羅小弟,你仔細看清楚,他是不是你那失蹤三天的父親羅仲天?」陪他一塊前來認屍的管區警員搖頭嘆息地低聲問道。

其實這根本是多此一舉,他只要一眼就可以確定了,羅家在這地帶可是大戶人家,羅仲天這個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萬萬想不到竟然會搞成這番局面,他的悲哀遭遇夠讓人為他灑下一把同情淚了。

羅子鈞緊咬着下唇,胸膛劇烈喘息著,臉色白的嚇人,就說不出一句話來,雙眼只是愣愣地看着篷架下的屍身,他的耳朵甚至聽不見圍繞在他四周鬧烘烘的議論聲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少爺!子鈞少爺……少爺……」遠遠地又跑來一名中年婦人,她是在羅家幫傭的阿桃,同樣鐵青著一張臉,氣喘咻咻地衝上前來,不由分說地一把拉住小男孩的手,劈哩啪啦大聲吼道:「快點!快跟我到醫院去……少爺——快點……」

「阿桃,什麼事?你別急啊……等等!把話說清楚……別拉他走,他爸爸——他爸爸……」管區警員替茫然失措的羅子鈞問道,但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太太!太太她……」阿桃又慌又急下支支吾吾地道:「太太——太太一時想不開,在房間上吊自殺了,還有——還有……小姐她!她嚇壞了……結果心一急……跑出去找人救太太,沒想到被——被車子給撞倒了,兩個人現在都躺在醫院裏,醫生說——說……哎呀!少爺你快跟我來啦,晚了——晚了我怕會來不及。」阿桃突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得柔腸寸斷,體力不支、雙腳一軟,跌坐在羅子鈞面前。

霎時,四周空氣凝結住,議論紛紛的聲音全因阿桃的報訊而停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睜大眼睛瞪視着羅家僅存的唯一男孩子,在等著看他在經過接二連三的致命打擊后,接下來將會採取什麼樣的舉動,管他的年紀是那麼的小,小到根本無所作為,他們仍然忍不住地升起一股想探索結局的慾望。

羅子鈞微微一震,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神智幾乎已陷入飄忽的狀態;他看見的景況、聽到的事實,這不正是黑白電影裏頭那種賺人熱淚的悲慘情節嗎?怎麼會——怎麼會活生生地跳脫到現實當中,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簡直無法相信。

羅子鈞感到好冷,細弱的雙臂環抱住自己冰涼的身體,瘦弱的身軀更為形銷骨立,無限的黑暗漫天襲卷而來,他抑制不住狂顫亂抖的身子,慢慢地蹲了下去,抖得牙齒卡卡作響,臉上除了無血色的蒼白外,還是蒼白;空洞的雙眼硬是擠不出一滴眼淚來,他哭不出來!完全哭不出來……

哈!哈!哈!無神的他痴痴笑了起來,無視眾人訝異的眼神,小小的身軀直挺挺地橫躺在地上,笑聲尖銳地響徹雲霄,聲聲刺耳。

瘋了!羅家唯一的倖存者看樣子已經神智不清了,這小子大概受不了一連串的刺激和打擊吧!

搖頭惋惜的同情者頭搖得都快掉下來了,而冷眼旁觀的人眼光瞬時轉變成不屑一顧的鄙夷,咆哮震天的粗俗辱罵聲,不堪入耳。

只是沒多久,這些別有目的人全走了,走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在他們眼中,羅家算是完了,已沒有巴結阿諛的必要了,也順便把羅仲天過去對他們的幫助恩情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他們心裏唯一的遺憾就是與羅仲天的財務糾紛永遠沒有解決的一天,就算拍賣掉羅家所有的產業也拿不回全數的損失,至於羅家的孩子將來的生活該如何,誰也懶得理他。

躺在地上的羅子鈞狂笑聲震耳駭人,一張小臉迸射出一道怨毒的光芒來,他不斷詛咒一個名字,可是他拚命的不讓這個名字發出來。

藍耀焜——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那怕天不懲罰你,我也會讓你付上比我悲慘十倍、百倍、千倍的代價……

他——狂笑着……

轉載自POOH樂園雨掃圖BANG校對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桃園中正機場。

相機、錄音機、攝影機……全副裝備整齊的記者共三十來名,全集中於入境大廳里,有的翹首張望、有的緊盯住螢光幕,全期待那張讓他們足足等待一個上午的臉孔出現,可惜的是,他們又大失所望,這架由美國飛來的班機上並沒有搭載他們尋覓已久的主角。

「怎麼搞的這麼慢?他到底來不來啊?」胖胖支撐不住地靠在牆壁上哀聲嘆氣道:「天啊!我這兩條纖纖玉腿都快站斷了。」她呻吟地喊著。

「要是能當面採訪到這位大名人,就算站斷腿也值得。請問一下,這句話是誰在一分鐘前說的,怎麼一眨眼工夫,我又聽到截然不同的抱怨聲。」藍苡情啼笑皆非地睨着她。

「你別拿我說過的話來糗我嘛,我怎麼知道他那麼——那麼大牌,還故意跟我們玩捉迷藏的遊戲來呢!」她理直氣壯地辯駁。

藍苡情詭異地笑起來,那表情讓胖胖不由地渾身起雞皮疙瘩來。「胖胖,你狡辯的工夫可是愈來愈不得了了,已達到臉不紅氣不喘的境界了。什麼不知道他會耍大牌,夏嚴寒討厭記者可是出了名的,即使是在美國,他接受記者採訪的次數也寥寥可數,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干記者干假的啊!而且我還記得很清楚,有某位小姐跟我說過,只要能讓她見到夏嚴寒的廬山真面目,那怕只是匆匆一眼,她亦此生無憾,可惜那位佳人已經沉不住氣了。」

「藍苡情,你要是繼續損我,我可不客氣了!」胖胖嘟著嘴,面紅耳赤地瞪着她。

「生氣啦!這可不像我們星訊的開心果哦!」藍苡情拍拍她圓嘟嘟的粉頰,話題一轉,說:「不跟你玩了,工作要緊。為了這一期星訊雜誌的銷路,我們得拼着點,多賺點年終獎金過個肥年。」

「藍大小姐還需要靠年終獎金過日子嗎?」胖胖嗤笑三聲,說:「喂!我覺得你比那個夏嚴寒還古怪耶,真搞不懂,千金大小姐居然自討苦吃跑來當記者,你是那條筋不對了?」

「少說廢話,工作啦!」她輕拍她的腦門,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快來,夏嚴寒到了。」

「真的?」胖胖那對眯眯眼迅速轉向大廳螢光幕上。「哇塞!太棒了!」她立即生龍活虎地跳起來;為了見他一面,跟他說上一句話,她可足足耗費五個鐘頭的時間,不撈回來怎麼行,她立即運用她龐大圓潤的身軀用力地往記者群里擠。「借過!借過!」她卯足全力,扭動圓滾滾的身體,硬是往最佳位置鑽,擠得她身旁的人大呼吃不消,皺眉哀叫,紛紛讓路,她果真殺出一條血路來,而藍苡情則輕輕鬆鬆地跟在她後頭,不必花費一點力氣。

「苡情,就這裏,這位置好。」她擺好架勢,準備好收錄音機和快流出口水的嘴臉,等待螢幕上的那個人真真實實地出現在眼前。

夏嚴寒那黑色墨鏡下的濃眉不禁糾結成一團,他故意晚五個多鐘頭才踏進台灣大門,沒想到這一堆宛若豺狼虎豹的記者群們,猶不死心地守候在這入境大廳里,不知是該為他們胡攪蠻纏的功力而懊惱,還是該為他們的盡忠職守而喝采?!

「大哥,讓我來應付。」夏竣斐附在他大哥耳旁輕道;他很清楚這個比他年長一歲的兄長最痛恨這群無所不用其極、專挖人私隱、喜愛無事生非製造小道消息的記者們。

「拜託了。」

夏竣斐點了點頭,接下這燙手山芋。

當笑容可掬,渾身自然散發貴族般溫文爾雅氣質的夏竣斐,和被墨鏡遮住大半臉孔,卻仍然瞧得見他高挺的鼻樑、性格又略帶性感的嘴唇、以及擁有異常冷酷氣質,宛若一座冰封雕塑的夏嚴寒,迥然不同的兩個人並肩一站,的確耀眼奪目,連機場里的大燈也為之黯然失色,彷彿失去光亮,夏氏兄弟強烈地吸引住在場所有異性的目光。

短暫的鴉雀無聲,真的只是短短的一剎那停頓后,記者們立即恢復高超的纏功,一窩蜂擁上前去,緊緊包圍住他們等待已久的目標。

「夏總裁,可不可以請你談談這次回台灣最重要的目的是什麼?」

「夏總裁,聽說夏氏集團有計劃想把公司重心移往台灣,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請問您這回到台灣是否如外傳一樣,是想找尋合作的拍檔,那您屬意那個集團呢?是不是藍天企業?」為搶最新消息,記者們七嘴八舌地詢問道。

夏竣斐停住腳步,朝着包圍他們的記者們說道:「各位記者先生小姐,非常抱歉,我們目前無法回答你們所提出來的任何疑問;我只能告訴各位,夏氏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多方面了解台灣的市場,然後再做評估,純粹屬視察性質,夏氏並沒有所謂的計劃,麻煩各位先生小姐不要隨便臆測,但我可以向各位保證,如果夏氏集團有任何決定,一定會召開記者會讓大家都知道,但今天我們是不會做任何訪問的,各位請回吧!」

夏竣斐保持溫文有禮的態度應付各方的詢問,與面無表情靜靜佇立在一邊,冰雕似的夏嚴寒形成強烈的對比。

擺明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后,夏氏兄弟立刻邁開步伐擺脫記者亦步亦趨的圍繞。

「夏先生,您請留步!我們不說台灣,那您可否談談夏氏集團在美國的情形?聽說夏氏的營業成績在華人社會裏是數一數二的,您是如何經營夏氏的,怎麼能在短短几年內就讓夏氏的業績一飛衝天,成為財力雄厚的企業王國?」

記者的追問只換來夏竣斐的淺淺微笑,和夏嚴寒的更形冷默。

「夏先生,您就透露一點消息嘛,當是可憐我們在這裏站了五個多鐘頭的代價。」有記者改采哀兵策略,想換取他的同情心。

「沒有人拿着槍逼迫你們在這裏等我五個鐘頭,這是你們咎由自取的。」

夏嚴寒低沉的嗓音不帶溫度地凍結住記者們的聽覺,還有人猜測墨鏡下的眼神一定尖銳得嚇人。

發問的記者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倒是沒有動怒,因為每個人心裏都有數,今天碰上的角色可是出名的排斥訪問。

「各位,你們還是請回吧!我再重申一次,夏氏集團一有決定,絕對會請各位前來做見證,非常謝謝各位的關心。」夏竣斐算是相當客氣的回應,但臉上已擺明到此為止的表情。

再糾纏不清也探不到消息,反而只會引起更大的糾紛,記者們看破了,只好讓出一條路來。

胖胖望着夏氏兄弟慢慢遠離的背影,陶醉其中地道:「苡情,我說得沒錯,對不對?夏嚴寒好帥、好酷、好有型。」

藍苡情做了個不敢領教的表情,說:「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瘋了,拜託你清醒清醒一點,行不行?撇開他那古怪脾氣不談,你難道沒發現,他寥寥可數的照片千篇一律是這副德性,在這大冬天裏還帶着一副黑不隆咚的大墨鏡遮住大半邊臉,除了故作神秘外,我在懷疑他是否另有隱疾,我勸你先別把他想的太完美,搞不好他是因為眼睛出問題,有嚴重的鬥雞眼,所以才會帶墨境遮醜。」她俏皮地伸伸舌頭,非常滿意自己對他的推測,接着又說:「不過,他身邊的夏竣斐溫文爾雅,看起來就順眼多了。」

「噓!你小聲一點行不行?不怕他聽見啊!」

「放心!他沒有順風耳,聽不見的。」她笑眯眯地道。

「是嗎?」胖胖往夏氏兄弟的方向探去,正巧迎上夏嚴寒迅速回頭一望的表情,隨即就見他低下頭,對前來接機的秘書竊竊私語,不久,兩個高俊挺拔的身軀沒入黑色高級轎車裏,絕塵而去。

「苡情——苡情……」胖胖回神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猛拉她的衣襟。「他——他剛剛回頭看我們兩個耶,完蛋了!我看這下子真的完了,他一定是聽到你剛才說的話,他一定會告我們毀謗的。」

「你別那麼誇張行不行?!我保證,他絕對不可能聽見我說的那些話。」

「那他回頭看我們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是他對我們有意思?」胖胖興奮得難以自持。

「胖胖,你真的沒救了。」藍苡情拍著額頭猛翻白眼,咕噥地道:「我拜託你別再胡思亂想,人家帶着墨鏡,你怎麼知道他在看我們。」

「直覺啊!你沒聽說過,女人的直覺是最靈的。」胖胖突然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她,說:「說正格的,你難道一點都不心動,我總覺得你和他很相配耶,尤其你的家世不比他差,人又長得漂亮,嘿!嘿!大有機會哦!喂!找你老爸幫忙撮合、撮合嘛!」胖胖出自真誠的建議,她只是愛瘋愛鬧而已,其實是很識相的,這會兒倒想扮起紅娘來。

「得了吧!以為有張顛倒眾生的臉就了不得了呀!這種高傲的男人就算送給我,我都懶得看他一眼,你還是留着自己用。」

「你當真能坐懷不亂?」胖胖簡直不敢置信,她怎能安然躲過夏嚴寒那自然散發出的驚人魅力。

「什麼坐懷不亂,你打的是那門子的爛比方,懶得跟你胡扯了,回去吧!今天一事無成,得趕快想個法子補過來,不然準備挨罵。」藍苡情拉着她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放心!就算你兩手空空回去交差,老總照樣捨不得罵你,倒是你得替我多擔待擔待點,老總生起氣來,同樣叫人吃不消的。」她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道。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她不滿地嚷起來。

「我說藍大小姐,你一向精明能幹的令人生畏,可有的時候卻糊塗的嚇人,公司上上下下每個人都知道老總對你有意思,你自己難道完全沒有感覺?」胖胖圓滾滾的身軀因小跑步而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藍苡情一陣錯愕后,睜著大眼笑罵道:「什麼跟什麼,胡說八道的,當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我警告你,可別無中生有,不然我會揍人的,跑快一點啦!」

胖胖搖頭嘆息道:「真是太沒天理了,好心沒好報,再也不理你了,讓你這隻母老虎自生自滅。」

「胖胖!」藍苡情的手用力擰着她的肥肉。

尖叫一聲——

兩條對比的身影一前一後平治而去。

綉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製作

「你請我出來吃飯,該不是只為了欣賞我的吃相吧?」藍苡情放下刀叉,嫣然一笑,說:「你一直看我,我會吃不下的。」

一經抗議,石鴻宇才回過神,拍著自己的額頭,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你請用,我不再看你了。」他連忙收回視線,端起餐桌上的水日開酒杯,輕啜一口紅玫瑰酒。

藍苡情沒繼續動用刀叉,反過來仔仔細細在他臉上逡巡著,那股專心一意的神態,令不明所以的石鴻宇渾身不自然。

「小姐,我臉上長花了嗎?值得讓你猛盯着我瞧?認識兩年以來,可沒見你對我這麼有興趣過。」石鴻宇別具深意地說着,不過,她那種專註的神情真的好美、好漂亮,他又輕啜一口酒,壓抑自己想吻她的念頭。

「老總,胖胖說你在追求我,真的?還是假的?」

含在嘴裏的酒差點噴出來,石鴻宇趕緊拿紙巾擦拭沾濕的嘴角,輕撫胸口,說:「老天!你這個問題不僅直接,簡直是想嚇死人嘛!」他順氣之後,不以為然地道:「感情的事情怎麼能讓旁人來提醒你呢?你可是當事者,那你是怎麼看的?」

「怎麼看?」她攤攤手,說:「很簡單,就是哥兒們嘛!」藍苡情不加思索地又說:「從我進入星訊雜誌開始,你就像兄長一樣的照顧我,我們之間無所不談,感情有如親兄妹,所以你石鴻宇是我的知己兼兄長。」

「是嗎?就這麼簡單?你只是單純的把我當成是兄長。」他懊惱地敲著自己的腦袋。「我想我真的做得太失敗了。」

「你不會說真的吧?」藍苡情受驚似地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像在開玩笑嗎?」石鴻宇苦澀一笑。

二年前,三十歲的石鴻宇在出版界已是聲名顯嚇,而能赤手空拳打下一片江山、坐擁名利的人,想必他本身一定也具備相當不凡的才能,但相對而言,他識人的眼光必也嚴苛,可是當他第一眼見到剛自大學畢業初入社會的藍苡情時,就被她所深深吸引,不單因為她外貌亮麗迷人,更重要的是她大方不造作,坦率自然的個性讓他無法自持;再得知,她是台灣著名大企業家——藍天集團董事長的千金愛女時,那份訝異更是無法形容,因為她完全沒有千金小姐慣有的壞脾氣,她是那麼的謙沖有禮,能跟同事打成一片,不靠父親財富,而能尋求自己的一片天地。

相識兩年,雖然他從未當面對她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但無微不至的關懷,她總該有些異樣感應吧?!沒想到千錯萬錯——她居然把他付出的感情當成是普通兄妹之間的關懷,這下子他終於嘗到所謂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了。

「老總,我實在沒想到……哎!我真的被你嚇一跳。」藍苡情手足無措地道。

「嚇一跳的人應該是我,我從來沒有預料到你居然會給我這樣子的答案。」他苦澀地自嘲道:「大概是我對你不夠好,所以才讓你感受不到我對你的心意,又或許……」他注視着她,說:「你認為我配不上你?」

「不!我絕對沒有那種想法,你千萬別誤會。」她慌忙的搖頭,說:「我只是一直以為……以為……哎!要不是經胖胖這麼一提醒——算了!胖胖笑我糊塗,罵得一點都沒錯,我想我不只是糊塗,外加遲鈍沒大腦。」她局促地撇撇嘴,說:「說實在的,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愛情——它的發生是一件極自然的行為,那需要什麼心理準備的。

極度的挫折延伸在石鴻宇那瀟灑的臉龐上,他顯得黯然神傷。

「我傷害你了嗎?我真的很抱歉!」看他所表現出的沮喪,她心裏並不好受。「老總,我看我還是辭職好了,免得以後帶給你更多的困擾。」

「不行!我不同意。」他急急解釋說:「苡情,別走!我為我不當的行為向你道歉,但你別輕言離開好嗎?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公司需要你,我們別讓剛剛的不偷快毀掉這二年來所建立起的友誼,行嗎?」

「我也不想的,我是擔心你,怕你……」她顧忌地道。

「相信我,我完全沒事的。你也知道,我絕對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我保證,一切會如常,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他非常誠懇地挽留她。

她偏頭一想,鄭重地道:「星訊是個好公司,同事之間的相處又是那麼融洽,想想,換個工作未必會比現在的好。」

「那你同意繼續留下來嘍!」他終於放心的吁口氣,說:「我看,我以後得更謹言慎行,這年頭,夥計開除老闆可是常有的事。」他的眼底儘是促狹的笑意。

「我同樣捨不得的。」見他恢愎原本面貌,她放心許多,但不容否認的,石鴻宇確實是個體貼善解人意的好人;再說,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擁有選擇的權利和被選擇的機會,將來的事情誰能料得到,而幾年後又會是個什麼樣的光景,就靜待紅娘牽線指引嘍!

藍苡情端起水晶酒杯,杯中鮮紅的液體搖晃着,她邀約地道:「CHEER!」

「CHEER!」

水晶杯輕碰,清脆悅耳,這一刻——他們為彼此這份坦然以對的情誼,舉杯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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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信義路上的星訊雜誌社擁有佔地百坪的辦公空間,人性化的室內設計讓整間辦公室顯得十分具有活力氣息,有個好的工作環境總能讓人感覺心曠神怡,再加上一份無可挑剔的公司福利,難怪石鴻宇旗下的員工個個傾盡才能為星訊雜誌的業績而努力。

截稿日期迫在眉梢,大家各司其職地想把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於是,早上八點鐘不到,已經有人坐在辦公桌前整理隨身的相機、錄音機等等的採訪工具,預備出門;有的則埋首案前,振筆疾書,將辛苦採訪回來的稿件完成,送交編輯室去。

「早安!」

「早!」

藍苡情打完招呼,匆匆放下背包,取出鑰匙打開抽屜,將放在裏頭的文案塞進背包里,二話不說,就要走人。

「苡情,等等!你去那?先別走。」後來出現的胖胖急忙喚住她。

「大東的採訪還沒搞定,我得再去一趟,怎麼?有事嗎?」藍苡情回頭問道。

「你不用去了!老總交待要你今天留下來,大東的CASE他已經叫小陳去處理了。」

藍苡情莫名其妙地看着胖胖,問:「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叫小陳接手,出了什麼問題嗎?」

胖胖聳聳肩,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臨時決定的,反正等老總進公司,你再問他,不就結了!」

「傷腦筋!」藍苡情蹙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咕噥抱怨道:「怎麼會中途換人採訪?老總又不是不知道大東的金盛發很難搞定的,小陳這一去,鐵定碰一鼻子灰回來,這一個月的事前準備算是白費了。」

「別皺眉頭,反正我們這一組的進度已經達到標準了,不差大東這一件。」胖胖手持一疊廣告紙放在她的桌面上,說:「趁老總人還沒到,先幫我個忙。」

「你倒挺無所謂的哦!之前的辛苦你也參與其中,怎麼?全忘了呀!何況事情可不會就這麼簡單了事,下次要想再訪問他,會加倍辛苦的。」藍苡情有時候真會被胖胖那過分樂觀的態度給氣死。

「沒那麼嚴重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如果小陳陣亡,再想辦法嘍!快,拜託你!快幫我先找找。」

「找什麼?」藍苡情先是被她的理論搞得哭笑不得,接着再被那堆廣告紙攪得眼花撩亂。

「找減肥班,你幫我比較比較,看看那一家效果最速成,價格最便宜。」

「你無緣無故怎麼會突然想要減肥?」藍苡情狐疑地猜測道:「胖胖,你交男朋友了嗎?」

「沒有啦!只不過是預做準備,希望留給他一個好印象嘛!」

「這麼有心,是那位幸運者啊?我認不認識?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可真會保密,喂!透露一點,我可以給你意見啊!」藍苡情被她陶醉其中的神情給勾起好奇心,直追問是何方神聖。

「那人你知道的,就是夏嚴寒嘛!二個禮拜前你曾經見過他的。我是在計劃,不久之後,他們一定會出面召開記者會,到那時候,我胖胖,芳名——曾美麗小姐,將展現最惹火、最婀娜的身段去融化那位冰雕帥哥夏嚴寒先生。」

藍苡情滿腔的熱情霎時化為白煙,沒好氣的猛翻白眼,說:「我說胖胖姑娘,曾美麗小姐,你還是趕快把這可怕的念頭打消吧!你去迷惑誰都好,千萬別去迷惑那尊冰雕,你會後悔的。」

「後悔?為什麼?」

「不為什麼,因為等他被你融化的那一天,也就是你凍死的時候,這有什麼好的,全玩完了。」

胖胖聞言忿忿不平嚷道:「你就只會煞風景。」她把桌面上的廣告紙全扔進垃圾桶,咕咕噥噥抱怨著:「你是跟他犯沖?還是跟他有仇?素不相識的,你卻這麼討厭他。」

「我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都弄不清楚,怎麼會討厭他?!正確來說!是不喜歡他!他為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所有事情都不能攤在陽光底下,那種樣子就好像在進行不可告人的計劃一樣。」這尖銳的直覺讓她不舒坦,連帶着對他的評價也不高。

「這不太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耶,太不吻合你的個性了,你不是個會拿主觀意識來評斷他人的人啊!而且你該最清楚,所謂商機,就是商場上的機密,本來就不可以隨意泄露的,神秘、鬼祟是很正常的事,就好像你老爸,功力更達到最高境界——神龍見首不見尾,那才真正叫做厲害。」

「會這樣嘛?我怎麼從來都沒感覺。」

「他是你的至親,幹嘛對你神神秘秘的。」說完話,胖胖突然指著門口道:「老總來了,你快去問問出了什麼事,居然需要勞駕你親自出馬。」

藍苡情也瞧見了他,站起來走過去;她同樣也很好奇,究竟是出了什麼大事……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三十分鐘后,藍苡情面無表情地重回到辦公桌前,隨手拿起一本記事本、一台錄音機,接着轉身就要走人。

「苡情,老總跟你說什麼?瞧你一臉沉重,他是派你去北韓?還是到車臣採訪?」

「是北極!老總派我去採訪雪人。」她自我調侃地道。

「雪人?你是說夏嚴寒?」胖胖意外的直嚷嚷:「這簡直是破天荒的消息嘛,他居然會主動邀請記者去訪問他。」

「不是全部的記者,他只答應讓星訊雜誌採訪,而且指名藍苡情一個人去。」

「你的意思是——獨家報導嘍!哇塞!這下星訊雜誌的銷售量絕對會創新高點,苡情,多撈點秘密回來,年終獎金全靠你了,加油啊!」

「是該加油,否則燃料不足是會凍死人的。」她第一次毫無自信地踏出公司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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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髮雖然短了點,但紮成條小馬尾;雖只是薄施胭脂,但那臉龐卻無比耀眼,神態沉靜自得,輕快的步伐全是青春的氣息,藍苡情——她的確有一股攝人魂魄的魅力,而這份魅力就從中正機場的匆匆一瞥延續至今,這份魅力讓他打破自己不接受記者訪問的原則,甚至連他自己都被這份強烈魅力所造成的效果嚇得微微心顫。

儘管她的姓氏令他覺得厭惡,不過,這大概只是一項巧合,夏嚴寒如是暗忖。

在女管家金姊的帶領下,藍苡情走進這幢設計高雅、品味出眾的別墅里,姿勢優雅自然地坐在沙發上,這是她第二次面對面地見識到這位會挑起異性遐思慾望的男人。

他摘下墨鏡的眼睛,深邃迷人,雖略微憂鬱而深沉,卻有着特別的味道。

她輕啜一口咖啡,回想自己曾不客氣地批評他有對鬥雞眼的眼睛,不禁莞爾。

坐在藍苡情對面的夏嚴寒換了個優閑姿勢,靜靜地道:「藍小姐,我想在正式進行訪問前,先向你說明幾件事,第一:我的眼睛非常的正常,並沒有你所謂的脫窗現象。第二:我從不以為我高人一等而故作姿態,我只是不喜歡記者的不請自來、胡攪蠻纏的作法,更惡劣者,甚至毫無道德的挖人私隱,製造沒有憑據的消息,所以你對我的指責我不能同意。」雖是在責難她,但夏嚴寒的語氣是一種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溫柔。

紅酡酡的雲彩飛上了她的臉頰,沒想到她的批評竟一字不漏地全進了他的耳朵里,尷尬歸尷尬,但他對記者不盡情理的苛責,她並不同意,她有反駁的必要。

「公眾人物本身就該比一般人更具有接受各方批評的雅量,而你這種激烈的反應似乎過分了點,況且並不是每個記者都如你所說的不通情理、狡猾奸詐,你所厭惡的那種人只是記者行業里的害群之馬;再說,你要是沒做出見不得人的事情,又何必害怕記者的追根究柢,除非你心虛。」她義正辭嚴地說道。

說完這番話,藍苡情認為她可能會遭遇到被掃地出門的命運;以她對夏嚴寒的印象,憑他那種驕傲的個性,是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事——這個雜誌社、報社等媒體爭破頭想採訪的機會,她大概搞砸了。

他挑挑眉,雙目熠熠地望着她,沒有發脾氣的模樣,只是淡淡說道:「你很自信,同時也擁有一副好口才。」

「你也不差。」藍苡情總算放下心中大石,暗吁一口氣,說:「倒是我必須為我在機場里出言不遜的行為向你道歉。」

「算了!我也有錯,算是扯平好了。」夏嚴寒深深地看她一眼,說:「對了!你做記者多久時間了?」

「二年。」

「記者的工作不輕鬆,沒有一點耐力根本做不來,你會選擇這份職業是因為興趣?還是為了生活?」

「興趣!我並不缺錢用。」回答后,藍苡情嬌俏一笑,道:「夏先生,你好像把角色弄反了,應該發問問題的人是我,而回答問題的人該是你,這才對吧!」

她的笑容,宛若和煦的春風,吹化了他一直緊繃的情緒,給了他毫無拘束的感覺。

「是啊!我很抱歉,踰越了。」他微微笑了起來。

這張笑臉很透明,也很人性化,這才是面具下的夏嚴寒吧!

藍苡情有點驚喜、有些心動,她略帶感性地對他說道:「你知道嗎?從我第一次在相片里認識你,然後一直到一分鐘之前,我都深信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冰雕、是個驕傲的男人,渾身長滿尖刺不許任何人親近你,更糟的是,那負載在你身上的恨意好嚇人,這樣子的夏嚴寒不只是不可親,而且可怕。」她沒注意到他的笑容已然僵住,她仍侃侃而談:「但從這一刻起,我深深發覺到是我錯了,是我主觀的對你下評語,但從你剛才的笑容中,我明白到你絕不是我所認定下的那種高不可攀、別具心機的偽君子。」

僵硬的笑容完全褪去,他愣愣地望着她,心想:這女孩不僅能夠牽動他的思緒,還能讓他毫無顧忌地泄露出自己最原始的一面。

這太快了,也不是他所想要的,心有旁騖對他而言不是好事。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我不是個偽君子,我只是一個有恩必謝、有仇必報的平凡人。」他一點一滴的收回釋放出的真情。「藍小姐,我們似乎把話題愈扯愈遠了,我的時間不多,現在就開始進行今天的採訪吧!」縱然他維持良好的態度,卻是一種虛幻的假象,他的真實轉眼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瞬間,不安的感覺直搗而來,不停地在藍苡情胸口盤旋。

她帶着煩躁,開始最重要的工作——採訪夏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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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版愛情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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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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