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悅耳的鋼琴聲因手指間的移動醉人地流泄出來……

在門打開的剎那,迎接夏竣斐的是一首令人聽之舒坦,有如沐浴在綠茵草原上的曲調。

「王伯伯,好久不見了。」夏竣斐站在門外─臉優雅的笑容。

王榮祥訝異之餘,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說:「竣斐,是你啊!真的想不到,來!快進來,快進來坐。」他趕忙回頭對妻子交待道:「香芸,是竣斐來了,快泡杯茶招呼客人。」

「是竣斐呀!真的好久不見了。」她同樣一臉訝異,進廚房去準備茶水了。

「伯父、伯母,您別跟我客氣,都是自己人,別忙了。」

夏竣斐含笑進屋后,琴聲依舊不絕,觸目所及,並沒見到那彈琴的人兒。王榮祥晚婚,女兒玲玲今年不過十歲左右,就算她學得一手好琴,實不該有如此高的造詣。

「是玲玲在學琴,彈琴的人是她的老師。」王榮祥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說明這琴聲的來由;坐定后,王榮祥問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剛剛才跟你伯母談起,你們兄弟倆才回台灣不久,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我們正打算過些日子再去瞧瞧你們的,沒想到你今天就來了。」

「來拜訪伯父、伯母理是所當然的事,那有反過來讓長輩探望晚輩的道理;您和我爹地媽咪是多年至交好友,就算再怎麼忙我也一定要抽空過來一趟,倒是大哥,他實在分不開身,所以沒一道來,他要我向兩位致歉。」

「說這什麼話,你伯父很明白,怎麼會責怪他呢!」王夫人泡了幾杯熱騰騰的紅茶放在桌上后,也坐了下來。

「是啊!你們有這份心我們就很開心了,難得你們這兩個孩子這麼懂事,你媽咪實在好福氣,對了!你媽咪好嗎?」王榮祥關心好友的近況。

「很好,身體也很健康,只不過我們這回到台灣純粹是為公事,所以她沒跟我們一起來,但再過段日子,她一定回台灣找伯父伯母敘舊的。」

「說到這裏,我免不了有些傷感……」他嘆了口氣,道:「自從你爹地七年前過逝后,我們兩家除了電話聯絡外,很久沒見面了,而你媽咪依然念念不忘我們這對老朋友,顧念情誼,實在有心。」他讚賞地看着夏竣斐,說:「想當年,我跟你爹地同穿一條開檔褲、一塊念書,又各自開創自己的事業,說是這麼說,你爹地可樣樣比我行,先是娶了你媽咪這位賢內助,夫婦倆攜手到美國開創天地,一眨眼工夫你都長這麼大了,還是位有為青年,你母親總算苦盡甘來;看看我,玲玲今年不過十歲,果真同人不同命。」

「伯父這麼誇獎,竣斐愧不敢當,您實在大見外了,其實您和伯母要是不嫌棄,以我們兩家的交情,竣斐就像您兒子一樣,還得要向您多多學習呢!」

「學習?」王榮祥搖頭揮手的說:「我那行,也沒有那種資格。你們兄弟倆腦筋好、有才華、有魄力,在短短几年時間就把夏氏集團發展成大規模企業,能在美國社會佔上一席之地,現在更打算回台灣創立更龐大的基業,而你王伯伯呢?就抱着一間不大不小的公司,完全沒有長進,跟夏氏連比都不能比,王伯伯很有自知知明的。說真話,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你媽咪能生出你這麼個優秀的兒子,而我們家玲玲,我完全不敢奢望。」

「我的能力不過爾爾,嚴格說來,夏氏集團會有今天的一番局面,不是我的功勞,那是大哥的本事。」夏竣斐的這番話並非謙沖之詞,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肺腑之言。

王榮祥的眼前浮現十七年前的景況,也回想起當年夏氏夫婦的決定。「你爹地的確有高人一等的眼光,當年千里迢迢從美國回台灣,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嚴寒帶回去,並不計辛勞的把他培育成人,他們的這番心血總算是沒有白費,而嚴寒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栽培之恩。」

「王伯伯跟我爹地是至交好友,事情的始末比我更了解;對大哥,我們義不容辭,而這也是我們夏家唯一能報答恩人的機會,雖然這種樣子的結局不是我們樂意見到的。」夏竣斐沉重的喟嘆。

王榮祥沉緬於往事……

當年,夏氏夫婦離開台灣赤手空拳在美國創立一份尚稱穩固的基業,基於同業之故,夏氏與當時位於南台灣規模甚大的羅氏企業能有往來的機會。羅仲天為人豪氣爽朗,能力雖不屬頂尖,但固守祖業倒綽綽有餘。曾有一年,夏氏公司內部發生嚴重的周轉不靈,夏氏求救無門,而王榮祥也自顧不暇,得知消息的羅仲天二話不說慷慨解囊,因為他的援助,夏氏得以保持基業免於一切化為烏有的倒閉危機;這大恩,羅仲天一笑帶過,但對夏氏夫婦而言則是永生難忘的恩惠,於是,他們千方百計想找機會回報。

然而,作夢都想不到,當他們有機會回報時,悲劇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進行着,遠在美國的夏氏夫婦只來得及尋找羅家僅存的唯一孩子,對於未能儘力化解羅家之危,夏氏夫婦總存留一絲遺憾。

羅氏公司是被財務大臣藍耀焜計劃性的并吞,他勾結外人對付重情重義、不知防範為何物的羅仲天,等到事情爆發時,已演變到無力挽回的地步。受不了這種打擊的羅仲天在眾人意外中選擇投海自盡,而羅夫人也禁不起這殘酷的事實尾隨而去,唯一的女兒甚至逃不過死神的召喚,本來和樂融融的一家四口,轉眼間,三人不幸身亡,天人永隔,而唯一倖免留下的小男孩的精神狀況則幾乎已呈崩潰邊緣;幸好,夏氏夫婦用了半年時間才在一家偏僻的療養院找到他,又用足半年的時問尋訪名醫解開他被嚴重衝擊后的心結,再有計劃的把十一歲的羅子鈞帶回美國,正式收養他成為自己的孩子,改名為夏嚴寒。

一見如故的兩個男孩算是有緣,身為獨子的夏竣斐欣喜自己能有個兄長,兩人在相互激勵打氣下成長,直至夏父在夏嚴寒二十歲的那一年因病身故,兩兄弟才正式接手夏氏企業。

在夏嚴寒驚人的才幹和夏竣斐的從旁輔助下,短短八年間,夏氏發展得突飛猛進。

雖然夏嚴寒到美國后從不提羅家慘事,但夏竣斐心裏明白,夏嚴寒傾盡才能的投入,建立夏氏王國的地位,最終目的是想向藍耀焜討回這筆深仇血債。

而在台灣,以只求目的不擇手段,攻城掠地無不手到擒來有惡狼之稱的藍耀焜,十七年來同樣也建立獨霸一方的藍天集團;想擊垮藍耀焜,除了要有高明的手段,雄厚的財力更不可缺;夏氏母子深知這一點,也無條件的全力幫忙夏嚴寒,而這份超乎私慾的想法與作法,深知內情卻守口如瓶的王榮祥卻有着另一套看法。

「你父母親為報當年之恩收養嚴寒,這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但你胸襟廣闊,把自家產業全權讓予嚴寒一手主導,更值得欽佩。」

夏竣斐明白與父母頗具交情的王榮祥的真正含意,他是在暗指——夏嚴寒會不會恩將仇報,自己私吞夏氏產業。他會如此猜想無可厚非,對於這一點,夏竣斐用信心十足的笑臉回答王榮祥的憂心。

「我可以告訴伯父,夏氏企業的主導權歸誰完全扯不上讓與不讓的問題,我只知道,我們是一家人、是兄弟,絕不分彼此,也不該分彼此,這就足夠了,而大哥,我深信他比我更能做到這一點。」

「聽你這一說,我就放心許多,別怪伯父多心多嘴,實在是——實在是……」

「我了解伯父完全是一番好意,我和大哥不會放在心上的。」夏竣斐對着有些難為情,不知如何解釋的王榮祥找好台階下。

「你這做長輩的人氣量竟比這些孩子們還小。」一直靜靜坐在旁邊聆聽他們談話的王夫人也面泛微慍。

「是!是我不好,那這樣好了,改天請嚴寒跟竣斐吃頓飯當是賠罪。」

王夫人阻止急欲開口的夏竣斐,說:「竣斐你別說話,你王伯伯口不擇言就該罰,讓他作東,我們好好敲他一筆。」

原本有些尷尬的場面隨着王夫人的一席話而煙消雲散……在融洽的交談下,一轉眼時間已晚——

那忽而優美、忽而生澀的琴聲似乎正伴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停止,在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現在客廳后,總算告一段落。

「老師,你明天還要過來嗎?」玲玲不舍的童稚聲問著一位長發的女孩。

「老師後天才來,明天你自己練習好嗎?」長發女孩柔聲說道。

「好!」玲玲答應着:「那我們後天見。」

「嗯!後天見。」

一大一小的可人兒互吻臉頰,輕聲道別,她們之間似乎有着極為濃厚的情誼,其實她們實際接觸的時問才短短一個禮拜而已,這就是藍祖兒天生的魅力,她婉約的個性很容易博取孩子們的好感。

她轉身,烏黑亮麗的長發甩成一波波眩目的發浪,古典優雅的神韻氣質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坐於沙發上的主人與客人的視線里。

她輕柔的說:「王先生、王大太,我先告辭了,後天我再過來教玲玲彈琴。」在說話的同時,她也注意到王家多了位西裝革履、外貌英俊、有着儒雅氣質的陌生人,她微微地朝他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藍小姐,那就麻煩你了。」王夫人起身送她。

「伯父、伯母,時間也晚了,我想我也該走了。」夏竣斐隨後跟着起身,對着讓他心神蕩漾的女孩道:「藍小姐,不介意的話,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外頭有公車很方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謝謝你!」她那濃密的睫毛低垂,雪白的面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她一向不習慣與陌生人接觸,尤其是面對陌生年輕男子時,總會顯得特別無措與拘謹。

「你去擠公車?」王榮祥不禁皺起眉頭,雖然相識不深,但他實在無法想像這位嬌柔似水的女孩會讓擁擠的公車人潮擠成什麼德性。「藍小姐,竣斐有車方便得很,你讓他送你一程,別去擠什麼公車了。」他立即對着夏竣斐道:「我把玲玲的老師交待給你,你可得平安把人送回去哦!」

「伯父您放心。」他用坦蕩蕩的笑容對她說道:「藍小姐,你就別再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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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那抹坦蕩蕩的微笑和眉宇問的斯文讓她願意信任他,於是,她坐上夏竣斐的車,讓他護送她回去,將近四十分鐘的車程誰也沒開口說話,但她凝望窗外景物的眼眸,無時無刻浮現出他爾雅自若的臉龐。

每當幻覺一起,她的心頭就猛然「咚」地跳了一大下,藍祖兒被這種沒來由的心悸嚇得熱血翻騰。

「藍小姐,是這地址沒錯吧?」

這棟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住宅大廈座落於繁華的台北東區,能夠住在這種豪宅里必須有不凡的身價,而她——是個教音樂擠公車的老師,難怪夏竣斐顯得有些訝異。

她點頭回應,不開口的原因是她未能從心慌的意念中跳脫出來。

「看來,你有不錯的生活環境,那你怎麼會辛苦的去教學生彈琴,擠公車上下班呢?」

「教琴是我的興趣,坐大眾運輸工具純粹是貪圖它的方便,除了人擠人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她的聲音好輕好柔,雖然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心慌的情緒,但仍不敢大膽迎視他。

「說得也對,其實我該發現,在台北市開車顯然不是個明智之舉。」他溫柔的眸子凝視着她那羞澀而迷人的臉蛋,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藍祖兒。」她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的快語嚇得面紅耳赤。「謝謝你!再見。」天生的矜持讓她甚覺羞怯,推開車門,邁步離去。

「再見。」他喃喃地道,像掉了魂似的目送藍祖兒的倩影。

頭一次,他盼望着能有機會再見到這位讓他亂了心房的美麗女孩。

轉載自POOH樂園雨掃圖BANG校對

他真的又見到她了!

夏竣斐不曉得如何形容這種五味雜陳的苦惱心情,他發白的拳頭緊緊捏握住一隻牛皮紙袋,他的不安、驚恐、甚至有點茫然的獃滯全由袋內的東西引發而起。

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當真花費好一番力氣才掙扎的走到董事長專屬辦公室的門前,遲疑着該不該敲開那扇緊閉的門扉;站在門外,他突然覺得這層新購置、採光良好的辦公室怎麼突然變得陰暗起來,他無奈嘆息,是自己明亮的心境已讓片片烏雲悄悄遮掩住,不再清澄。

該來的終究避不過,遲早都仍需面對,就讓它順其自然好了。他和藍祖兒四十分鐘的車程相處怎比的上和大哥十七年的朝夕相處呢?!他沒有理由隱瞞他任何事啊!

整理完紊亂的情緒后,他終於恢復回一貫的他——冷靜自若的夏竣斐。

背對冬陽的夏嚴寒坐在大辦公桌前,冷硬的眸子專心一意的在研究桌上的那一堆卷宗,那是運用各種關係得到的,所有與藍天集團有關的一切最新資料或消息,連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他雖對自己能力甚為清楚,但從不膨脹的高估自己的實力,以為憑藉腦子有幾分智慧就可以把藍耀焜那隻狡猾的老孤狸推入地獄深淵中,他不是那種沒腦筋的人——「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雖是老生常談的論調,卻也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大哥。」夏竣斐出聲輕喚專註的他,等他抬頭望向自己時,才把紙袋裏的相片拿出來放在他面前,說:「這是藍耀焜全家福的照片,你看看!」

相片里,三條影像咧開嘴歡愉地笑着。

「中間就是藍耀焜,左側是他大女兒藍苡情,星訊雜誌的記者,前幾天訪問過你,你該有印象,右邊的那一位是他的小女兒藍祖兒,白天在學校教授音樂課程,晚上兼職教小朋友彈鋼琴。」

夏嚴寒冷冷瞅著相片裏頭的人,除了早已刻劃在心房的藍耀焜外,那靈慧動人的藍苡情眨眼間也轉變成他的另外一場惡夢;他的心直往下墜,有一股無法言喻的失落和恐懼,他不讓輕顫的手透露出他的情緒波動,他掩飾得很好。

他緩緩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上一大口,讓煙味的苦澀徹底麻痹這種不該出現的失落與恐懼。

他毫不遲疑的說:「竣斐,既然裝備已經準備齊全,那戰爭可以開始了。」他輕聲低喃的語調聽起來是驚心動魄的,從那對深沉的眸子完全看不出他內心曾有過一陣掙扎。

「是可以開始了!我們足足等了十七年,夠久了。」夏竣斐回道。

從今天開始,那份對藍祖兒的激蕩和惆悵只許往心底深處藏了,除非……除非他有脫離軌跡的那一天,但是——這有可能嗎?他不敢,也不該痴心妄想。

綉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製作

「胖胖!你再說一遍,我要確定到底是你說錯,還是我聽錯?」剛忙完採訪工作回到公司的藍苡情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沉着氣的重新確定地問著。

「我沒說錯,你也沒聽錯,我們倆的嘴巴和耳朵都是正常的;那位夏大帥哥剛剛打電話來,不許我們把你的那篇專訪刊登在雜誌上,如果不聽,他就要告我們。」胖胖一邊吃着零食,一邊可惜地說道。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會突然反悔,這麼說來,不正常的人是那渾蛋夏嚴寒嘍,他怎麼能這樣要求,又憑什麼這麼做?這完全沒道理。」她忿忿的低吼:「當初是他主動要求我去採訪他,現在蠻橫的不許專訪內容刊登出去的也是他,這是什麼跟什麼嘛,無理取鬧,擺明是在耍我們,不行!我要找他理論去。」藍苡情心意一決,背包一甩,殺氣騰騰的直往外走。

「苡情,你先別衝動,老總正用電話跟他交涉,搞不好他會回心轉意,喂!你別進去……讓老總跟他談……喂……」胖胖根本阻止不了快噴出火的她,只好任由她直闖石鴻宇的辦公室;而她胖胖小姐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別再節外生枝,她大概可以想像出來,不發脾氣則已,一發驚人的藍以情會硬碰硬地跟冰雕直接起衝突。

石鴻宇正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電話那頭的夏嚴寒。

「夏先生,您聽我說,那篇訪問做得非常精采,我保證您會滿意,再說星訊雜誌一向秉持公正、真實的原則,絕不會有加油添醋或是聳動的言辭產生,我們的專業能力絕對值得您信賴。」

他誠摯的語氣似乎得不到對方善意的回應,夏嚴寒大概仍堅持地說NO吧!從石鴻宇愈來愈沉重的臉色可以窺探得知一二。

「老總,讓我來跟他說。」藍政緊繃的喉音是怒火爆發前的徵兆。

石鴻宇一邊做着拒絕藍苡情介入的手勢,一邊極力說服夏嚴寒,他那會不知她強硬的脾氣。

「我來——」她乾脆一把將話筒從他手中搶來,對對方說:「夏先生,我不知道這幾天是不是又出了什麼惹您不高興的事,可是你既然答應讓我採訪,斷無臨時反悔的權利,除非您能說出個讓我心悅誠服的理由來。」她冷嘲熱諷地說。

「藍苡情小姐,我不必向你多做解釋,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不許你將那篇稿子登出來,要是你執意妄為,後果由你全權負責。」夏嚴寒冷冷的道。

她眼裏的怒焰熱得可以熔化鋼鐵。「夏嚴寒,我發覺你不只是眼睛脫窗、腦子有問題,還是個反覆無常的大變態,我告訴你,我刊定了。」不顧坐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石鴻宇,她決定和他卯上了。

一陣沉默后,夏嚴寒不知是氣惱過頭或是無所謂,他平淡依舊的說:「這些歹毒的人身攻擊應該夠你吃牢飯了。」

「那你就去告我啊!大變態。」藍苡情放下電話,「卡擦」地立即切斷。

「你不該口不擇言罵人的。」石鴻宇翻翻白眼,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這種人欠罵,反反覆覆、喜怒無常,比女人還像女人,根本就是個神經病!」

「算了!反正氣也氣了、罵也罵了,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那篇訪問稿?」石鴻宇徵詢她的意見。

「老總,你怕不怕他?」她故意地問。

「有什麼好怕的。」石鴻宇好笑地說。

「OK!那就登了。」藍苡情輕快的踏出門時,巧目盼兮地回眸一笑,說:「可別忘了,年終獎金得包厚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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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辦公室豪華氣派,用珍貴材質精心設計製造而成的辦公桌椅顯得那樣雄偉不凡,兩者相互輝映,迸射出無限光芒,似乎正向世人炫耀他有着不同凡響的企業王國。

藍耀焜一向自恃才華洋溢,他蘊育已久的商業能力終於得到印證,從零到有,這一路走來,事事符合完美的境界,完全按照他所希望的手到擒來。

他年輕時的窮苦落魄、卑躬曲膝已離得很遠了,為了保有這份光華,他發誓,絕不會讓自己有倒下來的那一天來期勉自己,而他全做到了,他一生的心血——藍天集團的發展前景是愈來愈廣闊,愈來愈看俏了。

年屆六旬的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雖然有點發福的徵兆,依然精神充沛、活力十足,略略泛白的頭髮下是一張線條分明沉深無比的臉,偶爾還會流露幾絲陰狠的神色來。

在秘書的通報下,他讓他的得力幫手范克德進入他的辦公室,精明難纏的眼眸直直看向他。

要不是他和藍耀焜共事多年早已習慣了他的一切作風,否則他猜想自己絕對會在他所放射出的尖銳目光下打起哆嗦來。

「董事長,這是最新一期的星訊雜誌,裏頭有他的特別專訪,您看看這內容,其中還包含財經學者給予他的評價。」

放下公事,接過雜誌,藍耀焜仔細翻閱和端詳這本內容詳盡、沒有浮誇事實的獨家報導,當他發現執筆者是苡情時,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微笑,他釋出的關懷只讓兩個女兒感受及擁有,其他人完全沒有資格分享他那一點點的好顏色,他就是這樣強硬。

他看完后,把雜誌放在辦公桌上,點燃雪茄,讓裊裊煙霧遮掩住沒有表情的面容,說:「能讓那些自視甚高的財經專家給予高度評價,這個年青人或許真有那麼點本事,照這情形看來,夏嚴寒絕非池中之物。」

「難得聽到董事長夸人,想必您對他同樣存有極佳的評斷。」

他抖掉雪茄上的煙蒂,侃侃說道:「亞洲是個極具潛力的市場,只是尚未開發而已,他年紀輕輕,又長年旅居美國,然而卻有高度見地的返回台灣開創新據點,以初生之犢的信念跨國而來,單憑這份勇氣難道不該讚賞他嗎?」他嘴巴上是在讚許,但態度可完全沒有熱絡。

「那我們是不是該跟夏嚴寒聯絡了?」范克德問道。

「不急!再緩緩。」他閑適的貼入大皮椅內,好整以暇地。

「可是……」他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開口說出來。「董事長,要是我們不儘快跟他聯絡,表達我們藍天集團也有合作的意願,我擔心別的財團會捷足先登,到那時候,我們豈不是喪失這大好良機。」

藍耀焜眯起眼睛,擺了擺手,泛起篤定的笑容,說:「你不必擔心,那小夥子的腦袋還算靈光,要在台灣千萬家企業行號找尋合作夥伴,他心裏想必已做好過濾和決定,他現在只不過是做做樣子、擺擺姿態給我看,最後他還是會選擇藍天集團的。」他信心十足。

「董事長,您當真有把握?」范克德不太放心。

「薑是老的辣,任他再怎麼耍心眼,還是鬥不過我的,行了!別再廢話,你安心的去訂飯店,不出三天就可以開慶功宴了。」藍耀焜對他的啰唆顯得不耐煩。

范克德心裏對他的篤定雖然不以為然,但他信心十足的判斷又很少出差錯,無奈下,只好識趣的退下去。

指頭上的雪茄已燃燒到盡頭,他又重新點上一支,再度翻閱桌上的星訊雜誌,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相片里的夏嚴寒。

他感到怪異,心頭乍起一絲異樣的感覺,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羅家唯一男孩羅子鈞瘦弱的身軀,居然和相片里的夏嚴寒交錯纏繞。

但是——這絕不可能。當年的羅子鈞換過一家又一家的療養院后,最後落腳處是屏東偏僻的山區,三個月後,他又因失足跌落山谷一命歸西,死人怎可能復活,還成了美國華人商界頗具盛名的夏氏集團總裁。

是自己多心吧!很快的,藍耀焜把這股沒來由的異樣感覺拋諸腦後,合起手上的星訊雜誌,隨手一扔,一個弧線——掉落垃圾桶內。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真不愧是只名副其實的惡狼,除了心思歹毒外,個性狡猾更甚狐狸,我們來到台灣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居然連一通電話也沒給過,不知道是真沒興趣呢?還是故布疑陣?」夏竣斐挑高眉頭,喃喃說道;他和夏嚴寒正埋頭苦幹,窩在辦公室內估算彙集而至的有關藍家產業的財產資料。

夏嚴寒冷冷一哼,道:「他不是沒興趣,相反的,他誓在必得;他表現的默不關心,不過是想探探夏氏集團的走向,那老傢伙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他頓了頓,抬頭問著夏竣斐:「消息放出去了嗎?」

夏竣斐比了比萬事順利的手勢,說:「放出去的消息雖然只是少數人知曉,但應該已經成功地傳進藍耀焜的耳朵里,我想,那隻老狐狸現在一定百分之百的認定,夏氏集團遲遲未決定合作對象的最大原因是嫌棄對方的資金不符合標準。」

「再加上他多疑的本性,那老傢伙進而會懷疑夏氏是否同樣有着資本不足的困擾。」夏嚴寒冷峻一笑,道:「我就是要造成他有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讓他錯估夏氏集團的財力;藍耀焜一心夢想并吞整個亞洲市場,而他的機會就是與夏氏集團合作,等打下江山、穩固市場后,再想法子踢掉夏氏,不!他會直接扯後腿,弄垮夏氏,來個眼不見為凈,最後他就可以獨享這豐碩的成果。」

「他的如意算盤的確會這麼打。」夏竣斐同意他的見解。「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他?」

「這兩天是時候了。」他眼眸的強烈恨意,怵目驚心。「他自恃世間種種全在他手掌方寸中進行着,那我何不順水推舟照着他的意思走,先讓他嘗嘗甜頭,再將他推入無底深淵中,不得翻身;當一無所有的他回頭想起一切時,會羞愧得無顏見人,當他發覺到自己的失敗全是咎由自取的結果后,會悔不當初,終日抑鬱,我要他慢慢享受這無止境的椎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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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嚴寒心裏有數,這場面對面的見面將是他永生難忘的一場夢魘。

進行了一個上午的秘密會議出奇的非常順暢,會談的雙方甚至已取得所有共識,接下來的問題也只剩下擬定及簽約的細節儀式。

「嚴寒,你和竣斐不愧是夏氏集團的支柱棟樑,到今天我才明白,夏氏為何能在你們兄弟倆的運籌帷幄下迅速成長,進退之間攻守有佳,真讓我大開眼界,你們會被稱為商業奇才一點都不為過。」藍耀焜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極力恭維夏氏兄弟,只是經過一上午的接觸,他已經深深領教到這兩兄弟的本事,要不是自己擁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便,他根本占不了什麼便宜。

不容否認的,他確確實實鬆了一口氣,因為這兩個年青人從此之後是他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而不是競爭對手。

「能跟您在商場上合作才是夏氏集團的莫大榮幸。」夏嚴寒稱頌他。天知道,他冷靜的嗓音全是強裝鎮定來的,要不是為了往後的計劃能一一展開,這些尊敬與恭維根本不配用在他藍耀焜身上。

藍耀焜深沉的雙眼閃爍著,說着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宿命論調。「能夠合作,正註定我們雙方有緣,老實說,打從你們兄弟倆進入藍天集團的那一刻,我就有種一見如故的親切感,結果你看看,我們的談話是既愉快又有交集,甚至最煩麻的問題都能取得共識,你讓我掌握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還願意把主導公司決策的重任交託給我,不過你們放心,這重責大任我會認真扛下的。」他一臉義不容辭的表情。

「伯父經驗豐富,由您掌舵是最好的結果,其實只要同心協力,再加上兩邊財力的相互配合,我們的目標很快就會達到的。」夏竣斐代替他大哥客套的應酬,不然繼續談下去,他擔心夏嚴寒會當場爆發出來。

「那好!簽約儀式訂在七天後,地點就在凱悅飯店。」

「遵照您的意思,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夏氏兄弟挺拔的身軀從容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藍耀焜隨後起身準備送客。

木雕大門被輕輕敲著,門扉打開后,藍苡情俏麗的身影立在門口。

她輕鬆的笑容瞬時凝結僵硬,她怎麼也沒料到秘書小姐所說的重要訪客會是夏嚴寒,幾天前的衝突歷歷在目,這樣子的見面實在尷尬。

面對這位不期而遇的佳人,夏嚴寒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只知道自己一貫冷酷的眼眸曾經飄過一絲溫暖;雖然他在得知她真正身分的當天暴怒激動的警告她不許刊登他的訪問稿,接着,又在電話里嘗到生平被人臭罵變態及甩電話的滋味,可是在心平氣和后,他只感覺好氣又好笑,然後又驚訝的發現他根本恨不了她,恨不了與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女兒。

「苡情,站在那裏幹什麼?進來,爸爸替你們介紹。」老謀深算的藍耀焜當然看得出這對默然相視的年輕人似乎有過什麼糾葛,否則他向來大方的女兒豈會呆若木雞。

「夏嚴寒先生,我們見過面的,我還幫他做過一篇專訪。」藍苡情不太自然地說着,已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對啊!我想起來了,那篇專訪我看過,寫得很精采。」藍耀焜別具深意的看着他們倆,說:「既然你們認識,就用不着我再做介紹了;苡情,從今天起,嚴寒和竣斐就是藍天集團的親密戰友,大家要多親近親近,你有空的話抽點時間出來,他們倆對台灣不熟,我們要儘儘地主之誼。」

「我——」藍苡情舌頭打結,一下子不知如何介面,尤其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融洽的時刻,就算她肯,他會答應嗎?

「有機會再說吧!據我所知,藍小姐不僅工作忙碌,還得應付一些不講理的變態新聞人物,身心非常疲乏,我們實在不敢再打擾。」夏嚴寒面無表情的說完話后,偕同夏竣斐告別藍氏父女。

「什麼變態新聞人物?」夏氏兄弟走後,藍耀焜皺起眉頭不解地問她:「雜誌社的工作有麻煩嗎?」

「沒有!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她俏皮的伸伸舌頭,說:「告訴您,夏嚴寒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怪人。」

他那種陰晴不定、無法捉摸的詭異個性,讓藍苡情直呼吃不消;原本她以為把那篇專訪刊登后,夏嚴寒會有驚天動地的激烈反應,沒想到至今仍遲遲未有下文,真不知道他究竟在盤算什麼?

對於女兒的評語,藍耀焜不以為然地說:「你說得大嚴重了,他除了個性冷淡點外,其他倒沒什麼不好,而且還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爸爸相當欣賞他,怎樣?需不需要我幫忙?」

「幫忙?幫什麼忙?」藍苡情被父親突然的問話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他呵呵一笑道:「傻孩子,從小到大,舉凡任何事情你都精明的緊,唯獨對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迷迷糊糊的。」藍耀焜寵溺地說道:「那爸爸就明說了,你不認為夏嚴寒很適合你嗎?至於夏竣斐,祖兒倒可以考慮考慮。」

「等一下!爸,您該不會是要弄個什麼企業聯姻之類的老套把戲吧?」藍苡情目瞪口呆地。

當婚姻被扣上附加條件時,幸福必然成為一種悲哀與無止境的期待,她不願意這樣子出賣自己的幸福。

「爸在你心目中是這種殘忍的人嗎?」藍耀焜佯怒地道。

「您別生氣嘛,是我不好,我亂猜,對不起!」藍苡情撒嬌地猛賠不是。

「你和祖兒是爸爸的心肝寶貝,爸爸當然捨不得看見你們有一分一毫的痛苦,就算商業界批評我藍耀焜心狠手辣,我也不至於拿女兒的終身幸福當賭注,爸只是隨口問問,畢竟人才難得,至於中不中意,決定權當然在你們手上。」

藍苡情摟着他的肩,在他頰上親了好幾下,說:「我就知道爸是天底下最慈愛的父親。」

「鬼靈精!」他眉眼含笑,輕輕捏着她柔滑似水的粉頰。

愉快地談完父女間的貼心私房話后,藍苡情突然憶起父親與夏嚴寒好像已經達成某種協議,一股不安的騷動在腦海急速成形,她有提醒父親的必要。

她繃緊著臉,凝肅地問道:「爸,您當真要和夏氏集團共同合作?」

「我是這麼決定!這是藍天集團并吞亞洲市場的絕佳機會,我沒理由放棄。」他精明銳利的眸子轉着,眉頭皺得很深,說:「你認為有不妥的地方嗎?說來聽聽,讓爸爸參考參考。」他女兒雖然對商業沒興趣,但是個有見地的女孩,藍耀焜向來重視她的意見。

她聳聳肩,只覺得懊惱,說:「我也說不出那裏不妥,直覺上總認為他怪怪的,一舉一動好像都有另外的目的似的。」

他原本皺緊的眉頭豁然開朗,挺無所謂地說:「要在弱肉強食的商場上生存,除了本領之外,更要有遠大的眼光和野心,在人人擠破頭要爭出一片天地的情況下,難免會用盡各種辦法吃掉敵人,心思會縝密深沉,這屬正常。」

「可是,爸!我真的擔心。」

「從商二十多年,爸爸曾幾何時讓你們這些小輩擔心過?」他斬釘截鐵地道:「你儘管放心,向來只有我藍耀焜吃人,沒人能吃得了我藍耀焜。」

「是嗎?」看着他霸氣十足的氣勢,藍苡情喃喃自語。

或許是她自己杞人憂天。她嘆口氣,心想:多麼希望這份不安只是自己的無聊偏見,一個是血緣至親,另一個則是——是什麼?她自嘲一笑!什麼也不是。

不過她依然衷心希望一切無恙,她不要看見兩方有人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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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版愛情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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