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樓定風加快腳步奔向目的地,背後隱約爆出、兩聲打蚊子般的異響。

消音手槍。糟糕,水笙伏在他背上等於一個活生生的標靶。幸好夜色的昏暗,屋脊又狹窄得僅容人直線前進,大家盡顧著平衡身體免得滑下三層樓的高宅,槍口難免失了準頭。

「你還好吧?」他心頭焦躁,莫名其妙中了槍。

「還好。」她的口吻仍然透出壓抑的難受感,但似乎沒有其他外傷。

「我們要爬下去了,我騰不出手來扶住你,你自己抓緊。」

然而他們才沿着水管下到半途,屋頂上的追兵趕到定點,庭園的歹徒也開始聚集過來,如果兩方人馬同時開槍,他們不到一分鐘便會被打成蜂窩。樓定風情急生智,眼見二樓的窗口敞開着,探臂攀住窗框,吃力地踏上窗欞,底下槍手開了一槍,樓定風連忙負着她滾進儲藏室的地板。

她忍不住乾咳了幾聲。

「快……快走!」他喘了一口氣,現在也顧不得讓她休息,趕緊抱着她藏匿到其他房間。

再隔兩間便是水笙舊時的卧閨,兩人閃進門裏,走廊底端已然有人一間一間地撞開房門,查探他們的行蹤。樓定風拉着她躲在壁櫥里。

「四處找找看,他們躲不遠的!」女人的聲音。

水笙忽然捂住她的唇。她的鼻端竄守一道齲腥濃郁的氣息,眼眸在他臂上溜轉。

血!樓大哥在流血,哧得險些掉下淚來。

房門砰地一聲撞開,兩、三顆腦袋伸進來探頭探腦,好幾次手電筒光線沿着壁櫥門縫射進來,薄薄的白瓦在他們的臉上暈開。

「找找衣櫥里。」步履聲朝他們的方向移動過來。

樓定風悄沒聲息地抽出藏在褲管里的銀刀,只等來人自投羅網,想法子挾持對方以脫離今夜的重重包圍。

「有人逃下樓了。」遠遠傳來一聲呼喊。房裏的人傾刻間走得乾乾淨淨。

兩人同時鬆開一口緊氣。

然而,一直被困在房間里也不是辦法,他們必須離開這棟房子才有生路。

「水笙?」靜謐的室內突然響起低喚的男音。「水笙,你們在這裏嗎?如果是,請回答我。」

施長淮!他審視水笙慘白的臉容,快速地盤算片刻。她的狀況禁不住整夜的折騰,再這樣下去,非但孩子保不住,她的身子也有危險。

只好賭上一賭。

「我們在這裏。」他推開櫥門,腦中因為失血而暈眩,躓踴跌下柔軟的地毯。

「樓大哥!」她驚喊,不顧自己作痛的腹部急急扶住他。

「有沒有受傷?」施長淮還是比較關切她。

「沒有,可是樓大哥……」

「我沒事,子彈擦過臂而已。」他撒個小謊。「水笙的情況不太好,先送她離開這裏要緊。」

為了水笙施長淮絕對會想辦法護得周全。

「你們等一下。」施長淮轉出房間,過了一會兒帶着兩套黑色的長衣回來,顯然是從他的同伴身上「借」來的。「趕快換上,我帶你們出去。」

兩人匆匆改扮成夜行人的衣裝,跟隨他出去。

二十來個打手搜遍了三層樓高的宅子,整整三十分鐘仍然找不關瓮中之鱉的影子,再如何遲鈍的人也該開始懷疑了,遑令精明如同姜文瑜。

「沒找到人嗎?」負責搜索室內的大漢最終聚集在大廳里,姜文瑜寒冰冰的眼芒迎上他們迴避的視線。

二、三十人的探尋隊伍居然逮不著兩隻小兔子,實在很難向出錢的老大交代過去。

「剛才是誰嚷嚷有人逃下樓的。」唐正文開始憂慮今晚會功敗垂成。

「好像是施先生的聲音。」打手之一回答。

姜文瑜糾緊眉間彎曲的弧度。過去幾天以來她擔心施長淮會趁機向章水笙通風報信,於是暗中找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今夜又委派他負責監督外圍的工作人員,真正的目的也在於交由留守的人力看住他,難道他真的那麼神通廣大,悄沒聲息地溜出他們監看的鷹眼之外?

「施長淮呢?」毀滅性的因子在她體內雄雄燃燒。

她苦戀施長淮卻得不到他的心,滿腔付出的柔情早已轉華為憎恨。既然她得不到他的心,他也別想稱心如意!當初讓他全程參與計劃的目的,便是想讓他親眼目睹、親自參與愛人慘死在眼前的陰謀,叫他只能空自哀嘆一輩子,嘗嘗「君王掩面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的滋味。她無論如何也不容忍弄巧成拙的場面發生。

「剛才他帶着兩個人走出屋子。」唐正武踴躍提供意見。「其中一個受傷了,他可能帶他們回總部上藥吧!」

「受傷?」唐正文納悶。

「對呀!他們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隱隱聞到一股血腥氣。」

他帶着兩個人離去,其中之一受了傷……

「白痴!」姜文瑜猛然領悟過來,氣得破口大罵。「那兩個人就是樓定風和章水笙,還不快追!」

施長淮,我就不信你有法子領着他們逃出我的天羅地網。

吉普車極速馳入顛箕崎嶇的林間小路。

儘管他們已經與大宅子的兇徒拉開一小段距離,空氣間卻竄開幾縷火花四冒的騷動,傳告他們行藏似乎被察覺了,敵人正飛速地追趕過來。

水笙坐在兩個男人之間,施長淮負責開車。

樓定風偏首,焦點凝聚在她淡白如凝脂的臉蛋。

今晚真是夠她折騰的了,好端端睡在床上,卻莫名其妙地飛來一場橫禍。

「怕不怕?」他憐惜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低問。

現在也顧不得是否該在施長淮面前矜持或克制問題。

她搖搖頭,鑽偎進他胸懷,默默從他熟悉的體味中吸取振作的力量。

無論將來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逃脫或被擒,好歹他們仍然陪伴着彼此。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的心頭就感到平安喜樂,任憑外在的風風雨雨再猛烈也不怕。

一直以來,她總是懷着類似的想法,將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箴言奉如圭臬。因為對她而言。「章水笙」真的死過一回,當她從醫院中覺醒,眼底駐進他身影的那一瞬間開始,重生的命運之弦便緊緊擊繫於他平穩的軌道。

這是一種雙方皆逃躲不過的淪陷,天神掌中的命定,他們註定要纏繞上生生世世,誰也放不下誰。

未來又將遇上何等亂世,原本就是個未知數,然而只要他們長相隨,她就不至於墮於憂患的深淵。

「肚子還痛嗎?」他為她感到心疼。她的世界原本可以幾平浪靜的,因為他一時的介入,她必須歷經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關頭。

「不像剛才那麼厲害。」她的鼻端嗅到齲的氣味。「你的血止住了。」

「嗯。」他的右臂已經完全失去知覺。

「她……姜文瑜為什麼攻擊我們?」水笙有些愴愴然。她真的很喜歡這個高中同學。

「夜襲的主角是唐氏兄弟,姜文瑜只是他們的軍師。」施長淮忽然插口。

「唐?」他瞬間明白。樓、唐、施三家恩恩怨怨的戲碼又一次一演。「唐家的產業是他們兄弟倆自己敗光的,我只不過順勢接收再轉賣給其他企業。如果他們有任何不平的地方,應該自己想辦法解決,找到我頭上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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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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