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鳥鳴啾啾，吵醒了蘇辰星。
她翻了個身，在不甚熟悉的床鋪上找尋着自己的抱枕，卻是遍尋不著。
沒轍的撐開眼帘，映人眼底的景象卻讓蘇辰星差點驚叫出聲。
是袁向潮!
他坐在自己床邊的椅子上，半靠着牆壁睡得正熟。
「我怎麼會在這裏?」蘇辰星納悶地看看四周，這才想起來自己昨晚因為太累，所以趴在袁向霧的床邊睡著了。
這麼說，是袁向潮把她抱到床上的噦?
一思及那樣親昵的景象，蘇辰星忍不住雙頰泛紅。
看見他毫無防備的睡臉，蘇辰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我看見了。」袁向霧的聲音突然地響起。
蘇辰星嚇得收回手，卻逃不過袁向霧的眼睛。
袁向霧坐在床上笑嘻嘻地說：「有什麼關係，你想模就摸嘛!反正潮哥睡死了，暫時起不來的啦。」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蘇辰星拚命在腦海里思索著合理的借口，卻因為太過慌張而怎麼也想不出來。
『放心，我不會告訴潮哥說你想偷摸他的。」袁向霧頑皮地笑道。
「向霧……」蘇辰星咬着下唇，「你能不能當成沒看到這件事?」剛才實在是她一時失丁神，才會忘記這裏是袁向霧病房的事實。
「行呀，但是你得告訴我原因。」袁向霧仍是笑得很開心。
「什麼原因?」被捉到把柄，蘇辰星也只能無奈的舉手投降。
「你是不是喜歡我哥，所以才想碰他?」袁向霧間得可直接了。
「向霧!」蘇辰星忍不住深深嘆息，「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了而已。」
「那你出聲叫他就行了，何必用手去摸?分明是在吃潮哥豆腐。」袁向霧朝蘇辰星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以女人的眼光來看，潮哥確實是個好男人，你會對他動心也是可以預料到的結果啦!不過呢，我是醜話說前頭喔，潮哥很花心的，所以你若想跟他交往，就要有承受多次被背叛打擊的覺悟。」
『你想太多了，向霧，我們只是……朋友。」蘇辰星低下頭去，「我們不可能喜歡上對方的，你忘了嗎?我和他思想觀念相差太多了。」
「哎呀，思想和觀念都可以再協調的嘛!」袁向霧不以為然的說：「咱們先撇開那些有的沒的，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喜不喜歡潮哥?」
「這個……」蘇辰星迷惑了。
她喜歡袁向潮嗎?這個問題若是拿去問國中時期的自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是。
可是現在……
她知道自己仍為袁向潮心悸，仍為他感到心動和心疼，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絕對、絕對不能喜歡上袁向潮。
因為她不願與人分享情人。
可偏偏袁向潮向來以讓女人分享為樂。
「辰星，你還沒回答我耶!」袁向霧催促着。
「我、我對他……」蘇辰星感到自己的雙手開始冒冷汗。「對不起，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匆匆收拾著外套和皮包，蘇辰星狼狽的起身想逃離病房。
再讓袁向霧追問下去，只怕她會一個不小心便泄了自己的底。
「向霧，我今天還有工作，得先回去準備了。」蘇辰星被衛外套，語帶歉意地道：「下午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工作完再過來陪你。」
「不要，你先告訴我，離什麼你不能回答我的問題嘛!」
「我有我的考量，所以向霧，你就別再問了好不好?」蘇辰星耐心的回道。
袁向霧皺起細眉，「哎呀，什麼考量不考量的，喜歡就說喜歡就好了，別考慮太多啦!」
「向霧，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
「是你想太多了啦，依我看哪，你八成是擔心潮哥的花心習性吧!」畢竟女人家的心眼總是比較小，這點她可以理解的。
「向霧，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問我呢?」蘇辰星苦笑道。
「總要經過親口證實才算數嘛!」袁向霧笑得好不得意，「關於潮哥的問題，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這兩個人不過就差那麼臨門一腳，既然沒有人肯高抬貴「腳」，那就由她這個天真美麗、善良可愛又大力而且聰明絕頂的袁向霧來「踹」他們進禮堂吧!
*******
「放心什麼?」
低沉的嗓音打兩個年輕少女身後冒出，袁向霧和蘇辰星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看見已然清醒的袁向潮正嘴角含笑的瞧着她們倆。
「潮哥，你什麼時候醒來的?也不會出個聲。」袁向霧驚訝地道。
但是比起袁向霧，蘇辰星更加驚訝。
她竟然在袁向潮面前與袁向霧討論自己喜不喜歡袁向潮的問題!
「對、對不起，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蘇辰星慌慌張張的邁開腳步，卻被袁向潮拉住手臂。
「等等，我對你的答案很有興趣。」袁向潮擋住蘇辰星的去路，含笑看着她略顯慌亂的可愛表情，問道：「你是因為我花心所以不喜歡我，是吧?」其實這個答案，他早就求得證明了。
「我不是說過了。」蘇辰星知道不說清楚，這對兄妹是不會放她走了，於是她嘆了口氣，擱下背袋應道：「我對愛情遊戲沒興趣。」
「那麼，如果我從此不再玩這種遊戲，你就願意考慮我了?」袁向潮認真的問。
「什、你說什麼?」蘇辰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袁向潮的意思是，願意為了她而放棄追求天下美女的機會?
「我是說，如果我專心一意的追求你，你會答應我的追求嗎?」袁向潮好笑的瞧着她一臉慌亂，沒想到在冷淡與善良體貼之外，她還有這般可人的模樣。
「不、不可能的，別說這種你做不到的承諾。」蘇辰星搖著頭，「不為一棵樹而放棄整座森林，不是你一向奉行的原則嗎?」
袁向潮聞言微詫，「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明明就是他高中時與班上的男同學拿來當成交女友守則的口號，為什麼蘇辰星會知道?
「我……」蘇辰星心虛的別過臉去，「我只是恰巧猜中罷了。」
「你的第六感倒是奇准無比。」上回猜他喜歡的生日禮物情對了，這回連他高中時的無聊原則都猜得到，該不會……
「我們……是不是認識!在過去。」這是袁向潮惟一能想到的理由，否則實在太扯了，沒有道理蘇辰星會知道自己那麼多事的。
「不。」蘇辰星虛弱的吐出毫無說服力的回答。
「看着我回答!」袁向潮扳過蘇辰星的臉，語氣顯得有絲焦躁。
「我們……」蘇辰星望着那雙嚴肅的黑剩，剎時之間，時空彷彿開始倒流——
醜女。
一個深深烙印在蘇辰星心坎里的名詞，再度躍上她的腦海。
你叫蘇辰星?聽說你在成功國中是有名的四大丑女是吧?就是綽號「暴牙蘇」的……真有你的!也不想想自己長什麼樣子，還敢約我出來?
哼，憑你也配叫「辰星」，我看呀，你那個「星」字該加上個大字旁，你的綽號該改一改，叫作「暴牙猩」，
那是她與袁向潮之間惟一的回憶。
由一句傷人於無形的言語開始。
「辰星?」袁向潮質疑的望着蘇辰星，從她眼中讀出了難以理解的恐懼。
恐懼?她為什麼要怕他?他又不會傷害她!
「潮哥，你嚇到辰星丁啦!」袁向霧不甚愉悅地嚷道，「先放開辰星嘛，要問話又不急於一時。」
「啊，對不起，我只是太好奇了。」袁向潮這才注意到，他竟然緊緊抓着蘇辰星的手腕，還在上頭留下了紅色的指痕。
「沒關係，我、我先回去了。」一掙脫袁向潮的控制，蘇辰星立刻往病房門口奔去。
*******
她原是想早早離開，沒料到卻撞上迎面走來的崔清華，因而跌坐在地。
「辰星，你沒事吧?」崔清華伸手扶起蘇辰星，「怎麼跑得這麼急?趕着回去上班嗎?」
「呃，是、是呀。」蘇辰星勉強擠出一抹笑，但在抬頭的瞬間，她的視線卻被走在崔清華身旁的美艷女人給吸引住了。
利落的短髮、合宜的套裝，加上惹火的身材與明媚的五官，這名突然出現的美艷女子是男人目光焦點的典型。
只是，為什麼她會親熱地挽著崔清華的手臂?崔清華已經有未婚妻袁向霧了不是嗎?難道她是崔清華的妹妹或姐姐?
腦袋還沒來得及思考，陌生女子已然開口：「清華，她是誰呀?」
柔軟而嬌嫩的嗓音，只要是男人大概都逃不過被勾引的命運吧!
「你好，我叫蘇辰星，是清華的朋友。」蘇辰星點點頭以示招呼。
「啊!原來你就是那個婚紗店的設計師呀，你好，我叫宮婉書，是清華的妻子。」
「什麼?」蘇辰星錯愕地愣在當場。
「清華!這是怎麼一回事?」袁向潮爆出與他形象不符的怒吼聲。
「清華，你是在開我玩笑嗎?」袁向霧瞪着宮婉書句住崔清華的手臂，心裏頗有將兩人大卸八塊的衝動。
沒想到真被她給料中了!
崔清華在她出車禍后開始對她漠視，其實是在暗示她，說他早已拋棄她!
「我們是昨天結婚的。」崔清華臉上倒是尋不著一絲愧色，彷彿此事發生得非常理所當然一般。
「崔清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才剛和向霧訂婚不是嗎?」袁向潮大跨步走向崔清華，「你這個傢伙，給我解釋清楚!」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看看婉書，再看看向霧，答案不就一目了然了嗎?」崔清華摟着新婚妻子往後退了一步，以防止袁向潮的攻擊。
經他一提醒，宮婉書才將視線往病床上移去。
「啊，你就是清華那個破了相的前未婚妻是吧?」宮婉書勾緊了崔清華的手，嬌笑道：「對不起，清華覺得我比較漂亮，所以我們在昨天已經趕辦結婚手續了，現在我是清華的妻子。」
聞言，袁向霧的臉色泛起了慘白的色調。
她沒想到崔清華竟然會在這種時刻背叛她。
太過分了!
水氣在袁向霧眼底聚集，她卻咬着牙，死都不肯讓淚流下來。
她不要對崔清華和宮婉書認輸!
像崔清華這種見風轉舵的男人不要也罷，既然宮婉書要，那就送給她好了，反正等官婉書不再青春美貌，她還是會嘗到被拋棄的滋味。
「向霧，我真的很喜歡你，可惜呀可惜，誰要你破了相呢?要我成天聞着你身上的藥水味實在讓我無法忍耐，所以我只好對不起你崔清華不知反省的說着，殊不知袁向潮已經打算將他痛揍一頓外加踹他兩腳，因為這是袁向潮先前答應過袁向霧的。
「你……」袁向霧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
她難過到說不出話來，甚至無力去反駁崔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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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打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喜歡著向霧吧?崔清華。」
冷冰冰的聲調從蘇辰星嘴裏吐出，其語氣之寒，連袁向潮的怒火都凍住了。
「沒想到你會猜出來。」崔清華放聲大笑，「沒錯，我是看上袁家的財產，才費盡心思去接近他們兄妹倆的，不然誰要跟他們打交道啊?兩個人的脾氣都一樣，大到令人難以忍受，簡直是無理取鬧!」
「就為了財產?」蘇辰星抬眼睨著崔清華，雖然身高矮他一截，但散發出來的魄力卻讓崔清華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是、是又怎麼樣?反正我就是看準了沒有人可以忍耐向霧的脾氣，所以才拚命追求她，加上她又頗具姿色，娶了也不吃虧，這種好事情怎麼能放過?說起來向霧還該感激我哩，要不是我，她哪能享受到戀愛的甜蜜滋味?只怕是倒貼財產，旁人還得考慮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她的脾氣呢!」崔清華仗着自己高出蘇辰星許多!僅是輕哼一聲便不再正眼瞧她。
「別笑死人了!」蘇辰星再也忍受不住地放聲嚷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向霧的好，有什麼資格說她是非?你不過是個吸食金錢的無賴罷了！」
從崔清華那輕蔑的眼神中，蘇辰星彷彿看見了過去的自己，那個被嘲弄的自己。
當時沒有挺身而出，是她自己該檢討，她不該在意麵貌的美醜，因為真正關係到一個人存在價值的，是內心的良善與否。
「哼，我不過是遵循男人的本性罷了，我挑個美麗又可愛的老婆有什麼不對?像向霧那樣破了相的醜女，誰會想娶呀?」
「男人的本性……」蘇辰星冷笑，「是啊，遵循男人的本性。就為了一張終究會因年老而蜷縮扭曲的人皮，你們便可以毫不留情的以自我意識宰割女人的外在；就因為自己的慾望和享樂，便創造出美貌是一切的偏差價值觀；就因為你們這種自私自利的心態，讓多少女孩受到傷害你知道嗎?」
「哼，誰理會那些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為自己打算有何錯誤可言?」崔清華理直氣壯地辯道。
「荒了自己?就因為你們這種人的存在，所以女孩子的內在才會被全盤否定，不論才能好或不好，只要一張皮相生得漂亮，就算腦子裏裝的是漿糊，都可以成為眾人讚譽有加的對象；而那些真正認真、努力過活的人呢?你們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受到傷害?」
眼淚不爭氣地朦朧了眼睛，蘇辰星抹去濕氣，再度出聲質詢：「生得漂亮又怎麼樣?生得丑又怎麼樣?美與丑有什麼不同?不就是長相的差異而已。一個人一張臉，原本就是自然界最偉大的神跡，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男人，有什麼資格來界定自然!」
近乎歇斯底里的連串尖聲自蘇辰星嘴裏進出，教袁向潮傻了眼。
他發愣，不是因為見到蘇辰星發怒，而是因為看見她眼中的淚光。
蘇辰星的態度彷彿不只針對着崔清華，那悲傷而尖銳的聲調，像是在控訴著所有的男性。
「好、好了，辰星，別跟這個垃圾一般見識，到這裏來，別再哭了。」大手一伸，袁向潮將蘇辰星攬進懷中，試圖止住她的哭泣。
「放開我，你、你跟他們都一樣，都一樣!」蘇辰星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滑落，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散落在衣物與地板上。
她失去理智地拚命掙扎著，甚至將袁向潮視為敵人。
「辰星，你振作一點!」袁向潮放聲吼道。
事到如今，他可顧不得這裏是醫院還是大街了。
「別碰我!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人，別碰我，放手!」嗚咽聲斷斷續續，彷彿在為多年前的自己哭泣。
「真是恭喜你呀，向潮，難得一個美女，看起來卻像個腦筋有問題的人。」崔清華落井下石地道。
「你給我住口，崔清華。」袁向霧出聲喝道：「滾出去，這裏是我的病房，別拿你那雙臟腳踏進來!」
「唷，大小姐又發脾氣啦?咯，我說婉書，你瞧瞧，這向霧呀，平時就是這副德行，嚇人吧!」崔清華不怕死的放聲狂笑。
「潮哥，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吧?」袁向霧冷冷地進出問句。
「當然記得，而且記得非常清楚。」
將哭得幾近無力無聲的蘇辰星放到病床上交由袁向霧照顧，袁向潮動了動手腕，指關節因而發出刺耳的聲響。
如果他敢嘲笑我，那隻海扁他一頓不是太便宜他了嗎?應該多踹他兩腳才對。
言猶在耳，只是沒想到會成真。
袁向潮丟開西裝外套，狠狠地朝崔清華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