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醒了?」

慵懶的男低音在耳邊響起，讓蘇辰星嚇了一大跳，她反射性地縮起身子，卻聽見相同的音調傳來放肆的狂笑聲。

「你……」蘇辰星驚訝地瞧向四周。這裏不是她家，更不是醫院，卻有點似曾相識。

「這裏是我的房間。」昨夜在醫院鬧出事端后，他便帶着袁向霧和蘇辰星一起回家了。

而蘇辰星或許是因為哭累了，所以睡得很沉，於是他把她安置在自己房裏，還為此被袁向霧警告了很久。

「我、我怎麼會在這裏?」

蘇辰星摸著混沌的腦袋，只隱約記得自己看見崔清華和宮婉書到醫院來和袁向霧攤牌，然後、然後……

「你和崔清華吵了起來，後來我就把你帶回家了。」袁向潮好心的出聲為她解惑。

蘇辰星這才猛然驚醒。

對了!

她因為過於激動而和崔清華大吵一架，然後就哭到失去知覺。

啊，真是太難為情了，她怎麼那麼不會控制情緒呀!

「向霧想向你道謝。」袁向潮跳下床，理理身上的休閑服，笑道：「她一直警告我，在沒有得到你的允許之前，絕對不許碰你。」

「我……」蘇辰星羞紅了臉，她直到方才才注意到，自己竟是躺在袁向潮懷裏的。

莫非袁向潮就這麼抱着她睡了一夜?還是說，他整夜沒睡地瞧着她的睡臉?

「放心，我不想被向霧給宰了，所以我可以舉手發誓，我絕對沒碰過你。」

所以他才會這麼早起床，因為他根本是一夜無眠。

佳人在抱還能睡得着覺的男人，不是沒性知識的小鬼就是同性戀。

「那個，我昨天……」

她該說些什麼?不管說什麼都無法挽回了吧!袁向潮一定會覺得她很奇怪。

「要不要吃早餐?」袁向潮拉着蘇辰星下床，徑自往樓下客廳走去，「我買了早點回來，是三明治和奶茶，你將就點吧。」

「那個，袁、袁先生……」

「叫我向潮。」袁向潮回過身，「你不是已經答應過，要叫我的名字了嗎?」

蘇辰星傻愣愣地瞧著袁向潮，他前額的亂髮有着剛睡醒的痕迹，下巴冒出些許鬍髭，身上的睡衣也七褶八皺的。

但是儘管如此，她卻覺得此刻的袁向潮有着無與倫比的魅力。

不是屬於少年輕狂的吸引力，而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喂喂喂，我說潮哥、辰星，別一大早就在客廳深情對望行不行呀?體諒一下小妹我好嗎?」

袁向霧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兩人之間。

「啊，向、向霧，你早，你的傷好點了沒?」蘇辰星心慌地別過臉跟袁向霧打招呼。

「我好得很!」雖然臉上仍帶着傷，袁向霧還是笑呵呵地應道：「想到你昨天把那傢伙狠狠地訓了一頓，我的心情就好愉快喔!」

「那只是……」

只是她多年來的省思罷了。

「謝謝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會為這件事生氣多久呢!聽了你那些話，我的心情變得好多了。」袁向霧朝蘇辰星眨眨眼，笑道：「再一次謝謝你。」

「好了，客套話到此為止，吃早點吧。」袁向潮把早餐塞進蘇辰星手裏，推着她在客廳坐下，「再不吃，早餐都要涼掉了。」

「啊，我拿到房裏吃，這裏留給你們慢慢談。」袁向霧識趣地端走自己的早點，一溜煙似的鑽回房去了。

客廳再度恢復寧靜，只聽得食物塑膠袋互相摩擦的聲響，以及吸吮奶茶的聲音。

「辰星，關於昨天的事情……」袁向潮彎身從長桌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畢業紀念冊擱到桌上。

看見上頭燙金的字體烙著龍飛風舞的「成功國中」四個字，蘇辰星的心一下子沉重起來。

果然，袁向潮還是猜到了。

「這是向霧從朋友那裏借來的。」袁向潮將畢業紀念冊一頁一頁地翻開，找到三年五班。

「你是怎麼知道的?」蘇辰星伸手指向其中一張照片，上頭是個有雙嚴重黑眼圈的女孩。

那是過去的她，國中三年級的蘇辰星。

「聽了你昨天的話后，我從你的年紀去推測，再去查過被取笑為醜女的學生……」

袁向潮將手搭上蘇辰星的手背，緊緊地握住。

「你沒猜錯，這個人就是我。」蘇辰星點點頭應道。

「我傷到你了，是吧?」

袁向潮自從得知真相后，整夜一直盯着蘇辰星的睡臉看，思索著該如何向她道歉，但是想來想去仍舊只有一句很老套的話：

「對不起，辰星。」

「你不用道歉，因高當時我也是抱持着那樣的想法，我忽略了自身所擁有的而去追尋不切實際的外在。會被那句話傷到，表示我心裏仍舊存在着人類的狹義價值觀。」

「可是你現在不這麼想了，是吧?」袁向潮微笑道：「你成長了很多，而我……」他搖了搖頭，「我倒是沒能成長多少。」

要不是遇上了蘇辰星，或許他這輩子都會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辰星，你肯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認真的想追求你。」

「你……」蘇辰星微愕，「我說過，你別說出這種做不到的承諾。」

「誰說我做不到了?」袁向潮笑得燦爛而充滿自信，「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我……」

「別我呀你的，說聲好吧!」袁向潮拉起蘇辰星的手，在她的掌心輕吻，「咱們就先用這個來代替約定吧。」

「你、你想做什麼?」

她實在猜不透袁向潮的意思。

「我想做什麼?」袁向潮挑眉，「嗯，首先嘛，我得送你回家。」

「嗄?」

送她回家?這跟袁向潮和她的約定有什麼關聯?

蘇辰星望着袁向潮的笑臉，心裏的問號只是益發擴大。

*******

「你可以自己上樓吧?」

袁向潮開着平治愛車招搖過街，然後在蘇辰星居住的公寓門口停了下來。

「當然可以。你呢?」

「有點事情要去辦，你在家等我吧，我晚一點會來找你。」袁向潮笑得很是神秘。

「晚一點?有什麼事可以現在談。」

「不行，一定得晚一點再談。」袁向潮堅持道。

「好、好吧，我知道了。」

蘇辰星還能說什麼呢？她現在只覺得好累，而且還渾身無力，八成是昨天在醫院哭得太過火了。

「那麼我走了。」關上車門，袁向潮朝她揮了揮手。

「啊，等、等一等!」蘇辰星出聲叫住了袁向潮。

袁向潮打開車窗，依舊笑得燦爛。

「怎麼了?」

「路上小心，向、向潮。」

蘇辰星努力地逼迫自己把最後一個音發出來。

袁向潮先是微愕，隨後露出一抹溫暖的微笑，柔聲道：「我會的，辰星，謝謝你的關心。」

「那麼我上樓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蘇辰星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奔回公寓裏。

袁向潮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唇邊泛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他明白了。

他之所以會越來越喜歡蘇辰星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溫柔體貼或善良，更不單純地為了她的外貌或能力。

他想要的，是蘇辰星那份流露自真心的關懷。

為了獲得這份飽含家庭溫暖的傾心關懷，他願意放棄一切來換取它……

*******

「他真的會來嗎?」

一邊自言自語着，蘇辰星一邊漫無目的地走在黃昏的街道上。

原是打算去買點菜，晚上好招待約好要來拜訪的袁向潮。

可是走到一半，蘇辰星又猶豫了。

袁向潮真的會來嗎?或許他只是說說罷了，也或許只是哄哄她罷了。

雖然如此，蘇辰星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超級市場。

「反正晚上自己還是要吃的。」

蘇辰星拚命找理由來說服自己。

下定決心，蘇辰星抬起頭，正想踏進超市的時候：

「向潮?」

一輛令她感到眼熟的平治車停在對街路旁，而那正是袁向潮的。

他果然遵守約定來找她了嗎?

蘇辰星疑惑地穿越馬路，停步在平治車旁。

左看看右看看，四周並沒有人，車內也是空的，到底袁向潮去了哪裏?

沿着街道走了沒多遠，一陣咖啡香吸引了蘇辰星的注意力。

「是咖啡館啊。」

蘇辰星好奇地打量著新開幕的咖啡館，卻在同時瞄到裏頭的顧客——

是袁向潮!

而且，而且他身邊還帶着五個大美人!

這是怎麼回事?

蘇辰星苦笑着搖頭，努力地忽視自心口傳來的陣陣絞痛感。

說什麼要她給他個機會，還說什麼要與她約定，結果卻是帶着女友們到咖啡館來約會?

而且還約在離她家只有五個站牌遠的地方。

很好，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怎麼實行他們之間的約定!

蘇辰星舉步踏人店內，悄悄挑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

也幸虧這間咖啡館的座位間有着霧玻璃作為隔間，使得她很容易地摸索到離袁向潮最近的位置坐下，甚至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向潮，你是認真的嗎?」

「你要跟我們分手?」

「你是在開玩笑吧!」

「是呀，，別胡鬧了!」

此起彼落的聲音圍攻著袁向潮，也令蘇辰星感到訝異。

她沒想到袁向潮真的是為了分手才找他的女友們出來。

「我是認真的。」

袁向潮堅定的聲音打後方傳來。

「別開玩笑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

「這句話是我要說的!」

「什麼呀，明明是我損失最多!」

袁向潮出聲制止了吵鬧，「好了，你們想要我怎麼賠償就說出來吧。」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要你那輛賓土車作為補償。」

「沒問題，咯，這是鑰匙，手續過兩天我會去辦好。」袁向潮將車鑰匙推到桌上。

這是什麼要求呀?

蘇辰星差點沒拿咖啡往那個女人身上潑去。

拿車子作為補償，那表示那個女人根本不是真正喜歡著袁向潮，只不過是拿他當凱子罷了。

「那麼，我要五十萬的現金，若你現在沒有就開支票給我。」

「這個很簡單。」

沙沙聲作響，想來是袁向潮在簽支票的聲音。

女人們一項又一項的要求與袁向潮任人予取予求的態度，着實令蘇辰星感到心疼不已。

她根本沒想到袁向潮會為了她而做出這種事。

直到最後一個女人抽走了袁向潮手裏的支票，蘇辰星才聽見袁向潮像是如釋重負的聲音傳來。

「唉，累死人了。」

緊跟着又是脫外套的聲音。

「真是糟糕，我好像一文不名了。啊，付咖啡的錢倒還有，真是幸運。」

蘇辰星聞言差點笑出聲來，但是她眼底卻閃著晶瑩淚光。

袁向潮竟為她犧牲至此。

值得嗎?

來不及思考答案，她耳邊已經傳來袁向潮離去的腳步聲。

看看手錶，天色也晚了，想來袁向潮應該是要去她家了吧，

抓起小皮包、匆匆付過咖啡錢，蘇辰星小心地溜出咖啡館，很快地攔了輛計程車往自己所住的公寓直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