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結果，房子還是沒找到。"雷以秋咬着洋梨派，雙眼看向對座的端木凌。
"你打算怎麼辦？"
端木凌舀起一口堤拉米蘇送進嘴裏，聽見雷以秋的問題，她搖搖頭，"房租比我想像的還要貴上許多，也許我得去兼差。"
"兼差？"雷以秋不以為然地挑眉，"這樣子你還有體力上模特兒課程嗎？"
"我從奶奶過世就開始獨自生活，我想應該還應付得來吧！"端木凌笑得開心，"以秋姐，這個點心真的好好吃喔！"
"你喜歡就好。剛才你說獨自生活，那你的家人呢？不一起住嗎？"雷以秋這才想起，他還沒看過她身家背景的檔案。
湯匙停在半空中，端木凌的明亮黑眸在瞬間有些許空洞，"我沒有其他家人。"她的眼瞳有些黯然，"我是私生女，母親為了跟別的男人結婚，所以把我交給奶奶養大，後來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
雷以秋微詫，因為從端木凌的笑臉，根本看不出她有這樣的身世。
她笑得太過燦爛，彷彿全世界的幸福都集中在她身上，但事實卻不然。
到底是什麼力量促使她精神奕奕、活力百倍？
"以秋姐不要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嘛！"端木凌感覺到雷以秋的靜默，連忙斂去愁容，"我現在過得很好呀！所以別去想那些了。"
真是可愛，應該被安慰的人倒反過來安慰人了。
"那麼你的學費都是自己賺的了？"堅強的女孩，雖然與她同樣身世的人不在少數，但有幾個人可以同她一般樂觀？
他果然沒看錯人。
這女孩的性子與自家七弟雷夏風一樣，永遠朝光明面看，始終不為腳邊的黑影所惑。
看來她的祖母將她教得很好。
這年頭，只會生卻不會養、不會教孩子的父母是越來越多了，倒是老一輩的人對於社會道德觀念與生存價值的思想、看法，遠比年輕一代的人來得正確許多。
"其實，大部分是奶奶留下來給我的，不然我也沒辦法繼續完成學業，但是總不能坐吃山空嘛！所以我都盡量節省開支，免得臨時有什麼開銷支付不出來。"端木凌笑了笑，續道："如果真的找不到便宜的住處，那我大概還是會通車到公司吧！雖然距離遠了點，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通車？那要花上兩個半小時不是嗎？來來回回就去掉一個早上的時間，豈不是太浪費了？"心疼地看着端木凌的笑容，雷以秋禁不住勾起惻隱之心。
"是有點浪費，那我找看看有什麼可以帶在身邊做的手工好了，邊搭車邊做，還可以賺外快！"端木凌想着什麼可以讓她打工賺外快。
雷以秋無力地擱下點心叉子，他伸長手臂，越過桌面抓住端木凌的縴手，"我說小凌凌，別把公司的練習想得那麼輕鬆，若你要打工，你的身體準會受不了！"
"但是我……啊！"端木凌還想辯解，手卻被雷以秋用力一抓，讓她吃痛的叫出聲。
"閉嘴。"雷以秋難得露出嚴肅的面容，那是與他開朗隨和的形象全然不符的表情。
"以秋姐？"端木凌輕擰眉心，她不懂雷以秋為何突然生氣？難道是罵她職業意識不足？
雖然她沒有提、也不敢說，但是生氣的雷以秋，看起來竟別有魅力，而且很吸引人，害她看得目不轉睛。
更糟的是，這心悸的感覺是什麼？
是為了雷以秋嗎？可是、可是她是個女人耶！她為什麼會對雷以秋生這種奇怪的感覺？
"小凌凌，你給我聽好，從下星期起，你就搬到我家來住。那間客房反正也沒在用，你願意的話就搬過來，房租就免了，而且這樣我還可以順便訓練你，怎麼樣？"雷以秋連珠炮似地說了一長串，看向似乎尚未清醒過來的端木凌問道："如何？你的回答呢？願不願意？"
端木凌的腦袋快速地運轉着，但仍舊來不及消化雷以秋所說的內容，只聽出一個重點，就是雷以秋要她搬到她家去。
"真的、真的可以嗎？"端木凌吃驚地問："我真的可以搬到以秋姐的家去住？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呢？""小傻瓜，你會給我添什麼麻煩？"雷以秋親昵地捏捏端木凌的臉頰，"儘管搬過來住就是，看你什麼時候方便，我會替你找人幫忙搬家的。"
"好！我願意、我願意！"端木凌連連點頭回應，只差沒將小腦袋瓜給晃暈。
雷以秋滿意地摸摸端木凌的頭髮，"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你想什麼時候搬家？"
難得秋老虎的肆虐總算平靜下來，雷家宅院卻依然熱鬧滾滾、笑聲不斷。
雷家最小的三個繼承人雷夏風、雷軍、雷柏生三人結束了旅遊回來，正在餐廳里為了幾盤菜搶得不亦樂乎。
溫仲照看見此景，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生氣。
雖然很想為他們三個人這麼捧場而感到高興，但是一想到若是打翻飯菜，下場是廚房地板得重新抹過，實在是讓人笑不出來。
"你們三個就別再吵了，等會兒打翻的話，什麼都沒得吃了。"溫仲熙出聲勸阻，"夏風，去換件衣服吧，鈕扣都快掉光了，那件不是以秋送你的嗎？要是讓他瞧見，你就大難臨頭了。還有你，軍，不是約好要去宮家接靜夜回家的嗎？別再拖拖拉拉了。還有柏生，你下午不是要出門逛花市嗎？再不準備就來不及了。"
"雷軍，這件衣服是以秋哥設計的，你竟然把它扯成這樣！要是被他看見我不就沒命了！"
雷軍匆匆往二樓房間跑，對於背後雷夏風傳來的吼叫聲聽而不聞。
"那我也要去換衣服了。溫大哥，麻煩你幫我找一下我昨天擱在客廳桌上的清單好不好？"雷柏生邊跑邊回頭對溫仲熙說，差點撞上剛要下樓的雷雅瓖。
"啐，女人真是麻煩……"雷軍念念有詞地抱怨著，"閑閑沒事跑來跑去的做什麼？"
宮靜夜是雷軍的新婚妻子，日前因為要參加宮家長子宮智也的婚禮，所以回家小住了一陣子，說是要和未來的嫂子聯絡一下感情。剛好那陣子他又出國去了，所以也沒阻止她，但是沒想到，現在他卻得到她家幫忙把她的行李帶回雷家。
"軍，快點去吧，這是你的車鑰匙，別讓靜夜久等。"溫仲熙笑了笑，沒對他的抱怨做出什麼反應，因為他太清楚這幾個兄弟的個性，雷軍的碎碎念其實都沒有惡意，只是他脾性較急了點。
"知道啦！"雷軍心不甘情不願的勾起鑰匙往門外走去，正好碰上剛回家的雷以秋。
"嗨！我回來了，仲熙。"雷以秋跟錯身而過的雷軍打過招呼后，直接走進餐廳。
"歡迎回家，以秋。"溫仲熙遞上一杯冰柳澄汁，笑問："工作不忙了？你這幾天都沒回來，怎麼今天突然有空？"
"我回來找人。"雷以秋回頭看向客廳，"家裏怎麼這麼安靜？"
"什麼安靜？剛才軍出門去接靜夜了，否則只怕會吵翻天。"溫仲熙指指二樓，"夏風和柏生都在樓上，兩個人都在換衣服，待會兒我跟柏生要去花市買些新盆栽回來，你要不要一起去？可以買點花在公司當裝飾品。"
雷以秋苦笑着將柳澄汁一口喝乾，把杯子擱回桌上，"免了，公司里已經有太多柏生'貢獻'的盆栽，都快花滿為患，你們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吧！"
溫仲熙聞言，不禁跟着笑出聲來，"你是回來拿衣服的嗎？晚上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還是要回公寓？"
"我最近大概都不會回來了。"雷以秋擺擺手應道："我有個新的同居人需要我照顧。"
"同居人？！"溫仲熙挑高金色的眉毛，微愕道："什麼時候的事？"
"怎麼？熾沒告訴你們？"雷以秋頗感意外，"說到熾，他人呢？還在公司嗎？"今兒個家裏真的安靜得有點過分，平時偶爾都會有幾個人坐着聊天的客廳，今天卻沒有半個人在。就連剛才下樓的雷雅瓖，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旭到瑞典出差去了，順便帶澄心出國度假，至於熾，因為公司有事要忙，所以跟少陵留在公司里；玫因為堅持要陪少陵，也跟着留在公司。"
"還真是巧，那夕恆他們呢？"
溫仲熙伸手往客廳偏門一指，"夕恆現在應該跟雅在琴室里，聽雅說，年底有場鋼琴演奏會需要他出席表演，所以最近忙着練習，夕恆應該是待在琴室聽他彈琴。"
"那麼有空的就只剩下夏風了？"雷以秋想了想，回身往二樓走去，"也好，那傢伙老是精神充沛，找他再適合不過了。"
溫仲熙擱下圍裙跟了上去，"以秋，你找夏風有什麼事？還有你那位同居人是？"
"晚點再跟你解釋。你不是還要跟柏生去花市嗎？快去換件衣服吧，要不要我幫你挑？"雷以秋推著溫仲熙往樓上走，"快點準備吧！"
"但是以秋……"才沒幾天光景，雷以秋身邊就突然蹦出個同居人來，這件事教他怎麼不擔心？
"啊！以秋哥，你回來啦？"雷柏生和雷夏風換過衣服下樓來，正好撞見雷以秋與溫仲熙。
"嗨，柏生，好久不見，想不想我？"雷以秋一把勒住雷柏生的頸子，伸手便往他臉上捏去，"想不想我這個四哥？還是你們幾個已經玩到樂不思蜀了？"
"沒那回事啦！快點放手，好痛！"雷柏生哀叫着掙開雷以秋。
"以秋哥，好久不見。"雷夏風雖然很想出手拯救可憐的小弟，無奈雷以秋最喜歡捉弄的對象，第一個是雷柏生，第二個就是他自己，所以他只敢作壁上觀，不敢多言。
"真的好久不見，夏風，你們不是跑很多地方嗎？有沒有帶禮物回來給我？"雷以秋笑呵呵地轉向雷夏風，長臂一伸便要往他肩上勾去。
雷夏風眼捷手快地閃過，向後連退幾步，以保持安全。
"以秋哥，我們哪敢忘記你的禮物？都放在你房裏了，你可以去看看。"雷夏風陪着笑臉，生怕下一個慘遭魔手的就是自己。
"算你識相。"雷以秋回身瞥了眼溫仲熙，見他一臉問號，顯然腦子裏還在想剛才那個"同居人"的問題，"我說仲熙，你想在這兒站多久啊？再不出門，花市都要關啦！"
"啊！是啊！"雷柏生首先反應過來，他着急地往樓下客廳衝去，"溫大哥，我先去開車，等你換過衣服就可以出門了。"
"那就麻煩你了，柏生，我會順便幫你把清單帶着。"溫仲熙瞄了眼雷以秋，知道他現在還不想談起這個問題，或許是別有用心，索性不再過問。
反正時間一到，秘密自會揭曉。
"幫忙搬家？"雷夏風露出滿臉的疑惑，"以秋哥，你要搬到哪裏去啊？"
"誰說我要搬呀？"雷以秋正在換衣服，聽見雷夏風的誤解，立刻拿起領帶朝他逼近，"告訴你幾次了？聽完再發言。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捺不住性子。"
"是、是。"雷夏風往床邊移了點，以便隨時可以逃命去。
現在家中只有關在琴室的夕恆三哥與雅六哥在，但是琴室是完全隔音的，雷以秋要是願意，可以把他鎖在房裏殺人滅口也沒人聽得見。
"總之呢，我旗下有位模特兒要暫時住到我的公寓裏，所以我需要有個人幫忙。"雷以秋對着鏡子照了照，皺起眉頭補上一句："對了，夏風，你覺得剛才那件針織衫好，還是這件襯衫適合？"
"我覺得針織衫比較好。"雷夏風與雷以秋同處好些年，所以對於他愛打扮的性情早已經見怪不怪，"以秋哥，你說有模特兒要搬進你的公寓，是真的嗎？"
雷以秋雖然看起來很好相處，性子也很開朗隨和，但是藝術家會有的怪癖他可是一樣沒少。
雷家人中，能夠完全制住雷以秋的人，大概只有管家溫仲熙了。
從食物的內容到衣服的清洗，甚至是生活作息，溫仲熙對雷以秋嗦過的每件事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雷以秋也惟獨拿他沒轍。
"哦，那個呀，當然是真的，我沒事扯謊騙你作啥？又沒錢賺！"雷以秋拉開衣櫃，把一整排的圍巾與領巾架全拿出來，繼續挑選。
"是法拉嗎？"雷以秋旗下的設計師與模特兒，與他相交最深的大概要數法拉了，所以雷夏風很自然地想起他。
"才不是，法拉跟他妹妹法蕾住得好好的，沒事搬來我家幹啥？"雷以秋瞥了雷夏風一眼，"是公司的新人，你不認識的。"
"新人？"雷夏風瞪大了眼，"不會吧？"
雷以秋停下手邊動作，走到床邊眼著坐下，納悶道："為什麼不會？"
"因為……"雷夏風把身子又往旁邊挪了些，"以秋哥，你不是會跟陌生人一起住的人不是嗎？"
雷以秋那金色細眉先是微微上揚，接着扯出一抹少有的柔笑，"怎麼說？我有那麼不和善嗎？"
"不是和不和善的問題……"雷夏風吞了香口水，"我記得剛和你見面的時候，你也是冷冷淡淡的。"
"冷淡？"雷以秋迫近雷夏風，"你竟然說我冷淡！"
"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雷夏風嚇得從床上跳起來，"我只是覺得你並不是能馬上相信旁人的那種人，怎麼會突然就說要跟個新人模特兒同居？"
"原來如此。"雷以秋點點頭，"好吧，饒你一命，這點我還算可以接受。"
初識雷家兄弟時，他確實很難立刻接受事實，因為在那之前，他一直都活在一個自由又幸福的環境裏。
畫畫設計圖、沒事就出門逛逛街，再不然便拉着三五成群的弟妹們同樂。
那是過去的他。
得知自己的身世時，他沒有感到格外高興，只覺得自己腦海中幸福溫馨的畫面在一瞬間破碎了。
雷家兄弟的出現讓他覺得自己的過去似乎只是種虛幻夢境、一種假像。
他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適應過來，只因為雷家兄弟是無辜的，就算雷法那個老頭突然之間以父親的身份硬要他搬回家裏，雷家兄弟仍然與雷法沒啥接觸。
大家或許都該算是被害人也說不定。
所以他接受了每個兄弟。
所以他願意承認自己這個中文名字。
"以秋哥？"
雷夏風擔心地瞧着他，"你還好吧？呃，我不是很會說話，但是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我只是好奇那個能夠讓你接受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我知道。"雷以秋露出一絲詭笑，"你為什麼那麼緊張？我又不會宰了你！"
"我就是怕這個……"雷夏風咕噥道。
"你剛才說什麼？"雷以秋豎起耳朵，唇角往上勾，"你怕什麼？"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你要我什麼時候去幫忙？"
"我想想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他捨不得看端木凌老是這麼來回奔波，可以的話自然是越快越好。
"以秋哥很急嗎？"雷夏風疑惑地問。
"因為小凌凌成天那樣來回奔波公司與住處間，我擔心她身體吃不消。"雷以秋嘆了口氣，"所以越快越好，挑個你方便的時間好了。"
"我這幾天都有空，所以沒什麼問題。"雷夏風好奇地湊近雷以秋，不怕死地發問："以秋哥，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你竟然願意讓他搬進你的公寓？"
"她呀……"雷以秋瞄了眼雷夏風期待的表情，看起來活像討魚吃的貓兒，害他忍不住想笑。
"他怎麼樣？"雷夏風追問。
"她跟你很像。"雷以秋乾脆地應道。
"啊？"雷夏風露出一臉錯愕。
"她真的跟你很像。"雷以秋拍拍雷夏風的肩膀，起身整了整衣領，"跟她見過面之後，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真的嗎？"雷夏風的褐眸中有一抹興奮的光芒，因為他很快就可以見到以秋哥的同居人了，這可是第一手消息哪！
"真的，所以我說夏風，你什麼時候可以來幫忙？"雷以秋有絲好笑地偷瞄著單純的雷夏風，心想這傢伙還真是好騙。
"明天好不好？"雷夏風好似等不及了，"可以嗎？以秋哥。"
"好，就明天吧！"雷以秋滿意地點頭，"我會在公寓等你，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