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打從被恭迎至百里府內后,步熙然終於搞懂了自個兒為何會對百里飛煙這麼耳熟。

百里這一姓,先是勾起步熙然長年經手商務的記憶,而硯蘭城這個地點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倘若他沒記錯,這座百里府的人就是他們紫冠府委託護銀的最大鏢局。紫冠府所有南來北往的貨物,一直都交給百里府旗下的水路貨運來運送,百里府是他們紫冠府不能欠缺的合作夥伴,而百里府最大的生意來源也是來自紫冠府,他們互相依存、氣息相連。

百里府有個三不五時就護銀托鏢,常將銀票、銀兩運送至紫冠府的總鏢頭百里飛雲,他自然對名字也很類似的百里飛煙會有記憶,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想到后,胡裏胡塗地伸手為自個兒接了個新娘子下來。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落坐在貴客位置上的步熙然,對於四面八方投向他的打探視線當成沒看見,並且試着不動聲色地打發想問出他身分的人們,他很清楚,若給百里府知道了,他敢保證絕對不可能用這雙腳安安穩穩地走出,反而很可能在他的身分一走漏之後就被綁去成親,因此,當務之急就是拍拍屁股走人,少說一句是一句。

眾多親友的殷勤探問仍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急於嫁女的百里季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開口問向進府來后就一聲也不吭的準新郎。

「那個……還沒請教公子是何方人氏?」雖然沉默是金是項美德,但也不能沉默得讓他不知道女兒要嫁的人是誰。

步熙然朝他拱了拱手,「在下只是個尋常又平凡的小小老百姓。」

「小小老百姓?」百里季皺着白花花的眉頭,覺得他說的話不能採信,愈看步熙然那一身服飾裝扮,愈覺得地不像是尋常人,尤其在他的頭頂上還有個非常眼熟束髮紫冠。

百里飛霧臉上寫滿了不信,「此話當真?」

「發自肺腑,句句實言。」步熙然的謊言流利得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百里季與百里飛霧皺着眉心,在心底為步熙然的演技打滿分時,又開始擔憂飛煙嫁給這種毫無家世又沒沒無名的人是否可行。

和百里飛霧商量了大半天後,就在百里季為了女兒着想,本想脫口毀婚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叫喚,讓他又打消了心意。

「二爺!」四處找不到步熙然的小廝,在隨着人群擠進來看熱鬧時,終於找到了半途開溜的主子。

整座廳里的人皆拉長了音調,「二——爺?」

「終於找到你了……」小廝邊喘氣邊拉着步熙然的衣袖,「二爺,好端端的,你怎麼自個兒跑到百里府裏頭來了?」

步熙然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暗罵。

「不上道的傢伙……」這小子是專程來拆他的台嗎?

小廝關懷備至地望着他鐵青的臉色,「二爺,你怎麼啦?」

「閉……嘴。」步熙然頻頻對他眨眼暗示,希望他看了后能夠識相點。百里飛霧在思考過二爺這個稱呼,並盯了步熙然頭上紫冠好一會兒后,唇角緩緩地揚起笑意。

「敢問貴府的二爺貴姓?」百里飛霧漾著親切的笑容,對那個不怎麼上道的小廝懶懶地問。

「姓步啊!」小廝想也不想地就實話實說。

「步」這一字甫出口,又讓滿廳都對紫冠府敏感的人們拉高了音量,「步?」位處步熙然身旁坐位的飛煙,也訝異地撩起紅綉巾看向身旁出手接住她的男人,並且開始在心底祈禱他千萬別與紫冠府沾上半點關係。

「呃……他說的步是……」步熙然急忙想補救,「是布料的布!」

失望的口氣自大廳四面八萬傳來,「噢,布料的布啊!」

「二爺,你是何時改姓的?」仍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廝,又不會看臉色地問起實話來。

步熙然一把扯過他,低聲地在他的耳邊警告,「識相點,再扯我的後腿你就回家吃自己!」

「識、識相?」小廝結結巴巴地問,完全不知哪兒說錯話了。

正當步熙然以為他有把握能夠瞞天過海時,冷不防地,又有一個四處找他的人衝進來朝他大喊:「二爺!」

百里飛霧動作快速地趕在步熙然之前欄下前來的禮務坊管事,笑意可掬地指著步熙然向他請教,「請問,你的這位二爺來自何處?」

「金陵城。」弄不清楚狀況的禮務坊管事報出步熙然的來歷。

所有與百里府有關的人們,又拉高了振奮的嗓門,「金——陵——城?」

「在下從未聽聞金陵城有布這一姓氏,不過……在下倒是對赫赫有名紫冠府的步家有所耳聞。」百里飛霧在兩眼看向步熙然時,得意洋洋地對他咧出個完全不信任的笑容。

「這點不足為奇,天底下同居一城且同音同姓之人比比皆是。」步熙然有招接招,慢條斯理地答來,更加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步家的人。

「那你不可能正巧叫步熙然吧?」百里飛霧在問步熙然的同時,以眼神順便問向他身旁那個很會警話的小廝。

「你怎知道他是步熙然?」一點也不知道被人套話的小廝,在百里飛霧的眼神下,馬上抖出步熙然的全名來。

「誰叫你多嘴的?」步熙然的聲音頓時冷到骨子裏,並且很想掐死這個老是說溜嘴的大嘴巴。

「我……我又說錯話了?」小廝期期艾艾地指著自個兒的鼻尖,還是不知道這回他又是錯在哪裏。

步熙然氣結地拎着他的耳朵大吼,「哪邊涼快哪邊去!」

「原來紫冠府新任的紫冠商人就是你。」套了大半天,百里飛霧總算弄清楚接到他妹子的男人是誰了。

「你認錯人了。」步熙然抵死不認帳,撩起腳邊的衣衫,打算速速離開此地,免得再生風波。

收到府內下人通知,十萬火急返家的百里飛雲靠在大門邊,唇畔噙著一抹笑,看那個急急朝他走來的步熙然,在見到他時又掉頭換個方向走。

「熙然,自從你病了后,我就很久沒見過你了。」百里飛雲一閃身就躍至他的身後勾着他的頸子對他打招呼,讓想跑又跑不掉的老友沒地方躲,「四年多不見,近來可好?」

百里季興奮地自椅中站起,「飛雲,他真的是步熙然?」假如這個人真的是步熙然,那他不就撿到一個東床快婿了?

「認識這小子這麼多年,我怎會認不出來?」從他頭一回護送鏢銀至紫冠府,他就認識這個愛窩在府裏頭舞文弄墨不愛做生意的老友。

步熙然沒好氣地贊著眉,「你就不能忘了我的長相嗎?」

百里飛雲走至他的面前,輕彈他光潔的額際,「你這愛躲、愛騙人的小子化成灰我都認得。」

「化成灰也認得?」太神了吧?

「你想賴掉這門婚事?」百里飛雲眯細了眼,肝火旺盛地問向死板著一張臭臉的步熙然。

步熙然不怎麼敢期待,「可以成全我嗎?」

「我小妹你有哪一點不滿意?」百里飛雲馬上換了張臉色,蠻橫又霸道地逼問。

「沒、沒有……」他要是不滿意,哪會在看呆了之後替自個兒找麻煩地接下她?

「有我們這種高貴又親切的親家不好嗎?」百里飛雲更是咄咄逼人地以指尖戳着他的胸膛。

「不,我沒那個意思……」這種親家是很高貴,但絕對不親切。

一直在旁悶不作聲的百里飛煙,拉下了頭上的紅銹巾,終於決定挺身出來幫步熙然打這場仗,免得他莫名其妙地娶了個女人過門,而她也不情願嫁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飛煙柔聲地對百里飛雲否認,「大哥,他不是我的新郎倌,他沒接到我的繡球。」

「但他接到你的人,而且還是連人帶球。」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的百里飛霧,提醒她步熙然可不只接了一個人而已。

飛煙不慌不忙地為步熙然找台階下,「那是誤接。」

步熙然頻頻點頭,「對對對,是誤接。」這女人太上道了,完全明了他的苦衷是什麼。

「無巧不成親嘛,是誤接也無妨。」百里飛雲冷笑,勾緊步熙然的頸項,「總而言之,他當我的小舅是當定了!」

百里季一點也沒把步熙然與百里飛煙眼底的喪氣看在眼中,笑得合不攏嘴地拉着她的手,「飛煙,你甭再挑了,你的新郎倌最佳人選就是他,能與紫冠府結為親家,這可是莫大的喜事。」

步熙然看出了她眼底的不願意,馬上識大體地朝百里飛雲拱手道別。

「飛雲兄,成親這一事,我看還是由我大哥來做主較妥,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告辭。」

「別想跑。」百里飛雲懶懶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領,不肯讓他就這樣跑了。

「飛煙,你也給我站住!」百里飛霧也不疾不徐地叫住想走人的妹子。百里飛雲將步熙然拎回原處,並對他咧著白牙輕聲笑,「你甭急着走,我已經差人通知你大哥了,今晚你大哥就會收到我的口信,我想他應該不會反對這門婚事。」

有如一片烏雲剛剛飛來壓過步熙然的頭頂般,陣陣的驚雷打醒了他,讓他頓時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步熙然跳腳地扯緊他的衣領,「你通知了我大哥?」

「對。」百里飛雲滿意地撫著下巴,「在你大哥回覆我們之前,你就暫住下來等好消息,說不定收到你大哥的口信后,你和飛煙就可以先拜堂成親。」

「我有事急着出門,恕不奉陪!」一旁的飛煙聽了馬上急急的要離開。

「百里兄,我還約了友人洽談公事,改日再敘!」步熙然也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肯再多留下來一刻鐘。

百里飛雲氣抖著兩肩,在他們倆逃出大門之前對廳內所有的武師下達命令,「來人,送小姐回房、送步二爺至客房!」

「讓路,統統別攔着我……」被眾人擋住去路的飛煙,噘著小嘴惱火地瞪着一批又一批的攔路人。

「慢著,你們找錯新郎了,我真的是不小心接到的。」步熙然邊掙扎邊對這些阻擋他的人解釋,可惜沒人將他的話聽進耳里。

百里飛霧在後頭又追加上一道命令,「務必將他們倆門房的大鎖鎖上,誰也不許替他們開門。」

「大哥、二哥!」飛煙在被人架著走時還不死心地回頭叫着。

「百里飛雲,你不能對我這麼做!」

步熙然想掙開身邊的武師,氣急敗壞地對那個老友大吼。

百里飛雲壓根兒不聽任何請求,煩躁地揮着手叫人將他們倆關進房裏,「別聽他們嚷嚷,押下去!」

「所有人聽清楚,府內從今天起嚴加戒備,一個也不許讓他們逃了!」百里飛霧也未雨綢繆地防範會有逃婚事件發生。

大廳的人在他們倆雙雙被架走之後散去了大半,百里季憂心地拉着行事素來莽撞的兒子。

「飛雲,你確定這樣成嗎?你不覺得咱們這樣好像是在強嫁女兒、強拐女婿?」好好的一樁婚事,被他們弄得像打鴨子上架,那個步熙然看起來好像真的是沒有半點意願要和他們結成親家。

百里飛雲得意地握緊拳,「這叫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百里季仍是滿心的不安,「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有人要娶就該感謝老天爺賞臉了,誰有功夫去管飛煙要嫁的人究竟是誰?」百里飛雲才不管那麼多。

百里飛霧也搭着他的肩賣力鼓吹,「爹,住后你不需再為飛煙的終身大事發愁,相信我,紫冠府的米絕對夠飛煙去蛀,你大可安心。」

望着兩個兒子樂見其成的眼眸,和思及小女兒早已到了適婚的年紀,百里季在重新思考過一回后,也不再管這樁婚事到底妥不妥當了。

「有道理,就嫁給他。」

夜未央、人未靜,這不是飛天遁地的好時機,位在百里府客房的貴客,望着窗外皎潔的明月,希望月亮能快些升上天際。

步熙然吹熄了桌案上的燈火,看着外頭被燈火照得亮晃晃而映在門欄上的人影。

被人關進這間客房后,在他房門外頭看守的人多得讓房裏的蒼蠅也飛不出去,入了夜后,門外的燈火甚至比他房內的燈火來得明亮,光是看那些人影,他就知道百里飛雲派了多少人。然而就在他的隔壁房,稍早也不時傳來一個音量與他差不多的抗議聲,就連抗議內容也與他相同,也許,百里飛雲派去防範百里飛煙的人不會比他來得少。

面對百里飛雲這種決心嫁妹又毫不講道理的武夫,步熙然這個看起來斯文的生意人,再怎麼舌燦蓮花,也無法阻擋百里飛雲硬要將他們兩個湊在一塊的決定,但他不想娶妻,而百里飛煙似乎也不願成親,這般地鎖着他們,只怕會讓他們這兩個被強架著準備成親的人,逃跑的決心更加堅定。

步熙然考慮了許久,放棄立刻逃出這座百里府的想法,打算等至夜夠深的時分再來逃跑,留給百里飛雲一點顏面。至於大哥那邊,在短期內絕對無法諒解這種行徑,他也只好暫時逃家一陣子,待他氣消了后再想辦法回家。

打更的鐘聲自遠處傳來,提醒步熙然又等過了一個時辰。外頭更顯得靜謐,不再如先前那般吵吵鬧鬧,而守在他門外三三兩兩交談的人聲,也在夜色愈來愈深時變得模糊不清。算算時刻,也該出發了。

步熙然輕巧地躍下床緣,將欄放在桌上簡便的行囊甩上肩頭,就在他攀上窗沿準備逃走之時,發現對於逃婚這件事,好像還有一個人與他有志一同。他壓低了音量,懶懶地問著隔壁正與他一樣都攀在窗口的女人。

「姑娘,大半夜的,你上哪兒?」天氣這麼好、氣氛這麼好,才讓每個人都很想在這時分攀窗逃跑?

飛煙轉首看了他一眼,自菱角似的小嘴裏緩緩地吐出三個字。「吃——消——夜。」三更半夜地掛在窗戶上,除了離家出走和逃婚之外,她還會上哪兒去?

步熙然盯着她背上與他一樣的行囊,眼眸轉了轉,在嘴邊露出了一抹了解的笑容。

「其巧,我也正要去吃消夜。」

她指着他背後的包袱,「你吃宵夜的地點不會和我的相同吧?」

步熙然朝她重重地點了個頭,「我想絕不會相同。」既然要逃婚,他才不會笨到帶個準新娘同行,又不是嫌被逮回來的機會大小。

「感激不盡。」飛煙銘感五內地朝他拱手致意,「我逃我的,你跑你的,祝你馬到功成。」

「彼此彼此,多謝激勵。」步熙然也不忘對深有同感的同伴加油打氣。

已經準備了一整晚的飛煙,深吸了口氣,正打算躍出高高的窗沿輕跳至外邊的牆頭時,步熙然出聲喚住她。

「腳下留步。」

飛煙停坐在窗沿上,細聲細氣地對這個一再阻止他的男人請教。

「步二爺,你還有何高見?」連爬個窗戶都啰啰嗦嗦的,這個男人到底還要不要逃婚?

「我想我們該先坐下來一塊研究研究逃婚計劃較妥當。」

飛煙彎細了柳眉,「計劃?」

「你也希望我們能逃得天衣無縫、完美無暇吧?」不事先和她溝通溝通,要是半途出了岔子,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她卻搖搖頭,「多謝美意,我老早就想好逃亡的路徑,而且不怎麼計較成果。」

「你爹那邊呢?你要如何向他交代?」步熙然揚著劍眉提醒她,他們這座百里府可丟不起這種臉。

「我爹會在被我活活氣死之前派出大批人馬,我只要別被我大哥和二哥找到就好。」

步熙然忍不住要她權衡一下利弊。

「但是我會被我大哥派出的人馬提回紫冠府。」她的家人或許會放過她,但他的家人可不會,一樁逃婚事件里只有她獲利,那他該怎麼辦?

當棄夫嗎?

她婉惜地掩著芳唇,「很抱歉,那就是你個人的問題了。」

「我的個人問題同樣也是你的。」步熙然不疾不徐地拖她下水,「雖說這本是我自個兒的事,但錯就錯在你大哥不該與紫冠府攀上關係,只要你踏出這裏一步,我大哥一定會向你爹施壓;不擇手段地找你回來,這般盲目的逃出去,我保證不用三日,紫冠府的人馬就會將我們綁回去成親。」

本來不緊張的飛煙,瞬間聚攏了全副精神,睜大了一隻恐慌的美眸,「當真?」

「不信的話,你不妨去試試。」步熙然歡迎至極地請她先去試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弄錯。

看他面色凝重的樣子不像在騙她,飛煙心頭存着信任和不信任,猶豫地躍上琉璃高牆,然後趴在上頭對牆外來來回回巡邏的大批人手張大了眼。

「四面楚歌……」天哪,什麼時候聚集了這麼多人?她從小也沒見過她那兩個哥哥用如此龐大的人來防她逃跑,尤其她現在連家門都是沒踏出就被看得這麼緊,這個叫步熙然的紫冠商人真有那麼重要?

步熙然也趴在她的身邊悠然長嘆,「看來你的兄長們也防你我逃婚防得很緊,咱們的消夜可能得等一等再吃了。」

飛煙當下換了一種態度,轉過頭慌張地拉緊他的衣袖求救。

「你有什麼計劃?」

「你願意共體時艱了?」怎麼,逃婚大事不再是他的個人問題了?

「為了大局着想,我願意,你快想個法子。」

「先找張地圖來。」步熙然撫著下顎想了一會兒,決定一切從長計議。

「我房裏有。」飛煙率先直起身,拍拍衣裙就想躍回房裏但卻不慎掉了肩上的行李。

「你準備得很周全嘛。」步熙然替她拎起行囊,對包袱裏頭的重量嘖嘖有聲地讚歎。

她一看向他肩后也差不多大小的包袱,「你不也是?」

步熙然感慨萬分地嘆了口大氣。

「因為我不知我的運氣會這麼差。」他在家時不知已躲掉了多少回婚事,頭一回出府的運氣竟這麼背,害他半夜還要蹲在別人家的牆上幫人拎行囊。

飛煙也悠悠長長地搖首嘆息,「我更沒料到在節骨眼會出現你這紫冠商人。」若是別人接到她的繡球還好,但她爹絕不會放過眼前這位富甲天下的紫冠商人。

「看在大難當頭的份上,你就勉強與我同舟共濟一會兒。」還好這個女人很精明,一開始就能明了他不願成親的心態,也不像她的兄長們死纏着他,也許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暫且委屈步二爺了,我一定會快快消失在你的眼前。」飛煙從不認為自己有福份能成為這種富商的妻子,也不願耽誤了他的大好人聽着一聲聲的答話,步熙然頗許異地對她睜大眼眸,總覺得在對她說話時似有迴音般,與她交談時的感覺格外輕鬆,簡單的字句從他的口中說出,不需太過解釋她就能明了,造就像他在與他的孿生弟弟步千歲交談時的情況,也很像他自己在對自己說話。自己?

他楞了片刻,回想起初識她時的情景,和她曾經開口說過的每一句話,經過留心的比對后,才知道會讓他有這種感覺不是沒有原因,只因這個女人說的、做的都與他相同,甚至遠比他的孿生弟弟相似,但世上怎會有個與他如此相似的女人?

步熙然甩了甩頭,試圖將她那道與他相似的身影自腦海中揮開,輕挪腳步地躍至她房內,當他反手關上窗時,一轉身,觸及的即是她在燭火下,一手撐著面頰細心地攤讀著桌上的地圖,一道柔美的流光自他的眼前一閃而過,將溫暖醉人的畫面停留在他的眼瞳里,他不禁想起,他在年少時曾告訴過自己,所謂的幸福是一種傾心的相遇。

傾心?對誰傾心?

步熙然一雙濃密的劍眉緊密地皺緊,還理不清腦中紊亂的思緒時,往日曾說過的一句話又飄蕩在他的耳際,「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已。」

看着她時,為何他會沒來由地想起這句話來?

飛煙朝他揚手輕喚,將沒注意自己又在沉思的步熙然喚回了心神,「你的計劃想妥了嗎?」

步熙然力圖振作地拍拍雙頰,「先說說你本來打算怎麼逃?」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還要逃婚嗎?

「原本我是打算走這條路徑,先逃去姑蘇的舅父家躲我大哥一陣子。」飛煙微蹙著黛眉,潔白柔嫩的纖指在地圖上輕巧地滑過。

步熙然忍着貪看那雙軟玉般柔柔的衝動,語氣鎮定地反駁她的主意。

「不能去姑蘇,那兒有太多我紫冠府的眼線,你會在抵姑蘇城時就被我大哥逮個正著。」

「那我該上哪兒去?」她知道滿是紫冠府旗下商行據點的姑蘇城去不得了,可這個時候她又想不出能躲的好地方。

「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步熙然也深深陷入長考,「要解決外頭看門的人井不麻煩,麻煩的是我們逃出去以後該怎麼逃亡和逃去哪裏。」外頭雖是天大地大,但是一個不留神,他們隨時隨地會撞上兩府的人馬。

「我建議我們各走一路。」她伸手指着地圖的兩端,說出她唯一能想出的法子。

「分散風險的確是上上策。」步熙然開始想該如何走才能安全地各走一路。

「如此一來,就算捉了我們倆的其中一個,沒另一個也無法成親。」

「好,就這麼辦。」他拍掌心,一手指向地圖的右邊對她叮囑,「紫冠府的商家行號大部在北方,我若往北會被紫冠府的人認出來,因此你上北走較無風險,我會在地圖上畫出所有紫冠府在北方分佈的行號,以防你中途遇上他們,只要你能繞過東邊的金陵城,就無人有法子找你回來。」

「那你往南走,我幫你畫出我們百里府在南方所有鏢局的據點,好讓你饒過他們,東邊的金陵城你不需煩惱,我有熟知的小路可讓你繞過它。」飛煙聽了后又忙碌地去找來另一張地圖,「執筆在圖上—一點出他們百里府鎮局的據點和人力分配。」步熙然也合作地繪出紫冠府的人力據點,但在畫了一陣子后,他停下手中的筆,愈來愈覺得納悶。

「喂。」他以手肘推推她。

「嗯?」她不解地揚高柳眉。

步熙然蹙緊了眉心,「我們……是不是有點奇怪?」

「哪裏怪?」她看不出來,他們目前不是分工合作做好好的嗎?

「可能即將成親的新郎和新娘,不但在半夜三更商量該如何擺脫這樁婚事,而且還互相提供對方逃婚的路徑?」別說不顧與對方成親這點,可是哪有人與逃婚的對方共商逃婚大計,並且指點對方該往哪裏逃?

「嗯……」飛煙認真地思考了許久,最後嚴肅地對他點點頭,「是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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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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