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如往常，呂湉婕在九點之前抵達醫院照顧奶奶。

她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見奶奶從睡夢中睜開眼睛，她靠上前去。

「奶奶，今天還好嗎？」她細細觀察祖母的神色，關心地問。

「還不是老樣子。」呂照美笑笑地說。她不願讓孫女擔心，昨晚她疼得睡不着，後來醫生加重止痛藥劑，她才能入睡。

呂湉婕點點頭，整理著祖母日漸花白的稀疏頭髮，「奶奶，你想不想吃點東西呢？」

呂照美輕輕搖頭，她的胃在手術中切除了三分之二后，「吃」對她來說是一件辛苦的事。

「孩子，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她覺得孫女今天的語氣特別輕快。

「奶奶，我昨天搬去和談濬住了。」呂湉婕遲疑地說。

先前，她怕奶奶起疑心，只好騙說談濬因為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住在外頭，不然她無法解釋為何兩人結了婚還分開住。

「是嗎？夫妻本來就要住在一起，你很開心吧？」呂照美看得出孫女為此感到欣喜。

呂湉婕一臉害羞，頭不好意思抬起來。

「小婕。」看着嬌羞的孫女，呂照美輕輕出聲。

「奶奶，有什麼事？」

「把你丈夫帶來這裏，好嗎？」

「奶奶想看看談濬？」是了，她都忘了奶奶只見過談濬一面，「奶奶，這幾天我會找他一起來看你。」她急着允諾。

呂照美笑笑的點頭，「小婕，你嫁給談濬，幸福嗎？」撥開黏在孫女臉上的髮絲，呂照美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

「奶奶……」呂湉婕盯着奶奶急欲知道的神情。

「奶奶一直希望你是幸福的。」呂照美說出心裏殷切的期盼。

呂湉婕綻開一抹絢麗無比的笑容，眼眶微微濕潤，聲音就像踩在雲端上，輕飄飄的，「是的，奶奶，我很幸福，很幸福。」

「阿濬，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要不要和我們去喝一杯？」

談濬從一堆密密麻麻的報表中抬起頭，盯着坐在他辦公室上的楚洛維那張嘻笑的俊臉。

「隨便。」他把雷宇翔和楚洛維帶來的、有關興建幼稚園的報表及進度表整理好。

「這些報表沒問題吧？談濬。」雷宇翔收起談濬遞給他的報表。

談濬肯定地點點頭，「大致沒問題，幼稚園工程比我想像的快很多，我看明年初開始招生不成問題。」

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為了見證及延續令人欣羨的友誼，共同計劃經營一所幼稚園。不久的未來，這個夢想便將實現。

「那當然。」楚洛維從不會忘記邀功，趾高氣昂地說：「你也不看看是誰在監工！」家裏開建設公司的他，自然包下所有的興建工程。

談濬懶得理他，準備起身，「好了，晚上見。」

「阿濬，你現在是下逐客令趕人嗎？」楚洛維哇哇叫。

「不然呢？」談濬淡淡地瞥他一眼。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聊一下天會死嗎？」楚洛維抱怨他不通人情。

「是不會死，不過我不說廢話。」談濬不留情面地說。

「哇咧！嫌老子說廢話？」楚洛維跳腳。

「洛維，你很吵耶！少說幾句好不好？」雷宇翔受不了楚洛維急躁的個性。想打聽談濬和他妻子的八卦，留到晚上也不遲。

他轉頭看向談濬，好像他的企圖跟楚洛維不一樣，「談濬，八月中我和芫芫以及洛維他們夫妻要去海邊度假，你要不要一起去？」

「是肯丁的海岸別墅嗎？」談濬記得他們出國留學前，常去雷宇翔他家位於南台灣的別墅。

「對！你還記得有一年我們整個暑假都在那邊度過嗎？最近我把房子重新翻修，改建之後，想要約大家一起去玩。」

談濬聽了有些嚮往，他多久沒享受海邊的陽光還有帶鹹味的海風了？「嗯！如果那陣子不忙或許可以……」

「阿濬，你帶不帶你老婆去？你不會想一個人去當大家的電燈泡吧？」楚洛維在一旁插嘴。

談濬忍不住對楚洛維皺眉頭，「你老婆預產期不是在八月，你還敢帶她出遠門？」

楚洛維搖搖手更正，「錯了，是九月中，小唐說她每天在家快悶死了，比我還要想去！」他對談濬扯到他身上有些不耐，「你到底要不要帶你老婆去？」

楚洛維十分好奇談濬與老婆相處的情形，他見過呂湉，很想知道她有沒有本事讓談濬這個萬年不化的冰塊融化？

談濬年紀不小了，看他每天孤家寡人，說實在的，他和雷宇翔着實不忍，覺得他好可憐，都沒人愛。當然也是看他這個大電燈泡超級不順眼。

「你覺得我應該帶她去嗎？」談濬反問。

他和呂湉婕又不是真正的夫妻，沒那個必要學人家夫唱婦隨！楚洛維存

什麼心，他早就看穿了。

楚洛維沒想那麼多，猛然一怔，「為什麼不？」隨後才想起原因，臉上難掩失望。

「談濬，你別理洛維，是因為芫芫說她很喜歡你老婆……」雷宇翔說到一半才發現自己說溜嘴。

糟了，他們之前是瞞着談濬，偷偷去拜訪他老婆的。

談濬果然警覺地問：「芫芫認識她？」奇怪，呂湉婕怎麼沒告訴他，他們來找過她？

雷宇翔一臉尷尬，吞吞吐吐，「呃……前兩個禮拜，剛好我們四人開車經過你老家，順道拜訪。」

「洛維他們夫妻也去？」原來是結夥作伴一起去。

被點到名，楚洛維也只好硬著頭皮承認，「對啦！我們一起去，能怪我們嗎？誰叫你這死傢伙，不管我們怎麼旁敲側擊，都不肯泄漏你老婆的事。」說到後來，怪罪在談濬頭上。

「是這樣嗎？」只是純粹好奇心作崇嗎？談濬眼中流露懷疑。

他灼灼的目光盯得雷宇翔和楚洛維好不自在，該不會被他看出他們其實是被老婆要求幫忙撮合他們的吧？

「當然，你在懷疑什麼？」雷宇翔撇開眼，心虛的回答。

「沒……」談濬搖搖頭，突然露出深思的表情，「你們覺得這女人……如何？」

雷宇翔和楚洛維忍不住開口，「我不覺得她有什麼問題，她看起來滿單純的。」

還沒見到呂湉婕之前，他們也以為這女人有問題，可是相處之後，卻覺得她一個很恬靜淡然的女人，不像會玩什麼心機。

不過，談濬對呂湉婕始終不信任也不能說他不對，任何人處在相同情況下，疑神疑鬼是必然的。

要知道，談濬可是目前最搶手的黃金單身漢，很多女人都巴不得攀上他，他不小心才怪！

「那你覺得呢？宇翔！」

雷宇翔聳聳肩，「你心底雪亮，談濬，你看出她真的是為了奶奶而嫁你的，只是你仍不敢百分百確定。」

談濬輕輕點頭，承認雷宇翔說中部分事實。女人之於他，一向可有可無，他的生命不會因為沒有女人而黯淡無光，但也不會因為有女人而絢麗多彩。

曾交往過的對象，他認為是各取所需，所以他不曾為哪個女人費心，更遑論付出真情。

只是……呂湉婕是頭一個讓他充滿好奇的女人，她不是什麼謎樣女子，讓人摸不透。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想挖掘她的一切。

隱隱約約的，他感到困擾及困惑，尤其是嘗過吻她的滋味后……如果兩人未來發生關係，他並不排斥。

心境轉變之大，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談濬，你在發什麼呆？」雷宇翔見談濬分心思索，輕拍他的臂膀，喚回他的注意力。

「沒事。」談濬收回心神，暗斥自己想多了。

是嗎？雷宇翔用多疑的眼神詢問楚洛維，夢洛維則是毫不猶豫地搖頭，談濬很少露出茫茫然的表情，不像他嘴巴說的沒事。

「反正你現在已經知道我們認識你老婆，芫芫也希望她一起去玩，你不如找她一起去。」雷宇翔勸道。

「嗯！我會問看看。」談濬不確定呂湉是否會丟下生病的祖母和他們出遊。

「都五點了，阿濬，你乾脆提早下班，跟我們一起離開。」楚洛維拿起西裝穿上。

「嗯，好吧！我交代秘書一些事情就走。」

聽到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鑰匙轉動聲響，呂湉婕以為是談濬回來了，趕緊打開門。

等了一晚，她不想提早回房，和他說幾句話也好。

「你回來了……呃！雷大哥？」沒想到是曾有一面之緣的雷宇翔，臉上帶着醉意，拿着鑰匙站在門口，她瞪大了眼。

雷宇翔呆了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住在這裏？！」媽的，談濬沒跟他們說！

「是的，我昨天搬來的。你怎麼來了？」雷宇翔驚訝的口吻教呂湉婕怪不好意思的。

「我送你老公回家。」雷宇翔身子一退，呂湉立刻看到談濬垂著頭，一條手臂掛在楚洛維肩頭上。

「他怎麼了？」她以為談濬受傷了，焦急地衝出來抱住他。

她驚惶失措的模樣讓雷宇翔覺得好笑，趕緊安撫，「哦！他沒事，只是喝醉了。」

「對！他喝醉了，還踹我好幾腳！」同樣也一身酒氣的楚洛維不滿地嘟嚷。

一整晚，雷宇翔和楚洛維為了從談濬口中套出心裏的話，聯手一起灌醉他，哪知這傢伙醉了也是只悶葫蘆，無論兩人怎麼套話，就是不肯中計。

真氣人！白費一晚工夫，連呂湉婕已搬過來也沒套出來，擺明任務失敗嘛！

呂湉婕聞言鬆了一口氣，臉色恢復正常，「謝謝你們，能不能請你們幫我將他帶進房間？」

雷宇翔立刻幫楚洛維一起把談濬帶回房間，他們注意到談濬的房間只有他一個人的東西，看樣子呂湉婕雖然搬進來，但兩人卻分房睡。從房間走出來，他們有默契地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楚大哥、雷大哥，你們先坐下，我去倒茶……」呂湉婕好意請他們留下。

楚洛維搖搖手，今晚他們也喝下不少黃湯，「不用了，時間不早了，計程車還在樓下等我們。」

「是啊！我們先走了。」雷宇翔臨走前把談濬的鑰匙交給呂湉婕，「談濬睡著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謝謝雷大哥和楚大哥。」呂湉婕送他們到門口。

目送他們離去之後，她不放心談濬，隨後轉到他的房間。雷宇翔他們很細心，已經幫談濬脫下外套及衣服。

在酒精的作用下，談濬睡得很沉，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回到家且躺在床上。

呂湉婕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深情款款，平時她不敢這樣大膽地看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看出自己對他的愛意。

是的，她傾心於他，第一眼就不能自拔地喜歡上他了。

但是她極力隱藏，因為她心底再清楚不過，談濬仍懷疑她動機不單純，藉口祖母的病，利用他、纏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