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呂湉婕輕輕的打開房門，將頭探進來，見到談浚仍沉睡，才悄悄的退出。
關門前，談浚的聲音阻止了她，「為什麼不進來？」
呂湉婕一怔，遲疑的走進房間，「你醒了？」
談浚睜開眼睛，側躺轉向她，一雙清醒的亮眸打量着她怯懦的表情。
在微弱的光線系，一張俏臉怯生生的紅了起來，好像綻開的美麗花朵，嬌俏迷人。
驀地，腦中殘缺的畫面掠過，露骨的交纏、歡愉的吟哦、沉重的粗喘……談浚用力搖頭甩去腦中的畫面。
他看到她手上端著的東西。「你手上是什麼？」
「這是蜂蜜檸檬汁。我聽人家說喝這個可以消解宿醉的不舒服……」
談浚起身坐起來，拉來被單蓋住下半身。「昨晚是洛維和宇翔送我回來的？」
「你喝醉了，他們送你回來……你會不會不舒服？要不要喝蜂蜜檸檬汁？」她注意到他不斷揉着太陽穴。
直到此刻，她仍不確定談浚是在酒醉中還是清醒時與她發生關係。
今天清早一醒來，當她發現自己躺在談浚懷裏，駭得全身不能動。
怎麼會這樣？！
她心裏冒出一陣驚恐，難以相信自己竟和他上床了，可是他們兩人確實赤裸裸的像麻花一樣纏繞在一起，擺在眼前的事實不容她否認。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也不管是否會驚醒他便衝下床，像逃難般的跑走，然後躲回房間，等他來敲門，等他來解釋昨晚發生的事……
她不要聽見他說，這是不可避免的事，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不要……
「你怎麼了？你聽見我說的話嗎?」談浚提高的聲音，終於鑽入呂湉婕耳中。
呂湉婕茫然的眨眨眼睛，「什麼？」
「我請你將東西放在桌上，要喝我會喝。」談浚眯着眼，仔細端詳她發白的臉色。
呂湉婕趕緊將東西放在桌上，雙手不安的扭緊，「我……我……」
「你還有事嗎？」談浚瞅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嗯！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呂湉婕一臉猶豫不決，「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探望奶奶？奶奶她很久沒見到你了……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一個小時就夠了。」就怕他拒絕，她連忙補充。
「沒問題。」談浚看見她臉上出現了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看是要假日或者……等等！外面有動靜。」
「有嗎？」呂湉婕嚇了一跳，豎耳細聽，客廳果然有人走動的聲音。
「你先出去，我穿好褲子后馬上出去。」
「哦！」呂湉婕趕緊走出房間。
呂湉婕一走進客廳，便看見有名高大的男子大刺刺的坐在沙發上。
她以為光天化日之下小偷闖空門，有些害怕，「你是誰？你是來偷東西的嗎？」
男子顯然對呂湉婕的指控很惱火，摘下臉上的太陽眼鏡，上下打量着她。「我才不是小偷！我猜想問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裏？」
呂湉婕一怔，愈看愈覺得他眼熟，還來不及開口，穿上長褲的談浚正半裸著身走進客廳。
「老四，是你？！」原來這個穿T恤牛仔褲、頂着一頭凌亂卻有形的捲髮，正是談家老么談澤。
談澤見到談浚，立刻熱情的打招呼，「對啊！三哥，好久不見，今天星期六放假沒出去玩啊？」
「你怎麼來我這裏？」談浚差點忘了弟弟有這屋子的鑰匙。
「當然是很久不見，特地來找你。」談澤笑嘻嘻的說，彷彿他不打聲招呼便來到人家家中不值得大驚小怪。
談浚看見地上一個鼓鼓的黑色帆布袋和一個價格不便宜的衝浪板，懷疑的揚起眉，「你這個大忙人……只是來找我而已？」
他知道熱愛衝浪的弟弟不會只為了見他一面，帶着他寶貝的衝浪板前來。
談澤假裝看不出兄長的疑惑，厚著臉皮要求，「我想請三哥讓我暫時住幾天，好不好？」
「不好！你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嗎，幹嘛住我這裏？」談浚直接了當的拒絕。
老么談澤雖然年紀最小，可是若論富有程度完全不輸給他的兄弟，他是當下紅得發紫的人氣偶像歌星，光是唱歌的版稅、開演唱會的收入便相當可觀。
「三哥，你怎麼那麼沒有手足之情？要是能，我當然回自己的家最舒服。還不是我的經紀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把工作排的滿滿的，害我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我當然要趁被壓炸成干之前溜走。」一想到像吸血鬼的經紀人，談澤就一肚子抱怨。
原來是躲經紀人躲來這裏。算他聰明，確實美人會猜出他會藏在兄長的屋子逍遙。
「你可以去老大或老二家裏住，他們會很歡迎你。」談浚輕嗤一聲，擺明不歡迎談澤住下來。
「我才不要！」談澤不悅的撇撇嘴，「大哥好煩，每天逼我用他們公司的產品，想拉我做活廣告；二哥則以為他是教官，我是學生，還給我訂生活公約……咦？你是不是……」談澤頓了一頓，偏著頭，瞅著站在談澤旁邊安安靜靜聆聽他們兄弟交談的呂湉婕。
「是怎樣？」談浚口氣淡淡的問。
談澤古怪的一笑，「站在你身旁的這一位就是三嫂吧？」
他終於記起來了！爸媽曾跟他說過，三哥結婚了，那時候因為他人在海外，聽了也不會當回事，還以為爸媽在說笑。
沒想到，好像是真的耶！
呂湉婕這下才知道眼前皮膚黝黑，擁有一張陽光璀然耀眼笑容的男子，就是談浚的弟弟談澤。
難怪她覺得他好眼熟，以前公司的女同事都是他的忠實歌迷，常拿他的CD、海報到公司。
她曾聽婆婆龔秀麗稍微提過，談澤不像三位哥哥到日本留學，高中一畢業便放棄升學，加入五光十色的演藝圈，出道不到三年，成績斐然，已經是全國家喻戶曉的明星。
「你好，我是呂湉婕，很抱歉，我認不出你來。」呂湉婕靦腆的說。仔細一瞧，談澤比談浚矮一些、瘦一些，但仍有談浚的影子存在，只是五官較柔和、也較明朗。
「哈哈！沒關係。」談澤向來不拘小節，他對呂湉婕很感興趣，「你真的是三哥的老婆哦？」
呂湉婕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很多人一知道她是談浚的妻子，都一臉驚奇的樣子。
她不怪談澤的問題唐突，他們莫名其妙的結婚，又沒有舉行公開儀式，自然給人懷疑的空間。
「嘻嘻……我好笨！怎麼沒猜到你才從三哥的房間出來……我該不會打擾到你們了吧？」談澤發出曖昧的笑聲，古靈精怪的眼珠子瞅了沒穿上衣的談浚。
嘿嘿嘿，還讓他發現三哥身上有好幾處像是指甲抓出的淡痕……難怪三哥一張臭臉，原來他打擾人家的好事，真是罪過、罪過啊！
呂湉婕見談澤憋著要笑不笑的樣子，知道他想歪了，可是又怕開口解釋會愈描愈黑，只好紅著臉，悶不吭聲。
倒是談浚就沒什麼忌諱，不客氣的開罵：「談澤，閉上你的大嘴巴，吵死了！」
「好、好、好，三哥，你讓我住下來好嗎？」談澤眼巴巴的看着談浚。
「不好！」談浚惡聲惡氣的說，他這個弟弟不只是愛找麻煩，又不愛乾淨，待過的地方像豬窩，他才不想讓一個臟鬼住下來。
「哼！小氣鬼。」談澤瞪了兄長一眼，嘀咕幾聲，轉頭望向呂湉婕，露出征服女粉絲、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三嫂，三哥不讓我住，你呢？這房子你有一半的權利，你可以做主吧？」
他一眼就看出呂湉婕比較好說話，三哥應該會看在老婆的面子上讓他住下來吧？
呂湉婕楞了一下，怎麼扯上她呢？誰說她能做主？
「這、這個……」她抬眼望向談浚，剛好談浚回視着她，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她思索了一下，做下決定——
「好吧！歡迎你住下來。」或許是談浚那副疏離淡漠的樣子，引起她心中的不滿，讓她沒來由的想要跟他唱反調。
談浚大皺起眉，似乎頗意外呂湉婕竟會和自己作對，但在談澤面前，他不想出聲責問。
「耶——謝謝三嫂，你真好！」眼見自己的詭計奏效，談澤興奮的大叫，眉開眼笑的握住呂湉婕的小手，不忘順便拍她馬屁，「三嫂你不僅漂亮溫柔、心地善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比三個好太多太多了。」
談浚見他們有說有笑，把他冷落在一旁，邊轉回房間。
「小弟，你起來啦？」
一早便忙着打掃屋子的呂呂湉婕，看見剛睡醒的談澤從暫住的客房中走出來，便放下手中的吸塵器。
「是啊！我肚子好餓，有沒有東西可以吃？」談澤用手抓扒頭上的亂髮，猛打呵欠。
打他住下來，彈指間已經過了十幾天。誠如他所想，在談浚家非常隱匿，根本沒人找上門來。在這裏的日子他過得愜意自由，沒有煩人的工作，緊迫盯人又愛碎碎念的經紀人，他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沉迷於線上遊戲也沒人管，他愛死這種日子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要忍受三哥偶爾丟過來的白眼。
不過無所謂，有三嫂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不理三哥的臭臉。
見他的眼皮快要掉下來，隨時可以倒下來呼呼大睡，呂湉婕不禁覺得好笑，「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放在餐桌上，是你最愛吃的燒餅油條。」
談澤聞言，頓時清醒了過來，眼睛張得大大的，「有冰豆漿嗎？」
「有，在冰箱。」呂湉婕被他的表情逗笑。
「耶——」談澤大聲歡呼，立刻像小孩子一樣開心的衝進餐廳，一手燒餅夾油條、一手冰豆漿的走出來。「我人在國外，最想念的就是這種台灣味，有時候想到都想哭。」他嘴巴塞滿事物，一邊吃一邊說。
「那你喜歡吃什麼告訴我，我準備給你吃。」他稚氣的表情讓呂湉婕想起來不及長大的弟弟，便把他當成弟弟一樣看待。
事實上，談澤住下來，對她而言，生活變得有趣熱鬧，至少她回到家不必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也有人陪她聊天解悶、逗她開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房客……
「真的嗎？我這個人很好養，有什麼就吃什麼，只要你在準備的，我都吃得下去。」談澤舔舔沾住指頭上的芝麻，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對了，九點多了，你還不用出門去照顧你奶奶嗎？」
「我晚點到沒關係，有看護阿姨幫忙照料。」呂湉婕彎腰繼續她的掃除工作，「午餐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放在冰箱盒裏，想吃的時候，記得拿出來微波。」不放心談澤只顧著玩線上遊戲，讓肚子挨餓，呂湉婕再三叮嚀，「一定要記得吃，我中午會打電話提醒你。」
「你對我真好，三嫂。」談澤好感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除了他媽以外，美人這樣啰啰嗦嗦的關心他的日常生活。
想想，他突然覺得三哥根本是混蛋加三級！
「哎！」談澤嘆了口氣，一副為她惋惜的樣子，「可惜……我三哥人在福中不知福，竟然冷落你這個又賢惠又溫柔的妻子。」
呂湉婕全身一僵，一抹笑意凍結在臉上。
談澤收起平日弔兒郎當的神色，藏在心裏的話衝口而出，「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故意在我進房后才回房，其實你睡得是客房，和三哥分房睡。」
但他卻不知該怎麼告訴她，三哥好像並不怕人家知道這件事。
「那是因為我、我們不習慣睡在一起，所以……」不擅長說謊的呂湉婕舌頭打結。
「是嗎？三嫂，我問你，」談澤一臉認真，不像平常嬉皮笑臉，可以讓她打馬虎眼，「你和三哥真的是夫妻嗎？」
「為什麼你會這樣問？」呂湉婕心慌意亂的問。
「你們不像夫妻，比較像熟人。」談澤一陣見血的說。
雖然他不知道人家夫妻是如何相處，但絕不是想三個三嫂這樣，沒有肢體的接觸，沒有眼神的交流，沒有讓旁人感到肉麻，只有平日的噓寒問暖比陌生人好一點點。
如果這就是夫妻生活，他寧願一輩子打光棍！
呂湉婕扯了扯嘴角，最後緊抿著唇。她就知道，依談澤的聰明機靈，遲早會發現她和談浚名不副實的夫妻關係。
「對不起，我沒辦法告訴你。」即使回答，呂湉婕也是選擇逃避。
「是嗎？」談澤嘆了一聲，可惜他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非要差的水落石出不可！「我回房拿一樣東西給你看。」
呂湉婕不解的看着談澤回房，沒多久又衝出來，手上拿着一本畫本。
「你怎麼有我的畫本？！」呂湉婕震驚不已，這是她用來塗塗畫畫的畫本，也是她心裏的秘密。
「我昨天半夜在餐桌上撿到的，應該是你忘了帶回房間。」談澤躲開呂湉婕伸過來的手，在她面前一頁一頁的翻開畫本，每一頁上面都是談浚個人的素描。
有沉思中，有專註閱讀中，也有他和談澤愉快交談的模樣，但不管是正面還是側面、背影，最大的特色是雖然筆法生澀樸實，但是每一筆都很用心的勾勒出談浚優雅、沉靜、成熟的神韻。
「在這些畫里，我有一個很好玩的發現——不管三哥在做什麼，似乎眼神從不正眼看你。」談澤合上畫本，漂亮的眼睛露出困惑。
呂湉婕慘然一笑，半晌才吐露實情，「那是當然，因為我是趁他專註其他事情是偷偷畫的。」
「這是為什麼？我不了解你的舉動，你幹嘛偷偷摸摸？你們不是夫妻嗎？我聽爸媽說你們是夫妻沒錯……」談澤隆起眉心，內心的疑雲不但沒有明朗，還一下子蹦出更多。
呂湉婕用力搖頭，一股辛酸溢滿喉嚨，「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秘密，在談澤同情及複雜的目光下，慢慢的全盤拖出。
談澤聽完來龍去脈，一臉愕然，頻頻用手挖耳朵，確定自己沒用聽錯。
他簡直不敢相信，三哥這樣嚴肅的人也會把婚姻當兒戲看待？！
難怪他一開始就覺得怪怪的，呂湉婕外形清秀恬靜，可是一點也不符合三哥偏好的高挑、纖瘦及具時尚感的類型，原來這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緣由。
「這麼說，只要你奶奶去世，你們的婚姻關係也結束了？」談澤急着想弄清楚事實。
「是的，我在婚前已經簽下離婚協議書。」呂湉婕忘不了當初替他們證婚的人，見到他們結婚前先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瞠目結舌。
「什麼？！那也也知道嗎？」談澤震驚的叫道，爺爺竟然讓這樣的事發生？
「不知道。倘若讓爺爺知道，他一定極力反對。」呂湉婕深覺對不起一向支持她的談禮新。
「這樣你還簽？」傻女人，笨啊！
呂湉婕緊抿著唇，最後還是忍不住掀唇說道：「我不笨……他不會答應跟我結婚。」
也對啦！談澤了解的嘆口氣，用手搔搔頭，撇開眼不去看呂湉婕泫然欲泣的臉蛋。
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抬眼望向她，「可是你們……不是發生關係了嗎？」除非他看走眼，否則……來這裏的第一天，他不是看到她留在三哥身上的抓痕嗎？
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呂湉婕臉上冒出一抹羞赧，隨即想到即使發生關係，也無法改變她和談浚的相處情形，兩人仍像陌生人。
呂湉婕雖未明白表示，但談澤已看得分明，兩人不只有了親密關係，事實上，她心裏已有三哥的存在。
「你很喜歡三哥，是不是？」這答案，談澤敢肯定的說「是」。
「是的。」事到如今，呂湉婕在談澤面前已不想繼續隱藏自己對談浚濃烈的愛意，悲切的說：「我很喜歡他，比想像中還要喜歡，我就像踩在沙流里，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知道事情的真相，談澤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三哥也是被迫答應這樁婚事，嚴格說來，他也是屈服於爺爺淫威的被害人。
不過……他忍不住在心裏偷罵三聲「大爛人」，既然對人家沒有感情，幹嘛把人家吃了？呂湉婕可不是他交往的那些鶯鶯燕燕，可以用金錢珠寶打發的。
咦？三哥不是笨蛋，怎麼這一點會看不透，莫非……嘿嘿！
談澤黝黑的臉孔閃過一抹神秘的笑意。
「三嫂，你不要太難過，三哥向來就是這死樣子，永遠一副撲克臉，可是說不定他心底其實對你有意思。」他努力的勸道。
呂湉婕悲觀的搖搖頭，她不會自欺欺人，「沒有，我不覺得……」
「哎呀！你相信我一次。」談澤把她身子拉過來，兩手固定住她的肩膀，用一種在肯定不過的口氣告訴她，「呵呵……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三哥比你想像的還要在乎你。」
呂湉婕愣愣的望着談澤信心滿滿的神情，半信半疑。她當然希望如此……但是，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