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熾翼看着眼前整齊幽雅的花圃,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那個看起來內向羞澀的小家夥,果然是很有耐心呢!

走在鬆軟的泥土上,看着擦過自己紅色紗衣的美麗花草,前一刻還躁然浮動的情緒慢慢靜了下來。

轉眼看見了那株白色的小花,熾翼慢慢走了過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開花啊!」他輕笑着說,又想到了那個老是冒冒失失的家夥。

「皇兄。」幽幽的喊聲在他背後響起。

「回舞,我不是說了,別一直跟着我。」他沒有回頭,淡然地說。

「皇兄,你什麽時候……才能回頭看我一眼呢?」回舞站在他的身後,低頭看着他腳邊的那株蘭花:「你對一朵花都能溫言笑語,為什麽對我永遠這麽生疏?難道,我真的連一朵花也比不上嗎?」

熾翼微微皺了下眉。

「皇兄,我這麽多年一直跟在你的身後,並不是一定要你愛上我。我知道,感情對你來說只是累贅,你志不在此!」回舞盯着他倨傲的背影,眼睛裏滑出了一滴淚水:「我只是希望你能時常回頭看我一眼,別把我當成不得不娶的妹妹,我就滿足了。」

熾翼沒有答話。

「皇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你覺得我不識大體。可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回舞垂下了雙肩,低着頭說:「我只要一看見那些人盯着你看,我就覺得好生氣好生氣!恨不得她們統統去死!我希望皇兄只是我一個人的……」

「回舞。」

回舞抬起了頭,在淚水朦朧之中看見了熾翼耀目的容貌。

「這麽大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熾翼語氣依舊有些冷淡,但卻抬起指尖,輕柔地拭去了回舞掉出眼眶的淚水:「脾氣也和小時候一樣任性,你這個樣子,就像個被寵壞了的孩子,怎麽能做我的皇妃呢?」

「皇兄……你以前那麽疼我,為什麽……」回舞抓住他的手指,哽咽著問他:「為什麽現在這麽討厭我呢?」

「因為那時的回舞,是我的妹妹。」熾翼把手從她的掌心裏抽了出來:「但現在的你,卻是一心要做我的妻子。」

「可是……可是我們不是一定會……」

「就是這個『一定會』,讓我覺得痛恨。」熾翼呼了口氣:「我痛恨這種明知道是被什麽操縱,卻又不得不接受的感覺。」

「皇兄,這是我們的緣份啊!」回舞又哭了起來:「你怎麽可以這麽說……」

「所以我知道,我們永遠沒有辦法理解對方。」看她為自己哭得凄慘,熾翼終於有些不忍:「這些也不是誰的過錯,我只是還沒有準備好……」

話還沒有說完,回舞就哭着撲進了他的懷裏。

「熾翼哥哥!」

熾翼剛想推開她,卻想到了她年幼時總是這麽喊自己,纏着自己的樣子……明知道她絕不是外表這麽柔順可憐,但想到自己對她確實有些苛待,熾翼也就沒有辦法冷漠地推開她了。

再怎麽說,回舞也是他看着長大的……從太淵的角度看出去,赤皇臉上那種無奈的表情全都落入了他的視線。

赤皇會娶這個公主?

那麽狂妄肆意的他還是會委屈自己,去娶一個並不想娶的女人?

怎麽會?

皇位?權力?那些東西的誘惑……連這樣的人都無法抵禦嗎?

凌駕於眾生之上的感覺,無人可以並駕齊驅的感覺……所有人必須仰望,除了這個女人……她會是唯一的,可以和他平視的……太淵定定地看着偎在赤皇懷中的那個女人……「是誰?」熾翼拉開回舞,低聲喝道。

那種一瞬間能讓人刺痛的殺意……「赤皇果然就是赤皇,連親熱也挑了這麽個人來人往的地方。」有些嘲諷的笑聲從花圃的另一頭響起。

原來是他!

「我說還有誰這麽不知趣?原來是蒼王大人啊!」熾翼揚起了笑容,慢慢地轉過了身。

「赤皇大人,你和我多年沒有見了吧!」什麽時候看起來都高貴傲然的蒼王孤虹沿着花圃中的小徑,悠閑地走了過來。

「是啊!停戰之後我們就沒有見過了!」熾翼看着這個在戰場上爭鬥多年的對手,嘴角的笑容里溢出一絲興味:「也有十多年了!」

孤虹挑着眉角,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恨意:「你那次比箭使詐勝我,害得我淪為笑柄,這筆賬我好像還沒有來得及和你討要啊!」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你還是真是愛計較!」熾翼示意回舞站到自己的身後。「反正也過去了,算來算去有什麽意思?」

「雖然這些舊事拿出來說是顯得我氣量狹隘,但私底下我還是不怎麽服氣。」孤虹也笑了:「反正你也知道我氣量狹隘,那我也不在你眼前假裝大方了。」

「你想做什麽?」回舞站在熾翼身後,趾高氣揚地插嘴:「不過就是我皇兄的手下敗將,你這小氣鬼還有臉在這裏大放厥詞?」

「閉嘴!不許無禮!」熾翼回頭瞪了她一眼:「水族蒼王也是你可以胡亂得罪的嗎?」

回舞被他一罵,立刻噤聲不敢多說。

「我是不會在意的。」孤虹看了看他身後的回舞:「火族的回舞公主驕橫跋扈我早就聽說了,我倒是可憐那個要娶她的男人,這輩子都被這麽個女人纏着,實在是可憐至極。」

「你……」回舞氣急,卻被熾翼眼神掃過,只能硬生生地把火氣壓了下去。

「你的嘴巴還是這麽惡毒。」熾翼傲然一笑:「好了!你想要怎麽和我算,說出來聽聽。」

「若我說要和你動武,我父皇定然不會允我。」孤虹嘆了口氣:「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剛剛聽說赤皇你滴酒不沾,那麽我們就比喝酒好了。」

「喝酒?」熾翼眉間一跳。

「這不公平,你都知道我皇兄酒量不好……」回舞着急地說道。

「是啊!」孤虹笑着打斷了她:「我就是要他輸得很難看,還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行!不可以……」

「行不行,可不是你說的!」孤虹看着熾翼,挑釁似的說:「赤皇,你敢不敢和我比呢?」

「喝酒……」熾翼慢吞吞地說:「孤虹,你學聰明了。」

「那麽,今天晚上我設宴招待!請赤皇大人務必賞光。」孤虹轉身就走,邊走邊說:「至於這位公主,我是招待不起的,就請自便吧!」

「皇兄!你不會真的和他比吧!」回舞着急地拉着熾翼:「不行啦!不能和他比喝酒!」

「你什麽時候見我不敢做什麽事的?」熾翼甩開她:「我還沒有問你,誰允許你對孤虹這麽無禮的?」

「是他先……」

「他是什麽人你難道不知道?水族蒼王是你可以任意叱喝的?」熾翼冷冷一哼:「他為人心高氣傲,最恨別人折辱他。幸虧不是在眾人面前,否則的話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哪有這麽嚴重……」

「那你下次儘管試試!」熾翼一臉不耐,拂袖而去:「不要在我面前就好!省得我回去不好交代!」

「皇兄!」回舞跺了跺腳,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是夜,蒼王宮中高朋滿座,卻是除了樂音之外鴉雀無聲。

除了共工,水族的皇親重臣們分別列席而坐,一個個交換著目光,卻不敢隨意開口交談。

雪白衣衫上綉著錦繡飛龍,蒼王孤虹玉帶金冠,越發顯得他孤傲不群。

和他並席而坐的正是赤皇熾翼,他照例一身火紅紗衣,相較於蒼王帶着冷淡的孤高自賞,赤皇是更為鮮明濃冽的華美耀目。

這一火紅一雪白,各自都是水火兩族的護族神將,也都是世上最為出眾的人物,如今兩人坐在一起,一樣是難分軒輊的出色。

但赤皇坐在那裏淺淺一笑,舉手投足之間似有光芒閃耀,不知不覺間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孤虹看到這樣的情境,心裡冷冷哼了一聲。

這喜歡招搖的家夥,我就不信我這趟還會輸你!

熾翼看了看面前的三個小小酒杯,抬起了眉毛望着一旁的孤虹。

孤虹揚起了手,樂聲立刻停了下來,列了十幾席的大殿中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

「這是從西面運來的好酒『醒春』,入口清冽,可是據說到今天為止還沒有喝過三杯不倒下的。」孤虹舉起了面前的杯子:「我也不難為赤皇大人,只要你和我一樣喝完了這三杯還能走出我這大殿,我就認輸!那麽,我就先喝了。」

熾翼微笑着看他把三杯酒喝了下去。

「請吧!」孤虹把最後一個酒杯倒轉過來,示意一滴酒也沒有留下。

熾翼看他喝完酒後,臉上立刻現出紅暈,就知道這酒性之烈,恐怕是前所未見的。

要知道孤虹本是水龍,若是尋常的酒,恐怕一江一河也難以讓他顯出醉態,但這小小的三杯「醒春」居然能讓他的臉也紅了……熾翼不動聲色地環視一眼四周,見到席間多數人都是等著看戲的樣子,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對着桌上的酒杯,他的心裏嘆了口氣。

喝酒……回到棲梧城,倒要查查是誰說漏了嘴!

「怎麽?赤皇還是就此認輸了?那就不用喝了吧!」孤虹笑着站了起來:「省得一會倒在我這裏,你赤皇的一世英名要是毀在我的手上,我怎麽承受得起呢?」

「蒼王大人真是客氣了。」熾翼拿起了酒杯,看着裏面淺淺的碧色酒液:「你用這麽好的酒來招待我,我又怎麽能夠辜負你的美意呢?」

清冽芳香的酒沿着喉嚨滑進了胃裏,然後一股燒灼的感覺沿着胸口蔓延開來。

一杯酒下肚,赤皇的臉就已經緋紅一片,等喝完了三杯,他的眼角都已經紅了。

放下了酒杯,熾翼扶著椅背站了起來。

除了面色比孤虹紅上幾分,他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樣子。

孤虹面色沈了一沈。

「實在是抱歉,恐怕要叫你失望了。」熾翼晃了一晃,連忙抓住了身邊的扶手。

「沒想到赤皇大人酒量這麽好。」孤虹笑得有些勉強:「說赤皇大人滴酒不沾看來完全是謬傳了!」

「滴酒不沾的都不會喝酒?」熾翼拉松自己的領口:「這樣想也太過武斷了吧!」

「是!」孤虹冷冷一笑:「不過熾翼大人你可要記得,走出這個門口才算!」

熾翼看着經由台階通往殿外的路程,深吸了口氣。

剛放開手,他就有些暈眩地往一旁踉蹌了幾步,直到抓住了東西才止住了沒有跌倒。

「赤皇大人,你沒事吧!」

他看着手裏抓住的白色衣袖,慢慢抬頭,看到了孤虹得意的笑容。

「多謝蒼王關心。」熾翼定了定神,站直了身子,卻刻意地靠在了孤虹的肩上。「看來蒼王你是捨不得讓我跌倒啊!」

「你!」孤虹一怒,但想到他是故意,轉眼卻又笑了:「是啊!赤皇大人你可要當心呢!」

順着欠身的動作,孤虹退開了幾步。

熾翼眨了一下眼睛,視線里的一切顯得模糊扭曲。

他一步一步地挪下台階,到了最後一級時一個趔趄,引得跟在他身後的女官們驚呼了一聲,卻礙於孤虹沒有人敢伸手扶他。

他往一旁歪倒,纏進了縛在庭柱上的金色紗帳之中。

一陣輕響,赤皇頭上的發冠被輕薄纏人的紗帳扯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圈,一直滾到了大殿的中央。

隔了好一會,在眾人的注目之中,赤皇終於勉強地從紗帳中掙脫了出來。

他停了下來,站直有些無力的身軀,撩起散落的頭髮,大片火紅的赤皇印記從拉松的領口露了出來,似乎比平時更加紅的色澤在他異常白皙的皮膚上迴繞糾纏,別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麗之美。

這一回,別說是女官們,席上的皇親重臣們也不約而同地臉上發起熱來。

這赤皇……實在是太過耀眼……就在這種驟然多了幾分浮躁的氛圍之中,赤皇一步一步地走過殿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的門旁。

終於踏出殿門,他揮開了衝過來扶他的火族侍官,轉過身看向殿內。

「多謝蒼王的款待了!」雖然眼前只有一片混亂的色彩,但他完全能夠想像得出此刻孤虹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難看。

在張狂的笑聲之中,熾翼轉身離去。

「該死!」孤虹長袖一揮,把案上的東西掃落了一地。

席間眾人看他臉色發青,不約而同地把頭低了下去。

蒼王大人和赤皇之間的仇怨……看來是傾盡七海之水……也沖洗不去了!

「大人!赤皇大人!」

這時,蒼王宮外,火族的侍官們追在越走越快的赤皇身後,驚訝地面面相覷。

大人方才還步履不穩,怎麽突然之間走得這麽快了?

走了好一會,終於走出了蒼王宮殿範圍之外,在前面的赤皇又突然停了下來。

「大人!」侍官們也跟着在他身後停了下來:「請讓我們扶您回房稍作休憩吧!」

「不必了!」赤皇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們先回去吧!不論是什麽人問起,就說我睡下了,不許打擾!若是有人膽敢硬闖……殺無赦!」

「是!臣等明白!」侍官們心一驚,連忙伏低身子,恭敬地回答。

等到他們抬起頭來,只看見赤皇飛天而去的背影。

「大人他……怎麽了?」其中之一問道:「你們可有誰知道大人因為什麽從不喝酒嗎?」

其他人紛紛搖頭。

只知道赤皇大人的確是滴酒不沾……可到底是為了什麽緣故……熾翼在空中急速飛行,顧不得自己一身狼狽的樣子,只想找一個無人的所在。

腦海里一個暈眩,讓他差點從空中跌落下去。

他知道已經壓制不住,心裏大為焦急。

眼角突然閃過一抹光亮,他掉頭看去,看到了在樹蔭遮蔽之中的那個湖泊。

看位置,那是花園深處的一個角落,恐怕平時也少有人經過,這深夜之中一定沒有人會在附近,只要熬過了這一夜……熾翼打定了主意,連忙轉身朝那裏飛去。

不怎麽平穩地飛到那處湖泊上方,他再也堅持不住,整個人直直地往下墜去。

太淵心裏很亂。

他也弄不清楚這騷亂的根源到底是出自哪裏。

自己是一個時刻注重內心平和的人,從有自我意識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是這樣。

做不到大皇兄奇練的鋒芒暗藏,更不及六皇兄孤虹的驚才絕,他總是試圖讓別人忘記自己。

不是因為純血者才能繼位的問題,他覺得有關於這一點,也許根本就不是太大的問題,至少,絕不是其他人所以為的那麽重要。

所以他也不會因為避諱的問題而和其他的皇兄一樣,不是遠守在一方地隅,就是用歌舞酒樂磨盡志氣。

他安於現狀,修身養性,是因為他希望這樣。

或者……永遠這麽平和地過下去……但現在,他的心裏有些混亂,毫無理由的混亂。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最近……很近……就是在……「砰!」的一聲巨響,猛地嚇了太淵一跳。

他直起靠在樹枝上的身子,朝響聲發出的方向看去。

透過濃密的枝椏樹葉,他只瞧見湖心裏泛著一陣一陣的漣漪,就像有什麽很大的東西落進了那裏面。

可這裏是千水之城,會是什麽東西大半夜的落進了湖心?

太淵腳尖一點,飛到了湖心上方。

月光突然被烏雲遮蔽,在天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緣故,太淵慢慢地踏足水面,想要仔細地看一看。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從水裏面伸了出來,一下子纏上了太淵的腳踝。

太淵大吃一驚,就要往上飛起。

卻沒有想到那隻手力氣極大,加上他心裏慌亂,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辦法飛起不說,甚至連他自己也被拖進了水裏。

等身體浸到水裏之後,太淵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把自己拖下了水。

滿目一片紅。

就在他為這顏色吃驚的時候,那雙把他拖下來的手沿着他的輪廓上移,一下子環住了他的頸項。

一股重量往他身上靠了過來,而他的眼睛裏終於在那一片紅色之外,看到了其他的色彩。

絲絲縷縷的黑色就像要把他吞噬一樣,往他的臉上繞了過來。

溫潤的觸感一下子貼上了他的嘴唇,熾熱的氣息沿着嘴唇相貼的地方傳遞過來。

他瞪大了眼睛,只看見眼前一雙朦朦朧朧的眼睛。

就算沒有絲毫光芒折射,這雙眼睛在暗沈的水面下也是如火一樣燃燒……他不敢再有遲疑,急忙朝水面上升。

隨着水聲泛起,太淵終於從水底浮上了水面。

他游到湖岸邊,直到背靠在青石的台階,才發現自己胸口的被火燒着似的難過。

他連忙深吸了幾口氣,緩解了胸口燒灼的痛感。

等緩過神,他才想起剛剛在水下看到的……他急忙低頭,看着緊緊抓住自己的那人。

一片火紅,就像是在水下看到的那樣。

那是衣服!

火紅色的紗衣沾了水,成了幾近透明的顏色。

黑色的長發和那些紅紗纏繞在了一起,絲絲縷縷地在水裏沈浮着。

那雙手還是固執地環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赤皇……」太淵喃喃地說道:「你怎麽會……」

「咳咳!咳咳咳……」趴在他肩上的人猛烈地咳了一陣,嗆出了不少的水來。

太淵不由自主地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赤皇大人。」等到那人的呼吸恢復了正常,太淵才又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誰……」聽起來像是有些迷濛,可那正是赤皇的聲音。

「我是太淵啊!」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側過頭想要看清楚赤皇的樣子。

這時,月亮從重重烏雲中鑽了出來,月光讓天地一片清明。

被水浸濕變得沈重的衣物滑下了肩頭,雪白皮膚上鮮血一樣紅的圖案如同某種魔咒一樣吸引了太淵的目光。

赤皇印?這就是紅蓮之火所眷戀的印記……「太淵?」

太淵一抬眼,就對上了那張在咫尺的面容。

唇似硃砂,面如桃花,連眼角也是一片嫣紅……他從來沒有想過,赤皇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驚愕之中回想到,剛才赤皇在他嘴裏吸氣的時候,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清甜的酒味……對了,白天見到六皇兄就匆忙走開了,後來是聽說赤皇被六皇兄邀去比酒……「你喝醉了?」剛問完,就感覺到靠着自己的身子在往下滑,太淵急忙環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水面以上。

「喝醉?」熾翼仰起頭,用他一片迷濛的眼睛盯着太淵:「碧漪,你說什麽呢!」

正要想辦法把兩人弄上岸的太淵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慢慢地一分一分地銳利了起來。

「赤皇大人。」他輕聲地問:「您喊我什麽?」

「碧漪。」熾翼撩開粘在前額上濕淋淋的頭髮,一副難受的模樣:「我很熱……」

太淵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臉,想到依妍總說,他和他的母後碧漪,有五成相似。

「好熱!」熾翼覺得自己的胸前和肩頭熱得難受,整個人往水裏沈去,想要靠着湖水把溫度降下去。

太淵見他全身發紅,連空氣里也充滿了他散發出的熾熱氣息,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不敢輕易去拉他,只能任由他再一次沈下了水面。

隔了一刻,太淵開始感覺到不對勁。

水溫……濕透了的太淵退上了台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湖水上聚集起一片淡淡的霧氣。

這是赤皇身上散發出來的力量,把這片湖水……霧氣越來越濃,漸漸地已經看不清楚四周的景物,耳中聽見水聲響起,太淵忍不住連連後退。

一片紅色的暗影在他退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追了上來。

「好熱……」

周圍的溫度隨着靠近的身體愈發升高了起來。

赤皇緊緊地摟着他,燙人的熱度透過瞬間就被烘乾的衣服傳遞到了太淵的身上。

「赤皇……你這是怎麽了……」太淵被這種熱量燙得發痛。

他是水族,本質屬於陰寒,自然比普通的湖水或者寒氣更加冰冷一些。

熾翼意識到了這點,一雙手緊緊地摟住了他。

太淵只覺得熱氣一直衝到了他的腦際,腳一軟,往後仰倒了下去。

全身力量倚靠着他的熾翼自然也跟着他往前倒去。

台階之上是柔軟的草地,他們交疊著倒在了上面。

背部的撞痛讓太淵恢復了一絲神智,他抬起頭,想要制止熾翼。

嘴唇和臉頰擦過了鮮紅的印記……「啊!」熾翼的嘴裏發出了類似喘息的呻吟。

緊接着,他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尋找著那一片冰涼的源頭。

「別動!」就在太淵試圖把壓在身上的他分開的時候,聽到他低沈的聲音在說:「你別動啊!」

太淵定定地看着他蹙緊的眉頭,痛苦的神情,滿含霧氣的雙眼,不覺呆住了。

「好冷!」熾翼伸出了手,沿着他的臉頰下滑到了他的脖子,探進了他的衣襟,嘴裏發出了滿足似的嘆息:「好舒服……」

直到見到他用另一隻手拉扯開了身上的紅色衣服,太淵才從失神的狀態下清醒了過來。

「赤皇!」他驚慌地抓住自己的前襟,試圖把熾翼像火一樣在他胸前遊走的手抽出來。「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很熱!」熾翼神智不清地笑了一笑:「你身上好舒服……」

接着,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扯壞了太淵的前襟。

隨着布帛撕裂之聲,太淵只覺得有一片火焰燒到了自己的身上。

赤皇熾熱乾燥的皮膚貼上了他的,有力的手臂鑽進破裂的衣物環上了他的脊背,臉頰緊靠着他的臉,嘴唇有意無意地摩挲着他的頸項。

像是有火在燒,焚燒着他的身體,焚燒着他的神智。

有一瞬間,太淵真的以為自己就會這麽點燃成了火,燒盡化作了灰。

直到……他聽見赤皇低沈的聲音在喊:「碧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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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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