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年九月，江伊棠如願考上第一志願「果樹大學」，讓她在自家哥哥面前可以抬頭挺胸，為此，她開心不已。

而最大功臣唐翊裴則輕鬆進入「果樹大學」，唐翊艷和汪雙喜則念另一所傳播學院。

從國中維繫至今的四人小組正式宣告解散。

進入大學后，每件事對江伊棠而言都是那麼的新鮮，不管是新環境、新同學或是新課程等等。

時光荏苒，兩年的日子過去，他們已經不是大學新鮮人了。

這一天，「果樹大學」的校園裏──

唐翊裴背着裝有厚重書本的背包，來到離學校門口不遠處的涼亭。他和江伊棠每天都是相約在這座涼亭，然後再一起上課。

今天，江伊棠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穿着打扮居然變得非常女性化。不但穿起了裙裝和低跟尖頭鞋，臉上還妝點了粉嫩色系的彩妝，以往的男孩子氣全然消失不見。

裝扮過後的她，原本灑脫率性的感覺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嬌羞的女人味……

江伊棠動作別彆扭扭地下了自家座車，往涼亭走來的那一刻，唐翊裴簡直看傻了眼。

他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對她瞼上的那抹羞澀表情全然無法抗拒，深深跌進了她的甜美之中……

江伊棠順了順她費了一番又夫才紮起的馬尾；像是不放心什麼似的，又撮了撥劉海，這才露出安心的笑。

她走到唐翊裴身前，見他傻愣的表情，遂哼道：「幹麼？我太美啦？讓你看呆了？」說完還忍不住偷笑。

唐翊裴聽了她的話，突然嘆氣搖頭。「唉～～」

「唉什麼唉啊？太過分了吧！」江伊棠差點兒沒氣得跳腳。

「棠棠，穿得這麼美，麻煩氣質也跟進好嗎？」唐翊裴見她急急躁躁的樣子，忍俊不禁朗笑出聲。

「厚～～還不是你害的，害我一點氣質都沒有，枉費我費心打扮！」

費心打扮？唐翊裴疑惑挑眉。

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棠棠為什麼要刻意打扮？

唐翊裴的疑問尚未問出口，江伊棠卻嘟著嘴，埋怨道：「雖然這雙鞋的鞋跟已經很低了，可是還是穿得很不舒服……偏偏不穿又不行……」

「為什麼不行？」唐翊裴見她站立不安，遂扶着她的手，讓她坐在石椅上，略帶不解地問。

「因為我……」江伊棠驚覺地住口，一雙靈動大眼滴溜溜的轉，不知在打些什主意。

「因為你怎樣？」唐翊裴好整以暇地接着問：「今天費心打扮，你的用意是什呢？」棠棠神色怪異，不知瞞了他什麼。

「唉喲！討厭啦～～」江伊棠兩手捂着火燙的臉，又羞又喜地嚷。「一、一定要說嗎？」

「說呀！」看來她是不介意他追問了。

「那……」江伊棠放下遮臉的手，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傾下身軀，她慎重其事地叮囑道：「我告訴你，可是你發誓，絕對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OK！」唐翊裴點頭保證。

「就是……就是……」江伊棠害羞地說：「我……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今天就是為了他打扮的嘛！」

什麼？棠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聽到江伊棠的回答，唐翊裴的感覺簡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耳邊嗡嗡作響，連最基本的反應都無法表達。

棠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是不是代表，守候她的工作，將要由別的人來代替？這些年來，他隱藏自己的情意，難道錯了嗎？現在，現在棠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是不是該安安靜靜地退出呢？

一連串的問題排山倒海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唐翊裴怔怔地看着她欣喜又赧然的模樣，心彷佛被人撕裂開來。他試着以深呼吸來平緩這傷痛，然而痛楚卻不肯放過他一絲一毫。傷口，在她甜膩的笑容下越裂越開，可是她卻不知道……

「那天啊，我走樓梯不小心滑了一跤，正當我覺得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學長突然像王子一樣降臨在我面前，伸出手，當着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扶起來，還很酷地跟我說：小心點。我就像被邱比特的箭射中了一樣，毫無抵抗能力地喜歡上他了……」江伊棠羞赧地露出笑容。

久久沒等到唐翊裴的回應，江伊棠感覺有些不對勁。

「小弟！小弟你怎麼了？怎麼都沒反應嘛？」唐翊裴的表情好沈重哦，她不禁也變得彆扭起來。

唐翊裴仍舊沈默不語。此刻，心痛已經是他唯一的感受了，還有一種無力感，覺得自己再也無法陪伴她了……

她想要他怎麼反應？他現在又能怎麼做？不顧一切地表白？不，別傻了，她會嚇傻的，也許、也許還會遠遠躲開他……天！他不要看到她害怕自己的表情……唐翊裴的思緒紊亂，根本無法開口表達。

「討厭！人家坦白跟你說了，你卻沒反應，真沒誠意，早知道不要跟你說了。臭小弟、壞小弟，我……」

「不要再叫我弟弟，我不是你弟弟！」

江伊棠話才說到一半，唐翊裴卻激烈地低吼出這句深埋藏在心中好久、好久的話，嚇呆了她……

唐翊裴！你是怎麼了？剛剛不是已經決定，絕對不能坦白自己的心意嗎？現在為什麼又說出這種話？

唐翊裴眼神狂亂地鎖住她，清楚地看見她呆愣的表情，這時，理智才一點一滴地回到腦海中……

「對不起，我……」他直覺道歉。

「原來……原來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我把你當弟弟，你卻不這麼想……」江伊棠一想到他剛剛深惡痛絕說着不是她弟弟的樣子，一陣難受襲來，很快薰紅了她的眼，泛起一層閃閃淚光……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胡思亂想！」認識她這麼久，唐翊裴第一次看她掉眼淚，這時他慌了、亂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江伊棠抹掉不小心滴落臉龐的眼淚，倔強地揚起頭，故作瀟灑地說：「算了！反正你本來就不是我弟弟，會把你當弟弟，是因為你是艷艷的弟弟，而我把艷艷當成最好的朋友，才會把你當弟弟……」

雖然嘴上說算了，但她心裏真的好難過好難過，沒想到唐翊裴這麼狠心，竟然如此撇清他們的關係。

此時，江伊棠心中全是唐翊裴那句傷人的話，那位她喜歡的人早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而她像繞口令般的一串話，炸得唐翊裴頭昏眼花，無法消化。

「我今天要請假，再見！」

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江伊棠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很快地消失在唐翊裴的視線裏面。

望着那抹倔強離開的背影，唐翊裴全身失了力氣，整個人頹喪地坐在剛剛江伊棠所坐的石椅上，眼神黯然。

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他這幾年來對她的依戀，又該怎麼辦？有誰可以告訴他，究竟他該怎麼辦？

要自己死心嗎？他怎麼可能辦得到？

天！他光是想像離她幾步遠的距離，都像要碾碎他的心一樣，更何況是眼睜睜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但，棠棠有喜歡的人，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他的感情，怕只能埋進心底最深處了吧……

真的只能這樣了吧？

從那天下歡而散之後，江伊棠躲了唐翊裴好幾天，也蹺了好幾堂課。

而今天，若不是有某位特愛當人的教授的課，江伊棠還不肯輕易出現呢！

當唐翊裴一進教室，看見江伊棠在座位上時，沈晦了好幾天的心情，這才重新看見一絲曙光……

她今天不再刻意裝扮。一頭及肩的發是紮成了馬尾沒錯，但臉上的淡妝消失了，而她身上也穿着平時慣穿的Ｔ恤、牛仔褲，腳上踩的是一雙愛迪達網球鞋。

眼看江伊棠身邊的座位是空着的，唐翊裴神情自若地走過去，挑了一個位子，安然落坐。

「喂喂，陌生人，誰准你坐我旁邊？」江伊棠老大不高興地嚷。

唐翊裴轉過頭面對她，俊容一片無辜。「這裏有人坐？」

「是沒有。但……」

「那就對了。」

不顧江伊棠火冒三丈，唐翊裴則是一派輕鬆地繼續坐着。

眼看趕不走他，江伊棠索性別過頭不看他，兩人就這麼僵著。

直到這堂課上完，唐翊裴見她還在生氣，無力地嘆了口氣，低聲賠罪。「棠棠，那天……」

江伊棠豎起耳朵，想聽清楚他說什麼，無奈他卻頓在那邊，沒有下文。她一急

，催促道：「那天怎樣？」

「對不起。」他沈著嗓道歉。這幾天他想了很多。

如果她真的有喜歡的人了，那麼，他會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但他對棠棠的心意，絕對不會有絲毫的轉變，只要她有什麼不順心、不如意，他隨時敞開雙臂，歡迎她來哭訴抱怨。至少，在她受傷、難過的時候，還有他做她的後盾，至少，他還可以悄悄地守護她……這樣，他真的就心滿意足了。

唐翊裴的一句道歉，讓江伊棠心緒一動！

頓時，她心軟了，決定不與他計較了。但……但他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她才不要輕易放過他！

終於，她回過頭以審視的眼光看着他，傲慢地問：「那……那你說說，你是真心誠意道歉的嗎？」

「當然。」唐翊裴毫不遲疑地回答。

「好，那你得幫我一件事。」江伊棠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請說。」

「你……」江伊棠左右張望了下，覺得下安心，遂伸手要他靠近自己，然後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讓他頓時眉心糾結，鬱鬱不樂！

「你要我去幫你約學長？」唐翊裴不是滋味極了。

「對啊！好不好嘛？好不好？就這一次！這一次就好！」江伊棠將雙手合十擺在鼻端前，滿臉懇求。

「這種事……應該要自己去約才對吧？叫我約，那多沒誠意！」唐翊裴心中有十萬個不願意！

「如果我敢去約，還用得着你嗎？」江伊棠噘起嘴，急了起來。「唐翊裴，快啦快啦，道歉要有足夠的誠意啊！幫不幫，幫不幫啦？」她軟硬兼施，就怕唐翊裴不肯幫忙。

唐翊裴鬱悶地看着她急紅了的臉蛋，發現自己真的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無奈之下，他下情願地點點頭，一顆心已經盪到了谷底……

「哇！太棒了！唐翊裴對我最好了～～」江伊棠興奮地一把握住他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一陣冰涼，她詫異地問：「小弟，現在什麼天氣，你的手竟然這麼冰？你是不是不舒服？」

南翊裴強顏歡笑地道：「是啊！是不舒服。一想到要幫某人去約學長，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唉唷，別這樣子嘛！算我欠你一次嘍，好不好？」江伊棠脹紅了臉，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便條，在上頭振筆疾書寫了一些字，然後妥善的摺好，再遞給唐翊裴，小心叮囑道：「記得把這個交給他哦！」

一想到學長，江伊棠甜甜笑眯了眼，卻不知道眼前的他心裏有多痛、多苦……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祝福她而已……

照着江伊棠的指示，唐翊裴來到電機系所屬的教學大樓，找上了四年級的學長──杜銳。

唐翊裴看着眼前這個耀眼的青年，總算明白棠棠為何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因為他實在太出色了……

他高大結實的身軀，英俊而冷酷的輪廓，根本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唐翊裴慢慢走近，突兀地開口。「學長，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聽見背後傳來聲音，杜銳緩緩半轉過身，挑高冷漠的眉眼，淡淡睨著唐翊裴。

「我不認得你。」他傲慢的說。

有一瞬間，唐翊裴被他高傲的口吻激起了火氣！可是他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要是把這件事搞砸了，棠棠鐵定不會輕易饒過他的。

「杜學長，你好，我是唐翊裴。請問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跟你談一談？」唐翊裴維持着基本的禮貌問道。

杜銳略眯起眼，審視着唐翊裴；而唐翊裴卻不畏懼他富侵略性的眼神，泰然自若地回視他。

像是滿意了這個人，杜銳淡這：「有事嗎？」

被他這麼一問，唐翊裴才驚覺到自己接下來將說出口的話，有多麼難以啟口，他該怎麼說比較妥當呢？雖然已經在心中演練了許多遍，但真正面對杜銳時，卻口拙了起來。

杜銳兩手插進牛仔褲后口袋，英俊臉龐上漸顯不耐。「我在等你。」

「抱歉。」唐翊裴先致歉，接着將江伊棠交付的小紙條遞給他。「你看了這個，應該就會明白了。」不需要他多說什麼了。

杜銳接過，帶着疑惑打開紙條一看──

杜銳學長：

能不能邀你共進晚餐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

杜銳漠然地將紙條摺回原來的形狀，還給唐翊裴，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學長？」唐翊裴緊張地想要追問。

「我沒有心思玩這些。」杜銳冷漠地說完，瀟灑地轉身就走。

唐翊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遠，心中湧起一股激動，那不知道是釋然，還是擔憂？釋然於杜銳的拒絕，擔憂於江伊棠得知后的反應。

他略低下頭，看着掌心的那張紙條，不再違背心意，笑了……

棠棠要是知道他為她被拒絕而感到無比狂喜，鐵定會宰了他吧！

但無所謂，他現在很開心、非常地開心！他覺得自己又離她近了一步……

帶着雀躍的心，唐翊裴回到他們常相約等待的涼亭，只見江伊棠在涼亭內踱來踱去，顯然坐立不安。

一見他回來，她連忙奔上前抓住他兩手手臂，語調急促地間：「小弟，怎麼樣？他怎麼回答？」她沒等他回答，又緊張兮兮地低嚷：「天哪！我好緊張，我快要休克了……」

唐翊裴無奈地看着她演起獨腳戲，幾乎有點不忍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她。

「好！」江伊棠突然直挺挺地站着，像要赴沙場打仗的士兵般，已經做好全然的心理準備。「我把最壞的打算想好了，你可以說了，不要顧慮到我的心情，就誠實的說吧！」話雖如此，但她心裏還是懷抱着無限希望的。

「他……」唐翊裴欲言又止。

江伊棠發揮了比平常多一倍的耐心等候。

做了一個深呼吸，唐翊裴一鼓作氣地把杜銳的話重複一遍。「他說……他現在沒有心思玩這些。」

「沒心情玩這些？」江伊棠俏臉扭曲，頭頂冒煙。「誰、誰在跟他玩？我是很認真的好不好！」

唐翊裴除了苦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的話才好。

「有沒有搞錯？居然這樣說話的……感情這種事，怎麼可以說是在玩呢？」江伊棠僵著臉，逼自己勉強露出笑顏。

唐翊裴認識江伊棠快十年，他看得出來她現在真實的心情，只是她在逞強，把脆弱受傷的那一面隱藏起來。他懂，他全都懂！

心中的不舍累積到最高點，他啞著嗓音喚她：「棠棠……」

「小弟，你不要安慰我，我沒事的。」江伊棠背過身子，不讓他看見自己眼底難堪的淚光。「啊～～真討厭，居然被拒絕了。沒想到杜銳這麼跩，竟然不屑我的仰慕……算了！又不是非要他不可……」

唐翊裴緩緩走近她身後，兩手搭着她的肩，沈聲說道：「不要再逞強了，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難過，就哭吧，但是你要答應我，哭完以後，要徹底把這個人忘掉，好嗎？」

唐翊裴這一番話，勾出了江伊棠再也隱藏不住的眼淚。

她「哇」地一聲轉身撲進唐翊裴等待的懷抱中，揪着他身上的運動衫，不再隱忍，盡情宣洩她的難過……

「他怎麼可以這樣說？拒絕就拒絕嘛！有什麼了不起？嗚嗚～～王八蛋，虧我還被他迷住了～～嗚嗚～～那天他扶我起來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江伊棠心有不甘地低聲哭喊。

第一次摟她在懷中，雖然她是為了別人而哭泣，但唐翊裴已經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很卑鄙嗎？在棠棠難過痛哭的時候，他心裏卻是一片歡欣……在遇到感情的時候，誰還能大方無私呢？

「嗚嗚……唐翊裴……嗚嗚……」江伊棠渾然沒有察覺他複雜的心事，還在嗚咽泣訴。

不知為何，小弟的懷抱，讓她覺得好溫暖、好溫暖，讓她不想離開。小弟的胸膛好像可以為她療傷似的，痛哭過後，心情也好一些了。

唐翊裴一手拍着她抽動的背，另一手輕撫着她活潑的馬尾巴，低聲喃道：「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