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果然,外頭就傳來了春兒的聲音。「小姐,您睡了嗎?」

范蓮緊張得渾身打顫,嗓音更是抖得厲害,「我……我已經睡了,有……有事嗎?」

見她嗓子抖成這般,冉采喬忍不住暗笑,於是打起了逗弄她的念頭。於是他接續方才的動作,將她整個身子攬在懷裏。動手卸下她的衣衫,貼着她的唇,嘴角扯一七絲邪氣的笑痕,輕聲呢喃道:「別太緊張,會漏餡的。」

「我忘了告訴您,明兒是上芡山拜神的日子,要起大早,小姐可別又熬夜刺繡了。」春兒輕聲道。

天未亮,范蓮疼得驚醒,再加上那場似有若無的綺麗夢境,醒來時她已是冷汗涔涔、雙頰酡紅。昨夜的激情歷歷在目,再加上凌亂的床面為證,她和他……她和他真做了那種驚世駭俗的事!

可他人呢?

是啊,他是不該留下,倘若被發現,無論是他或是她都是終生永難磨滅的污點,可她的身子、她的心全都交給了他,被他一聲不響帶了走,從此她一人又該如何獨活?

莫非他們倆真要這麼偷偷摸摸的過一輩子?但他可願交付他的一生給她?或是這件事自首至尾影響的就只有她一人,他依然優遊自得,唯有她得在長吁短嘆、慢慢不樂中度日?

抬頭望向窗外,天空已呈現淺淺均勻的藍,可為何她的心卻怎麼也未見清澈?她不後悔給他一切,只怕他倆這段感情不會有好的結果……想着想着,她內心百轉千折,淚水禁不住滴至枕上,凝聚成珠。

對了,今兒個可是古佛菩薩萬壽,春兒就要來喚她前去山上進香,而每年的今日她依例都會上文山為爹爹祝禱,祈求他益壽延年、福如東海。快速起身的剎那,范蓮才明白她的那兒有多疼了。但怕露出馬腳,她又不能表現出來,於是緊張的整理起床面,看着床褥上不小心留下的暗紅色痕迹,她不禁面紅耳赤又悵然若失。情急之下,她趕緊將它把一背,塞進檀木櫃中,但願春兒忘了它的存在。

將床整理好、換好衣裳,春兒正好來敲門,進了房她立即走近范蓮身邊,憂心忡忡地問:「小姐,您還好吧?」

范蓮一愕,避開眼道:「我很好啊。」

「可是您昨晚——」

「你準備好了嗎?可以走了吧?」她無意回答她的問題,那隻會讓她思及小喬子,無法從想念他的情緒中抽離——才分離不過數個時辰,為何罹仍是那麼深、那麼濃、那麼強,唉,如果世事都能講求平,那他呢?是否也會想念着她?

「嗯,香燭素果都準備好,可以出發了。」春兒改了口,看出小姐無意回答,便不再多問了。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事情並不單純,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范蓮輕展笑靨,刻意佯裝愉悅的口吻。

「嗯」

於是春兒便與她一塊離開閣樓,來到後院時已瞧見丫頭小玉與僕人阿義在等待,他們手上都拎着上香用品,而後門外則有等候多時的四人轎,待范蓮上了轎,大夥正要出發時,突然聽聞後面有男子叫喚的聲音。

坐在轎內的范蓮心口一窒,手心緊捏成拳,隱約還沁出不少冷汗。

他來了?他怎麼來了?

「咦?小喬子,你怎麼來了?」春兒轉向發聲處。

冉采喬跑到她跟前,雙手直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地說:「還好,呼……終於讓我趕上了。」

「瞧你跑得這麼急,可別岔了氣。」

春兒低頭望向他微紅的臉龐,只見他抬頭覷着她。扯出一記笑,「你真的挺關心我的哦。」她一瞪眼。「去你的。就會油嘴滑舌。」

「嘿嘿……」冉采喬揚揚眉,沖她打趣的笑。

「說啦,究竟是怎麼回事?時候不早了,你別打擾我們。」從這兒到芡山有一段路,他們可得在午時前趕到。

「是這樣的,就因為路途遙遠,所以老爺不放心,特地要我當隨護,護送兩位姑娘前往。」冉采喬漾出低沉渾厚的低笑,若仔細觀察當能察覺他眼中泛著的流光,可見范老爺之所以會這麼吩咐,八成是他的計謀。

「哦,可是老爺已經派阿義他們跟隨了,為什麼還要多你一個?」春兒想不通地皺起眉。

「這麼說你是質疑我護主的能力羅?」冉采喬撇嘴輕笑,以一種近乎賴皮的模樣死纏着不放。反正他就是跟到底了,說什麼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我哪敢懷疑你的能力啊,你不僅辦事的能力佳,就連誘拐女人的心也頗有一套,這可是大夥有目共睹的。」春兒笑睨着他,順手往後一揮,轎夫立刻扛起轎子,眾人便直往芡山邁進。

「哦……我終從搞懂咱們春兒姑娘對我的態度怎麼突然變了,原來是不希望我太有女人緣?」冉采喬快步跟上,並故意靠近花轎。企圖從圓窗探得裏頭佳人的倩影。

「你別凈往自己臉上貼金。如果要跟麻煩你站遠點,別老擋住我的路。」春兒無奈地瞪他一眼。又擺起個架子繼續往前走。其實她也不是氣他的女人緣,而是不明白他為何要招惹小姐。

小姐心思向來單純,非常容易受騙,而且是那種會鑽牛角尖的個性,如果愛上某個人定是用盡了整個生命去愛,哪是小喬子這痞子的對手?

冉采喬聳聳肩,對她曖昧地扯開唇,「今兒個春兒姑娘可能是生理不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春兒聞言,頓時是又惱又羞,「冉采喬——」

她正要發威之際,突見轎子停了下來,轎夫蹙眉對她說:「前陣子這裏下了場大雷雨,山路都被雨水沖平了,非常難行,何況我們還要抬項轎子,所以只能送小姐到這裏了。」

「你說什麼?只能到這兒?」這消息不啻是火上加油,讓春兒更是氣得火冒三丈,「山路有問題你怎麼不早說呢?如果小姐出了事,那可怎麼辦?」

「可是我們真不敢走,你若是硬要我們扛可會更危險,倒不如下轎自己用走的吧。」轎夫好心勸說。

「你愈說愈離譜,居然要我們小姐——」

「春兒,別掙了,轎夫是顧及我的安全才這麼說,你不可以這麼沒禮貌,我下來走路沒關係。」說完,范蓮已輕掀起轎簾,緩緩地下了轎。

「可是……不好啦,您是千金之軀,怎能受這種折磨,既然這樣我們乾脆回府算了。」春兒立刻趨前道。

「不行,來芡山祈福上香是我向古佛菩薩許的願,說什麼我也要做到。」她堅持道。范蓮轉首啟步,驀然一抬頭,水柔的眸子正好對上冉采喬那深邃懾人的目光,她立刻着赧地別開臉,神情滿是無措。

「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上路吧。」為了隱藏心裏的驚慌,更為了排解這尷尬的氣氛,她率先朝山頂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冉采喬也跟上,卻有意落於她身後與她保持一段距離,並超春兒趕上前,以僅她能聽見的音量意有所指地說:「怕被人撞見,所以昨夜我先行離開,就因為這樣你生氣了?」

「我沒生任何人的氣。」范蓮頭也不回的道。

「何必呢?難道你希望東窗事發,讓我無地自容你才滿意?」他輕輕地說,低沉的嗓音溫柔得教人聽不出威脅。

范蓮凝住氣。佯裝沒聽見似的加快速度繼續往前走。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對她說這些話,她從沒要讓他無地自容過,他怎能這麼誣陷她?

「小姐,你們走慢點啊……」春兒不明白他們兩個為什麼突然走得那麼快,讓她追得渾身冒汗。她更擔心范蓮那纖弱的體力,鐵定會吃不消的。

「小姐,你是該走慢點!」

冉采喬眼看范蓮走起路來已呈現顛簸,但依舊不肯放慢腳步,讓他大感不妙,於是他向前跨了幾步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這麼折磨自己的小腳。

「你別拉我……」范蓮哽咽的道,兩行淚水掛在瞼上是這般凄楚可憐。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纏了小腳的女人走起路來也能那麼蠻橫!」他咧出一記笑容,隱約透露出一股邪佞的味道。

她啞著聲,顧不得一切地對他大喊:「你究竟要做什麼?如果是怕我把昨晚的事說出去那就不必了!」范蓮痛心地撫著胸,蒼白的麗容上有着被愛與恨所衝擊的苦澀。

冉采喬燦燦黑眸閃著興趣盎然的光華,肆笑道:「你真以為我是怕你說出去才來找你的?」

「不是嗎?」她甩開他的手,旋過身子繼續往山頂走。

「難道你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嗎?」他依然窮追不捨。

范蓮這回不再多話,只是專註於前面高聳的山路,每一步都耗費了她不少力氣。

「好,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可以重複一次。」冉采喬立刻上前扶住她顫巍巍的身子,「算了,我背你吧」

范蓮雖已是香汗淋漓,但她仍是固執地搖頭,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你走開,我能給的全都給你了,你究竟還要我怎麼樣?」她拭了拭汗,心底的話也就這麼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

果真,我就知道,你為我昨夜的不告而別一直耿耿於懷。」他凝席着她微慍的俏臉。

「早就沒事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絕不能因為他的一兩句話又掉淚。

「你說得沒錯,我是得到了你的……」他看了看身後,沒見春兒跟來,於是壓低嗓門,附在她耳畔,

「你的身體,但我同樣也得到你的心了嗎?」

冉采喬薄薄的唇逸出了低沉的笑意,刻意壓低的嗓音更具魅力。

他的這句問話使得范蓮目瞪口呆地瞪着他,

「你以為我是一個隨隨便便就把……就把一切交給一個男人的女人?如果我對他無心無意無情,我怎,么可能這麼做?」她掙開他,疾行的步子轉為奔跑。

「小心,蓮兒。」冉采喬已顧不得被別人聽見的危險,倏然沖向前扶住她的纖肩,「你這是何苦?告訴我,除了我的不告而別外,我還做錯了什麼?」

「如果……如果你真有心,就該去向我爹坦白這一切,然後派人來說親啊。」她被逼急了,終於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只會一直逃避,難道也要她忘了這一段不該有的情愫嗎?

驀然,冉采喬自喉間發出一串誘惑的笑聲,「我還以為是怎麼了,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抓了抓後腦,揚揚眉又說:「這事我遲早會去辦,不過總得找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吧,否則不但我們沒有將來,就連我也會被轟出范府,到時候你要想見我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范蓮凝住淚,茫然地問:「你的意思是?」

「我不會負你,我——」

「喂!小姐、小喬子,等等我啊」

不知何時,原本一直落後老遠的春兒,突然跑了過來,還插進他們兩人中間。「你們別走那麼快嘛,小玉在後面突然扭傷了腳,我打算讓阿義送她回去,但是阿義做事向來魯莽,我實在不放心,所以想跟着回去看看。」她氣喘吁吁地解釋。

「她沒事吧?」范蓮關心地問。

「應該沒事了,我看小姐也別逞強,咱們就一塊回府吧。」春兒看了看前面還不知有多遠的山路。

「沒關係,我絕不能自毀在菩薩面前所許的願。你先與他們回去,人家在咱們府中做事,絕不能出事的。」說着,她又回頭繼續走。事實上她已經快累垮了,雙腿覺得好酸麻。

「可是——」春兒追上幾步。

「別緊張,小姐由我照顧著。」冉采喬對她扯出一抹笑容。

春兒前思后慮了一會兒,最後不得已才道:「好吧,小姐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平安將她送回府。」

「小喬子遵命。」他立即對她漾出一絲膩笑。春兒斜睨了他一眼,又對范蓮說;「小姐,您得一路小心。

范蓮回過身點頭答應后,春兒才提着一顆心回去了。

待看不見春兒的身影,冉采喬才道;「搞半天,又只剩下咱們兩人了。」

「你如果想回去……也可以走。她喘氣的聲音愈來愈嚴重、額上汗水也淋漓不止。

冉采喬望着她那不堪勞累的贏弱身子,不禁搖頭大嘆,隨即走到她身前,毫無預警地背起她。

「喂!你這是幹什麼?」她驚喊出聲。

「背你這個固執的女人上山哪。」他回頭對她輕綻笑顏。

「不用,我自己走。」她又惱又窘的叫道。這一幕若讓旁人看見,她還怎麼見人呢?

「你認為以你目前的體力上得了山上的碧雲寺嗎?小心點,再亂動我可不敢保證你會不會翻下山去。」他無意恫嚇她,也不在乎她在他身後的尖嚷聲,只怕她一個不注意摔著了。

「你——」范蓮噤了聲,想想自己的處境還真不得不受他威脅。

「乖一點、聽話點,我保證能平平安安地將你帶上山,也絕對會在午時前到達碧雲寺。」他驀然回首,深海般的眼定定的對上她的臉,接着他雙手往上一騰,重新撐住她的臀。「別亂動了,我們走吧。」

范蓮靠在他結實的背上不再多言,羞紅著臉感受他放在她腿根處的指頭總是有意無意地撥弄着她,帶給她一陣又一陣的臉紅耳熱。

冉采喬噗哧一笑,「別那麼敏感,把身子綳得太硬可是會加重我的負荷啊。」

對於他肆無忌憚的狎肆言詞,她竟狼狽得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潮又無風起浪。

「害羞了?又不是沒被我摸過那兒,嗯?」他性感的薄唇噙著一抹放浪淡笑,笑眼中融入了絲興味。

范蓮頓時心跳如擂鼓,被他的淫言浪語激得緋紅了媚臉,才欲賭氣掙扎脫身,他卻轉首笑睇她不馴的眸,「逗你的,算我說錯話,咱們從現在起很認真趕路。」

就此,他不再調戲她,穩住地邁開每一個腳步,終於在午時前趕抵碧雲寺,實現對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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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蓮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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