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 誰家新燕啄春泥

第五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 誰家新燕啄春泥

風神御道:「劫獄!」兵釋道差點被還在喉嚨里的牛肉給噎住,伸了伸脖子把牛肉強行咽下去后,道:「這個不是我的主意嗎?你另外想的呢?」風神御道:「沒了,我就想到這個啊。」兵釋道道:「那還不如不想。」風神御道:「我的跟你不一樣啊!」兵釋道道:「有什麼不同?」風神御道:「那你的是怎麼樣的?」兵釋道道:「我原來準備晚上潛入大理獄,尋到我父親關押的地點,救了我父親藏匿在城中,等候天亮開了城門逃走!」

風神御道:「那不就是了,我的跟你的大有區別。」兵釋道道:「那你的是如何?」風神御道:「你的有牛大嗎?」兵釋道搖了搖頭。風神御接着道:「你的有牛二嗎?」兵釋道還是搖了搖頭。風神御再道:「你的有我嗎?」兵釋道想了想嘆了口氣,道:「他們兩個不懂武功,只怕救了人也難走得脫。」風神御道:「難道你要把他們丟在這裏?」兵釋道道:「絕無這可能,要死一起死吧。」風神御道:「是吧?我的比你的要複雜多了,況且你只劫一次獄,我可要劫兩次呢。」

兵釋道又嘆了口氣,道:「兄弟!其實事已如此,我也早當自己是個死人了,只是恐怕走不脫會連累了你。」風神御把臉靠到牢欄邊,道:「你不相信我?」漆黑之中兵釋道看着他恍若星光般清澈的雙眼卻流淚未答。風神御站起身自言自語道:「奇怪,白天我跟牛老伯也是這般神情這般語氣這般字眼,他卻是深信不疑。為何晚上對你說就不成了?」然後對兵釋道笑了笑,道:「等我!」便從牢房的邊角消失了。

風神御按剛才喂兵釋道的時候問知的地點,在臨安城內一路向北走了數里才尋到大理寺。大理寺在臨安城內的最北端,右邊靠着仁和縣,左邊遠遠對着常平倉,前面正對貢院,後面是由東向西的一段御街,御街後面是市河,對岸是草料場。

風神御探看完兵釋道再來到這裏已經是丑初時分。雖然現在是行人最稀少的時候,而且大理寺里有大獄,在夜間周圍更沒什麼閑逛的人,但是風神御仍然非常謹慎,連兵釋道都害怕出任何一點差池的臨安城裏可不是開玩笑的。大理寺比府衙還要大,只在南面中段開了個出入的大門,大門威武莊嚴,門扉緊閉。風神御繞着大理寺走了兩圈,最後停在了西面的外牆的中段附近,大理寺西面外牆周圍沒有視野開闊的地方,從外面進去的選擇點來看這裏是最合適的。

風神御在西牆外邊來回小踱了幾次,確信耳力探知裏面沒有任何動靜后,躍上了一丈多高的牆頭,將身子平貼在牆上觀察裏面的情形。大理寺大院寬廣空闊,一隊官兵三個人手持燈籠、腰掛長刀正在大理寺內巡視,從東端走到西端來回折返。除了他們三個,看不到其他站班的官兵。風神御等他們走回東端的時候暫時還不敢下去,他細細看好這面的情形后悄無聲息地落回牆外,然後沿着外牆繞到東邊中段。跟在西邊一樣,風神御等了等,確信裏面沒動靜后躍上東牆頭,平貼著觀察這一面所能看到的情形。

等這面也看清楚,風神御基本知道了大理寺的結構佈置。如果從南面的正門進入大理寺內的話,前面是一片開闊的前院,正對的前方就是大理寺的大堂,審理判案的地方;大堂的左邊有幾所大房;右邊則是單獨的一所營房,營房外面圍着遮擋的護牆和大理寺東、北兩面的外牆連接,在東邊的牆角旁留有開口,但沒有門扇。

風神御判斷了一下:首先大堂左邊的幾所大房裏面沒有燈火,有的在牆上開有大窗;其次那三個官兵來回折返已經好幾次了,在左邊從未停留過,倒是在右邊卻抬高了手上的燈籠往四周多看了幾眼;再加上右邊的大房內隱約有些怒罵和狂笑聲傳出來。這樣的話,右邊這所獨立的營房應該就是大理獄了。根據牛大畫草圖給自己解釋府衙的情況來對比,左邊之處應該是官差休息和當值的地方,可能還備有大轎,儀仗等出行物事。

那三個巡視的官兵在東頭這邊提高燈籠加深警惕,那麼大理獄外護牆的開口內應該是沒有人站班的。風神御等那隊巡邏的官兵折向西邊的時候,下到院內,貼著牆邊迅速閃入獄外護牆的開口內。果然,風神御貼著護牆看了一下,護牆裏面沒有任何人。

風神御停在入口的左側一動不動,仔細看了一番。大理獄的牆體是大塊青磚砌築而成,只在高處每隔三尺開一個透氣的窗口,窗口極小,腦袋亦不能穿過。護牆和大理獄的牆體形成了一條狹長的甬道,甬道的右端被大理寺的東邊外牆封住,無路可走。風神御貼著牆朝甬道的左邊潛過去,走到盡頭,是一個轉角,右轉后又是一條甬道,甬道的盡頭被大理寺的北外牆封住。在甬道的中間部位,留有一扇門進入大理獄裏面,門是虛掩著的,裏面傳出一些嘈雜的聲音。甬道的後半部分,也就是經過獄門後到大理寺北外牆的後半段,甬道兩邊靠牆各擺了十來個便桶,膝蓋般高,上寬下細,厚瓦製作。應該是倒洗好後放這的,沒什麼臭味。

風神御靠在獄門旁聆聽了一會兒,裏面有輸了銀兩罵爹叫娘的、有贏到錢感謝菩薩顯靈的、還有慫恿助威的、幸災樂禍的,至少有四個人的聲音。風神御輕輕開了道能過得身去的門縫,又等了等,才穿過門去。門后卻是一個小平台,平台後有四級台階,原來監獄裏面比外面要低一截。風神御進到裏面又把門輕輕合上,下了台階。

獄門內右邊最靠前的是一間大屋子,聲音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左邊最靠前的也是一間大屋子,風神御靠到左邊屋子門口一看裏面,黑漆漆的沒有人,剛往裏走了兩步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雖然牆上高處開的幾個透氣窗口採到的光線很黯淡,但風神御憑目力能看到牆上掛着各類大小器具,中間擺有大桌、矮桌、長凳、短凳,貼著牆頭還有兩張大床一樣的東西,角落裏又有幾根柱子立着,風神御知道這就是刑房了。儘管還沒找到兵守望且自己身處險境,他仍然很好奇地對各種刑具探索了一番,當然這些刑具如何使用卻是不得而知。

監獄大門後邊左右兩間屋子外面的牆角上方,朝着監獄裏邊的方向一邊插著一隻大火把,火光對着的是兩排縱向對立的牢房。風神御悄悄的往後走下去,只見牢房內關押的囚犯個個蓬頭亂髮,容顏污穢,現在這時辰他們都蜷縮著睡得死沉。風神御一直走到最後的獄牆邊,經過了左右兩邊共十六間牢房也未肯定哪個是兵守望。這當中只有五個人看的真切可以肯定不是外,其他人要麼背對着,要麼頭埋在膝蓋上,還有的只看得見個側面。

風神御又往回走了一次,根據年齡排除了幾個不大象的,竟然還剩下六個辨不出真假的兵守望。風神御不由得暗暗叫苦,這六個人完全看不到臉的辨不出年紀,能看到側面並且年齡又大概相似的,臉上又看不到刺字,也不知道另外半邊臉有沒有刺字。如果一個個去弄醒他們,只怕早驚動了那前頭大房裏的官差。大理獄又不同於府衙的監獄,府衙的那個是露天的,這個卻是封閉的,弄出了聲響還無法躍出去。

風神御只得返回到最深處的獄牆邊發獃,不敢亂動。心裏尋思:「奶奶的,牛二的朋友也不知道怎麼幫打聽的,這大理獄的牢房不就這十六間嗎?還肯定不了哪個是兵守望?怪不的只能在這獄中干下等活,簡直是個木頭腦袋。今天無論如何是不能驚動官差的,只有明天帶了兵釋道過來搶了鑰匙直接辨認這六個人吧。」

風神御考慮完后剛準備離去,再多一想:「好似不大對啊!牛大說過,在牢房裏做下等活的衙役要幫當值的送茶倒水,還得掃地抹桌,還要搬運死在獄中的囚犯,最關鍵的是需要清潔各間牢房,換添稻草,倒洗便桶。這樣的話,兵守望被提到這八年了,即使不讓他開口說話,就算牛二的朋友一個月倒一次便桶也會和兵守望見上九十六次,兵守望臉上的刺字不可能被洗去,那怎麼還沒確定兵守望關在哪間牢房呢?這不大可能,莫非兵守望不關在這裏?」

風神御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又退回到牆邊思索起來:「不關在這裏的話,大理寺內其他地方怎麼看都不象是牢房啊。風神御有些後悔沒能見過牛二的朋友,當面問清楚一些也好判斷兵守望到底在不在大理寺裏面。如果真的不在大理寺裏面,那明晚的計劃只怕就全完了。」想到這,風神御額頭上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長吸了兩口氣,冷靜下來后,風神御又把有關的線索重新搭接起來考慮:「兵釋道是通過囚犯調動籍冊知道兵守望被提到臨安的,牛二那木腦袋朋友是憑什麼知道兵守望在大理獄,但卻無法知道具體位置的?無法知道具體位置的話,那麼肯定沒見到過兵守望了,那可以排除兵守望在這十六間牢房裏。但是他又肯定兵守望在大理獄中,估計也是通過囚犯調動籍冊知道的,他一個干下等活的不可能能看到那籍冊,也不可能象兵釋道一樣去搶,那麼他可能是給了獄官好處打聽到的。官府衙門裏可是斂財有方,昨天白天我也學着一個大嫂塞錢給衙役去探監,結果人沒讓進,自己的十文錢倒是沒還回來。估計也正是因為一個干下等活的如此打聽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所以把兵釋道給暴露了。那麼現在的答案是:兵守望原來肯定是在大理獄中,但不給普通人見面。」

得出這個結論后,風神御精神一振,暫時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他接着進行更深入的思考:「假設八年來兵守望都關在大理獄里,而且一直非常隱蔽安全。兵釋道說自己知道消息后沒潛進來過,那麼兵釋道應該是那天在西湖橋中跟牛二對話的時候才知道消息的,要不按他的性子早偷進來了,而當天兵釋道就已經被抓獲,兵守望在這裏依然是隱蔽和安全的,官府應該不會去費個麻煩事把他轉移走,所以兵守望應該還在大理獄中。」

風神御舒了一口氣:「好了,現在就剩下那前邊有人的屋子沒探過了。不過那屋子雖然大,如果關押一個人在那裏面,干下等活的在那進出打掃也不可能不知曉的。對了!監獄大門外右邊甬道里有二十三個便桶,這裏只有十六間牢房,那麼這監獄下面應該還有地牢,那地牢的入口肯定在有人的屋子裏。」

風神御想到這不免有些興奮。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奇,進監獄大門前連甬道里的便桶也去多看了幾眼,數了一遍,一邊十二個,一邊十一個。而現在十六間牢房裏沒有一間放有便桶,每間都放的話也還多出七個出來。

關於各種監獄,他在攙扶燕陽天進古盪村的路上也曾因為好奇略有問過,什麼地牢、水牢、「虎穴」、「狼穴」,花樣多了去了。地牢顧名思義就是地下牢房,和地面隔絕,地牢比普通牢房更陰暗恐怖,也更方便私刑逼供,刑訊手段也更殘酷,是官府一種權威的象徵,一些地方官府在自己的管轄區內都有建造。燕陽天說過一般地牢的上面都是官差輪值、休息的地方,沒想到這裏地牢的上面也是牢房。

就在風神御得意的差點笑出聲來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聲音差點讓他魂飛魄散。「別打我,別打我,我真的沒殺人!」聲音帶有恐懼和哭腔。風神御一聽到第一個「別打我」馬上驚躥出去,當聽到第二個「別打我」他已經到了監獄內的火把前,等聽到「我真的沒殺人」他已經閃進最前面兩間屋子中的刑房。因為他聽到的是「別打我」,他飛逃在空中短暫的時間裏還能思索一下:開門逃跑,萬一弄出聲響則前功盡棄,何況還要掩上門不讓人懷疑,時間不夠。那人喊的是「別打我」只怕當我是官差了,躲進刑房冒一次險吧!所以當聽到「我真的沒殺人」的時候,風神御剛閃進刑房猶自驚魂未定。

然而,官差並沒立即從對面的屋子裏出來。其實即使官差出來,以他的速度也有足夠的時間趕出去,不過他從來不會輕視對手,總把對手等同自己一樣去估量。牢房那頭,那人還在牢裏繼續哭喊。又喊了一陣,官差才從對面的屋子裏出來。

第一個人大聲喊道:「直娘賊,哪個亂喊,攪得老子輸錢。」第二個人道:「別管他,估計又是那個錢麻子在亂髮夢話,等晚點再治他一頓。」第三個人道:「趙六,還賭不賭?好象你沒啥本錢了吧?」最開始喊話的那個叫趙六的道:「再來,娘的,我多少要扳點回來才行。」第四個人道:「寅正兩刻了,改日再來吧,真的被王都頭知道的話可吃罪不起。」趙六卻道:「不成,我兩個月的薪餉都都快沒了,再來幾把。」第二個人道:「就是,輸完了也痛快,王都頭到這還早呢。」第四個人道:「你們沒看到門外的便桶啊?他今天要來放便桶,如果來得早來就麻煩了。」第二個人道:「他昨天倒洗完后沒放回去?」第四個人道:「有時候他懶惰,只是提到茅房邊,等那王三來了和其它牢的做一處倒洗。」趙六道:「那等他走後再賭,過兩日是我和門外巡邏的那三個鳥人一起值夜,他們玩的太小,提不起興緻。」商量完四個人回屋裏去了,也不去理會剛才那喊夢話的錢麻子。

風神御暗自喝彩一聲,自己冒險倒是險有所值,剛才那四個人的對話驗證了他的猜測。他們非常畏懼王都頭,但是那王都頭有時候卻要來倒洗便桶,毫無疑問,肯定是乾地牢的活。」風神御暗笑道:「這四個人剛才在這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外面的人聽到,原來外面那三人也是一夥的,他們只怕王都頭。」

風神御知道有地牢後放下了心,現在是可以隨時離開了,不過能多知道點更好。風神御潛到對面的屋子門口偷眼往裏面打量,四個官差圍住中間的一張大桌正在聊天,所能看到之處卻沒有洞口。風神御卻不敢探頭去看四人擋住的地方,更不敢閃身進去,身法再快,也會給屋裏的燭火閃出影子。風神御猶豫了一下退回刑房中,還是等待王都頭來吧,看有沒有機會看到地牢口。

風神御呆在刑房立着柱子的角落裏思索等下出去之後該準備的事。過了也沒多久,就聽到有人推開了監獄正門進來的聲響,似乎提着個木桶,又聽見那對面屋子裏的四個人出來齊聲叫「張都頭」后,一人道:「張都頭,今怎麼是你來了,這個月還沒完呢。」那張都頭道:「王都頭身子不適,叫我頂他幾日。」那幾個人應了幾聲似乎是正向監獄外走去。

風神御正在柱子邊等著張都頭進那對面的屋子,卻見自己的屋子門口燈火一亮,風神御嚇了一跳,待要找地方躲藏已經來不及了,身旁細小的柱子哪裏能遮擋住他。此時外面有一人道:「張都頭,下面的便桶王都頭還沒放回去。」張都頭道:「嗯!我曉得了,等下一併放了。」就在這張都頭稍微停頓去回答的間隙,風神御趕緊搶身藏到刑房裏其中一張大床下面,貼著牆壁,氣不敢出。

張都頭身穿普通便服提着燈籠進到刑房,幸好也沒查看,自顧先找個地方插好了燈籠。然後風神御看到他提着個木桶放到屋子裏的那張矮桌旁,在桌腿擺弄了幾下,竟把那矮桌給掀開來,直立在空中,接着要了燈籠提了木桶下去了。

風神御暗叫僥倖,抹了抹臉上驚出的冷汗。心想:「等下他還要上來放便桶,我且躲藏在這等等吧。趙公明、關帝老爺、財帛星君、福祿壽三星、比干、范蠡,你們可千萬要保佑我不被發現了。」剛才對面房的四個人一邊賭一邊嘴裏念念有詞求神保佑,把所有財神的名字都祈求了無數遍,風神御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念這些個名字,但聽得多了,再加上剛才被驚嚇的不輕,便學着他們在心中順口把這些人全給念了一遍。

過的一陣,張都頭提着木桶上來,然後又把外面的七個便桶分批拿了下去,做完這些事後,放好矮桌,自己提着燈籠和外面的那四個人打個招呼離開了。風神御心想:「在這值夜的人固然知道有地牢,但是也不知道裏面有誰,剛才他們似乎是自覺的走到大門外面去等候了,這下面牢房裏的人果然不讓一般人看到。剛才自己差點鑄成大錯,滿以為地牢入口是在那有人的屋子裏,想不到卻是在這邊。大概每隔一段時日要倒洗便桶,從值夜的房裏進出弄污了屋子不方便,所以入口放到了這邊。」風神御自己給了自己圓了一個說法。

等那四個人又回到對面屋中祈求各路大仙保佑的時候,風神御趕忙來到那張矮桌旁。矮桌桌面是厚木板,四方的四根桌腿卻是鐵件,提了提竟然是固定在地下的。風神御模仿那張都頭在兩根桌腿上扭了扭,聽聽外面那四人沒有停止的意思,便把矮桌掀了起來。下了幾級石階,又把矮桌放下。風神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向下,左手緊握自己的劍,右手接觸到的牆壁卻是呈螺旋狀。待腳下走了三十八級階梯,已經看到了出口和燈火。

風神御藏在出口後面偷看、聆聽了一陣,確信沒有官差后,大步進到裏面去,地牢比上面的牢房要小很多,五間牢房靠着左邊的牆,另外三間靠着對面的牆,牢房右面的牆上掛着兩盞油燈和一些刑具。風神御晃眼往牢房裏一看,倒有四五個是醒著的,有的還在扒飯,原來剛才那張都頭是來送飯的。

風神御走到第一間牢房前一看,裏面是個中年男子,他白了一眼風神御,移了移身子,也不驚詫。第二間牢房裏面的人年紀也不大,正在大口大口的扒飯,也不理他。第三間牢房裏的人正在望天,臉上沒有刺字,風神御也朝上望去,黑乎乎的平頂上什麼都沒。

風神御留意到每間牢中的牆壁上都開了兩個小洞,怪不的不是十分氣悶,原來下面也有透氣的洞口連接到上面。風神御猛然醒悟過來為什麼地牢入口要擺在刑房這邊了,下面的地牢左面和對面的牆壁可以通管道到上面換氣。上層大理獄有兩面用護牆圍了兩個甬道,另外兩面和大理寺的外牆靠的很近,狹縫裏側身也不能走人,但是可以容納地牢的通氣管升到中間來換氣。地牢如果右邊也設置一排牢房的話,通氣的管道伸到上面就是伸到了上層的甬道之中,就會被人發現。風神御再細看地牢裏的那些換氣洞口,周圍卻沒有任何被水侵蝕的痕迹,想來換氣管道在上面做了個折角什麼的擋住了雨水的緣故。風神御終於完滿的解釋了為什麼地牢入口會在左邊的刑房之中。

繼續往前走,風神御看到第四間牢房裏的人頭髮斑白,面孔干皺如同樹皮一般,兩眼獃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不扭頭看他一眼,身旁放了一個特大的碗堆滿了米飯,面上也就幾根青菜。風神御心想:「這地牢裏的人倒是奇怪,上面來人連個神情都沒有,莫不是關押的太久人都痴獃了?你說那兵釋道也被如此關個十年八載的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

風神御正胡思亂想間,終於發現有人肯看他了,而且不是看他一眼,是一直盯着他看,還讓他意外的是一直盯着他看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沒人注意他嘛,他感到鬱悶不解;兩個人這樣死盯着他看嘛,風神御心裏又有些發毛。

風神御停在第四間牢房前判斷裏面的人年紀頗大,不象是兵守望的樣子,還未移步向後,就發現第五、第六間牢房裏的人正在牢邊死死地盯着他,這兩間牢房剛好是左邊的最後一間和對面的第一間。風神御整了整神情,強裝鎮靜,向後走去。第五間牢裏的人披頭散髮,鬍鬚垂長,身材頗為魁梧,約摸五十多的年紀,雖然牢欄遮住了半邊臉,但也可看出此人稜角粗獷,驃悍英武。待視線看到他另外半邊臉,風神御心裏大喜,他臉上正是刺有青色字樣,不過卻看不清楚是什麼字。

風神御剛想蹲身近前細看,卻聽的第六間牢房裏的人輕輕喚道:「小兄弟,能否幫個忙?」第六間牢房裏的人也是披頭散髮,鬍鬚垂長,但卻是眉宇清秀,長相文雅,和第五間牢房裏的人完全相反,年紀四十多歲。風神御道:「大叔,按順序來,等下才到你。」說完去看那第五間牢房裏的人的左臉上的字樣,字跡雖然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刺的字正是「池州軍」,風神御大喜過望,終於找到正主兒了。

風神御還沒說話相認,兵守望先開口道:「小兄弟,你為何闖進這裏來?別丟了性命!」風神御道:「奇怪!老伯,前面的人對我不予理會,送飯進來的人也身穿便服,我以為大家都當我是官差了,你卻如何知道我是外人?」兵守望笑了笑,道:「你年紀太小,又在這細細瞧人,自然不是官差了。」風神御道:「我是新來這的官差,來認識一下牢中的犯人不行么?」兵守望道:「新來的自然要有老的引來熟悉,剛才送飯的下來,你為何不跟在一起?官差每次下來必定手持燈籠,你為何要摸黑行走那一段階梯?」

風神御朝兵守望躬身行禮,然後道:「不愧是兵將軍,果然厲害。」這次輪到兵守望吃了一驚,道:「你是。。?」風神御從腰間拔出破虜刀遞了過去,道:「兵將軍,我叫風神御,是兵釋道的朋友,我們知道你有冤情,特來救你。」兵守望看過刀兩行淚便流了下來,急忙問道:「我兒子現在何處?」風神御道:「他很好,你毋須擔心,明日便可與他相見。時候不早了,不能多說。」

風神御說完向右邊走了兩步,蹲下身對第六間牢房裏的人道:「大叔,你剛才叫我有事么?」裏面那人道:「小兄弟,我求你通知我的家眷一聲,讓她們有個消息就成。」風神御道:「你剛才也認出我是外人了?」那人點了點頭。風神御道:「難道你也是被關押在這多年未讓人見面么?」那人道:「正是!」風神御道:「能又快又簡單地告訴我你被關押的原委么?」

「裴賢弟,我求這小兄弟一起帶你出去,明天一起逃吧,死了就算命中定數。」一旁的兵守望插話道。裴賢弟看了看兵守望道又看了看風神御,道:「成么?」兵守望對風神御道:「小兄弟,求你了,我們落難獄中成為知交,實不忍心留他一人在此。」風神御對裴賢弟道:「此次逃獄十分兇險、九死一生,大叔你可想清楚了。」裴賢弟眼裏露出了神采,毫不猶豫地答道:「多謝小兄弟,我不怕!」風神御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然後扭頭對兵守望道:「明天我會和釋道一起來。你倆多念幾下趙公明、關帝老爺、財帛星君、福祿壽三星、比干、范蠡。」兵守望和裴賢弟你看我來我看你,不知道什麼意思。風神御一邊拿過兵守望手裏的刀一邊解釋道:「求菩薩保佑啊!」

第七間牢房裏的人閉着眼睛,第八間牢房是空的,風神御把周圍又細看了一遍,向二老搖了搖手,離開了地牢。小心上到刑房,放好矮桌,不露痕迹地離開了大理寺。那四個人對賭正酣,哪裏想到有人近兩個時辰里把大理獄上上下下看了個明明白白。

卯初時分,天色依然昏暗,風神御直接從放置便桶的甬道頭躍出東牆,直接向最近的北關門趕去。馬上要開城門了,風神御想看看城門附近的情況,定下逃亡的時間和路線。北關門也叫做「百官門」,是南北京杭大運河的起迄點,檣帆卸泊,百貨登市。城門外每當夜晚來臨,篝火燭照、如同白日,趕集的人熙熙攘攘、人影雜沓,堪比元宵燈市,「北關夜市」也由此得名,被稱為錢塘八景之一。

北關門旁邊又有兩座水門:餘杭水門和天宋水門。還未到的城門口,但看見城中河道里舟船擠觸,排滿了兩岸,大多是空船,也有少量裝滿了各種京城的商貨,正在等待開水門放行。風神御剛到臨安時就逛過北關門外,知道從北關門至湖墅一帶是杭嘉湖淡水魚聚散地,因此杭諺有「百官門外魚擔兒」之說。城裏的空船有不少是趕早到外面收購便宜的水產到城中賣售的,也有部分被老闆雇來裝運自己商鋪在外地的進貨。裝滿貨物的船隻基本都是出行外地的商船。

風神御剛到城門口一會,便見軍士打開了城門。出行的船直奔餘杭水門,進來的船則從天宋水門通過。奇怪的是最先進出的船隻船頭都插有一面旗幟,旗幟上綉有「八風」字樣,等這些插有旗幟的船隻通行完畢,其它船才隨後進出。但看河中行船次序井然、絲毫不亂,很明顯這已成為行船的慣例了。風神御對臨安的「京城雙意」已經略知一二,其中四水快意庄掌控陸路,八風得意坊掌控水路。這些船當然是八風得意坊的手下掌管,他們都是大富豪的生意船,又有權官做後台,誰敢不讓。

臨安府的城門一般都建有樓閣,唯獨水門是平屋樣式,城牆的門洞就是舟楫通利之處。風神御出了北關門、穿過賣魚橋、在城外細細看了一番;又上得許多在城外停泊的大商船里閑聊到天色透亮;接下來返回城中,把臨安城西邊城門的情況也略微探了一探,又順便買了許多的東西,下午未時才返回悅來客棧。

燕陽天此時正躺在床上,用過午膳喝過了葯卻再也睡不着,大概這兩天睡的太足的緣故。燕陽天有點想念那個一身古怪的朋友,回想跟他見面、共同對敵、為自己療傷、以及他臨走時的笑臉。想着想着,燕陽天猛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原來燕陽天又想到了那可怕的蒙面的白衣人,如果他真的是四水快意庄的死敵,怎麼會跑到四水快意庄的地盤來迎接手下?如果是去鬧事的更加沒理由把財寶也押到那去啊!何況他才帶的那麼些人,被四水快意庄的追的滿山逃竄。

燕陽天不僅為風神御擔憂起來,那天白衣人直到有大批人趕到,不得已才匆忙逃走,由此可見當時他要殺掉風神御的決心。風神御卻以為那白衣人是八風得意坊的人,只怕以後對他大大的不利。

想到這,燕陽天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卻感到創傷處極為疼痛。白衣人那等功力造成的重創哪有這麼簡單就能好的,雖然風神御為他療傷減緩了疼痛,但燕陽天仍然無法發力,為了不讓風神御擔心,燕陽天說好了五六成,其實只怕三成都不到。儘管如此,燕陽天還是決定進城去找風神御,告訴他蒙面白衣人這至關重大的事。風神御告別前說過,可能今天啟程,而且他編造做生意謊話之時曾說過住在悅來客棧,燕陽天希望趕到那兒的時候他還沒有離開。

燕陽天剛要出客棧,店小二看見了驚訝地道:「客官,你怎麼要出去啊?這可不成!」燕陽天道:「為何?」店小二道:「你那朋友叫我好生照料你,不得出了差錯,否則銀兩他要收回去,你有什麼事,我幫你去辦好了。」燕陽天道:「收回銀兩?」店小二陪笑道:「你那朋友實在豪爽,他為你付了一個月的食宿費用,又多給了兩倍的錢叫我好好看護你,如果有個什麼對不住的,那錢。。。呵呵。。」燕陽天道:「一個月的?」店小二道:「正是,連葯都準備了一個月的,叫我每日為你按時煎熬。」燕陽天對小二笑了笑,道:「我那朋友騙你的,銀兩自然已經是你的了。你放心,我只去去就回。」

燕陽天急急地走了十多里地,到的錢塘門已經疼痛難支,只好停在城門邊緩一緩。漫無目的地看看城門邊張貼的告示,然而有兩張告示讓他吃了一驚。那兩張都是通緝告示,其中一張通緝的人叫兵釋道,畫了相,標註了身高體貌,乃是池州大軍的逃兵,犯了闖獄劫牢,持械拒捕的重罪;另一張沒有姓名,只有畫像和身高,畫像未帶冠巾、束髮垂肩、非常另類,倒和風神御一致,只是相貌相差甚遠,卻是那兵釋道的幫凶。燕陽天暗想:「風神御說過他有個朋友姓兵,再說他跟自己細細詢問過衙門的事。莫不會有那麼巧合的事?他難道正被官府通緝?」

燕陽天帶着猶疑,向城門口的士兵、行人、店中掌柜打聽了悅來客棧的方向,一路找尋過去。鍾公橋附近的抱劍營街,是旅舍最為集中的街區之一,地處繁華。一路下來熙春橋畔的熙春酒樓、金波橋畔的風月樓、日新橋畔的日新酒樓、享橋下的五間樓、鵝鴨橋畔的春風酒樓等,均是聞名京師的大酒樓,在棚橋附近又有京城最大的書市,悅來客棧離書市不遠,也是一所大客棧。

燕陽天遠遠就看到悅來客棧的招牌,正要過去,卻見青衣裝扮的兩人正要進入客棧內。一人頭戴斗笠,左腳微跛,看不到臉;另外一人頭扎英雄巾,肩背大包袱,肩頭露出劍柄和刀柄,卻不是風神御是誰?

燕陽天本待上前招呼,一看他這打扮,不僅有了疑心:「那天他在屋裏斗笠都不捨得脫下,如今卻戴在他人頭上;自己又換了個打扮,束起發冠,紮上了頭巾。這人本身又多有古怪。」燕陽天心念一動閃到身旁大酒樓的拐角旁,心想:「他那旁邊的人倒不是通緝告示上的兵釋道,莫非我多疑了?反正他也未離開,等看看再做打算。」

僅僅過了一會,風神御又出了客棧,卻是到棚橋邊尋船去了。日近黃昏,歸家的、回旅舍的、上酒樓的人流繁忙,他也未曾留意燕陽天在後面遠遠的跟着他。風神御尋到一隻插著八風旗的大篷船,遠遠便聞到船上一股濃重的魚腥味。他在岸邊對船上的船夫唱了個喏,道:「兩位大哥,我想尋船裝添經商物事,能否行個便利,讓我搭載。」那兩個船夫看了他一眼,其中一個道:「我們這是官船,不搭載別人,你另尋別家吧。」風神御陪笑道:「大哥,我多給銀兩,你這船是早間趕出城門要魚去的吧?我的物事只到的城外,另有大船相接,而且裝卸快當,絕不影響你的往返。你毋須空船出城,又多得銀兩,豈不美哉?」那船夫想了想,道:「我一天要趕好幾趟,特別是早間那趟,你可別誤了我。」風神御忙道:「大哥放心,誤不了!」船夫道:「你裝的什麼物事?」風神御道:「大米,白面。」

待和那兩人商定了二百文的價錢,風神御問道:「大哥,你們的船為何不停在外面,第二日直接從外面運魚進來?」船夫道:「這船隻哪裏是我們的,是官家的。我們吃、住均在城中的店鋪中,如果泊在城外損壞、丟失了如何賠的起?」風神御道:「大哥,你說這是官船?」船夫道:「你沒看到船頭插旗么?插旗的都是城中巨賈的商船,他們哪個不跟當朝大官沾親帶故,當然算是官船啊!」風神御道:「這樣啊,那不知道這船半夜能不能開城門放行出去?」船夫道:「別的船當然不行,如果是這船,你有銀子當然可以叫守門的軍爺行個方便。」風神御心裏暗笑:「跟你繞了半天才誆你跟我說出這關鍵。」另一個船夫道:「不過如果碰到班直營的軍爺,他們盤查的可是十分的緊。」風神御心裏一驚,嘴裏答道:「兩位大哥,我是正經生意人,盤查也沒什麼打緊的,我不能耽誤了這船明早的事,累了你們。不如你們夜半送我出去,我再多付銀兩。」說完掏出兩貫錢塞了過去。那兩個船夫喜出望外,夜半出了城門,呆在外面一晚就賺兩貫錢,天下真有這等好事。風神御沉思了一會,又道:「兩位大哥,今晚我忽然想改為運書出去,這個趕的緊些,不如明天半夜再找你們運大米、白面,如何?」那兩個船夫巴不得明天還能賺兩貫錢,哪有不應允的道理。

風神御叫船夫稍等,自己卻來到書市裏。找到早前來過的一家,對老闆道:「老闆,我想買許多的書。」那老闆正在盤算賬本,頭也不抬地道:「這等天色,明日再來吧,本店結賬關門了。」風神御故意大聲道:「唉呀呀,老闆,我前幾日來你這買了好些本書,難道你就不能通個便利?」老闆抬頭一看驚道:「小哥,是你!」風神御道:「老闆,我現在買書可以不?」老闆忙道:「當然!當然!小哥隨便挑。」風神御道:「不用挑,你叫夥計幫我扛到棚橋底下的官船上,裝一半就好。」老闆道:「這。。你什麼都要?」風神御道:「對,快點就成,隨便捆捆就拿過去吧,我趕時間。」

等店家的夥計告知書已經裝夠,各自去用飯後,風神御貼近老闆壓低聲音道:「老闆,前些日我要的那三本書我還想多買一些。」老闆道:「你不是買過了么?又買?」風神御道:「你放心,上次我買了也沒告訴任何人。這次想再多買些到外地去的,不會累你。」老闆道:「真的?你可休要累了我!」風神御笑了笑卻沒答話,心想:「只怕你想賣也得賣,不想賣也得賣。」老闆拉着風神御進到裏屋,把地板抽開兩塊,道:「小哥,就這些了。」風神御道:「要不了這許多,只要十來本足矣。」

燕陽天在外面偷看了多時也有點犯暈,風神御騙那言苦是做書籍生意的,自己又不承認是書商,現在為何卻買了這許多的書。等風神御打裏屋出來,燕陽天見他另提了一個包的嚴實的袋子,方方正正,估計也是書籍。心想:「為何他自己又提了一袋,剛才卻不讓夥計給送過去?」

等風神御走遠,燕陽天進到那家書市,對老闆道:「老闆,我要買剛才那朋友手上的書。」老闆嚇了一跳,道:「小哥,那些書沒了!」燕陽天笑道:「是么?那我去找那朋友討兩本。」老闆忙道:「小哥慢去,你別當街討書,害了人家,我。。我這還有幾本。」燕陽天看到老闆從裏屋拿出的三本書大吃一驚,道:「那朋友手上提的是這些書?」老闆疑惑地道:「不正是你想要的么?」燕陽天一掏懷裏,糟糕!身上沒有一文錢,包袱卻沒帶在身上,只好道:「抱歉,想來我弄錯了。」看了看老闆臉色,又補充道:「老闆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原來燕陽天看到的是當朝**,官府嚴令禁止翻刻的書籍主要有:禁印議毀時政得失之書;禁印製書敕文;禁印刑法敕令式諸書;禁印本朝史籍;禁印撰造的佛說和妖教之書;禁私印天文書籍;禁印士兵操練之書;禁印供科場剽竊用的「語錄」及「不根經術本源」等偽學之書。剛才老闆手上的是《靈神通天》、《中興小歷》、《良臣用兵錄》,分別涉及妖教邪說、本朝歷史、軍機秘密,是萬萬不能翻看和傳播的。雖然現在倒不是亂世之秋,違令者要被挖眼砍頭;但是一旦被發現也要吃上幾十軍棍,重者還被發配兩年。

燕陽天心想:「只怕風神御真是個書商了,他不承認是因為礙於在做倒賣**、謀取暴利的不法之事,這樣我倒可以放心了。他年紀尚小、見識寡漏,只怕不知道法令規矩,得趕緊叫住他別販賣那些**。」燕陽天到了那書船,卻不見風神御在船上。四處一望,他正大搖大擺地沿着河岸往南邊走,身上只背了一個大包袱,手上提的那袋書卻不見了。待趕的近些,卻見他又在和橋底大船上的船夫商量。燕陽天暗笑道:「莫非他又相中了什麼有暴利可圖的違法物事,且看他做甚?」

過了一陣,只見風神御往船夫手上塞了銀兩,離開了那隻船,往旁邊的巷子中走去。這次燕陽天也不跟過去了,反正他給了銀兩,且看他帶什麼東西回船上。燕陽天找個隱蔽的地點又等了一陣,巷子裏出來六個扛灰白大袋的苦力,批著塊布蓋住頭和肩膀,肩膀上的大袋頗為沉重。他們把肩上的大袋堆積在大船上,又返回巷子裏另搬一袋,來回幾次大蓬里已經裝了一半高,卻再不見扛袋的苦力回來。只見風神御在遠遠處看了看船,並未回到船中,直接往西南方向去了。

燕陽天走到橋底唱了個喏,向船夫問道:「船老大,你這船上裝的什麼?要去哪啊?」船夫道:「大米、白面,運到城外裝船。」燕陽天道:「這時辰還出得了城門?」船夫道:「出得去,客商回來就走。」

燕陽天急忙去找風神御,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天色漸暗,燈火四起,燕陽天也是第一次到的臨安府,也不知身在何處。只得往西南方向亂走。待走上一座小橋,在橋上一問,才知道前面便是府學,府學的西南方向便是府衙。燕陽天一愣,決定去衙門附近找找。

燕陽天還未走到衙門,遠遠便看見風神御正在衙門外圍晃悠,左瞧右看,倒象是在閑逛。燕陽天心裏一緊,暗叫不妙:「這地方哪象是會有人來閑逛的,只怕他另有目的,難道他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多次問起過牢房,莫不是來劫獄的?

燕陽天不由得又細細回想了一下他的言行,暗叫一聲「上當了!」燕陽天這才醒悟過來:「四水快意庄的人和官府交往密切,他騙那老伯和言苦原來是不敢沾惹上官府,並且還說過除非不得已才會進那莊裏去。後來他提起過四水快意庄的人正在追尋一件重要的小寶貝,卻支支吾吾,未讓我追問下去。他是怕我多問一下就會想到白衣人怎麼會押著大箱錢財到那去搶件小寶貝;就會猜到那白衣人並不是八風得意坊的人;就會知道他騙人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他自己。原來這小子早知道那白衣人不是八風得意坊的人了,卻一直瞞着我,還滿口天花亂墜的說是替我考慮,實在大大的賊滑。」

燕陽天暗罵自己蠢笨,現在才想明白。轉念又想:「這小子心地倒是非常善良,對戰前叫我離去,我負傷后悉心照顧卻是真的。只怕是他年紀幼小,被壞人騙來做了幫凶,我得幫他識別方向,莫讓他走上邪路才是。」想完,往前去找風神御,圍的臨安府轉了兩圈,卻不見了他的蹤影。燕陽天暗叫不妙,只怕他已經進衙門去了,自己又身帶重傷,哪裏能提縱飛躍,只好在外面等候罷了,希望他別干出什麼大逆難恕的事情來。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風神御確定安全后,早進到了府衙的內監中。把懷裏的牛肉遞給牛二后,又到了兵釋道的牢房邊坐下。兵釋道早就在牢邊望眼欲穿,風神御道:「兵公子,今天不面壁思過了哈?」兵釋道急道:「兄弟,可打探到我父親下落?」風神御道:「嗯,再等兩個時辰就可以見面了。」兵釋道道:「為何現在不動手?」風神御道:「城裏四處人來人往,等的夜深人散方好行事。」兵釋道道:「我父親現在如何?」風神御道:「他能吃好睡還能拜拜菩薩,而且他不似你這般心地狠毒,只被鐵鏈鎖住了手腳而已。」說完,拿出牛肉去喂兵釋道。

兵釋道道:「酒呢?」風神御道:「我從來不喝酒的。」兵釋道怒道:「奶奶的,我知道你不喝酒啊!但是我呢?你怎不考慮?」風神御連聲道:「抱歉!抱歉!等下次你再給關到牢裏的時候我一定帶酒。」「還有下。。。。」兵釋道沒說完話,嘴巴已經被牛肉給塞住了。

風神御邊喂他,邊把昨天探到兵守望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然後說道:「等下我們必須在丑時前後救人出來,然後離開臨安城。」兵守望道:「地牢裏關了七個人,萬一其他人把你偷進去的事暴露出去怎麼辦?」風神御道:「牢房又不是做善事的人開的,他們每人牢裏一個特大海碗,備的米飯肯定是一天的;再說那裏隱蔽,不得讓外人輕易知曉,都頭不會頻繁下去,應該是每日寅正前後下去送夠一天的飯,如果有倒洗便桶才會早去;那地牢的牢房很深,上面又封了個嚴實,在裏面喊破嗓門也無人聽到。地牢裏的人見到都頭應該在今天寅正前後,我們早把人劫走了。」

兵釋道想也未想,道:「這樣的話,我們在地牢裏把都頭給做掉,那樣豈非有十二個時辰可以用來逃命?」風神御瞪大了眼睛驚道:「哇!你果然十分歹毒!」然後又歪著腦袋看着兵釋道嘆了口氣,道:「昨天我還在思索,你如果被關個十年八載的會不會變得痴獃,看來遠遠不需要。」兵釋道話剛出口也知道自己一時衝動,沒經過考慮。如果打倒那都頭,上面值夜的見他久久不上去自然會懷疑;把那四人也打倒的話,天明了又會有換班的發現;再說自己衙府這邊天明了也早發現有人越獄了。兵釋道只好佯裝怒道:「都怪你,你帶酒來我就不會有這般問話了。」

風神御繼續說道:「救人出來后,我們立即開城門出去。」兵釋道道:「不等天亮就能開城門出去?」風神御道:「我銀子多的話只怕十三座城門都能開與你看。」兵釋道道:「那從哪座門出去?」風神御道:「乘船從餘杭水門出去,城外有大商船等候,走大運河一路向北。」兵釋道這回是認真想了想才答道:「嗯!這路徑不錯!」

原來兵釋道早把臨安探的清楚,臨安府共有城門十三座:東七門,北起為艮山門、東青門、崇新門、草橋門,新開門、候潮門和便門;西四門,南起為錢湖門、清波門、涌金門和錢塘門;南有嘉會門;北有北關門。此外,還有北水門、南水門、保安水門、天宋水門和餘杭水門等五座水門。其中艮山門、東青門、崇新門建有瓮城也就是城外還有副城,要多過一關守衛,不予考慮;嘉會門是皇帝專用無法通行;新開門、候潮門、便門、錢湖門、南水門、保安水門、清波門或者靠近皇宮或者就在皇宮外面,非常危險;剩下的幾座陸門和水門倒是都不錯。

兵釋道道:「如果從陸門出去腳程可能快點。」風神御道:「我找了官船,沒空找官車了。」兵釋道道:「官船?」風神御道:「對,它們能開城門,我們扮作商人送貨出去裝船,不過有一個問題。」兵釋道道:「什麼問題?」風神御道:「找船的時候我探聽到,夜間進出城門有可能會碰到班直營的,他們搜查的很嚴。我們又不能等天亮了再出去,那樣不會逃的很遠。」兵釋道道:「那是班直營禁軍,大內外面就他們最厲害。」風神御道:「不過不怕,我臨時找了個應變的主意。」兵釋道道:「什麼主意?」風神御道:「你不用管,牛大知道如何做。你只需要告訴我城裏軍隊駐紮的地點和強弱,這個難不倒你吧?」兵釋道道:「你問這個作甚?」風神御道:「萬一被發現了好殺出去!」兵釋道苦笑道:「被發現了還能出去?兄弟,你以為這是兔子窩啊?」

風神御怒道:「你說還是不說?」兵釋道只好道:「城裏北面駐紮着班直營;東部駐紮着雄武營、親兵營、修內司營、馬司營等部隊;西面駐紮着教駿營、騏驥營、架子營、親兵營等部隊。南面是皇宮,有大內侍衛隊,禁衛官都是絕頂高手。」風神御聽的兩眼發直,半餉才獃獃地道:「奶奶的,怎麼這麼多啊?」兵釋道白了他一眼,道:「強弱還需要我說不?被發現的話,近十萬軍隊,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除非長有翅膀,否則無論如何走不掉。」風神御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等下幫我標出來就是了,我料他們未必會全部出動,也未必會那麼快。」

兵釋道臉色突然大變,問道:「你把船停在哪兒了?」風神御道:「市河中段,怎麼了?」兵釋道舒了口氣道:「那很好!我怕你停在距大理寺最近的河道中就麻煩了。」風神御道:「為何?」兵釋道道:「大理寺在城裏北端,附近是糧食集中所在,包括葛家橋下的豐儲倉、西橋場上的常平倉、廳官倉、淳祐倉等。另外附近還有法物庫和草料場。那裏軍士白天夜晚都巡查極嚴,船停在那附近會被留意上。」風神御道:「哇!查探的那麼細緻,不做將軍做逃兵枉費你了。我倒不清楚這些,只是要在市河旁邊買東西,不停那停別處怕惹人懷疑。」

兩人又聊了一會後,風神御看了看天色,道:「好了,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你需答應我才行!」兵釋道道:「你說。」風神御道:「如果救得你父親,你要讓我單獨和他聊許多的話,別人不得旁聽、打擾!」兵釋道道:「這個自然。」

風神御見他答應的爽快,於是一邊解開肩頭的包袱拿出劍一邊道:「那好,我去搶鑰匙!」兵釋道忙道:「你可千萬別殺人,打暈就好。」風神御道:「反正死了算你殺的。」說完也不理會兵釋道在身後連續着急小聲的叫喚,徑直走到北面衙役當值房前。風神御拍了拍門口,裏面的人似乎吃了一驚,一人問道:「什麼人?」風神御壓低嗓音道:「都頭,巡查,開門!」待裏面的人匆忙開了房門,還沒看清來人模樣就失去了知覺。風神御在屋裏的牆上拿了一堆鑰匙,扛了兩個衙役走回南面的牢房,路過內監東西兩面的牢房也不知道裏面的人看沒看到,反正是沒一點聲息。

試過一堆鑰匙把兵釋道和牛二救出來后,又捆了兩個官差,堵了嘴巴扔在牢裏。風神御對他們兩人道:「快,換上衣服和頭巾。」兵釋道道:「怎麼是大幅巾?」風神御道:「做苦工的不戴這個戴哪個?」兵釋道道:「那你頭上怎的不是這個?」風神御瞪了他一眼道:「你看我的模樣象苦工嗎?再說了,沒有商賈要苦工作甚?」兵釋道偷偷地喃了一句:「奸商!」

兩個人更換打扮完,兵釋道問道:「咦,你的包袱里怎麼還有兩個頭巾?」風神御道:「你爹爹和你叔叔的。」兵釋道道:「我叔叔?」風神御道:「嗯,到牢中你就可以和他相認了。」兵釋道道:「奶奶的,我只有個伯伯在揚州,哪裏來的叔叔?」風神御道:「哦。剛忘記說了,我昨天在地牢裏幫你找的。」兵釋道驚道:「你還救了別的人?」風神御道:「成功了人情是我的,失敗了罪名是你的,不救白不救。」

兵釋道苦笑道:「當真給你害慘了,這許多人如何好逃?」風神御道:「你爹爹的知己能不救嗎?看到他那樣的眼神,你爹爹不開口我也要救的。」兵釋道道:「什麼樣的眼神?」風神御堅定地道:「求生!希望!」兵釋道看着他,卻想不出到底那個人什麼樣的眼神竟讓他有如此的感觸,於是點了點頭,拍拍他的肩膀道:「嗯,聽你的。」

三人準備停當,兵釋道道:「出去后把兵刃藏好,分開走,大理寺前邊會合,別讓人懷疑。」風神御道:「是!將軍。」又對旁邊的牛二道:「你在棚橋邊等你爹爹,他帶着斗笠晚點來,你們別露了痕迹。」牛二不會武功,兩人確定安全后把他託過了府衙的外牆,之後三人分頭離開了府衙。

燕陽天在府衙遠遠處等了許久都未見到風神御,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人迎面急急地走了過來,走到身邊瞧的仔細卻似那通緝榜上的兵釋道。等他走遠,再看他身後並無第二人,燕陽天一急,脫口喊道:「兵釋道,站住!」兵釋道一驚,緩緩轉過身來看叫喚之人,卻是剛才檫身而過的陌生人,一臉絡腮短須,豹頭環眼,威風凜凜,再比較那身材,自己才到的他的肩膀,着實威猛。燕陽天快步趕過去,且看對面的人也是濃眉大眼,英姿勃勃。

燕陽天道:「你竟敢欺騙慫恿我的朋友劫獄,他人呢?」兵釋道暗驚道:「怎麼沒聽風神御說過有這樣的朋友,他怎麼會把劫大理獄的事給說了出去?」嘴裏答道:「你認錯人了。」燕陽天呆了一呆,道:「你休要瞞我,我瞧得真切,你就是通緝榜上之人。我朋友呢?你把他騙哪去了?」兵釋道道:「我不認識你朋友。」說完轉身待要離開。燕陽天喝道:「你不把風神御交出來,我要喊人了。」」兵釋道一聽真是風神御的朋友,這就好說話了。兵釋道道:「風神御是我兄弟,我哪裏騙他了?你既然知道他有要事要做,莫耽誤了我們。」燕陽天卻道:「你少跟他稱兄道弟,你欺瞞了他做你的幫凶,快快把他交給我。」

兵釋道看見周圍有行人注視,忙走近燕陽天,低聲道:「朋友,你要見風神御還不簡單,跟我來。」說完轉身前面領路。燕陽天哪裏肯讓他逃走,拔劍吟道:「無邊落木蕭蕭下」追身刺了過去,然而他身受重創,哪裏有什麼力道。兵釋道一伸手搭住了他的手腕往回一扣,劍反卷回去定在他的脖子下。燕陽天觸痛了創傷,不免呻吟了一聲。兵釋道悄聲道:「你有傷?現在要殺你易如反掌,我沒騙你,你且跟着我便是。」說完又高聲道:「哎呀,張賢弟,叫你別喝那麼多,你看你,連我都不認識了。」一邊說一邊收起他的劍,然後拖着他往大理寺方向走去。

一路上,兵釋道少不了費了一番口舌才說得燕陽天將信將疑。燕陽天道:「你真沒騙我朋友?」兵釋道苦笑道:「我能騙的了他嗎?只有他騙我才是,你且見到后問他罷了。」兵釋道剛說完,燕陽天果真就看到了風神御,一隊官兵正糾纏着他。兵釋道趕忙閃到一邊道:「快,上去打個招呼幫他脫身,我不能被看到!」

原來三人分開后,風神御繞道走的急,自個兒先到了大理寺。這裏附近果然如兵釋道所說,有很多巡查糧倉、草料場的官兵,昨天風神御謹慎,倒沒讓人發現,今天站這等著不動讓路過的官兵起了疑心,便過來盤問。官兵剛問的兩句,後面有聲音道:「哎呀,賢弟,你讓我找的好苦,怎麼上這來了?」風神御看見燕陽天後大吃了一驚,嘴裏迅速喊道:「大哥啊,第一次到臨安,多看了兩眼熱鬧就跟不上你了,剛到的這裏尋思怎生才好。」那些官兵見有人認了,警示了兩句繞到別處巡邏去了。

風神御忙問道:「陽天,你傷還沒好,怎的到這來了?」燕陽天拉住風神御的手道:「神御,你年幼無知,莫讓那兵釋道給騙了做幫凶。」風神御道:「誤會,誤會,他沒騙我。」兵釋道看見官兵走的遠了,便來到兩人稍遠處站着,也不做聲。

燕陽天看了兵釋道一眼,對風神御悄聲道:「當真,你莫要執迷不悟!」風神御道:「你曾當我是小毛賊,我也曾當你是大草寇,對不?那不都是誤會嗎?」燕陽天猶豫了一下,道:「這是哪?你來這做甚?」風神御道:「大理寺,我來劫獄。」燕陽天驚道:「你瘋了?這可是死罪!」風神御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讓另一個岳將軍給害死了。」燕陽天還待要問,風神御道:「來不及了,出來再跟你細細解釋,你且躲的遠遠的幫看住官兵,我見到你就是安全的,不見你就不出來了。」燕陽天道:「這。。。你。。。」風神御道:「哎呀,你剛才與我相認早被官兵記住了,少不了拿你做我的幫凶。你且信我,出來包你看到另一個岳將軍就是了。」說完向兵釋道打了個眼色,自己先向大理寺東牆邊走去。

兵釋道走過燕陽天的身邊笑了一下,道:「沒錯吧?我能騙的了他么?他騙死人不償命的。」燕陽天卻在獃獃地想:「我真要幫他望風么?他真的會帶出來另一個岳將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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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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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 誰家新燕啄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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