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西京風雲之四

第七回 西京風雲之四

瞅著雨點漸小,而法堂內少君老臣還在熱烈的相互欣賞,臧霸雙手一背,漫步走去佛殿。在殿內來回走着。安玄和嚴佛調兩大高僧此次出馬,一個說服楊彪出山,一個策反醒樵子。很顯然安玄已然成功,卻又一敗塗地,他這一去便不會再回了。心不再動搖。不知嚴佛調和醒樵子師徒二人談得怎樣?臧霸暗忖。他從嚴佛調和袁平口中已經知道了醒樵子的身世,他希望醒樵子能接受事實。

醒樵子在王越夫婦慈愛的音容下過活了幾十年,為報父仇,醒樵子甚至不惜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包括尊嚴包括良心。可有朝一日有人突然告訴他,一切的一切都是謬誤。那聲音那微笑全是刻意修飾偽裝出來的,躲在其後的是誅心的刀劍,是無情的利用和算計。這樣的打擊對任何人而言都過於殘忍,臧霸只希望醒樵子不至於崩潰。指望醒樵子轉而對付董卓是不現實的,他肯退出長安便是很好的結果。

聽得山門吱呀一聲,臧霸走出大殿。

「霸帥,山下動靜不小。」阿穆爾摘下氈帽,彈去雨水,仰起青銅色的面孔,濃眉下一對深眸里閃掠著精光,望向臧霸的目光有些恭敬,又不失威嚴。

中平六年,阿穆爾夫婦直接返回成城,接下了惡虎灘葛(郭)老根的地盤。其時羌王姚莫在武都青山起建狼羌部落,散羌皆去依附,加之韓遂在背後的支持,其勢力日漸龐大。梁翼不堪其逼迫,去夏梁習遣人接他去泰山養老,便索性將田地私兵一併送給了阿穆爾。時鬼騎兵已壯大成為千人隊,姚莫垂涎覬覦的就是這支隊伍。阿穆爾孤騎上青山,直言鬼騎兵乃梁習為寇奴所留,並警告姚莫:如**著兄弟情誼,就不要南犯成城,如若不然,兵戎相見不死不休。姚莫是個明白人,目前他還不想激怒隴西馬騰,遂大設酒筵,訂下盟約。阿穆爾遂以成城為基,羽罩白龍江上游高山森林,割據稱雄。這次接到臧霸召喚,阿穆爾二話不說,即領鬼騎兵穿山過嶺追星趕月一路夜行來到寒樹寺。兄弟相見,不勝之喜,臧霸更感欣慰。

阿穆爾大步走上殿來。

「阿穆,出什麼事了?」

阿穆爾抱拳道:「東郡太守胡軫帶來約三萬兵馬四面圍山,不過他們似無即刻攻山之意,正在山下各路口伐木建營,分設鹿柴。平伯和馬刀已帶人馬撤進左盤谷,靜待霸帥指令。」臧霸知道這意味着嚴佛調和醒樵子會晤有結果了,道:「走,下山去看看。」

「冉鄂!」臧霸喝道。一劍客聞聲下樹,道:「將軍請吩咐。」「吾離開片刻,你要提高警備。聽到吾嘯聲,即帶皇上過去左盤谷,片刻不留疾往五丈原。」「是。」冉鄂點地騰上大殿飛檐。鐵劍冉鄂是獨孤萱挑選出來的一心堂高手之一,一共十人分批來到長安會合臧霸。

臧霸和阿穆爾快步出寺,沿着碎石路往山下去。不一會,轉行林徑。

雨後,葉綠清鮮,四月爛漫的山花更見姿色。

徐風吹落枝頭雨,灑了臧霸一身。

皇甫周等幾名飛羽士,齊抱拳,兩扇開。從後面走出兩個人來,正是一身甲胄的楊春和跳跳蹦蹦的寇尋。

臧霸鼻腔里充滿了濕潤的空氣,令他忍不住深自吞吐。目透枝葉,天空中白蒙蒙的薄雲快速移動着。「楊伯,好久不見,身子可好。」

「謝堂主關心。」楊春順着臧霸的目光扭頭看天,無所見,回頭道:「野佬走了,歸隱山林了。臨走前,他把震坤堂所有弟兄的性命都交給了堂主您。都在山下候着呢。」

「胡軫此來何意?」臧霸回視楊春。

「保護皇上。誘使董卓入城逼宮。」

「好計!此何人定策,是野佬?」

「當然當然是野佬了。」

「嚴大師何在?」

「大師尚在府中,……和柳秀姑娘在一起。」

「這孩子?」

「堂主,難道你還沒看出他長得像誰?」楊春顫抖著聲音問道。

「野佬真的是走了,唉。」臧霸嘆一聲,「越山,到爹這兒來。」對躲在楊春側后的寇尋招招手,「讓爹好好看看你。」

寇尋仰問:「羊爺爺,他是我爹嗎?」楊春點點頭,道:「對,他就是你爹寇奴。快過去。」寇尋嘶喊了一聲「爹」,跌跌顫顫的撲入臧霸懷中,嗚嗚的哭泣起來。

「好孩子別哭。」臧霸一把抱起寇尋,仔細的打量一番,又一把摟進懷中,「真像……」轉身望去東南,「……好孩子別哭。」

阿穆爾近前道:「越山,快叫叔叔,叔叔給你一個金鎖。」

「阿穆,這是你為你家小子準備的,怎麼可以。」臧霸輕輕按下寇尋伸出的手臂。

「霸帥,看到你父子團聚,阿穆心裏高興啊。老大你就不要拒絕了。」阿穆爾情不自禁又喊了臧霸一聲老大。

「是啊,今個真的很高興。好吧。……兒子,還不謝謝阿穆叔叔。」

「謝謝穆叔叔。」寇尋接過金鎖,好不開心。

「穆叔叔?還好沒喊我阿叔叔。哈哈哈。」阿穆爾大笑起來。

「楊伯,你隨吾去見皇上。阿穆,你速回去,按兵不動。皇甫,對弟兄們什麼都不要說,切記不可放鬆警惕,……這事,稍後老爺子應該估摸得到,你不要派人回城,以免弄巧成拙。」

眾人分頭散去。

剛走上碎石路,就聽前方百步外林中嗖嗖羽響。一道身影脫林而出,直奔山門。百箭追出,沙沙插了一路。

「好身手!」臧霸喝贊。

一字一滯,那人甫到山門,身形已減慢許多。

跟着一桿掃帚兜頭打來,沒待那人出劍,又化作繞頸攻擊。面對掃地漢子的突然攻擊,那人不急不徐的揮袖震開,就勢轉身滑出數丈遠,揚聲道:「可是臧將軍?」

「正是。」話音未落,臧霸已到近前,看清來者是個三十來歲的儒士,三縷青須,一襲布衫,五尺龍泉,器宇不凡,便對那掃地漢子道:「且慢動手。」楊春遠遠落在後頭。

「既然你過來了,我還是歇著吧。這小娃娃是?」掃地漢子問。

「小兒越山。……叫田叔叔。」

「田叔叔好。」寇尋心說我怎這麼多叔叔呀,要是都有見面禮多好。

「怪哉。宣高,恭喜了。這頭回見面……」掃地漢子稍作思索,「也沒啥好送的。叔叔聽說過你大名叫寇劍,你爹武功冠世,若不見外,叔叔就教你一式劍法吧。」

臧霸喜道:「子泰你太客氣了。」

嗡地一響,掃地漢子從掃帚竹桿中抽出一柄細劍來,下行龍盤,劍如絲纏,快慢隨意,連綿不斷,忽地龍遊星澤,嗚嗚勁響,猛停下,再觀那細劍幾擰成麻花,一振腕,清音拔起。掃地漢子將劍插回原處,道:「是謂『狂蟒』。」

寇尋看到臧霸望過來,勉強道:「謝謝田叔叔,我會依葫蘆畫瓢使喚的。」

「越山,你還不懂。招法貴在於意先,隨心運劍,何來葫蘆給你畫瓢?你田叔叔這招便運用的是『纏』意,巨蟒制敵無用爪牙,靠的是絞纏。」臧霸和那掃地漢子相視而笑。

「閣下這一式『狂蟒』應是源出南皮田家的擒拿絕招金絲纏腕,好生了得。」那儒士若有所思,亦是服嘆,此劍招前段是傳授給寇尋的,最後一擊卻是給他看的,乃拱手道:「佩服佩服,在下泰山羊射字次安,請問閣下是?」

「原是故南陽太守羊續大人的二公子。」掃地漢子回了一禮,道:「南縣羊家的雲袖水流步名不虛傳,我是右北平田疇。」

「羊家名重數世,累出忠臣儒將。今日得遇,果真不凡。次安兄,幸會幸會。」臧霸微一點頭,抱着寇尋卻不放下。

羊續其先七世皆為二千石卿校。中平初,黃巾大方戴鳳南寇廬江,為時任太守的羊續破殺。后三年春,江夏兵趙慈反,殺南陽太守秦頡,攻沒六縣,詔拜續為南陽太守。郡內驚竦,莫不震懾。羊續乃發兵與州刺史共擊慈,斬之,獲首五千餘級。屬縣余賊並降。賊既清平,羊續乃班宣政令,候民病利,百姓歡服。中平六年春,孝靈帝欲征羊續為太尉。時拜三公者皆輸東園禮錢千萬,羊續身無餘財,無資賄賂。靈帝大不悅,乃更立幽州牧劉虞為太尉,更征羊續為太常。未及行,病卒。遺言薄斂,不受賵遺。漢制,凡二千石卒官皆賻錢百萬。府丞焦儉遵羊續遺願,竟一無所受。靈帝乃命出任泰山的應劭到郡后即賜賻錢百萬給羊家,以眧其德。后數日,靈帝薨於南宮嘉德殿。

羊射從袖中取出一管狼毫,遞給臧霸:「元常兄托我轉交此物給臧將軍你。」

「如此說來,元常和次安兄交情非淺。」臧霸不得不放下寇尋,接過筆,從內里抽出一折絲巾。

巾上隸書飽滿凝重一絲不苟:

「宣高吾弟,次安乃蔡大師親傳弟子,勿疑。繇字。」

臧霸搓指燃着絲巾。飄落下地,化為灰燼。「原是同門兄長,霸失禮了。」

羊射回禮,道:「射此次來京探望姨母,臨行前受梁習所託,有事轉告宣高。」

臧霸看了看楊春,道:「都是自己人,儘管直言。」示意寇尋去楊春那邊。楊春眼裏一陣感動,但還是牽着寇尋走上台基。

羊射一捋長須,道:「青州百萬黃巾於上月底大舉入侵兗州,殺任城相鄭遂,轉入東平。子虞恐黃巾壞宣高大事,故請射轉告,早做應對。」

「兄長可知吾要干何大事?」

「宣高若要言明,射自然便知。」

「既從東來,一路見聞不少。兄長,隨吾入寺詳談。」臧霸從羊射話里聽出幾分不安來。

入寺來到一間偏廂剛坐下,臧霸又站了起來,把手伸進懷裏一陣亂搜。

羊射不解,道:「宣高你這是?」

臧霸呵呵笑道:「還是等見到皇上,兄長當面說比較合適。」忽地扯出一個錦囊來,嘩嘩把囊里的物事全倒在木几上。

東西不少,不過是一套七巧板,和一卷紅絲帶。

臧霸將紅絲帶揣進懷裏,對寇尋道:「越山,你還記得這七巧板么?在黃葉山莊,爹騙你說不見了,其實是爹拿了。嗨,你啥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楊伯,」又對楊春道,「你來教越山玩,這物事當年霸還是從你那學來的。越山,待會爹過來時,你可要拼出一條船來,啊?」

醒樵子的離去令少帝笑逐顏開,可是隨後羊射的話卻冷凝住了法堂。

「四月癸亥(初五)兗州刺史劉岱戰死陣前,乙丑(初七)日東郡太守曹操得濟北相鮑信及州吏萬潛懇請,自領兗州牧,渡河接掌州兵,進擊青州張鐃。事不宜遲,射日夜兼程,到京后即按子虞指路去見鍾繇大人,鍾大人乃使在下到此面聖。射離開兗州時曹軍已陷入極大困境,由於劉岱故曲臨陣退縮,致令鮑信力戰而死,曹操的三千中軍已被張鐃數萬主力包圍在了東平湖西南壽張一帶。」

少帝和楊彪交換眼神,對曹操擅領兗州皆感意外。

「如此說來,曹操無法突襲滎陽,進以牽制牛輔了。」楊彪捋須沉吟,「張孟卓有何動靜?」

「黃巾兇猛勢大,縣縣自危,張邈被迫調兵東援,希望能解救曹操。」

「哼!」臧霸冷笑道,「只怕他是去奪兗州的吧!此人心術不正,次安兄可別被他的虛名欺騙了。可有朱俊將軍的消息?」柯宇的信使想來還在路上,又或許被李傕和段煨逮住了,所以臧霸並未得到陳留方面一丁點消息。

少帝輕輕點一下頭,張邈久在兗州,其陳留首義酸棗訂盟深孚眾望,其威望和勢力都遠大於曹操。曹操不過是得到了鮑信的支持,名不正言不順,由其出掌兗州,張邈第一個不服,更何況曹操還曾是他帳下將領,仰他鼻息過活。少帝不希望曹操一敗塗地,可也不希望曹操在兗州坐大,成為另一個袁紹。

「朱俊已撤出開封,具體動向不明。」羊射道。

臧霸道:「霸估計他會撤去汝南,一則保全實力,二則敞開陳留西面門戶,迫使張邈留下重兵佈防。霸對孟德信心十足,打敗張鐃不成問題。」他和張鐃在泰山交過手,僥倖勝出,但臧霸深知曹操的兵法遠非自己可比,定能尋到間隙突圍,即行反撲。只是數月間張鐃屢戰屢敗,何以其軍反而越見壯大,從三十萬眾暴增至百萬之多。「兗州全面告急,這一來李傕郭汜當全無忌憚。」臧霸皺起眉頭,難道這次又要無功折返。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楊彪看穿了臧霸的心思,道,「董卓聞此訊必然大喜。不日他便會帶兵入宮,召集百官,受禪登基。」

臧霸沉默片刻,道:「希望隨後便有李傕的消息過來。他若是見獵心喜,出兵攻佔開封,該有多妙!只可惜,賈詡不會讓他這麼做。」

「賈詡現在陝縣牛輔軍中。」楊彪微笑道。

「奇怪。」臧霸道。如果無法牽制甚至打敗李傕,那麼刺殺牛輔便成了殺董之後必須馬上進行的雷霆行動。

「沒甚稀奇的。既然牛輔是重中次重,李儒自然要格外關照了。難道他不擔心李傕郭汜兵馬未過(漢)函谷關,牛輔便給人摘了腦袋去?牛輔的武功有誰領教過?沒有,他從不出手,據說是深不可測。不過牛輔的幕僚都不中用,只會溜須拍馬,賈詡去陝縣正是李儒深謀遠慮的妙手埃」楊彪言罷,捋須微笑,又道:「可惜這樣的人物,竟為董卓所用,好在他走的及時。」

見楊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臧霸靈光一爆,董越遠在黽池、陝縣牛輔、華陰段煨和弘農張濟三部離京最近,卻又只有段煨一部在潼關以西,只要能收買下段煨,那牛輔便過不了華山。收買段煨?好一條暗度陳倉之計。段煨可以收買么?很難,不過胡軫能反董卓,他為何又無可能?段煨他的鄰居可是楊氏宗族啊。

這時少帝神態堅定的道:「此番非殺董卓不可。」見楊彪睇了個眼色,便道,「可……眼下只能是等了。臧將軍,羊射你二人先退下吧。」

「臣告退。」臧霸說完,飛了楊彪一眼,轉身出了法堂。

回到偏廂,見寇尋還在擺弄七巧板,「兒子別急,慢慢來。」臧霸和羊射分坐下,道:「兄長這次來京可有別的意圖?」

羊射一笑,道:「果真瞞不過你。蔡大師一直都想離開長安,眼下局勢令他老人家是一刻也不想呆了。他也想通了,董卓忠也罷奸也罷,都非殺不可。殺董,是皇上用來威懾山東的一步棋。可惜是步險棋啊,袁紹公孫瓚他們是不會讓皇上輕易得逞的。萬一皇上棋差一著……這殘局將不可收拾。」幽幽一嘆。

「兄長也看出來了。青州黃巾始終都想和黑山張燕會合。此番,張鐃偏偏兜一大圈子渡河進入東平,不是他不想去黑山,而是受到了冀州袁紹和平原劉備的夾攻,不得不進入兗州。」臧霸恨然,「袁紹,吾遲早尋你!」

「黃巾號稱百萬,想來一半皆是婦孺老弱,一直沒有給養。而兗州多年無戰事,劉岱乃故太尉劉寵從子,做過侍中,據說他的政才在當今算是一流。兗州這幾年雖無大豐,卻也富實,張鐃必然眼熱。這也是一個原因。」

「孟德沒多少兵,即便黃巾半數堪戰,也是一比十的懸殊,旁邊還有張邈兄弟虎視眈眈……不是說劉岱故曲臨陣退縮么,有可能便是張邈在搞鬼!吾伯父臧青州之所以離開陳留,便是看穿了他兄弟的嘴臉。」說到這裏,臧霸禁不住擔心起曹操來。

「也許……」

「也許什麼?」

「也許,」羊射壓低聲量,「也許曹操是故意深陷險地的。以他的兵法,何至於如此?」

臧霸大震,看着羊射久久不語,復一嘆:「也許罷……」

「蔡大師過去常和曹操對弈,謂其為不世出的雄傑,多次以琴音試探,都徒勞無功。曹操這人不為外情所迷。」

臧霸點點頭,蔡邕的琴技出神入化,就連醒樵子這樣的人都可以被消弭殺機,卻化解不了曹操心中的雄才大志。可是這一點上,我臧霸都不知曉,你從何而知。「兄長說來京探望姨母,她老人家是??」

「呵呵,她老人家不老,比射大不了多少,只是輩分高而已。她就是蔡大師的二夫人。」

哦,臧霸釋然,隨即望去玩性盎然的楊春,道:「原來是蔡大師的二夫人林早,林氏夫人。」

羊射臉一沉,你臧霸怎能冒犯長輩名諱。聽臧霸問起梁習等人的近況,便沒個好辭色,三言兩語。

「越山,到爹這裏來,爹看你學會了沒有?」臧霸突然含笑道。

楊春伸手按住寇尋,眼裏滿是媚笑,嬌滴滴的問道:「宣高,你是如何看出的?」

楊春見到臧霸,歷來直呼阿海,這回改稱堂主,可以說是擔心後路;寇尋沒學會拼船,可以說是他愚笨,但楊春也不會,可就說不過去了;何況他聽到林早二字居然全無反應,臧霸早起了疑心,這下明晰無比。可他剛一動**,立刻感到一股濕滑的真氣出現包裹住寇尋,真氣互斥,這楊春竟和他相差無幾。

「咯咯咯……」楊春銀鈴般的笑了起來,摘下鐵盔,輕搖幾下頭,灑下一瀑烏雲,髮絲間回眸一笑,竟是個絕色佳人。

活脫脫一個俏生生的張玉蘭,臧霸的心噗噗噗急跳數下,頭皮發炸,炸著頭皮離座躬身行禮:「臧霸拜見師娘。」

「喲,宣高禮數好大。」鬼母明珠緩緩起身,不知怎地,一身甲胄嘩嘩自解委地。「我家老頭子可是你看着走的?」

臧霸拘謹的道:「恩師走的很快。」

「老頭子走的很快,只留下一丘衣冠冢。宣高啊,這麼多年了,你怎不去拜拜我家老頭子?」明珠目光幽哀。

「霸一定會去。」

「見過子龍了?」

「見了。」

明珠豐滿的胸脯微微起伏,雙眼一眨不眨的盯住臧霸。

臧霸不敢對視,暗運一行真氣,方正色問道:「師娘何以假扮楊春?他人現在何處?何以如此肖似,難道唐門來人了?」

「這麼多問題,可叫明珠回答哪一個好呢?」

臧霸不應。

「楊春他呀,睡了。唐齊來了……快一月了吧。不然明珠怎扮得像那楊春?你說是不是?」

臧霸目光瞟去法堂方向,暗忖:唐周不敢到中原來,唐魯不來是不想和自己為敵,便只好由唐齊出馬。唐齊出手,說明他們兄弟三個對玉蘭的死真的是極為憤怒。

「師娘,霸過幾日便過去蜀中,登門解釋。」

「現在便走,有何難處?」

「眼前不行。」

「不敢和師娘一起上路?」

「哪裏,師娘笑話宣高了。」

「那就走吧。」明珠牽起寇尋的小手。

「師娘這又何必?霸一諾千金,既然答應過去,便一定會去。」

「人們都說你是個大騙子,被袁隗帶壞了,明珠可不敢相信你說的話!」

「這話說的。」臧霸更見窘迫。

羊射有些不耐煩的喝道:「宣高,你和她痴纏什麼?找地方把她安頓下來,辦完事,再走不遲嘛。」可是他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低下了。

明珠格格笑着,道:「這先生話說的真有趣。辦完事怎地,明珠沒聽清楚。」

羊射略顯狼狽的起身,匆匆走過臧霸身邊,小聲道:「橋玄。」徑自出門,下山去了。我不找他,他卻找上門來了?!」呂布冷笑連連,將手中的黃麻紙對摺斜插入懷,抬頭看了看驚恐莫名的嚴氏,「沒事,不過是臧霸下的戰書。」「他為何要挑上你,夫君?」「我呂布可不怵他。你去喚宜祿把龔遠施樺李黑他們三個叫來,到演武廳等我。」

嚴氏誒一聲,閃目始終含笑凝望呂布的貂蟬,急急忙忙的出房而去。

「來了多久?是臧霸把你送來的?」呂布走近貂蟬。

「快一個時辰了。但不是寇叔送蟬兒來的。蟬兒也不知怎地,糊裏糊塗的就到了府上,睜開眼便坐這屋裏了。」貂蟬幸福的垂下了頭,俄而又仰首渴視着呂布,「將軍,蟬兒這是在做夢么?」

「既然來了,就住下吧。」呂布心底直是有些惱火,做夢做夢,老子被人算計了。越想越悶,不覺得一聲浩嘆。

「將軍不喜蟬兒來?」

「不是,來了就好,省得我老牽掛你。」

貂蟬嚶嚀一聲,兩朵紅雲在白玉無瑕的臉頰上姍姍升起。

呂布心一軟,道:「做我的女人,你可願意?」

「蟬兒已經無家可歸了……蟬兒早就沒了家了。」

呂布看着這個美麗哀婉的無家可歸的小東西,眼前彷彿浮掠著碧光,就在一盞琉璃碗中蕩漾,這碗碧汁,他曾親眼目睹李儒將之送進清涼閣。端到了你的面前,你是推不去的。呂布急躁的來回數步,難道我呂奉先還保護不了一個女人?笑話!

「將軍在擔心太師……?」

「哼,」呂布卸下頂冠,斜覷走到身前的貂蟬,抬起雙臂,「還能等到他知道?」

貂蟬幫着解開甲胄,展開來,挽在臂上,方道:「寇叔不會告訴太師的。」

「對了,他是如何知曉你我之間的事的?你說的?」

「沒有,蟬兒沒說起過。寇叔也沒提起過,蟬兒不知道。」

「這事一定是從郿塢傳出來的。可恨!……沒想到太師身邊竟還有臧霸安插的姦細!」呂布不悅的道,「以後別叫什麼寇叔寇叔的,倒顯得我小他一輩。」

貂蟬一驚,手挽的甲胄嘩嘩落地,忙彎腰去拾,心裏卻又變得甜滋滋的。

「奉先兄上:

吾為國除奸,必殺逆賊。

君若執迷不悟,甘為賊子,

則行刺之地,即對決之所——

楚狂刀」

呂布鏗鏘**完,又看了眼,將戰書輕輕擱在施樺面前的木案上,贊道:「一筆一列,鐵畫銀鈎,好一幅狂草。」環顧室內眾人,道:「可知楚狂刀乃何許人?」

「這廝狂妄之極,竟敢挑戰我家主公,真是欠剁!」李黑按刀忿然道,他和施樺都是五原大災之後,呂布收留培養的孤兒。

「黑子,主公問楚狂刀何人,沒讓你去打殺。」一身儒服的施樺正在看那戰書,聞言扭頭盯看李黑稍頃,直起身道,「你知道他是誰么?」

呂布濃眉微動,道:「施樺,你曾去西涼學過二張書法,你從這字裏看出些門道來沒有?」

「想必主公早有定論。」施樺拱拱手,道:「既然讓屬下說,那樺便說說心裏的想法。此人一筆數字氣勢連綿,潑飛藏破變化多端,偏又讓人有種通篇一氣呵成的感覺。究其字而言,無一好字,論其意則鐵骨錚錚……偶露崢嶸便豪氣凌人。為主公生平勁敵。」

呂布不語,移目牆上字畫。那是他用隸書書寫的一個「武」字。

施樺對此字早有腹議,乃道:「此乃主公去冬所書,勁骨豐肌,俊郎通達,在我朝大將之中,當是一流好字。只可惜……」

「但說無妨。」

「運機用心之字,難敵楚狂率性而書。……然時已過百日,而主公乃是人中龍鳳,修為一日千里。如今身處何境地,樺不敢妄測。但請主公再三思量,自作比較。」

呂布俯瞰略見忐忑的施樺,一絲笑意爬上嘴角:「說得好。」振振衣甲,鳳目掃到龔遠,道:「廣平,你的看法?」

「末將以為,不管楚狂刀是誰,主公都必須阻止其行刺太師。這一戰不可避免。太師出入少則千人多則萬人護衛,更則有主公、李儒、胡軫、徐榮、高順、李肅等一應高手隨行。無論誰來行刺,都必將失敗。這功勞不能便宜別人去。既然他楚狂刀下了戰書來,主公正可比他們多些準備,立功的把握也更大。」

李黑笑着跟道:「就是,送上門來的功勞難不成推出去呀。」

「如果楚狂刀引開主公注意,而刺客另有其人呢?」秦宜祿道,「宜祿覺得主公還是把這封信交給太師,由仲才大人運籌的好。」

「不行。絕對不行。」呂布斷然拒絕。

「如果主公不想驚動太師,……李儒一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徐榮又是外人,信不過。」秦宜祿自說自點頭,道:「我看主公還是把此事告訴李肅將軍為好。」

「除了你們四個,我誰也信不過。」呂布冷笑道:「這一戰,布期待已久,絕對不許人來破壞。楚狂刀行刺一事,你們不可外傳。」

施樺小心翼翼的道:「樺以為,主公戰敗楚狂刀,其功可封亭侯。」實微不足道。

呂布慍然轉身,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主公,指使楚狂刀行刺太師的人是誰,您可有想過?當今聖上!一定是他。」施樺抬起頭看着怒火立消的呂布,又道,「主公神武傲世,萬金之軀,當為國扛鼎負重,若輕身涉險一爭勇力,樺竊以為不值。」

「哼,你是不是認為我呂布敵不過那楚狂刀?」

「非也。天下能與主公一較武功高下的人,少之有少,而用刀的高手只有兩個,刀祖蔡陽和刀魔寇奴……其它後起之秀,卻是未曾聽聞。」

「刀魔業已改號刀霸。」呂布雙目一眯,道:「楚狂刀便是臧霸,他不落署名,直是看低了我呂布。我呂布心中也是有是非的。」

就等你這話!「信是貂姬帶來的,而主公又收留了貂姬,難道主公有心相助臧霸?」施樺微微一笑,「主公與臧霸聯手還殺不死的人,這世上恐怕還沒有呢。」

秦宜祿渾身一震,道:「哎呀,貂姬可不能留在府里。」

「蠢材!」呂布一瞪眼,罵道:「人都送來了,還送得出去?一出府門,就會被人瞅見。到時,誰說得清?」

「難道真的……就這樣被人算計,真他娘的窩心。」李黑恨啐一口。

龔遠道:「前次聞主公說起京里那臧霸是假的,怎又變成真的了?」

「此人太過狡猾,亦真亦假,虛實難辨。」呂布目掠殺機,「我在明,他在暗。只要我們百密一疏,他就會乘隙發力。必須儘快摸清他的真實行蹤,否則一切就不在咱們掌握之中了。」

「為何不這樣去想,臧霸其實給主公送來件天大的功勞。」施樺進一步,言,「主公前有古梁、雒陽之敗,昨有貂姬之非,擲戟之怨,試想一想,一旦董卓登基論功行賞,主公除近衛有功可晉之外,竟無尺功而有累過,仕途到頂無非羽林中郎將,一鄉侯而已。如今皇上勢弱,雖有王允種拂皇甫嵩等一應文武支撐,終難敵董卓勢大,將軍若能獨擅殺董之功,皇上必感激不盡,征討牛輔的大將軍非主公莫屬。故樺進言:欲成大業,先殺董卓!先手為強!」

「臧霸和我素無交情,為何便宜我功勞?」「楚狂乃隱逸之人。非是臧霸不落署名,他無非是想讓主公明白他無意爭功。」「你是說,臧霸希望由他來引開所有人注意,讓我乘機去擊殺董卓,把功勞全給我?」呂布搖搖頭,呵呵一笑,「他何不親自去行刺太師?自從太師得知來京那個臧霸乃假冒之後,軍中防範已鬆懈許多。」

「主公被太師瞞住了,其實軍壘之中,內緊的很!太師的隨從警衛除了主公是并州人士,悉已換成涼州人。更何況,董卓出壘便招來李儒隨行,且不談臧霸,主公覺得李儒的武功如何?」

呂布潛心回憶鳴雁山那場風雪夜戰,當時李儒曾力挫蒯鏡奇。「李儒若不用毒功,我耗時一刻應可削其鬥志,迫其退走。李儒若用毒功,勢必兩敗俱傷。」

「行刺之機稍縱即逝,臧霸又何來一刻鐘對峙李儒?」施樺道:「殺董卓難,應對董卓死後的局面更難!胡軫是李儒的心腹,擁兵三萬,徐榮也有近三萬兵力,一旦他們包圍長安,後果不堪設想。不過,據樺所知,徐榮原是隨盧植征討冀州黃巾的裨將,后歸於董卓,再為皇甫嵩用,中平中征冀兵入涼對羌作戰,徐榮方重歸董卓麾下,名列上軍八將。從古梁戰役中便可看出董卓對他並不完全信任,只是李儒愛惜,才給予重用。如今長安城中唯一去過皇甫嵩府邸探望病情的文武大臣,便是這徐榮。當然他是秘密去的。」看到呂布驚奇的模樣,施樺加重語氣肯定道,「確是如此。董卓死後,徐榮未必會為他報仇。」

龔遠聽出門道來了,道:「那咱們要對付的就只剩下胡軫了。」

「不錯。蓋勛的五校尉部經李儒多年剪裁壓制,拖欠糧餉半年之久,軍中早已是怨聲載道亡失過半,其軍力戰力劇減,且五部皆遠離京城,分明指望不上。長安城外還有一支兵馬,便是全部由并州人組建的騎兵。張文遠已遭幽禁,這定是臧霸的手段,他的三千馬軍姑且不計。并州大將只剩主公和李肅將軍二人,這餘下一萬並軍經主公多年蓄養,早已成為主公私兵。這次京城小錢風波,經樺暗地經營,我軍也所獲甚豐,糧餉絕無問題。殺死董卓之後,京都必然大亂,非強軍不足以平。能夠威懾胡軫的便只有主公您了。這一點上,臧霸無法和主公相比,可以說不是他選擇了主公,而是他迫於主公的實力被迫做出的必然選擇。主公殺死董卓,再挾一萬兵威安鎮京畿,當建不世之功,名垂青史。區區武者爭霸虛名,又算得了什麼?」

「好好好,你竟瞞着我做了這麼多事!」這兩年來,呂布屈忍於董卓身側,將故曲放手給龔遠施樺打理,沒想到竟成如此規模。呂布只感覺渾身燥熱無比,來回疾走數步,猛然停下,道:「施樺,大功告成,吾封你為將軍府長史。」

就在這時,嚴氏在屋外花園裏,大聲說道:「將軍,李肅來了,您見是不見?」

「快請進來。」呂布手一揮。

秦宜祿四人躬身一禮,齊齊退下。

呂布閃目木案上的麻紙,拿起來揉成碎末,摔在地上,踩上幾腳,又亂腳踢開。

不多時,李肅手裏挽著馬鞭,大步進來。

呂佈道:「肅哥,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快請坐。」

「哦,我從太師那裏來,太師見你老不過去,正大發脾氣。」

「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仲才不辭而別,他還帶走了柳秀姑娘,據說他才是柳秀姑娘的老子,他不想自己的女兒成為寡婦。」

「寡婦?」呂布吃一驚,「你聽誰說的?」李儒竟然走了?什麼擔心女兒變成寡婦,董卓也不一定會殺皇上呀。……他分明不看好董卓!

李肅打量屋內擺設,「胡軫帶兵包圍寒樹寺去了,據說皇上秘密躲在那邊!胡軫帶話回來說這是李儒給太師的賠罪,宮裏那個病病歪歪的皇上是假的。」

「假的?」呂布又是一驚:「有這等事?」

「是啊,看來太師是想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他受禪登基的日子屈指可數咯。」

「原來是這樣……這消息來的及時。」呂布長吁一氣。

「奉先,你是怎麼想的?」

「嗨,準備和山東開戰。我這就去告訴弟兄們,隨時準備出征!」

「嘿嘿,陞官發財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你呀。」呂布拍拍李肅,道:「還有別的事么?」

「肅順路過來,太師命肅入宮傳召張喜,順便接管宮門警備。」李肅拍拍腰懸的短刀,「好日子就要到了。」又打量下呂布,問:「奉先,你還有話要說?」

「……切斷內宮與外界聯繫。」

「明白。你走不走?」

「又不同路。唉,雯兒生病了。我正要使人去太師那告假呢。」

李肅的到來,令呂布心情大快,他決定留下來和貂蟬好生纏綿一晚,舒坦舒坦。

是誰教胡軫拿話糊弄董卓的?是少帝劉協。

宗愚帶諸公回去寒樹寺,看看那邊究竟發生過何事。

臧霸站在門口,動靜瞬間陡起雄峰。

鬼母挪前半步,桃花裙若臨風舞擺。

寇尋用力掙開,豕奔牆角瑟瑟發抖。

「宣高,你的輕功比玉蘭如何?」明珠壓住翻騰血氣,強笑道。

「曾有一線之差。」臧霸目測鬼母和寇尋的距離,心下已有計數,「今時則未必。」

鬼母明珠不敢回首,只能憑藉寇尋的喘氣聲去辨析方位。她這稍一分神,便感一鋒強大的氣勢破空逼前。於此剎那,明珠立覺臧霸已全然不懼自己的媚功,他那一對妖瞳反而鎖定了自己的心神,無法移目。曾經破去張衡童子身的媚功,竟然對臧霸派不上用場,明珠心底油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慌怯。

臧霸的身子忽地一震,即退後半步。

被強風吹緊,顯露出玲瓏凸凹身段來的衣裙就時舒曳。

明珠呻吟一氣,旋即端容斂色。一個儀態萬方又凜然不可侵犯的貴婦人向臧霸款款走來,全無真氣護身。

臧霸再退半步,退出屋外。

「呔,哪裏走!」這時從法堂屋頂傳來冉鄂的喝聲,緊跟着一聲掌擊牛皮的悶響,隨即衣袂速響,九劍吟如歌。「兄弟,謝了。」冉鄂聲音輕弱。

臧霸突然間收回外氣。

明珠就時止步,裊娜的倚在門邊。

同一時間內,一心堂十劍的呼喝,上下左右比比皆可聞,臧霸明白他們遇上了一個擁有絕世輕功的用掌高手。嗆啷九響,十劍已脫飛九柄。嘩嘩瓦碎。「放開我,放……」偏廂里寇尋尖叫。

「四位,」臧霸左手反拔出楚狂刀來,「這可是你們逼吾用刀!」話音未落,人已閃至佛殿與法堂磚道正中的銅爐之上。

十劍姿態各異的木然著,惟獨冉鄂還手握鐵劍,從腕間流淌下稠血絲朵。

正前方,張衛推搡著少帝走出法堂,一明短劍架在少帝脖上。楊彪臉色慘白的跟攆出來。

左側十來步外,張魯一拂袖,冉鄂啊一聲倒地。

右側,明珠走出數步,從屋裏大步走出個中年漢子,脅下挾著軟綿綿的寇尋。

四對眼神聚集在寒光凜冽的楚狂刀上,隨即齊匯臧霸雙瞳之間。

「唐二,你敢下毒,吾銷爾唐門!」

唐齊嘿爾一笑,道:「宣高,你體內的血可解百毒,老子毒你家小子作甚?」

張衛喝道:「識相的,放下刀!」手底一沉。少帝一聲輕呼。

「你們可知我朝自孝安帝以後,法禁稍弛,京師劫質,不避豪貴,后因何以絕?」臧霸刀交右手,直臂斜刃。正視少帝,然後移目寇尋,胸膛微微起伏,恢復平靜。「故太尉橋玄曾經面對過今時情勢。玄少子十歲獨游,為三人執之,求玄貨買。玄不與。少頃,司隸兵至,恐並殺其子,橋玄瞋目促令兵進。賊死,玄子亦沒。玄乃詣闕謝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質,皆並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詔書下其章於天下,劫質……由是以絕。」

臧霸看着寇尋,用淡淡的口吻道出這一段前朝故事。張衛正自聽得神迷,就聽楊彪驚呼「不可!」雲巔一線冰川疾墜,刀罡已至盔冠。頹然跌坐。

「好掌功。」臧霸咽下一口腥血,楚狂刀拖出蓬蓬雪塵,倒飛上銅鼎。

張魯臉上青光三現,右臂下垂似不能動彈。鬼母短袖蝶飛,化去臧霸那虛實玄通的天下有雪。

楊彪肩上一片殷紅,但他全然不顧,緊緊摟住少帝,輕蔑的瞪了眼張衛,然後對臧霸呵斥道:「天子豈同於臣子?你欲弒君不成!」

臧霸運氣調息,懶得理會去楊彪。若不是楊彪看出自己要救少帝,慌亂出聲,只怕張衛已經人頭兩分。

張魯驚怒交加,他和鬼母聯手竟攔不住臧霸全力施為。

唐二手臂緊了一緊,道:「寇奴,前有人云汝寡薄親情,今果如是。汝為救王允而不顧妻小,這小兒久失復得,難道汝又欲置之不顧?老子看你不配為人父。」

「橋國老曾作大聲語:奸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臧霸痛苦的看着寇尋,「……」突然睥睨唐齊,「量你也不敢對越山怎地!」

鬼母接話道:「越山說起來也是明珠的徒孫,還能害了他不成?」

張魯冷冷的道:「寇奴,有我在長安,你還能成功刺殺董卓么?難道你心底真願意為了這個心狠手辣的小皇帝陪上師恩陪上交情陪上你兒子的性命?」

一直神態自若的少帝臉色立變,他和楊彪的密謀想來被這張魯聽了個清撇。

「宣高,明珠只是請你去玉蘭墳前燒三炷香,認她作你臧家的媳婦,你你你……」鬼母泫然若泣:「為何如此絕情?還有十天,玉蘭便魂消魄散,你再說怎麼她也聽不到了……」

臧霸冷笑一聲,休想拿七七之期來誆吾,為何非要劫到越山才敢來見吾?這裏面一定有詐!

「寇奴你瞧瞧老子!」唐齊突然道。

臧霸大錯愕,看着唐齊左袖蒙面,隨即袖下,露出一張削瘦的老臉來,竟是無須王允。

那袖快速的五起五落,依次變臉士孫瑞、劉艾、李儒、胡軫、趙謙。手法之快捷,令人嘆為觀止。

張魯呵呵兩笑:「皇上你覺得如何?楊大人又覺得如何?」

臧霸雖是極度震驚,卻還能保持一定冷靜,不解道:「趙謙死去多時,面之何為?」

「這個嘛,就只有楊彪知道!」唐齊揭去面具,道:「寇奴,現在你不想走也行。那老子就攪得西京天翻地覆一塌糊塗。唐齊說話算數!你兒子,老子還給你!」說完拋出寇尋。

臧霸縱身接住,左手疾點數穴,卻一無用處。鬼母張魯唐齊已然三角圍定,各距臧霸七步。

形勢立變,寇尋成了臧霸最兇險的負擔。

「你們是劉焉遣來的!」臧霸將寇尋交到左臂抱住,右手緊握楚狂刀,吞吐一氣,然後目鎖武功最高的鬼母明珠,道:

「解!」

明珠嫣然一笑,隨即笑容凝鑄。臧霸分明說的不是那個「姐」,而是天地魔解。

說不出的感覺從臧霸雙瞳汩汩流出,從淡褐色的瞳孔里散射出絲絲異彩。

鬼母失措的退後一步。臧霸跟出一步。張魯唐齊立被帶出一步。

「陣!」臧霸猛回頭,毛髮翕張,對張魯怒獅雷吼。

張魯懵鈍而止。

臧霸抖腕掄劈如山。

唐齊來不及閃躲,雙手綻放花千樹。他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也是唯一可能躲過此劫的打法。

臧霸刀卷流雲,揮送去明珠母子。百枚旋輪艷輝更甚。

身如翩鴻,一刀砍向數丈外的張衛。

張魯明珠騰身急追。

絕瞬間。

「住手!」

少帝大喊一聲,身子一掙。

噗喀喀,法堂內木榻白虎壁板被刀罡劈個粉碎。

張衛少帝楊彪皆被強烈的殺氣颳倒。

臧霸落在法堂檐下,靜靜的盯着少帝爬將起來,猛的噴出口血來。

「臧將軍,朕命你隨這幾個人過去蜀中。」

「你?!」臧霸側目堂內狼藉,緩緩的將寇尋扛在肩頭,拭去嘴角血跡。

蒼蒼莽莽的長嘆一聲,他明白少帝的心思了。

此刻臧霸不走,少帝不得安寧;今時臧霸不走,明朝董卓便安枕無憂。

少帝既然命自己離開,想來他已另有手段,不再需要我臧霸了。

張魯定然是獲悉了少帝和楊彪之間的這個秘密。

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留下來還有何意思?

「子泰!」臧霸揚聲道。

「他在寺外睡著了。」明珠笑言,「適才入寺,明珠對他使了**。」

臧霸反手握刀,對少帝一禮:「臣領旨。」

一一解開十劍被封的穴道。

「鐵冉,走!」臧霸扛着寇尋昂然走過間道,穿大殿,出山門。

十劍尋劍跟出寒樹寺。

突然間,漫天驚雀。

「阿穆,回去!」

響徹山谷的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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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奴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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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西京風雲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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