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結局上

第八章 大結局上

「尊主說,他近期有些事情,怕是等不及您了,不過他知道您的決定很是欣喜,說是待事情處理完畢就立即會知會您。」

藍沁將君不問對她說的話一五一十的重複給了白墨冉,心裏卻很是奇怪,老尊主對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可看不出有什麼要事要急着處理的樣子,不過她也只是在心裏想想,聰明的並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白墨冉聽了這話心裏並沒有多大的起伏,離開皇宮對她來說只是早晚而已,只要秦夜泠能夠繼續與她保持這樣的距離。

但對方就好像察覺了她的心意,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反倒是每天都會來她這裏晃一下,雖然最長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但也很讓白墨冉心裏不痛快了。

「你到底在看什麼?」

終於有一天,白墨冉忍不住出聲發問,這些天裏,秦夜泠每次來的時候沒有說是去看看孩子,目光由頭至尾一直凝在她的身上,這讓她很是不悅,偏偏她又不想主動去與他說道,便一直忍耐到了今天。

秦夜泠沒料到她會突然開口,神色微愣,下意識道:「藍沁說……」

話才說了幾個字,他便反應了過來,立即噤了聲,轉身就要往外走,似是在害怕些什麼。

可白墨冉又是什麼人,雖然他只說了三個字,結合他這段時間的表現,便足以讓她猜到事情的真相。

她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神色冷漠,嘴角揚起一抹譏笑,淡淡道:「因愛生痛,可若無愛,又何來痛?」

言罷,她不再看秦夜泠驟然僵硬的身影一眼,轉身就抱着孩子走入了內室。

自那以後,夜宸殿再也沒有出現過秦夜泠的身影。

四個月的時間一閃而過,快的像是天邊的一隴煙雲轉眼消散,這一天是墨錦滿周歲的日子,因着這孩子是這新皇朝的第一個皇子,所以頗得朝中眾臣子的重視,為着這一天的晚宴準備了大半個月,整個皇宮都洋溢着喜色。

就連白墨冉也被這喜悅的氛圍感染的心情也好上了幾分,牽着孩子的小手隨着他搖搖擺擺的走出了夜宸殿。

或許是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在夜宸殿看守的侍衛比往常少了許多,大約是受到了秦夜泠的旨意,他們見她牽着小皇子出來並未有什麼動作。

白墨冉知道,今天她與秦夜泠必不可免的會有所接觸,畢竟今天是墨錦的生辰,按規矩她會抱着小皇子坐在秦夜泠的身邊,與他一起接受臣子對墨錦的祝願。

雖然她與秦夜泠在過去半年中的相處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但是再怎麼樣那也只是她與秦夜泠私下裏的事,只要是心裏有點數的都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

而她就算是為了墨錦,也不會將兩人的私人恩怨放在枱面上,所以今天她還是會配合秦夜泠把這齣戲演下去。

饒是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但隔了幾月,當她再見到秦夜泠的時候,她還是驚了一驚。

她比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消瘦了太多,雖然神采依舊,可從他那愈發顯得寬大的衣袍以及細長的手指上就可以看出,他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

她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牽着墨錦走了過去。

還未等白墨冉走到秦夜泠的身邊,墨錦看到他就很是興奮的瞪大了一雙眼睛,鬆開了握著白墨冉的手,一步三晃的小步跑着向著秦夜泠奔去。

眼看着離秦夜泠還有幾步距離,他因為剛學會走路走的太急眼看着就要跌倒,白墨冉心急着就要上前扶住他,卻已經有一雙大手先她一步的將他攬在懷裏。

墨錦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待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秦夜泠時,他的臉上露出滿滿的笑容,Nai聲Nai氣的叫道:「爹爹!」

白墨冉並未教他叫過誰,所以當他第一次開口喊她「娘」的時候,她着實愣了許久,而這一聲「爹爹」,怕也是Nai娘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教他的。

許是因為「父皇母后」這樣的詞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有點難度,所以Nai娘才教了他平凡人家最普通的稱謂,不過對此,白墨冉心裏卻是欣喜的,他並不希望,他的孩子在沒有認識父母之前,便先被迫認識他們的身份。

秦夜泠顯然也沒有料到墨錦會突然來上這麼一句,身體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直,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將他舉起抱在自己的懷裏,不著痕迹的看了白墨冉一眼,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白墨冉低垂的眉眼,神色平淡,定了定心神也緩步走到了他的身邊,隨他一同坐下。

晚宴開席,她與秦夜泠一起坐在上座接受着來自朝臣的祝福,席間她的臉上一直噙著淺笑,得體又不張揚,而秦夜泠亦是面露喜色,比以往少了分威嚴,多了分人情,再加上一直爹娘叫個不停地小皇子,這三人看上去竟是異常的和諧。

一時間倒是叫坐在席間的臣子們恍惚起來,心裏直打鼓,想着莫非這帝后之間的關係另有隱情?

酒席剛過半,白墨冉就見藍沁忽然從遠處走來,對着站在她旁邊的綠綺耳語了幾句,交換了位置。

待到她將酒杯中的清酒飲完后,藍沁這才上前幾步將酒替她重新倒滿,在遞到她手上的時候,她的手上同時被塞了一個紙條。

白墨冉的手緊了緊,她看向對方,對方不動聲色的再次退到了她的身後,隨即她又藉著替墨錦整理褶皺的衣服悄無聲息的掃視了一眼秦夜泠,在見到對方正在全神貫注的看着席間的表演時,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再次舉起手上的酒杯,她用衣袖阻隔了眾人的視線,同時動作迅速地展開了紙條,上面只寫了四個字:今夜歸去。

同時,她一口飲下了杯中的酒水,再次放下衣袖時,臉上依舊掛着那恰如其好的笑容。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秦夜泠本來頗為愉悅的情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一點一點冷卻了下去。

酒過三巡,有侍衛們抬來了一張蓋着紅布的大桌子放到了宴席的中間,眾臣頓時安靜了一瞬,隨即又喧鬧了起來。

眾人心裏都知道,這是要讓小皇子開始抓鬮了。

「墨錦,隨娘親走。」

白墨冉見此也站起了身,牽着墨錦的小手下了台階,來到桌前。

秦夜泠緊跟其後,也來到了桌子前面。

白墨冉見他到了,沒有多餘的寒暄,伸手就掀開了紅布,桌上擺放的東西立即在眾人的面前展現出來。

筆,預示胸有筆墨,儒雅;

尺,預示以身作則,正直;

書,預示滿腹經綸,才華;

刀鞘,預示武功高強,剛毅;

……

數百種物品一一擺放在桌子上,琳琅滿目,讓人看都看不過來。

不過白墨冉也沒有在意,她只大概掃了一眼,就把墨錦抱起來放到了桌上,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看着他讓他自己挑選。

見這麼多人都圍着自己,墨錦握緊了兩隻小手,顯然有些緊張,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桌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吸引了過去,踩着小碎步在這張大桌上走來走去,他每走一步,眾臣的心就都跟着他揪了一下。

尤其是在他好奇的拿起綉有精美圖案的手帕以及簪飾的時候,他們都在心裏把準備這些東西的人罵了個遍,到底是誰把這東西放在桌上的?要是小皇子真的選了這個,那要做什麼解釋?喜愛脂粉,將來後院必然充盈,是我國之幸?

我呸!那必然是個昏庸之輩!

好在墨錦對這些東西都只是一時新奇,拿到手上不一會兒就放下了,最終他徘徊了許久,最終選定了一個明黃色的盒子,抱到了懷裏便怎麼也不撒手了。

對於這個結果,眾人喜憂參半,喜的是好在他沒有選那些脂粉氣的東西,憂的是誰也不知道那盒子裏裝的什麼,萬一是個更糟的結果怎麼辦?

沒有人注意到,秦夜泠在看到墨錦選了這盒子的時候,眼中一閃而過的光彩。

見墨錦選定了東西,白墨冉便把他從桌子上給抱了下來,任由他自己把玩着手中的盒子。

其實對於這個抓鬮,她並沒有多上心,對她來說,不管這孩子抓到什麼,只要是他喜歡的都是好的,她對他並沒有過多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夠快樂。

眼看着墨錦玩膩了盒子,就要將其打開,臣子們的心在一瞬間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動作,可又在他打開之後,眼神更加的疑惑了。

因為裏面的物事,正用一塊小的紅布緊緊地包着,看不出什麼來,但是瞧著這形狀和大小,有不少心思活絡的大臣們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卻又不敢確信,只是目光愈發的熾熱起來。

直到……墨錦隨手扯開了紅布,裏面青玉色的東西毫不遮掩的出現在眾臣眼前,他們才終於確信,這盒子裏裝得不是其他任何的東西,而是一方玉璽,一方代表着這個國家最崇高地位的玉璽!

白墨冉顯然也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個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向秦夜泠發問,對方已經先她一步的給身邊的小太監使了眼色,對方連忙開了口道:「眾臣聽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聞聲皆齊齊跪下,在這個時候,秦夜泠會下什麼的旨意,他們心中再是明了不過,每個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向著白墨冉掠去,在見到對方依舊站的筆直的身影時,心中一驚,又齊齊移開了視線。

「自今日起,立皇子墨錦為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欽此!」

言簡意賅,無半句廢話,就此將太子的身份加諸在了墨錦的身上。

白墨冉深深地看了秦夜泠一眼,收回了所有想說的話,甚至顧不得墨錦,轉身就離開了晚宴的現場。

藍沁緊隨其後,沒多久,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閣主,今夜……」

剛回到夜宸殿,藍沁一開口就詢問白墨冉的意見。

「做好準備吧。」白墨冉只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好似頗為疲憊,對她擺了擺手就讓她出去了。

藍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打擾她,對她行了一禮就出去了。

白墨冉緩步走到窗邊,抬首看着夜空,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皎潔,她卻沒有心思去欣賞。

秦夜泠今晚的這一番舉動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他就像是有所預知般,打亂了她的全盤計劃,讓她心神俱亂。

「在想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一驚,她竟是想的太入神,半點都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她回頭,就看到秦夜泠正抱着已經熟睡的墨錦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將墨錦安置好之後,秦夜泠看向白墨冉,見她目光始終停留在他的身上不曾移開,他笑了笑,道:「許久未見,對酌幾杯,如何?」

白墨冉仍然沒有說話,秦夜泠卻已經是下令讓人備了酒水拿進屋內,自己先行在桌前坐下了,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白墨冉終究還是走了過去,坐到了她的對面,手握住酒杯卻遲遲沒有動作,眼臉低垂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我並非想要過早將他推上這個位置,而是他自己選擇了這個位置。」秦夜泠豈能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什麼,這會兒主動開了口。

白墨冉攥緊了手中的酒杯,目光掃視了一眼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墨錦,沒有再去看他,半響方才道:「或許,墨錦不是你唯一的選擇。」

話落,即使她沒有看到秦夜泠的表情,她也能感受到她周遭的氛圍立即沉冷了幾分,她舉起手中的酒杯,也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

「或許。」秦夜泠隨即低笑了一聲,笑聲中不無嘲諷,「可是,他卻是我最好的選擇。」

說完這句,他再也沒有開口,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到得後來,就連白墨冉也覺得不對勁,終於轉過頭,按住了他再次拿起酒杯的手。

「你晚宴上喝的已經夠多了,再喝下去怕是會誤了明日的早朝。」

感受到覆蓋在自己手上溫軟掌心,秦夜泠的眸光忽然變得暗沉無比,白墨冉敏銳的察覺到他的轉變,剛剛想要收回手,卻為時已晚。

秦夜泠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從桌子的另一邊拽到了他的懷裏,因為他的動作太過粗暴,所以桌上的酒壺酒杯不可避免的全部都被打碎在地,發出一陣刺耳的破裂聲。

白墨冉的第一反應就是怕驚到孩子,想要往床榻的方向看去,奈何那人卻不絲毫不給她機會,熾熱的吻隨即而至,落在她的唇上,趁她還在驚愕之際,便撬開她的唇齒,肆無忌憚的攻城掠地。

待到白墨冉反應過來之後,她立即就想要推開他,可是手才剛一觸碰到他的身體,她才發現自己渾身顫抖的厲害,手上幾乎使不上力氣。

為什麼會這樣?

她在心底不斷的問自己,眼眸中是不加掩飾的驚慌失措,尤其是從心底湧起的那一股莫名的情緒,更是讓她幾乎失去了全部的反抗能力。

也就在這個時候,秦夜泠已經一把將她抱起,幾步走到床榻邊上,繞過墨錦所在的一邊,將她壓倒在身下。

趁着他解衣之際,白墨冉好不容易才得到喘息,便急忙開口道:「秦夜泠,我……」不願意。

一句完整的話還沒說完,對方便再次堵住了她的唇,並速度極快的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衫。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白墨冉錯愕的發現,她明明應該對這樣的事情很是抵觸的,可內心深處卻總有一股力量在和她作對,讓她對秦夜泠產生了一種近乎依賴親昵的情緒,教她絲毫生不起反抗的念頭。

她簡直要被這兩股相互矛盾的意念給逼瘋了!

終究,她還是沒能逃過秦夜泠對她的索求,只是在兩人融為一體的瞬間,白墨冉不可遏制的哭出了聲,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極大的悲傷感在此時緊緊地籠罩了她,壓得她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只能藉由這種最原始的方式發泄。

秦夜泠的動作終於停了停,他看着身下淚流不止的白墨冉,禁錮住她手臂的兩隻手再次緊了緊,身心俱疲,幾欲放手。

可從額頭傳來的愈發昏沉的感覺卻在清楚地提醒着他,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的機會了。

就讓他自私一次。

他再次低頭,吻去了白墨冉臉上的淚珠。

然後,一夜縱情。

**

白墨冉整理好衣衫從床榻上起身,腳步不可避免的有些虛浮,她咬了咬唇,看着在床上沉睡的秦夜泠,目光複雜難言。

她本想與他之間斷的乾乾淨淨的走,可是他今日的所做作為,卻是讓她處處受到掣肘。

藍沁在這時突然走了進來,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倒是讓白墨冉一驚。

「閣主不用擔心,先前皇上飲下的酒水裏屬下放了些**,所以一時半會兒不會醒過來。」藍沁看出白墨冉的驚愕,先她一步的開口解釋。

難怪了,他會睡得這麼沉。

藍沁的話也解了白墨冉的疑惑,她本以為他今日是酒喝的多了,所以失去了往常的警覺,卻不想是這個原因。

「閣主,我們快走吧,屬下剛剛查探過這夜宸殿附近的情況,許是因為皇上今日在這裏,周邊的兵力很是稀薄,正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我知道了,師父他現在人在何處?」

「尊主在城門口等著您。」

白墨冉點了點頭,抬步走向了墨錦。

墨錦恰巧在這個時候支吾了一聲,悠悠轉轉的醒了過來,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墨冉時,立即「咯咯」的笑開了,自己慢慢的爬著坐起身來,伸直手臂嘟噥著道:「娘,抱抱……」

白墨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將他抱到懷裏,她也坐到了他的旁邊,溫柔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像是商量一樣的對他道:「墨錦,你要和娘親一起走嗎?」

藍沁幾乎立即就明白了白墨冉的意思,抑制不住高聲道:「閣主您瘋了?小皇子還這麼小,他怎麼能自己做出決定?而且就算他真的想要留在東臨,難道您就真的放任他留下來了?」

「藍沁,你都叫了他小皇子不是嗎?」白墨冉異常的冷靜,彷彿坐在她身邊的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一個與她完全陌生的孩子,她的視線從墨錦的身上移開,再次看了秦夜泠一眼,復又回到他的身上,聲音認真而又堅決,「他是東臨未來的王,他有權選擇自己的未來。」

「可是,閣主您又如何知道小皇子的心意?」藍沁還是不能接受白墨冉這個在她看來完全荒謬的決定。

白墨冉沒有回答她的話,用實際行動給了她回答。

她握着墨錦的兩隻手,一隻手讓他握住秦夜泠,一隻手讓他握着她,然後微微用力,讓他鬆開抓着秦夜泠的那隻手。

墨錦明顯不高興了,前腳被白墨冉拽開,後腳又重新抓了回去。

於是白墨冉又再次甩開他握住自己的手,墨錦這次更不樂意了,還是又握了回去。

如此反覆,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結果。

終於,在墨錦又一次故技重施的時候,白墨冉已經沒有時間陪他耗了,她將墨錦抓住自己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上,目光嚴厲的看着他,正色道:「不行,你只能選一個。」

**

「瘋了!閣主您真的是瘋了!您怎麼能就那樣把剛剛才滿周歲的小皇子扔在東臨呢?您有沒有想過,若是皇上他以後……失去母親的小皇子該如何自處?」

直到白墨冉已經順利的抵達城外,藍沁依舊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畢竟這一年來,她寸步不離的跟在白墨冉身旁與墨錦也處出了感情,不願意就此放棄。

「我已經把綠綺秋霜都留在了東臨照料他,她們自小跟隨於我,把墨錦交給她們,我很放心。」白墨冉頓了頓,又再次解釋道:「我沒有拋棄他,而是他自己做出了選擇。」

在她和秦夜泠之間,墨錦久久沒有做出抉擇,白墨冉正苦無對策之時,她不經意間看到了秦夜泠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角紅色的絹布裸露在外面。

於是她一下便子想到了墨錦在晚宴上的舉動,一次或許只是巧合,那麼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呢?

她立即示意藍沁將玉璽拿過來,放在她與秦夜泠的中間,與兩人之間隔着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於是,墨錦在看到玉璽的當下便已經轉移了目光,更是在藍沁放在床上的同時就鬆開了兩人的手,在床上爬了幾下就把玉璽抓在了手上,再也沒有放開。

這下饒是白墨冉,也不得不相信,這一切皆是天意。

「或許,他真的本該就屬於那個位置,我這一去,前路茫茫,又何必讓他跟着我顛沛流離?更何況……」白墨冉在此時終於回首,看了一眼在視線中漸漸遠去的皇城,「他還有父親,若真如他所言,他是東臨唯一的太子,他必定會給到他最好的。」

藍沁聽她這麼說,即使再不放心,也不好再多言了。

騎馬而行沒有多久,前方便有一灰袍人影漸漸清晰。

「師父。」到得跟前,白墨冉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藍沁緊跟其後,也和君不問打了招呼。

「這一路行來可還順利?」君不問說着,目光淡淡掃過她身後,向著皇城的方向望去。

「今日因着是墨錦的生辰,宮中的兵力少了許多,所以我與藍沁才能這般輕易逃脫。」白墨冉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但在對君不問闡述經過時,心中反而有了一絲怪異之感,的確,這一路而來,似乎順利的有些過頭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沒有多想,她看着君不問,又想起他提及的南疆之事,面色逐漸沉冷了下去,再次翻身上馬。

君不問見她臉色驟冷,也猜到她是想到了什麼心中不悅,便也不在這個時候觸她的眉頭,自行上馬在前面給她們帶路。

此去南疆山高路遠,從東臨皇城出發一路快馬加鞭,也得一月的時間才能到達南疆邊界,一路上,君不問在休息的時候,也詳盡地為白墨冉講了一下南疆現在的局勢。

「現南疆內亂,南疆國內大致分為三股勢力,分別以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為首,大長老這方大多是南疆老臣,效忠於歷代女皇,主張仁政,對所有百姓一視同仁。」

「二長老為首的這方則是與大長老的主張完全相反,他們推崇實力為尊,實施暴政酷刑,認為只有這樣才會讓百姓產生忌憚之心,樹立權威,減少作Jian犯科之徒,並且認為儡人生來無用,理應為奴。」

「儡人?」白墨冉不解。

「南疆將人分為三類,一種為控蠱之人,一種為幻術之人,而儡人則是第三種人,指那些天生不會任何蠱術幻術之人,亦被視為南疆中最低賤的存在。」

「天生不會是什麼意思?」

白墨冉的疑惑更深,若不是因為師父,她大約這輩子也不會接觸到蠱術和幻術,怕也是屬於他口中的儡人了?

君不問一看便知她在想些什麼,搖了搖頭道:「並非所有的人都學得會蠱術和幻術的,或者說,若非是南疆之人,斷然不可能學會,尤其是控蠱之術,是南疆人最引以為豪的本事,就算是在南疆境內,也並非每個人都天賦,而你之所以擁有着這麼強的天賦,一切都是因為你身上有着你母親的血脈,流着南疆人的血。」

聽着前面白墨冉的臉色還算是平靜,但聽到最後半句的時候,眸光便驟然冷卻了下去,「師父,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這個事實,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自己與南疆人扯上任何關聯!」

看着對方疏離而冷漠的雙眸,君不問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讓阿冉走到今天這一步,並非他的本意,奈何世事難料。

見君不問聽了自己的話之後就沒有再言語,白墨冉以為對方是擔心自己會隨時反悔,心緒平復了幾分後方又道:「自始至終,您都沒有逼迫我任何事情,離開東臨皆是我的意願,我不會反悔,只是……既然我為南疆拋棄了一切,那麼我總該要做些什麼,才好對得起我自己不是么?」

隨着最後一句話落,白墨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在君不問的眼中卻是那樣的刺眼,他不知道這個笑容代表了什麼含義,卻很清楚,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大約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計劃,南疆,怕是不會安寧了。

「那……三長老呢?他所推崇的又是什麼?」

弄清楚儡人的意思之後,白墨冉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話題。

只是這一次,君不問只是笑笑,並沒有回答。

一個月後,他們一行三人總算是到了南疆的邊界地區,而此刻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穿越過這片森林之後,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南疆地界。

在路上的時候,君不問就有和他們提及過,這個森林是一道天然屏障,裏面毒草荒蠻,沼澤遍地,一不小心就會死無全屍,歷代以來,唯有南疆人有這森林的地圖,外族人不得進入。

而且就算哪個人真的僥倖闖了進去,裏面也有南疆人重軍把守,見到異國人就地革殺。

「接下來的每一步路,你們都需要緊緊跟着我走,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進入森林之前,君不問再次叮囑。

兩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點了點頭。

剛剛從外面看去,她們還不覺得有什麼,可一進入這森林,兩人這才感覺到了這天然屏障的可怖。

森林裏的光線很暗,跟着君不問還沒有走上多久,就儼然像是從白天進入了黑夜,參天的古樹拔地而起,鬱鬱蔥蔥,幾乎將所有的光線都隔離在外,昏暗中只能看清周身一丈的事物。

在這樣的環境下,如果有人能夠辨別出方向就已經不錯了,更遑論是躲過這密林里的重重危機?

在森林裏的每一步,幾人都走得異常小心,也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天光大亮,已經習慣了密林里的幽暗,突然接觸到亮光,白墨冉有些不適的眯了眯眼睛,再睜開眼時,便見前方不遠處巍然矗立的城牆,以及站在城牆上已經發現他們蹤跡故而顯得很是戒備的士兵。

白墨冉抬首看了看日光,已是申時,他們剛剛進入密林的時候才是卯時,半日已經過去。

就在這時,城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一人駕馬從裏面疾馳而出,隨着那人漸行漸近,白墨冉臉上的驚訝也愈發明顯起來。

「阿冉,你終於來了!」還沒到得她身前,轍鈞便已經翻身下馬,隨即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她的馬前,朝着她伸出手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白墨冉全然沒有理會他對她伸來的那隻手,只覺得心頭更加亂了。

自東臨那場皇室風雲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了,她也曾擔心派人去打探過他的行蹤,只是卻始終沒有傳來他的消息,到得後來,她因為諸事纏身,便也沒有再去找尋他了。

如今消失許久的人突然在這樣的地方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不由不讓她多想。

轍鈞訕訕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卻有些怨念的看向君不問,難道他這一路上就沒有和阿冉提到關於他的事情?

君不問也訕訕的避開他的目光,他這一路上的辛酸又有誰能知道?阿冉這丫頭本來就已經對他頗有成見了,他哪裏還能再去觸她的霉頭?

白墨冉將這兩人的動作都看在眼裏,心中的陰霾不由的又重了一分,她目光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駕馬避開轍鈞的方向,朝着城牆的方向飛馳而去。

「阿冉!」

轍鈞略顯擔憂的喚了她一聲,卻是沒得到她的絲毫回應,他皺眉,視線再次落在君不問的身上,他直覺這次阿冉變得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且走且看吧!」君不問嘆息一聲,也揮動了馬鞭,朝着白墨冉的方向追去。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南疆境內?」

城頭士兵一直在注意著這幾人的動靜,此時看到白墨冉駛到牆根腳下,立即將其喝住。

白墨冉抬頭看着幾人剛想說話,就見那士兵的目光落向了她的身後,似是看到了什麼,神情一瞬間從戒備變為無比的尊崇,幾人齊齊俯身行禮道:「三長老,您回來了!」

白墨冉頓時回首看向君不問,就見他正緩緩地收起自己的令牌,對她微微一笑道:「你的選擇,便將是我的推崇。」

白墨冉固然驚訝,但也只是一會兒就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她早就料到君不問在南疆的身份不會簡單,只是卻仍舊沒有想到他的地位會是如此崇高。

不過她很快又釋然了,試問,能夠一手掌控軟紅閣卻又將其輕易捨棄之人,又哪能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如今這江湖四大組織的當家人,分別成了兩國的皇帝以及一國親王,相比起來,倒是顯得她的身份有些寒酸了。

進了南疆境內,白墨冉並沒有停歇的打算,因着她的意思,幾人一路疾馳,三日後才終到得南疆皇宮的宮門之外。

皇宮守門之人顯然比守城之人有眼色的多,一眼就認出了君不問,看到幾人一路飛馳而來,立即令人打開了宮門,竟是讓他們一路駕馬直至皇宮內院。

白墨冉這時心底才終於有了些波瀾,就算是如君不問所說,南疆的三位長老是僅次於女皇之下的身份地位,但是能夠讓其在這皇宮內明晃晃的駕馬而行,這樣的殊榮未免也太過了?

只是眼下不是她好奇心泛濫的時候,她的念頭也就這麼一閃而過,很快就又被她壓制了下去。

君不問一直駕馬行到一座大殿的門口方才停了下來,隨後翻身下馬扣響了殿門。

白墨冉三人緊跟其後,一同在他的身後等待着應門之人。

很快,一個女官穿着的中年婦女便打開了殿門,初時眼神有些防備,但在看到君不問之時卻完全消融,而後又彷彿想到什麼,目光朝着他的身後看去,在她和藍沁的身上猶疑了一下,最終很是篤定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底溢滿了欣喜。

「盞惜。」

許是那女官怔愣了太久,君不問終於出聲提醒。

被他喚盞惜的女官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沖着君不問笑了笑,連忙側開了身子迎他們進來。

許是因為南疆是女人當家做主的緣故,其皇宮的格局也與其他三國截然不同,進了大殿之後全然沒有屬於宮殿的輝煌大氣之感,反而更接近於女兒的閨房秀氣,色彩妝點上也更多是紅妝粉黛之氣。

「你這是要領我去見誰?」據他所說的話,南疆的女皇早在近兩年前就已經離世,現今南疆早就沒有了當家做主之人,可看他這番舉動,顯然對方是個極其重要之人,才會這麼着急讓她與其會面。

「一位你想見之人。」君不問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對她神秘一笑,勾的她好奇心愈發濃重起來。

沒過多久,盞惜便帶着幾人來到了一間房前,只是這次她沒有立即打開房門,只是轉過身看向他們幾人,話音有禮卻不失親切道:「我家主子有令,只見她想見之人,所以幾位還有勞在門外等候。」

藍沁和轍鈞幾乎立即明了對方的意思,這分明就是在說自己唄?當下就理解的點了點頭。

盞惜這才打開了房門,對白墨冉做出請的手勢。

白墨冉見此微挑了眉梢,倒也不客氣的走了進去。

君不問跟在白墨冉之後,剛踏進去一隻腳,就被盞惜攔了下來。

他的動作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盞惜。

盞惜卻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對他笑了笑一本正經道:「三長老,我家主子說了,她想見之人只有墨冉小姐,所以,還請您與兩位貴客一起在外面等候。」

說完,她「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一旁一直看着一切的藍沁絲毫不懷疑,當下只要君不問反應慢了一瞬,這房門便會直接拍到他的臉上,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憫,尊主在南疆的日子這得是有多艱難吶!

而轍鈞則像是習以為常般,見狀只是唏噓的搖了搖頭,便自行到院子裏找個石凳坐下了。

君不問乾咳了幾聲,面對藍沁對他投來的「關切」目光,臉上立即又掛起了怡然自得的笑容,正聲道:「我本來也沒有準備進去,只是想打個招呼罷了,既如此,我們便去院裏休息吧……」

「墨冉小姐,我家主子就在內室等您,您進去吧,奴婢在外面候着就好。」

把白墨冉迎進屋子之後,盞惜留下這麼一句話,也一併退出了屋外。

看着她幫自己關上的房門,白墨冉心中的好奇到達了頂點,再不遲疑,步履匆匆的朝着屋內走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這般故作神秘!

只是等她進了內室之後,卻是連人影都沒有看到。

怎麼回事兒?

白墨冉四處看了看,再次確認了房間里真的沒有人後,眉毛深深蹙起,抬腳就要往外走。

而就在這時,某個方位有東西動了動。

白墨冉頓時止住了腳步,視線凝在了床榻上那隆起的一角。

真的只是一角,小的就像是一個枕頭放在被單下的大小,這也是白墨冉先前為什麼沒有注意的原因。

那一團在被單下面緩慢的移動着,最後終於是掙扎著伸出了一雙手,那雙手極小,一看就是屬於孩童的綿軟手掌。

那雙手一把掀開了被單,露出了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撐著小身子從床上慢慢的坐起身來,打着哈欠懶洋洋的看向白墨冉。

「永樂?」

白墨冉在看到永樂臉龐的那一刻,心中是徹底的震驚了!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年,對方的容貌在這兩年裏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但是身上卻仍舊有着些她熟悉的東西,讓她一眼就認出了她。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失蹤兩年的永樂,會就這樣出現在南疆?

當初她失蹤之後,她傾盡軟紅閣之力找尋她,可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這兩年來,即便是在她昏迷的那半年,軟紅閣都沒有放棄對她的尋找,但結果都是一樣,沒有半點風聲,卻不想她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南疆的皇宮裏!

她的心裏早就湧起了萬丈波瀾,而永樂則顯得很是無辜。

只見永樂在看到她后,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了轉,然後坐在床上,對着她手一伸,嘟著嘴軟糯道:「抱抱!」

白墨冉心中縱然有再多的疑問,在她的這一聲屬於孩童的撒嬌聲中也軟了心腸,幾步走過去把她抱在了懷裏,自己則坐在了床上。

這獨屬於孩童的柔軟觸感,讓她猛地想起了此時與她已相隔千里的墨錦,扎的她心口錐心的疼。

當初再多的借口,也只能用來哄騙別人和麻痹自己罷了,又怎能真的欺瞞過自己的心?

也就是這一瞬的清醒,令她漸漸的找回了理智,目光一下子就冷卻下來。

她懷裏的永樂卻渾然不知,依舊用她滑嫩的小臉蹭著白墨冉的脖子,看上去很是興奮。

「你到底是誰?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白墨冉依舊保持着懷抱她的姿勢,只是語氣顯然已經冷漠了下去。

永樂蹭着她脖子的動作一頓,接着從她的懷裏退出來,抬頭撲閃着眼睛一臉不解的看着她。

「你不是永樂。」白墨冉絲毫沒有受她的影響,這次已經很是篤定。

永樂這才終於撇了撇嘴,眸光驟然黯淡了下去,那小模樣讓人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但這一切都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在那之後——

「哎呦我家的小冉果然就是聰明,竟然一下子就識破我的偽裝,真是讓朕倍感欣慰啊!」說完這句話后,她又忍不住抱住了白墨冉,只是這次與以往不同,是死命的勾住了白墨冉的脖子,然後用小手還去拍了拍她的後背,儼然是一副Cheng人的做派。

白墨冉被她這瞬息萬變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半天才終於將她從自己的身上拽下來,暗嘆她怎麼這麼小就有這麼大的力氣!

永樂也絲毫不惱,不再執著的坐在她的懷中,而是自己從她身上跳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你究竟是誰?」雖然從剛剛她的隻言片語中白墨冉已經猜出了大概,但是她還是想她親口說出答案。

「來,叫我一聲姨母我就告訴你!」她一邊說,一邊用胳膊肘撐著床沿雙手捧著臉抬頭看她,儼然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白墨冉本來張口就想照着叫了,但一看到她這樣子,終究還是沒能昧著良心叫出口,反倒是惹得對方「咯咯」的笑出聲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一邊笑一邊捂著自己的肚子,等好不容易止住笑方正色道:「朕的名諱,竹風吟。」

「可女皇早已薨逝。」

「那我問你,她死了幾年?」

「三年。」

「永樂今年三歲。」

三年,三歲;是永樂,而不是朕。

氣氛在這一刻有那麼一絲凝結,竹風吟的言外之意已經再清楚不過,只是這等魂魄附身之事未免太過驚世駭俗,即使白墨冉有着一定的心理準備,一時半會兒也是難以接受的,而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未曾對永樂的種種異常有過懷疑的原因所在。

「日後在南疆,你還會見到許多你聞所未聞的事情,屆時你便不會如現在這般不可置信了。」竹風吟哪裏能不知道白墨冉內心的波瀾,只是這種事情多說無益,唯有當事人自己感受過才會明白。

「你是說,在南疆這裏,魂魄附身或者輪迴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白墨冉只一會兒就很快平復了心情,說起來,她自己就是個異類,又有何資格去質疑他人?她震驚的更多是她原本認知中極為驚世駭俗的事情,到了這裏居然成了稀鬆平常?

「這倒也不是。」竹風吟立即否決了她的這個想法,「在南疆,奇異之事雖然眾多,但像這等秘法,卻只在歷代女皇間代代相傳,且魂魄能夠得以重新轉世,需要符合三個條件,一是本身的功力修行足夠高,二是在你死的那一刻有嬰孩恰巧夭折,三是有人願意折壽十年為你護陣,這三個條件必須要同時符合,缺一不可。」

「折壽十年?可若陣法已成,卻沒有符合條件的人,那不是……」白墨冉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漸漸有些渙散。

「那亦無法得以轉世,而那十年壽命卻不會因為你的失敗而得以重來,所以這也使得南疆數千年來,歷代女皇雖知其法門卻無人願意嘗試的原因所在。」

天道輪迴,凡事有得必有失,無人可例外。

「那麼……」白墨冉的聲音已經剋制不住的有些顫抖,她忍了又忍,等自己終於平靜了點兒,方道:「若是讓人重新回到過去,又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竹風吟聞言不由得挑眉看她,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詫異,她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問這種問題,難道在她的身上,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讓白墨冉很失望的是,竹風吟很快便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甚清楚。

「若是魂魄轉世已是逆天而行,那麼你所說之事則比我的還要嚴重上許多,我也只是在皇室藏書閣的古籍中偶然一瞥過,並未太過注意,如今你身在南疆,若是想要知道詳盡,閑暇時大可自行前去查閱。」

白墨冉眼底的眸光更加黯淡了幾分,她搖了搖頭,對自己失望的情緒也沒多做掩飾,「藏書閣是什麼樣的地方,豈是我想去便能去的?」

「有何不可?」竹風吟聽到她說這話明顯有些驚訝,「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可傳位於你,你作為一國之主,有何地方去不得?」

「傳位?」白墨冉聽到這兩個字頓時提高了音調,用比她還要訝異的目光回望了過去,「你為何要傳位於我?」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師父讓她與他來南疆,是因為她的身份或者是她體內的萬蠱之王,亦或者是因為白靈,畢竟這些條件不管是哪一個,都足可以幫助他快速的在南疆中站穩腳跟,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做南疆的女皇。

一看到白墨冉這模樣,竹風吟在短暫的錯愕之後,瞬間瞭然於心:「竹慕雲他竟是沒和你說嗎?」

誰知,白墨冉顯然更加茫然了,想也沒想便道:「竹慕雲是誰?」

竹風吟見此做出了一個與她現在身體很不搭的一個動作,她「啪」的一下用手拍上了自己的小腦袋,朝着天翻了個大白眼,牙痒痒道:「看來他是隻字都沒有和你提過啊!」

白墨冉幾番怔愣,現在看到竹風吟的反應也大概猜出了她口中的「竹慕雲」是誰,難免更加的心寒。

師父他……竟是連自己的真名都未曾告訴過她,自己真的了解過他嗎?

還是說,自他在她五歲那年救出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是他用來時刻穩固南疆的……棋子?

「孩子,你不要多想。」竹風吟是什麼人?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猜到她所想,抬起手就安撫性的摸了摸她的頭,「相信姨母,你的師父他對你是真心的,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希望你好,畢竟說到底,你的身上也流有他的血脈。」

「什麼意思?」白墨冉「噌」的一下從床上站起,不可置信的看着竹風吟,反應很是激烈。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坐下!聽我與你慢慢說。」竹風吟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語氣極為無奈。

白墨冉這才重新坐到床邊,只是心底難免還有些發憷。

「這事說來話長,還得從二十多年前,水韻擅離南疆開始說起了。」竹風吟理了理自己有些雜亂的思緒,目光漸漸變得有些飄忽,彷彿隨着回憶一起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那時候,大姐水韻是南疆皇室中最受人矚目的公主,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那時女皇的第一個女兒,更是因為她那傲人的天賦,自三歲起,但凡是蠱術,她只要看別人做過一遍,自己就能學會,甚至待大了一點之後,她能夠用別人的蠱術反過去控制對方,在蠱術的造詣上,一時南疆無人能及,雖然母皇沒有立任何人為皇太子,卻是早早就將巫蠱之王傳到了她的體內,每個人心裏都明白,下一任女皇非水韻莫屬。」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大姐會在Cheng人禮那日,私自逃離了南疆!這在皇室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一連派出幾波的護衛們前去攔截,可惜都沒能成功,畢竟那個時候,水韻的蠱術已經遠非常人能敵了!」

「而母皇見到情況如此,雖然憂心,卻也明白再這樣下去也是無用功,到底是沒再派人去追,只希望大姐能夠在外面玩夠了以後自己能夠回來,可當時母皇怎麼也不會想到,大姐非但沒有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發展,反而不出一年的時間就嫁了人!這對於南疆來說不亞於是晴天霹靂!母皇更是因為這個消息大受打擊,從而一病不起。」

「所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你的母親,我的二姐雲輕,被委以了重任。」

竹風吟就此停頓了下,視線轉向了白墨冉,看着眼前這張年輕的臉龐,有一瞬間,她好似真的看到了當年的雲輕,也是這般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笑的無比地歡快。

「風吟,我明日就要奉母皇之命去找大姐了,你可要幫我好好的照顧好母皇,不然我回來可饒不了你!」

「真的是奉母皇之命嗎?我看你可是一臉興奮呢!老實說,你是不是也老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哪能呢!你可別忘了,母皇可是在我體內下了蠱蟲的,我要是敢不回來,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的!」說完,她還撇了撇嘴,顯得很是后怕。

彼時的她看着雲輕笑的也是一臉的燦爛,卻怎麼也不會想到,眼前之人,竟然也是此生所見的最後一面。

當她嫁給白易之的消息傳來之後,母皇徹底陷入了絕望,也讓她對這個森林之外的世界感到了由衷的恐懼,她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大姐會願意放棄皇位也不願意回來、為什麼二姐更是寧願一輩子都無所出也要嫁給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員!

可這一切她都來不及搞明白了,因為很快,母皇徹底病入膏肓,雲輕的離去就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抽走了母皇的所有生氣,而她作為南疆皇室所剩下的唯一的公主,理所當然的就要承擔起她相應的責任。

她成了南疆新一任的女皇,卻是最悲哀的女皇。

母皇薨逝后,她一上位面對的就是眾多臣子的狼子野心,畢竟,她是南疆史上最名不副實的女皇,既沒有神獸護體,也沒有巫蠱在身,甚至連蠱術,也只能勉強入眼。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放棄身下的皇位,她是什麼都比不上他人,但她始終都牢牢記住一點,她是竹家人,只要她還活着一天,就不會讓任何人覬覦她的位置!

於是自那日起,她開始拼了命的練習蠱術,她天賦不及水韻,聰穎不及雲輕,但至少,她有着常人難及的毅力與決心!

終於,在她的努力以及大長老為首的一派老臣的幫助下,她終於是從最難的日子裏走了出來,隨着她蠱術的精湛,朝中的反對之聲也越來越少,她也變得越來越暴躁易怒……以至於到得後來,南疆再無一人敢反對她政權的時候,她也成了南疆人心目中最為殘忍冷酷的女皇。

彼時,她雖是南疆最尊貴的人,卻同時也是最孤獨的人。

「姨母……」白墨冉在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便對竹風吟再生不起起半分的怨懟之情。

畢竟,若是沒有水韻與她母親的事情,本該活的最自在的人,應該是她。

雖然她並不覺得水韻與母親在離開南疆這一件事情上有任何過錯,但相比而言,姨母則更加的無辜。

手掌傳來的溫暖驅走了她內心的寒意,面對白墨冉擔憂的目光,竹風吟回以安撫的一笑。

對她而言,這些事情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即使當初再如何辛苦,現在都與她再無關係。

若不是現在的南疆風雨飄零太過讓她放心不下,怕到了九泉之下無顏面見母皇,她說什麼也不會讓慕雲折壽十年而為她做這麼一個得不償失的巫術!

「您說,母親在離開南疆之前被下了蠱,若違背皇命便會一生都不能有孕,那麼怎麼會……」白墨冉並沒有遺漏掉她話中的細節,想起當初聽敬王妃提過,母親自嫁給父親之後三年都無所出……兩件事情一對照,終於有了答案。

「當年母皇薨逝之時,已對大姐二姐徹底死心,但到底她還是個母親,始終是放不下自己的孩子的,於是她與我說,二姐體內蠱蟲的解藥已經在她當年得知消息之時一怒之下扔進了湖裏,再也沒有第二瓶解藥。」

「但解蠱之法也並非沒有,因為那解藥本就是由那養蠱之人的血煉製而成,而那蠱蟲的壽命很短,只有八十一天,在種入二姐體內時已經由養蠱人的血餵養了三十三日,但其一到人的體內就會陷入沉睡,宛如野獸冬眠,它的壽命便不再開始倒數,想要讓它醒來,只能用它主人之血將其喚醒,可那時,當初的養蠱之人早就不知所蹤。」

「但蠱蟲被主人的血已經養叼了,要是用一般人的血去繼續飼養怕是非但不會成功,反而容易激怒它,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唯一的法子便是要用更好的血液去餵養它,這人一來的蠱術修為要比它的主人高,二來這血必須為心頭之血,方得最有把握!母親說,若是哪一天二姐還記得要回來,便讓我用這法子去解她的蠱蟲。」

「所以……」竹風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上去似是極為睏乏了,卻還是強忍住對白墨冉道:「墨冉,七七四十九日,每日慕雲都會取他的心頭之血來治成一粒藥丸,但在交給二姐的時候卻是怕她多心,只道是些尋常的補藥,所以二姐知道懷上你的時候,才會那麼錯愕。」

「還有,你父親是東臨人,母親雖是南疆公主但是蠱術天賦並不高,而你卻擁有這麼高的天賦難道你就從來沒有覺得奇怪嗎?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的蠱蟲在死去之後,消散在你母親的體內,與你母親的血肉融為一體,而你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將這兩者的精魄都佔為己有,這才有了你今日的一切。」

如此,先前所有的疑惑在此時都對上了號。

她直覺竹風吟對於當年之事還有隱瞞,例如,她所說的一切前提不該是在母親回來的情況下才應當告知么?為何……

白墨冉還想要再細問,就見她已經坐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此時的她又恢復了她曾經最熟悉的模樣,彷彿這只是一個尚不知事的孩童。

白墨冉嘆了口氣,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將她扶倒在床上,幫她蓋好了薄被之後便再次走出了房間。

白墨冉打開房門,一直在外等候的盞惜便急匆匆的走了進去,一直在外面石桌旁干喝茶的三個人也都齊齊的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怎麼樣了?」她還未走到幾人身前,三人更是異口同聲的問道。

白墨冉頓了頓,這才道:「她睡著了。」

「哦。」習以為常,是轍鈞。

「哦。」語帶失落,是君不問,或者說是竹慕雲。

「睡著了?」這樣正常人才會有的反應,理所當然的來自於藍沁。

於是白墨冉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兩人也很快就反應過來白墨冉是什麼意思,只是轍鈞比竹慕雲更早了一步道:「這不是還沒有找到機會與你說么?而且我們又不知道女皇她沒有和你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白墨冉的耐心即將告罄。

「轉魂之術雖然成功了,但有期限,多則三年,短則一年,轉世之人的魂魄便會自附身之人身上消散,順從天意,重回正道,而她能夠撐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靠她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可即便如此,魂魄能承受的住,身體卻有極限,她現在每日沉睡的時間是越來越久了……」

竹慕雲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簡略的解釋一遍,末了,他看向白墨冉,聲音難得有些艱澀道:「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話落,偌大的院子裏一片沉默。

白墨冉眸中流光百轉,任誰都能看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可她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我累了,想要歇息了,我的住所在哪兒?」

「我帶你去。」轍鈞連忙應道,將她帶了出去,藍沁看了一眼竹慕雲,又看了看已經走遠的白墨冉,只遲疑了一下,還是步履匆忙的追了上去。

即便他曾是軟紅閣的主人,但現在的閣主既然已是白墨冉,那麼她也只有一個主子。

白墨冉跟在轍鈞的身後,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不出意料的,他們安排她住的院子和竹風吟的地方離得很近,沒有多長時間就到了。

院子裏有兩個宮女模樣的丫頭似是等候多時了,一看到她出現就趕忙上前對她行禮,她本不想有太多人來打擾自己,但在這個時刻,她看着這兩個丫頭卻忽然想起了遠在千里的綠綺秋霜,到底還是將兩人留了下來,畢竟能讓師父他安排到自己身邊的人,必然也是玲瓏聰慧之人。

「轍鈞,你不用再陪我了,有什麼話我們明日再說,現在,我只想好好的休息。」

眼看着轍鈞還想陪着她往屋裏走,白墨冉不得不出聲阻止。

轍鈞面上頓時浮現出一縷失落,卻很快被他掩去,只笑着道:「那我也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來找你,你好好歇息,有什麼事情儘管找素雲、素蘭。」

素雲、素蘭,自然指的是那兩個丫鬟。

「好。」白墨冉點了點頭,轍鈞這才離開。

直到確認轍鈞走遠了,白墨冉一直綳著的那根弦終於卸下,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頭暈目眩,令她身體止不住有些搖晃。

「閣主,你怎麼了?」藍沁立即扶住她,目光滿是擔憂。

「我們去找御醫來。」素雲、素蘭連忙就要往外走。

「回來!」白墨冉驟然一聲呵斥,讓兩人立即停住了腳步,轉身「噗通」一下跪倒在白墨冉的身前瑟瑟發抖。

白墨冉見到兩人如此模樣,只覺得頭更痛了。

「藍沁,你先扶我去床邊休息一會兒,這兩個丫頭就交給你了。」她原本以為這兩個丫頭是師父挑選給她的心思活絡之人,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藍沁回頭也看了這兩個丫鬟一眼,搖了搖頭連忙應是,便扶著白墨冉進了屋子,讓她歇下了。

還沒來得及幫她蓋好薄被,耳邊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藍沁一愣向她看去,就見她已經睡得沉了,心裏驀地一緊。

看來主子這段日子裏真的是累著了,她的身體剛剛恢復沒多久,一路又舟車勞頓,一到南疆面對的便是國之重任。

她只是一個女子,如何能不累?

思及此,藍沁為她蓋好被子之後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出了門,轉身便看到依舊跪在院子裏的兩個丫鬟。

「是誰安排你們到這個院子裏來的?」

閣主現在沒有精力管這件事,她必然是要為她問清楚的。

「是三長老,半年以前他就讓我們仔細打掃這庭院了,說是不久之後會有主子進來入住,我們便一直等到今日,方等來主人。」

果然是老尊主?

問清楚之後,藍沁反倒是更加的不解了,這兩個丫頭一看就是沒經過訓練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今在這個節骨眼上將她們安排到閣主的身邊,這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添亂!

藍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讓二人起來,等閣主休息好再與她商量此事了。

白墨冉醒來的時候微微有些愣神,眼前是一片灰黑,只能朦朧的看到床頂的橫樑。

「藍沁。」她喚道,下一刻就傳來推門聲,有人點亮了屋裏的燭火,她這才看清這屋子的全貌,倒是與她未出閣時在右相府的閨房很是相似,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藍沁怕燭火的光會幹擾到您安歇便沒有掌燈,不知閣主這一覺睡得可好?」

「談不上好不好,不過睡了一覺之後精神好多了。」白墨冉一邊起身一邊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戌時剛過。」藍沁如實回答。

她竟然已經睡了這麼久了?白墨冉暗自心驚了一下,想着這段時日真的是太累了,今日這一覺,睡得竟是半點警覺都沒有。

穿戴整齊以後,白墨冉這才想起那兩個丫頭,「她們兩人,現在何處?」

「都在門外等候着呢!」藍沁知道白墨冉醒來必定是要詢問她們兩人的底細,所以一直讓兩人在門口候着。

「讓她們進來吧!」

「是。」

素雲、素蘭聽聞白墨冉傳喚,在藍沁的帶領下畏畏縮縮的進了屋,還未到得白墨冉身前,在離白墨冉還有一丈遠的地方就齊齊跪倒向她行禮。

「奴婢給貴人請安!」

貴人?

白墨冉微微愕然,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稱呼,不過想來師父也沒有、或者說無法向她們解釋自己的身份,故而她們也只能自己尋思了一個比較折中的稱呼,她想了想,也就先任由她們這麼叫去吧。

「你們且起來,我有話要問你們。」

白墨冉坐在床沿,就見兩個丫鬟你望我我望你,半天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

她心念一動,脫口便問道:「你們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二。」素雲當先回答。

「奴婢十三。」素蘭緊隨其後。

都還是個孩子呢!白墨冉在心裏嘆息了一聲,繼而問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那……你們可都是儡人?」

她話音剛落,兩個丫頭就像受驚的兔子般,再次跪倒在了她的面前,聲音結結巴巴的不成樣子,卻還是強忍着害怕努力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貴人,我……我們會好好……服侍您的!求……求您饒命!」

一句話說完,兩人的眼中已是盛滿了淚水,似乎下一刻就會奪眶而出。

因着兩人的舉動,白墨冉心中大駭,與藍沁對視了一眼,俱是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震驚與錯愕。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能讓一個人本身的存在就成為一種恐懼更甚至是罪惡?

也在這時,藍沁終於明白過來老尊主把這兩個丫頭放在白墨冉身邊的意圖,她蹙眉,對竹慕雲的這一安排很是不贊同。

而她都能看出來的事情,白墨冉又怎麼會不知?

「你們先起來。」白墨冉強壓着內心的波瀾,令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盡量平和。

可兩個丫頭許是被嚇怕了,俱是搖搖頭,怎麼也不敢起身。

「讓你們起來就起來,怎麼,你們主子的話都不聽了嗎?」藍沁故意冷了臉,想嚇一嚇這兩個丫頭。

果然,這兩個丫頭立即就縮了縮脖子,終於還是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

「接下來,我問話,你們只要如實回答就好。」白墨冉看着眼前的兩個丫頭,雖然心中有惱,但因為剛才的事情還是微微放軟了語氣而不自知,「但是有一點你們必須要坐到,就是以後在我面前,絕對不許輕易下跪,否則,你們便另尋明主吧!」

「奴婢不敢!」

兩個丫頭本是驚弓之鳥,但是有了剛剛那一出,加上白墨冉這一番話,心中的恐懼一下子消除了不少,看着她的眼睛裏是滿滿的真誠。

沒用上多少時間,白墨冉就從兩人這裏將事情了解了個大概。

她們兩人的確都是儡人,是一對親生姐妹,本來與父母生活在宮外,但因為兩人的容貌出挑,很容易就招惹上了歹人的覬覦,父母自知無力保護她們,便準備點盤纏讓她們連夜逃跑,但那歹人豈有那麼容易糊弄?半路就攔下了這對姐妹,若不是師父碰巧遇上,怕是這對姐妹早就成了一對遊魂!

「那歹人勢單力孤,你父母怎麼就不找人幫忙?」藍沁聽不下去了,心直口快的說出了自己心頭的疑問。

那姐妹兩人對視一眼,只喏喏道:「那人會蠱……」

「會蠱又……」藍沁還欲再說些什麼,但話沒說完就被白墨冉打斷。

「藍沁,我要出宮一趟。」

「現在?」藍沁一臉驚愕。

「立刻!」白墨冉說走就走,等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想到了什麼,回頭對着那一對同樣錯愕的姐妹道:「你們也隨我一同出宮!」

**

戌時過半,正值夏日,此時的街道上還有不少行人三三兩兩的走家串戶,或是在自家門口擺一盤棋局與人對弈引來許多人的圍觀。

一輛馬車悄無聲息的自人群穿過,但因其精緻華貴的扮相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這輛車是往平民墟的方向行去時,更是有人三三兩兩的議論起來。

「我聽說那裏最近挺亂的,有人打死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看樣子是有人要去尋仇了!」

「那也不一定,現在天色都這麼晚了,依我看來,應該是哪位大人看上了人!現在……」

「還是你這小子心思賊啊!」

幾人只笑語了一陣便勾肩搭背的走遠了,像是雲過無痕。

一位老人站在自家門口看到這一幕,滄桑的眼中佈滿了悲哀,用着手上一把上了年頭的拐杖不斷的敲打着地面,口中不住的喃喃道:「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然這發生的一切白墨冉都未曾看到,她坐在馬車裏,看着離家越近卻愈發顯得緊張的一對姐妹,心下倍感沉重。

「貴人,到了!」隨着車夫話落,馬車也緩緩地停下。

素雲、素蘭兩人驀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手,俱是如臨大敵般的瞪着車幕的方向,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還是止不住的渾身發抖。

「別怕,有貴人在,沒有人再敢欺負你們。」藍沁在這時表現出了少有的溫柔,她一人一隻手的將她們牽下馬車,白墨冉這才從馬車上下來。

一下馬車,一股濕臭腐爛的味道就撲鼻而來,白墨冉猝不及防聞到這味道,當場就覺得噁心反胃,扶著馬車就將胃裏的東西吐了個乾乾淨淨。

「閣主!」藍沁見到她這等反應,當下就鬆開了兩姐妹的手去攙扶白墨冉,眼裏儘是擔憂。

白墨冉扶著馬車歇了一會兒方才感覺好些了,當即對着藍沁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等轉過身來時,卻看到這兩姐妹已是滿臉淚水。

「你們這是怎麼了?」

白墨冉話剛剛問出口,就見素雲素蘭又再次跪了下去。

「是奴婢們不好,奴婢就不該帶貴人來這種污穢之地,髒了貴人的眼!貴人還是隨奴婢們回去吧!若是貴人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們就是死百次千次也贖不了這罪孽!」

說完,兩人已是泣不成聲。

白墨冉卻在兩人的哭訴中目光漸漸冷了下去,待胸口的那股噁心的感覺徹底散去,她抬頭看到豎立在自己面前的一道灰色瓦牆,舉步就往裏走去,再也沒有管那對姐妹。而這一路上,白墨冉越往裏走,就越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間煉獄!

同樣是在皇城,就那麼一道岌岌可危的高牆,竟然就將人劃為了兩個等級!

牆的那邊,是車水馬龍醉生夢死;牆的這邊,是衣不裹體食不果腹!

沿路她大約走了有兩三里地,舉目望去,所看到的屋子不過五六個,還都是極為簡陋的茅草屋,大多的人都是赤身**的睡在外面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破布上面,見到她走來,俱是眼帶戒備的往路的兩旁退去,還有少數的人躲在暗地裏看着她身上的白色錦衣,眼底儘是覬覦仇恨之色。

白墨冉這一路走得很快,等到素雲素蘭兩人追上她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平民墟的中間地段。

「貴人還請留步,前方再不宜多行!」兩個丫頭氣喘吁吁的擋在了她的面前,說什麼也不讓她再往前走了。

白墨冉也沒有強行將她們兩人推開,她看着兩個丫頭,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嚴峻,她知道她們心中恪守的尊卑觀念並非朝夕可破,但她就是忍不住的有些氣憤,聲色俱厲道:

「我給予你們最大的尊重,不讓你們向我屈膝下跪,就是想要讓你們知道,你們與我,與他人,與任何人都沒有差別,而這裏,是你們長大的地方,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即使再如何不堪入目,即使所有的人都避如蛇蠍,但你們不能!一朝得以逃脫,難道你們就要將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父母給丟棄的乾乾淨淨嗎?」

一番話下來,兩個丫頭的臉俱都漲的通紅,面對着周遭人對她們投來的鄙夷的目光,她們感覺自己就是叛徒,一動都不敢動。

「你也就說的好聽,曾經也有像你這樣的貴人說的道貌岸然,可一轉頭還不是把我們這些人忘得乾乾淨淨!」

人群中終於有個膽大的人當先開了口,而他的話就像是熱鍋里煮沸的第一滴水,隨之而來的便是連綿不絕的騷動。

「你才見識了多少就說懂得我們的苦痛?真正的人間地獄,你還沒有見過呢!」

「像你們這種貴人,就該在你們的地方好好地獃著,以我們這些人的痛苦取樂很有意思嗎?」

一道又一道討伐的聲音朝着白墨冉刺去,以她為中心,聚集在她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圍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圈。

但……即便如此,膽子再大的人也只敢動動口,無一人敢上前靠近她。

就如涇渭分明的階級,如此鮮明的豎立在他們之間,讓他們即使再怨、再怒,都不敢越出那條線半分!

「你們這兩個死丫頭,明明也是儡人,竟敢背叛我們!去給他們這些人為奴為婢,以求得自己的榮華富貴!」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出這麼一句,緊接着,素雲就感覺自己被人給推搡了一下。

一石激起千層浪,事態發展的太快,白墨冉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丫頭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很快就有叫喊聲自人堆里響起,顯然是兩個丫頭已經挨了打!

「住手!統統都給我住手!」

白墨冉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幕,厲聲對着眼前的人群呵斥着。

可惜這群人已經打紅了眼,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或者說有人聽到了,也全都當做沒聽到。

「求求你們,不要打了!啊!不要!」

這一聲慘叫格外的凄厲,聽得白墨冉藍沁都是心中一驚,她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就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涼水,錐心刺骨的寒冷。

就在這時,有一老婦人不知道從哪兒拎來一把菜刀,刀刃上不知道沾染了什麼,是一片猩紅的色彩。

她不管不顧的朝着蜂擁的人群跑來,舉起手來就是一刀,不知道砍到了哪個倒霉鬼的身上,頓時濺起一片血光!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響起,終於引起了暴動的人群的注意,他們回頭在看到雙眼赤紅的老婦人,以及她手上已經鮮血淋漓的刀時,心中終是有了幾分畏懼,不敢再擋她的道,紛紛倒退了幾步,給她讓出了一條路來。

而白墨冉也在這時,才看清楚了那兩個丫頭的情況。

她們的頭髮早就被人扯亂,臉上滿是拳腳打出的淤青,可最令人觸目驚心的卻並非這些傷,而是在這短短的幾息間,兩人身上的衣衫已經被人扒的所剩無幾,只有最裏層的褻衣堪堪的遮擋着兩人最私密的部位。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或者說,這裏發生的事情大大超乎了她的認知,讓她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切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白墨冉不敢想像,若是沒有那個老婦人的出現,這要是再晚上那一會兒,就一會兒,她是不是就也成了惡徒?竟是親手將這兩個丫頭的清白給斷送?

「你打我女兒做什麼,你們這些人就是嫉妒,嫉妒我的女兒她們被貴人看上!要是有機會,你們難道不想去?」

老婦人抵達人群中間,死死的護住了抱在一起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姐妹,一雙眼睛極為兇殘的看着依舊圍在旁邊的一群人,手上的刀依舊握的死緊,彷彿他們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她立馬就一刀砍上去!

聽到老婦人的話,人群中明顯有人心虛了,剛剛至少有一半的人是被他人煽動才跟着動了手,現在經過這麼一出,自然而然的就退散開了。

「娘?」

素雲、素蘭雖然依舊因為害怕抖得厲害,卻還是聽清了老婦人的話,她們紛紛抬頭,看到老婦人滿臉褶皺卻依稀熟悉的臉,眼淚噼里啪啦的就開始往下掉。

她們離開平民墟才不過一年,這裏就已經變得比以前更可怕了,她們還記得那時候母親雖然身子骨瘦弱的厲害,但至少精神還是可以的,不似現在,她的頭髮都已經全部變得花白,再加上臉上一道又一道細密的褶皺,就像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

「娘,爹呢?爹去哪兒了?」兩個姐妹在看到自己的親人之後,到底是年紀小,很快就從剛剛的恐懼中走了出來,一雙眼睛到處找尋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你們爹……你們爹他早就死了!」老婦人看到自己的兩個孩子,又見她們提起自己的丈夫,一時間身上的暴戾之氣消散無疑,渾身的力氣在瞬間像是被人抽走,癱軟在了地上不斷的呢喃道:「那天你爹他餓了,我就去給他找吃的,我去找吃的,可是我找了一天一夜,就是找不到啊!等我回來的時候,你爹,你爹竟是被那群畜生給分食了!」

白墨冉聽到了倒抽冷氣的聲音,卻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藍沁的,她的頭又開始有點暈眩,唯有握緊了雙手,讓指甲刻入自己的掌心,用疼痛來使她保持清醒。

兩個丫頭聽到這話更是哭得不Cheng人樣,卻是沒有白墨冉反應那麼大,看樣子對於這件事情,她們不是第一次聽說過了。

「讓開!不想死的都給我讓開!」

不遠處有馬蹄聲響起,不過一瞬就已到了人的跟前,絲毫沒打算給人反應的時間。

圍攏的人群匆忙的往兩旁退讓而去,只將素雲、素蘭以及老婦人留在了道路中央,眼看着就要被馬車撞上。

白墨冉與藍沁此時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一人拽著素雲、素蘭,一人拽著老婦人飛快地避開了馬車。

「藍沁,你帶着她們三人去馬車內等著,我跟着這輛車去看個究竟!」白墨冉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素雲的身上,藍沁也一樣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了素蘭。

「閣主,這裏太亂了,藍沁必須跟着您,至於她們……」藍沁頓了頓,幾步靠近白墨冉道:「您不是還有白靈嗎?它都閑了那麼久了,就讓它幫個忙吧!」

白靈自從入了南疆境內之後,就一直沒有再顯過身形,不過白墨冉也始終能感覺到它的氣息,幾乎都是離自己不超過三丈的距離,想來只是不願意讓人看見它罷了!

白墨冉看着藍沁實在擔憂的目光,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也好。」

於是心念一動,便與白靈搭上了話,將自己的請求簡單的說了一遍。

白靈聽了只是高傲的冷哼一聲,白墨冉卻是知道,它這是應了。

「你們兩個先扶你們的娘回馬車,我與貴人還有些事,等會兒就回。」藍沁得到白墨冉認可之後向兩個丫頭簡單的交代著。

「可是……」

「你們放心,回去的一路必然不會有人敢攔着你們。」藍沁自然知道她們想說什麼,可白靈的本事她卻是親眼見過的,比十個百個她都要靠譜多了。

眼見着白墨冉與藍沁相繼離開了,兩個丫頭半信半疑的開始往回走,一開始看到周圍這些剛剛欺負過她們的人還怵的慌,可是走了一會兒之後,她們發現這些人就像是看不到她們一樣,便真正的放了心,扶著母親走的飛快朝着馬車的方向奔去。

兩人飛躍着一路向里而去,很快就趕上了馬車的速度,沒過多久,馬車在一處地方緩緩地停了下來。

白墨冉兩人也跟着從樹上一躍而下,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那原本已經壓制下的嘔吐感又再度叫囂著湧上喉嚨。

饒是已經見慣了生死的藍沁也已然忍不住,扶著身邊的樹榦就大吐特吐了起來。

她們在這時終於明白了先前有人所說的真正的人間地獄是什麼意思。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山凹,白墨冉不知道這個山凹原本有多深,只知道眼前所見之處,白骨皚皚,屍身成堆,屍臭味伴隨着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有蚊蟲和牛蠅叮咬着尚未腐爛的死肉,更讓人駭然欲絕的,是在這樣的地方,有上百人在這些屍身中穿梭著,不斷地找尋着尚未發臭的屍體作為自己的食物。

人食人肉!

這四個字清晰地在白墨冉的腦中浮現而出。

就在這時,那輛馬車終於有了動靜,有一個麻袋被人從裏面扔了出來,滾落在了千萬具屍骨的中間。

那正在屍身中找尋的數百人頓時蜂擁而上,更有人拳打腳踢的開始搶奪這個麻袋。

「快走!若不是為大人找到舒心的孌童,我哪能親自到這個晦氣的地方!」車內傳來男人嫌惡的聲音,催促着車夫抓緊時間離開。

那麻袋在激烈的搶奪中終於被人打開,只是在打開麻袋的那一刻,搶到的那群人卻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喜悅,而是猛地將麻袋扔的老遠,驚嚇連連道:「是蠱!蠱!」

已經掉頭往回走的馬車裏傳來一聲嗤笑,不屑的吐出了兩個字,「一群賤骨頭!」

那麻袋裏的人已經被倒了出來,白墨冉運功看去,那赫然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孩子,只是這孩子的身上已無一處完好之處,密密麻麻的佈滿了鞭痕、燙疤,此時更有數十條蠱蟲從他的身體里鑽出,不斷的吞噬着他的身軀。

白墨冉果斷的轉過頭去閉上眼,不忍再看。

待她再睜開眼時,眼底是一片嗜血的光。

馬車回程的路不若來時,走的很慢,似是車中之人在仔細的挑選著合適的對象,而路邊的人似是對這輛馬車很是熟悉了,尤其是有孩子的父母,俱是紛紛將自家的孩子護在懷裏躲在角落,生怕下一刻就遭到厄運。

「停車!」

這兩個字就如同惡魔的詛咒一般,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一直坐在馬車裏的人此時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面貌。

那人穿着一身深藍色錦繡長袍,衣服上花團錦簇,每朵花都由金線勾邊,刺得人心銳痛。

這人的個子並不高,也就比尋常女子稍高半頭,大約三十多歲的模樣,體型臃腫,面色蠟黃,腳步虛浮,一看便知是縱慾過多、好吃喜Yin之人。

下了馬車,男人似是已經找定了目標,直直奔著一個方向而去。

眾人隨着他的方向看去,就見在離他不遠處,有一婦人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目光恐懼的看着他。

可令人心寒的是,這些人表現出來的情緒不是憐憫、悲憤,而是齊齊鬆了一口氣!

他們在慶幸,慶幸還好被看上的不是自家的孩子!他人的生死在他們看來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家的孩子!賤婢願意做牛做馬,只求大人能夠放過他,他還小啊大人!」

那婦人自知逃不過,只得抱着孩子屈膝給他跪下,以祈求那麼一點點的生機。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配給我當牛做馬?」那人聽了婦人的話嗤之以鼻,伸手就要奪過她懷中的男孩。

誰知道他的手剛剛碰到那孩子的手臂,那男孩就猛地一口咬了上去,愣是將他的手臂活生生的咬下一塊肉來!

男人立即「慘叫」一聲,怒不可遏的一巴掌就扇上了男孩的臉,更是抬起了另一隻手。

眾人頓時退的更遠了些,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要施蠱了!

婦人更是將自己的孩子抱的更緊了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所有人亦是扭過了頭不敢再看,

「啊!」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叫聲響起,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顫了顫。

只是一瞬過後,人們紛紛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慘叫……似乎是……

眾人回頭,視線一下子就被地上那條被整條砍斷的手臂吸引了過去,緊接着,才看向了因為痛苦而蜷縮在地上打滾的男人身上,最後,則落到了那握著還在滴著血的劍,筆直的立於人群中的白衣女子身上。

這女子不是……

剛剛發生的事情許多人都還記憶猶新,只是絕大部分人都對她所說的話置若罔聞,直到現在……

他們看了看被砍去一臂的「大人」,又看了看白墨冉,心中,有什麼早就泯滅的東西在一點一點的滋長開來。

「貴人,你太衝動了,這位大人的身份,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有人終是不忍心,走上來好心的在白墨冉的耳邊輕聲提醒道。

而那位所謂的「大人」在此時也漸漸緩過了神,捂著肩膀忍着劇痛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看着白墨冉,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們家大人可是二長老的得意門生,今日你敢斷我一臂,他日,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么?」

白墨冉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唇邊漾起一抹淺淺的笑。

「今日,我且斷你一臂;明日此時,我要你和你口中所謂的大人,也如同那些被你所處可拋的孩子一樣,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言罷,白墨冉抬腳就將他再次踹倒在了地上,直直的從他身上踏了過去。

藍沁跟在她的身後也舉步要走,但一瞬間又似想到什麼,笑顏如花道:「對了,你不是很愛下蠱嗎?那我便送你一蠱!」

說完,指尖便有蠱蟲一閃而過,掉落在了他的衣服上,一下子消失無蹤。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男人驚懼的看着那蠱蟲轉瞬即逝的消融在他的體內,聲音里終於有了些驚懼。

「其實也沒什麼。」藍沁笑笑,繼而道:「但是你若在我們離開之後,還敢繼續再對這裏的人做些什麼的話,我想,你會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滿意的看到男人憤恨的目光,藍沁這才放心的離開。

隨着她們的離去,這裏的人們迅速的從男人的身邊散開,唯恐再受到他的迫害。

而男人也急於治療自己的手臂,再加上藍沁走之前的威脅,到底有了幾分忌憚之心,急匆匆的上了馬車離開了。

「回宮!」

一回到馬車裏,白墨冉立即命令車夫快馬加鞭的往回趕路。

一路上,白墨冉一句話都沒有說,那兩個丫頭也因為與自己的母親剛剛重聚,正是高興的時候,便也沒有怎麼注意她。

可藍沁卻知道,今晚,註定不會平靜了!

馬車在行到宮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了,白墨冉掀開車簾,便看到在夜色中煢煢而立的竹慕雲。

看樣子,他在宮門口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討厭被人算計,要是放在平常,她必然翻臉就走,絕對不會順着他的意走下去。

可是現今,她不能!

她走下馬車,一瞬間放棄了心頭所有的傲骨,只問了一句話:

「師父,你曾說過,我的選擇,便將是你的推崇,此話可還算數?」

於是,她看到竹慕雲笑了,那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清輝灑拓。

他道:「此生,永不食言!」

子時過半,正值深夜,皇宮內外一片安寧。

這個時辰,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好夢方始。

「轟隆——」

皇宮的侍衛齊齊頓住了腳步,朝着同一個方向看去,確定着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轟隆!」

又是一聲,這下不僅是皇宮裏,就連宮外都有人被這一聲異常響亮的鐘聲驚醒,黑夜中有燈火一家一家的開始亮起。

「轟隆!」

待到第三聲響起時,整個皇城已經亮如白晝,尤其是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府邸,府中的大人俱是急匆匆的從床上挺身而起,慌忙的披上自己的外套一邊穿一邊吩咐下面的人準備好馬車。

不一會兒,官道上就被數十輛馬車給佔滿,排起了長長的隊列,裏面坐着的人無一不是達官顯貴,此時都往皇宮的方向趕去。

皇宮那座懸掛在觀星樓的古鐘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敲響的,能讓鐘聲敲響的只有三件事。

敲響一聲,代表皇宮內走水或者有其他什麼無妄之災發生,引起皇宮內侍衛的注意;

敲響兩聲,表示有敵來犯,且來者人數眾多,需要宮內外所有的禁軍侍衛一同支援,但這種情況極少發生,基本上都是南疆內部因為權勢引起的紛爭;

而鐘聲敲響三聲,意為喪鐘,在南疆除了女皇薨逝,只有三位位高權重的長老辭世時方可敲響此鍾,舉國哀痛。

可南疆的上一任女皇在三年前就已經薨逝,現在能讓喪鐘再次敲響的,只有三位長老。

現在南疆的政局看似安穩,實際卻處於岌岌可危的危險局面,三足鼎立,無論哪一方出現一點問題,都有可能被另外兩方無限放大,成為其致命的弱點。

更遑論,是其中一位的死亡?將會帶來怎麼樣的影響,眾位官僚心知肚明,雖不了解情況,卻也無人再敢安睡,紛紛進宮奔喪,想要了解個究竟。

馬車行至皇宮大門口,眾位臣子皆侍衛攔下,並且被告知一律步行至朝議殿等候。

這讓心中本就頗為忐忑不安的臣子們愈發覺得事態詭異起來,卻也無人敢提出異議。

眾人來到朝議殿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一排的人,赫然是在南疆除了女皇外,最位高權重的大長老,他在他們這些臣子當中年紀最大,但是幾十年來,無論發生何事,他永遠是第一個到達朝議殿的人。

三個人中大長老已經出現,自然排除了一個對象。

剩下的,便只有二長老和三長老了!

漫長的等待中,眼看着諸位臣子都已經在殿上聚齊,可這剩下的兩位長老卻是久久沒有現身。

這三長老也就罷了,平時就難見到其身影,可是這二長老……

這麼一想,眾人心中齊齊都有了一個猜測。

可惜這個猜測尚未萌芽,有人就已經自大殿門口緩緩走來。

那人身着一身灰袍,大半的面容都被衣物所遮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偶爾閃爍著幽綠的光。

「二長老?」

他的露面,打破了所有人心中的猜測,在場的人喜憂參半,有的人鬆了一口氣,也有的人面色一下子就冷沉了下去。

如今三位長老兩位都已經露面,那麼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三長老了。

只是這一答案倒是讓眾多的臣子難以相信,畢竟三長老本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若是說他就這麼死了,怕是在場的大多數人連他的屍體都難以認出!

站於大殿上的女臣們則面露憂色。

三位長老手下,大長老手下俱是男臣,二長老則是男女各半,唯有這三長老,被南疆萬千女子所擁護,手下無一男子。

好在這些女臣們的擔憂只持續了一會兒,就被一人帶着笑意的聲音打斷。

「我說這一路上本長老怎麼打了這麼多噴嚏呢?原來是許久未來到朝議殿,各位大人對本長老很是想念吶!」

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中,竹慕雲手拿着一把摺扇,悠哉悠哉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就連頭髮絲兒都不見有半點凌亂,與諸位臣子匆忙趕來衣衫不整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現身,讓朝議殿在一瞬間陷入了死寂,然而也就是那麼一會兒之後,朝議殿響起了比之前高出好幾倍的喧鬧之聲。

「女皇早已薨逝,三位長老現在皆立於朝堂之上,這究竟是誰敲響了鐘聲?」

「這簡直是視皇室法度為兒戲!喪鐘是能夠這麼隨意的敲響的嗎?這不僅僅是對我們這幫臣子的戲弄,更是對三位長老的大不敬!」

「今日在觀星樓當值的侍衛是誰?來人,把他帶過來嚴加審問!查出這幕後這人,定要誅了他的九族!」

在竹慕雲出現的那一刻,除了殿上站着的女臣,許多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團怒火,他們之中無論是誰單獨拎出來,都是能在南疆能夠隻手遮天的人物,本來大半夜的被叫醒就已經很是不爽,現在更是察覺是一場烏龍,如何能不憤?

他們現在急需要用一個人的殺戮,來平填他們的怒氣。

「剛剛是誰說要誅了我的九族?」

一道輕柔的女音突然在大殿裏響起,聲音並不高,但突兀的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齊齊回首,就見一女子容貌妍麗,身着一身素衣,正笑意盈盈的站在竹慕雲的身邊,乍一看去,仿若一對璧人。

大殿之上再次出現了短暫的靜聲,大多數的人都是被這女子出眾的外貌所驚艷,以及訝異於她的突然出現,而少數曾經見過竹雲輕或者說知道竹慕雲與竹雲輕些許過往的人,則驚愕於女子的長相,和對兩人之間關係的揣摩。

「你是何人?竟敢私闖大殿?」

一息的打量過後,一位隸屬於二長老麾下的老臣當先發難,他很是確認,這個女子他們之前從未見過。

「我是何人?」白墨冉臉上的笑容更加艷麗了,他看着對他發問的那位臣子,眼露不解,語帶無辜道:「不是你們說要查出這敲響喪鐘的幕後之人嗎?怎麼,現在我堂堂正正的站在這裏,你們反倒懼了?」

「你說,你是那幕後之人?可你一個女子,無緣無故,為何要這麼做?」對於白墨冉坦然承認事實,顯然有人心懷猜疑,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為何要這麼做,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白墨冉目光漣漣的掃過站在殿上的諸位大臣,唇邊的笑容漸漸變冷,聲若寒冰,擲地有聲道:「那是因為國之將亡,我親手敲鐘,是再替整個南疆以及南疆的百姓哀鳴!」

「放肆!你區區一個賤民,有什麼資格在這大殿上危言聳聽?來人——」

「她沒有資格,那麼敢問我可有說話的資格?」

沒等那人把話說完,竹慕雲「刷」的一下收攏了手中的摺扇,上前一步走到白墨冉的身邊,再度與她並肩而立,眸光清冷的看向那名臣子。

「三長老為何這麼袒護這名女子,莫不是你們兩人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不成?」那人先是在竹慕雲的目光下怯懦退卻了幾步,但一想起二長老此時也在這大殿之上,隨即便挺直了腰板,眼睛不懷好意的在兩人的身上打轉。

但話音剛落,眾人就聽到一聲沙啞的慘叫聲,那臣子雙手捂著嘴跪倒在地,有血從他的指縫間不斷地流出。

那臣子身邊的人見此齊齊後退,都離了他三丈遠,生怕受到他的牽連。

「若有誰再敢讓我聽到一句污言穢語,下場可就不是斷一根舌頭這麼簡單了。」竹慕雲目光在大殿內掃視一圈,似是無言的忠告,最後還是退回到了他剛才的位置。

這一切的現象無一不再說明,他在給這個女子讓位,一切以她為首。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能夠讓三長老這樣的維護?

不管是竹慕雲的擁護者還是其他人,再次看向白墨冉的目光少了幾分輕視,多了幾分探索。

「三長老,這裏畢竟是朝議殿,你此舉還是有欠妥帖。」

說話的是已年過古稀的大長老,只是他話里的意思大多還是對竹慕雲不分場合的行為不滿。

很難得的,竹慕雲聽了大長老的話並沒有反駁,反而對其鞠了一躬,歉意道:「是慕雲考慮不周。」

大長老見他這般虛心受教,便也沒再多說什麼,點點頭再次退到了一旁,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眾臣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從剛剛竹慕雲幫她說話到現在因為她道歉,這女子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好像發生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平常。

這樣,人們心裏倒是對她高看了幾分。

「我危言聳聽?」見殿內的人好不容易又安靜下來,白墨冉垂眸看了眼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暈過去的臣子,然後抬起頭來,目光平視眾人,聲音朗朗。

「敢問諸位,儡人在你們的眼裏,到底意味着什麼?是人?是奴隸?還是畜生?有誰敢說,你們的祖輩,祖祖輩,無一人儡人?你們的身上,就沒有儡人的半分血統?」

「你們將所有的人分為三六九等,會幻術者至上,蠱者次之,儡人為底,那麼是不是等哪一日,儡人徹底消失之後,便是蠱者為奴?那麼蠱者消失了呢?幻術者強者為尊?如此以往,直到南疆國內只剩下最後一人?」

白墨冉不過才說了兩句話,眾臣之中就有人聽不下去了,打斷了她的話。

「即便我們的祖輩有人是儡人,那又如何?至少到得我們這一輩,儡人的血統已經被我們終結,弱肉強食,乃天經地義,只有無知者才會去憐憫弱者的可悲!再者,儡人雖為最卑賤者,然其人數上卻絲毫不亞於幻者與蠱者,哪有那麼容易滅亡?你的這些話,留着等到事情真正發生的那一天再說,或者我們還能信服,只是那一天,怕你是永遠等不到了!」

這次站出發言之人,仍然是二長老麾下之人,王大人。

「是么?」白墨冉挑眉看着王大人,眼中閃爍過莫名的光彩。

「藍沁!」她忽然高聲喚道。

「是!」藍沁的聲音緊隨其後,接着人影一閃,便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她的出現,在眾臣中又引起了一片騷動,歸根到底,還是因為看到了藍沁帶在身邊的男孩,這些大人們同朝為官,私下難免會到彼此的府中做客,所以很多人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這個男孩,赫然就是王大人家唯一的獨苗。

王大人看到自己的兒子,一下子就慌了神,想要將其搶過來卻被藍沁一劍阻攔。

訕訕的收回手,他眼露凶光的看着白墨冉憤聲道:「你……你這女子怎麼如此狠毒?辯駁不過竟拿我的兒子來威脅我!」

「王大人怕是誤會了,難道你沒有看到,令公子自始至終都沒有有過半分掙扎嗎?他可是心甘情願的隨我們來的。」

與之截然相反的,白墨冉不急不惱,從藍沁手中牽過男孩的手,蹲下身來看着他,嗓音多了幾分柔和道:「將你剛剛和姐姐說的話再與你父親以及這些長輩們說一遍,告訴他,你究竟想要什麼。」

男孩本來看到這麼多人有些懼怕,但是觸及到白墨冉鼓勵的眸光,心中再次升起了一股子勇氣,抬頭看着自己的父親堅定道:「父親,我不想再裝下去了,不會蠱術就是不會,整天與那些蟲子玩,孩兒真的很害怕,儡人又如何,至少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孩子的話一說完,眾人皆駭然,王大人的臉色更是來回變幻了幾分,最後恨鐵不成鋼道:「你以為你承認自己是儡人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兒子,你怎麼能如此天真!若不是我的庇佑,你和那些賤民們生活在一起,怕是早已屍骨無存了!」

「哦?看來此時,王大人的心境倒是與我頗為的相同啊!看來王大人也並非不知道,那些你口中的賤民,日日在平民墟里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白墨冉眼中鋒芒愈發凌厲起來,她放開了手中的男孩,讓他站到了自己父親的身邊,同時視線一一掠過在場的某些人,語帶譏諷道:「還有趙大人、李大人、周大人以及在場的許多大人,各自家中有無親屬是儡人,你們心知肚明,你們能夠三言兩語揭過祖輩中儡人的存在,不妨……也將現下儡人的存在一起抹滅掉如何?」

被點名的幾人,還有十數名未被點名卻被戳中痛點的大臣們齊齊噤了聲,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你們有沒有感受過無時無刻就會降臨的死亡?你們有沒有嘗過屍體的滋味?你們有沒有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人當做獵物一樣,活生生的被人分屍而死?怕是在場的諸位大臣,無一人經歷過吧?但我可是很想帶你們去見識一番吶!」

她的一字一句,都把在場之人說的渾身發顫,無一人敢直視她的目光。

眼看着殿上的局面竟是朝着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傾斜,終究還是有人心中不平,出聲質問道:「就算你說的都有道理,可你又是什麼身份?又什麼資格在這朝議殿上對我等指手畫腳?」

「我的母親,是竹雲輕,你們說,我是什麼身份?」既然來了,白墨冉就沒打算再有所隱瞞。

「竹雲輕?」有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竹雲輕?那不是二公主嗎?」

「二公主不是早在許多年前就被那時的女皇派出去尋找大公主了嗎?只是最後聽說也被外面的男人矇騙了心智,成了親了!」

白墨冉的一句話,再次在大殿之上引起了一陣熱火朝天的討論,只是眼看着這些人說的話越來越不堪入目,白墨冉及時打斷了他們的議論。

「現在,我可有資格?」白墨冉的臉上再度勾出了一抹笑容,話語也變得極為的客套起來,似是在和他們打着商量,「還有誰,想要誅我的九族?」

眾人齊齊噤了聲,無一人說話。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皇親國戚,這要是論到誅連九族,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倖免。

「很好,既如此,我便當你們默許了我議政的資格。」

「你這麼幫着那群卑賤的儡人,該不會……你也是儡人吧?」

有人不甘心她這麼容易的就踩着他們上位,大著膽子提出了疑議。

他這一問,本來其他人還不覺得,但是一想到當年竹雲輕離開南疆的事情,再加上白墨冉又對儡人這麼的維護,如此一想,還真的是非常有可能的。

「自古以來,能站立於這大殿之上的,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之人,就算吾等贊同你所說的,不該對儡人斬盡殺絕,但是要讓一個儡人議政,那是做夢!」

「是啊,那簡直就是荒唐!」

原本已經逐漸冷卻下來的一鍋水,又被人加了一把柴,漸漸地沸騰起來。

而一道清脆的嗓音,則是將這鍋水徹底的燒了個滾燙。

「朕不但要讓她站於這朝議殿之上,朕還要讓她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朕倒是要看看,有何人敢再有意見!」

所有人都聞聲看去,就見到一三歲模樣的小女孩正雙手背在身後,面容冷肅,高昂着頭顱看着他們。

眾臣原本見有人自稱為「朕」心裏一驚,後來覺得語氣不對勁,看到是個小女娃后心中又是一惱,但是現在見她這番模樣,只覺得無比的好笑。

「哪裏亂跑出來的小女娃,竟敢在這大殿上撒野?」

「娃娃,你可知道『朕』這一個字是什麼意思嗎?別因為受人蠱惑,就亂說話,這可是會丟了性命的!」

「念你年紀尚小,就饒你一命,還不快走!」

全場是一片鬨笑之聲,先前緊繃的氛圍,全然因為這個突然闖入的小女孩消散的無影無蹤,只有一人,在看到女孩出現的時候,眼中的綠光大盛。

「柳大人,朕五年前賞給你的羊脂白玉鼻煙壺不知道是否還保存完好?要知道,若是丟了御賜之物,那就是對朕的大不敬,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擔當得起?」

笑她撒野的柳大人聞言後退一步,目光狐疑的盯着她。

「萬大人,朕死後的頭七,你在做什麼?所有的臣子都在朕的棺木前為朕守靈,可朕聽說你卻在艷雲樓中快活的很吶!」

說她受蠱惑的萬大人一陣心虛,低下頭不敢去面對其他臣子對他投來的目光。

「還有……朕曾經最為信任的穆大人!」若是說竹風吟在笑諷前面兩人時尚能抑制住心中的怒氣,那麼在看到穆知安時,便是徹頭徹尾的心寒!盛怒!

「你可曾還記得,朕在臨死之前和你說過什麼?朕要你盡自己的全力,保護好那些無辜受難的百姓,就算到得最後你無能為力朕也不怪你,但至少讓你一定要做到明哲保身!而你呢?在朕死後,你都做了些什麼,還要朕一一細數給你聽嗎?」

在竹風吟一一回擊柳、萬兩人的時候,穆知安並不以為意,因為在他看來,若是有人想要讓一個小女孩偽裝成女皇轉世托魂的話,會教會她說這些話、認幾個人也不是多大的問題,然而,這女孩剛剛說的那些話,那時除了竹風吟和他之外,並無第三人知曉!

這讓他再也不能保持平靜,連連倒退了幾步,目光駭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哼。」竹風吟冷哼了一聲,一步一步的朝着殿內走去,而她每走過一個臣子的身邊,必然會道出一件與其切身相關的事情,無論好壞,皆讓人心震動。

最後,她終於走到了大長老的身前,目光終於有了幾分動容,歉疚道:「這幾年,辛苦您了!」

直到她死,她都未能尋到一個合意的儲君,若不是有大長老一干老臣強撐著政局,這南疆,怕是早就被這幫亂臣賊子給弄得分崩離析了!

大長老看着竹風吟,似是太過激動,張了張嘴到底沒能說出話來,只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到得後面,她一步一步有些艱難的走上台階,坐上那象著着皇權的椅子上時,即使再難以相信,卻也無人再敢質疑她的身份。

「朕闊別三年重回皇位,怎麼,眾位大臣難道就不為朕感到高興嗎?」

雖然她的身子還是個孩童形象,但是到得此時,再也沒有人敢再把她當做一個孩子看待,諸位大臣極為迅速地按照往常上朝的位置站好了隊形,齊齊對着竹風吟行禮道:「吾皇萬歲!」

「免了!」

竹風吟灑脫的一擺手,聲音朗朗:「此次的喪鐘,是朕授意三長老敲響的,目的就是想將你們召集起來,宣佈一件事情。」

話說到這裏,眾臣心裏已經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

「朕身下的這個皇位已經懸置三年,這三年,朕因為一些原因雖未能回到這個位置上,卻也一直在暗中將你們的一言一行看的清清楚楚!故而心裏也更加確定,你們之中,無一人能夠堪當大任!朕既無皇女,又無放心託付之人,萬不得已,只好將朕的侄女,墨冉召回。」

說到這,竹風吟特意頓了頓,視線朝着白墨冉的方向掠去,果不其然,就見後者正冷著個臉站在最後。

她終究還是不情願的。

可是她已經沒有時間了,而她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今日,朕當着諸位愛卿的面宣佈,即日起,朕將正式將皇位傳位於墨冉,若有人敢違背朕的意願,視同抗旨不遵,一律格殺勿論!」

竹風吟的話已經說得很重了,但是即便如此,她的話說完,除了竹慕雲一派的人立刻就表示了贊同之外,仍舊沒有幾個人行禮遵旨。

「怎麼?你們這是想要一起造反嗎?」

竹風吟抬手「啪」的一下打在龍椅的扶手上,眉頭蹙的死緊。

「臣等並非忤逆女皇陛下的旨意,只是這雲輕公主到底是與他國之人成的婚,若是這新任的女皇連我國最基本的蠱術都知之不詳,未免難以服眾。」

大長老當先開口,已經將話說的極盡委婉。

雖然他對二長老將人以群分的做法很不贊同,但是那是對普通百姓來說,而作為一國之主,若是個什麼都不懂,只會舞文弄墨的女子,一不小心說不定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如何要求她去保護國家的百姓?

「大長老的意思是,若是墨冉在蠱術上擁有和朕一樣的造詣,你便對朕的決定再也沒有任何的異議?」

見站出來說話的是大長老,竹風吟話中到底少了幾分怒氣。

「老臣倒不要求她和陛下的蠱術一樣高絕,只要她能任意勝過這場上的三位大臣,老臣斷然再無二話!」

由此竹風吟便可看出,大長老是真的沒有刻意為難之心的。

她揉了揉再次開始昏沉的腦袋,話語中帶了絲討好的喚道:「墨冉……」

白墨冉倒沒有讓她為難,瞭然的點了點頭,只是在此之前,話鋒徒然轉向了從始至終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二長老。

「二長老,您對大長老的決定怎麼看?」

二長老沒料到自己會突然被人點名,眼中掠過一抹錯愕,轉瞬消逝。

他轉過身,看着站在眾臣之後的白墨冉,這才開了口,嗓音極為粗噶難聽,「臣複議。」

聽到他的回答,白墨冉這才點了點頭,她目光掃視了一圈,眼見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方開口問道:「敢問各位大人身上是否都有攜帶蠱蟲?」

聽這話的意思,她還真的是想要一一對戰了!

「放心,也不看站在這裏的都是什麼人?怎可不帶蠱蟲防身?你只管說想與誰對戰罷了!」

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的笑話,很是積極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這樣,我就放心了。」

白墨冉回以那人一抹感謝的笑,說完了這句話,便再沒了下文。

「什麼意思?」

那人被白墨冉突如其來的笑容晃了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但很快的,他便切身體會到了她這句話的含義!

因為他感受到了來自藏於袖中蠱盅的強烈反應,那是……自己的蠱蟲在痛苦的劇烈掙扎!

什麼時候?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的手?為何他沒有絲毫的察覺?

一時間他心亂如麻,想向周圍的人求救,卻發現四周大臣們的反應全都與自己如出一轍!

一個可怕的想法自他的心底緩緩冒出,她剛剛問的那句話,不是因為想向最弱之人下手而問,而是為了,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深切的感受到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恐懼!

不過一息的時間,所有人的蠱蟲在強烈的掙扎之後,徹底的失去了生機。

眾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黑,站在了一處滿是屍骨的亂葬崗中!

接着,他們便被強迫着將白墨冉去平民墟視察之時所見所聞,都完完整整的都感受了一遍!

更甚者有人因為這幻境太過於真實,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聲大叫起來。

等到眾位大臣察覺到自己重新立於這大殿之上的時候,所有人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爾等,誰還有異議?」

有聲音自他們上方朗朗響起,眾臣抬頭,就見不知何時,竹風吟已經跳下了椅子,站在了一旁,而此時,白墨冉正高坐於大殿之上,目光含笑的俯視着他們。

在她的肩上,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狀小獸,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她安慰的撫摸。

那是!那是在南疆境內已經消失了近百年的神獸白靈!

「吾皇萬歲!」

也不知道是誰當先反應過來,就著原本被嚇得坐在地上的姿勢轉過身來,「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由身及心的喊出了這句話,帶動了整個大殿的氣氛。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隨着眾臣一波接着一波的高呼聲,南疆的新一任女皇,就此掀開了史書新的一章。

待到群臣都散去之後,偌大的朝議殿便只剩下了白墨冉藍沁以及竹風吟竹慕雲四人。

「真是嚇死我了,換了一個身子,還真的怕嚇不住他們!」竹風吟捂住自己的胸口,到現在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飛快地跳動。

「你也就這點出息。」竹慕雲斜睨了她一眼,表達出自己萬分的不屑。

「你說什麼?」竹風吟立即一個飛刀射到對方的臉上,「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竹慕雲「哼哼」兩聲,終究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白墨冉坐在旁邊看着兩人的動作只覺好笑,一直緊繃着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就想着要調侃兩句。

誰料她才剛剛站起身來,眼前就是一黑,緊跟着一陣刺痛感襲來,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啾啾!」

「墨冉!」

「阿冉!」

「閣主!」

三人一獸的聲音齊齊響起,最後還是藍沁的動作比較快,險險的扶住了快要倒地的白墨冉。

「哎,我都沒暈呢,她怎麼倒先暈上了?」竹風吟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倒在藍沁懷裏的白墨冉,面上很是困惑。

不過下一刻,身體就如她所願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強忍了許久的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來,話剛說完,自己就倏地向後倒去了。

自然,竹慕雲在她身後扶住了她,只是眉頭皺的死緊。

她看了看藍沁,又看了眼手中的竹風吟,最後還是開口道:「藍沁,麻煩換一下。」

末了,又感覺不對,就像是怕藍沁誤會一樣,還是勉為其難的給出了個解釋:「她比較輕,你抱起來會輕鬆點。」

藍沁:「……」

老尊主,其實你真的不用和屬下解釋的,要誤會屬下也早就誤會了好么!

**

白墨冉醒來的時候,被窗外的陽光刺痛,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黑夜已經過去,天終於亮了。

她緩了緩神,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殿上暈倒了,怕是最近一段時間沒休息好,再加上昨日催動體內的蠱王,身體消耗太過的結果。

她撐著身子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卻被一雙手又強勢的推了回去。

「閣主,轍鈞大夫說了你現在要卧床靜養,好好休息,你想要做什麼,吩咐屬下一聲就是了!」

「如今事情這麼多,我在床上哪裏能呆的住?再說我的身體我不知道嗎?定是轍鈞他誇大了!」

白墨冉無奈極了,一邊說一邊又想起床。

「哎呀,閣主!」藍沁見她如此,愈發的懊惱了,最後只能一咬牙道:「轍鈞說閣主您有身孕了!」

白墨冉起床的動作一僵,就這樣呆坐在了床上,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她懷孕了?怎麼會?

短暫的錯愕之後,她就想到離開東臨的那一晚,秦夜泠發了狠的要她,似是要與她相纏到死……

「轍鈞大夫他說了,這段時日您馬不停蹄的趕路,身體狀況本就不是很好,如今又動用了內力,更加是雪上加霜,如果您還想要這個孩子的話,就必須好好休息。」

藍沁依然還在她耳邊不停地念叨著轍鈞的囑咐,她覺得自己現在真是像極了一個為了自己子女Cao心的老媽子!

「好了藍沁。」白墨冉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重新躺到了床上看着她,「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只是現在,我想要自己安靜一下。」

「是。」藍沁怎會不明白白墨冉的心情?當時她從轍鈞口中知道主子懷孕的時候,反應可比她還要大呢!畢竟那段時間秦夜泠與主子是怎樣的關係,別人不知,她最清楚了!

這小主子到底是什麼時候有的事啊……

藍沁退下以後,白墨冉睜着眼怔怔的看着床頂綢緞的花紋發獃。

「如果您還想要這個孩子……」

藍沁剛才的話語又在她的耳邊響起,揮之不去。

在經歷過前世的事情之後,孩子始終是她心口上的一道傷疤,那時候,她因為自己的一己愛恨,狠心剝奪了他生存下去的權力,絲毫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如今,她怎能再次狠下心,捨棄掉自己腹中的孩子?

即便,她對秦夜泠有着再深的恨意,那也與這個孩子無關。

想通了這點以後,白墨冉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房門再次被推開,她以為是藍沁去而復返,脫口而出道:「藍沁,你又怎麼了?」

直到無人答她的話之後,她才察覺到不對勁,扭過頭來,就見轍鈞正保持着關門的動作站在門邊,有些訝然的看着她。

白墨冉不說話了,或者說面對這個人,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還是轍鈞先有了動作,他關好門,緩緩地走近她,在離床邊還有三尺距離的時候方才停住腳步道:「你現在的身子很虛,這三日,你必須卧床休養。」

「我知道了。」白墨冉的手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腹部,應了他的話。

「這孩子……」

「我要。」

轍鈞的話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白墨冉打斷了。

隨後,就是一片兩相無言的沉默。

其實連白墨冉自己都未曾想到,明明是剛剛才做的決定,可現在竟是對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了這樣強烈的保護之意。

「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轍鈞低垂了眉眼,聲音中有了幾分嘆息的意味,陽光透過窗欞打在他的臉上,照的他本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了幾分。

隨後又是一片沉默。

白墨冉靜靜地看着他,幾次都以為他要出去了,可最後他還是沒有動。

半響,他像是下定了一個什麼重大的決心一樣,抬起了眼,與白墨冉的視線相對,語帶試探道:「你,要不要嫁給我?」

白墨冉不料他會突然來上這麼一句,着實怔忪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嫁給你?」

「因為孩子需要一個父親。」轍鈞就想生怕她懷疑一樣,臉上的表情很是認真,「若是沒有一個父親,你如何要去和南疆的臣子們解釋你腹中的孩子?你好不容易才坐上了這個位置,眼下的局面,容不得任何一個差錯!」

「夠了!」白墨冉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她亦回給了他一個堅定地目光,「我的孩子,不是你可以用『差錯』來形容的。」

轍鈞瞬間被她眸中的鋒利給刺痛,在這一刻他不得不懷疑,她如此的愛護這個孩子,真的只是因為自身的母愛嗎?她與秦夜泠,真的如竹慕雲所說的那樣,覆水難收?

可若真是如此,她根本就不可能會有這個孩子。

是他妄想了。

轍鈞閉了閉眼,自嘲的笑了笑。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白墨冉在床上轉了個身背對着他,儼然是拒絕的意味。

不過一會兒,背後就再次傳來了房門關上的聲音。

白墨冉說自己要休息本來不過是推辭,可誰知道她一閉上眼,還真就有了幾分困意,一下子就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午時了。

一直注意着她動靜的藍沁見她睜眼,連忙吩咐外面的丫鬟將早就準備好的午膳拿過來,自己則走到床邊拿了靠墊墊到白墨冉的身後,讓她坐倚在床上。

「閣主,您從昨日起到現在都沒有用過膳了,您就不覺得餓嗎?」藍沁對這個問題是真的好奇。

「本來我還不覺得,可被你這麼一說……」白墨冉肚子很配合的跟着叫了一聲。

只怕是她先前只顧著睡了,所以反倒沒怎麼覺得餓。

好在午膳很快就被人端了過來,白墨冉看到布了滿桌的菜,食指大動,眼看着就要掀被下床。

藍沁看着自家主子這副急吼吼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很負責的提醒道:「孩子!」

白墨冉這才收回了已經露出被子的一隻腳。

最後白墨冉在藍沁的服侍下足足吃了三碗飯才罷休,食慾好的讓她不由得懷疑腹中的孩子是不是餓死鬼投胎?畢竟她懷着墨錦的時候可全然不是這樣的。

吃飽喝足以後,白墨冉的精力好上了不少,再加上因為心中牽掛之事太多,便再也睡不着了。

「墨冉!」

就在她百無聊賴的時候,一道屬於孩童的清脆嗓音自門口響起,白墨冉一聽到,便知道是竹風吟來了。

「姨母,你怎麼來了?」

白墨冉看到竹風吟還是有些意外的,與她相比,其實更需要靜養的是她,昨日那是沒有辦法,所以才讓她親自出馬,可現在,師父怎麼就讓她這麼隨意走動了?

「我這不是聽說了你懷有身孕了才過來看看么?他倒是想攔我,可也不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竹風吟看出白墨冉的疑慮,面上表現出的儘是對竹慕雲的輕蔑。

白墨冉搖了搖頭,想着怕也只有她這姨母,才敢如此對自己那師父不屑一顧。

竹風吟說完這句話,隨即又覺得不對勁,她明明是來看自己侄女的,怎麼又提到那個混蛋了?

她搖了搖腦袋,摒棄了對竹慕雲的所有心思,小跑着來到白墨冉的床前,三兩下甩掉了鞋子就開始爬床。

白墨冉看着竹風吟跐溜跐溜竄入她被窩的樣子,一臉窘然,想着現在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南疆曾經的一國之君么?

說好的陰狠毒辣、殺人不眨眼呢?

「昨日在平民墟為非作歹的那個人,以及他口中的得意門生,已經被二長老親手處決,扔在平民墟街頭了。」

竹風吟在床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之後,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他倒是識時務。」白墨冉對此並沒有覺得意外,「昨日的幻象中,眾位大臣將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他若是為了一個門生而使自己處於風頭浪尖,那才是愚蠢。」

「昨日你催動體內的萬蠱之王,加上白靈現身編織的幻境,打了所有人一個猝不及防,這才能夠讓這幫臣子這麼容易就俯首稱臣,但這也是一時的勝利,過些日子等他們緩過神來,你的政權,非輕易可掌控。」

白墨冉在一旁聽着,並沒有插話,她知道,竹風吟將局勢分析的很透徹。

「如今朝中三足鼎立,然只有竹慕雲一方是真正站在你這裏的,大長老雖是忠於皇室,但你畢竟由始至終都未曾在南疆生活過一天,更何況,你母親離去之時是被下了蠱的,只是這事情畢竟是皇家私事,所以當時未對外宣揚,但一旦大長老知道,他的態度怕是會立即轉變,故而他的立場其實並不堅定。」

「你知道,昨日在朝堂之上,我為何避你姓氏,只喚你名嗎?就是因為南疆之人對自己的血統很是看重,南疆與其他國家不一樣,隨母姓氏,若是讓他們知道,你的生父是東臨國位高權重的丞相,怕是又要掀起一番波瀾。」

「故而,墨冉,你的處境其實很危險。」

竹風吟最後,給她下了一個這樣的結論。

白墨冉卻是越聽她的這話越覺得不對勁,她轉頭看向竹風吟,眉頭微蹙,眼含深意道:「姨母,您到底想說什麼?」

竹風吟見她聽出了她話中的言外之意,也不尷尬,反而正視她的眼神吐字清晰道:「墨冉,立轍鈞為皇夫罷!」

「姨母,為什麼連你也……」白墨冉不解極了,轍鈞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夠說動姨母來勸服她?

「墨冉,姨母說了這麼多,你該當明白,若是被人知道你腹中有着東臨皇帝的血脈,那將是一件多麼致命的事情!」

「可是這不能成為我與他成婚的理由!」白墨冉依舊不能接受,她怎可忘記,前世她的悲劇是如何發生的?

她已經負了太子,如今,怎能再辜負一個轍鈞?

「南疆的男子有千千萬,我皆可與之逢場作戲,可唯獨轍鈞,不可!」

「為何?」竹風吟愈發不解,「轍鈞對你的心意,我看得出來,若是換成其他男子,必然不會像他這般待你。」

「就是因為這份心意!」白墨冉眸中滿含無奈,「他對墨冉如此,墨冉卻知永遠不能回以他相同的心意,長此以往,對他來說只會是一種殘忍的折磨!」

「嘭」地一聲,房門驟然被人從門外推開。

白墨冉一臉驚愕的看着轍鈞,看着他一步步的朝她走近,看着她的眼睛似凝了清晨的朝露,是那樣的清澈卻又直墜人心。

「阿冉。」他的語氣,還如往常一樣溫和,可白墨冉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決絕的意味,「若為折磨,十年為期;若你心不改,我自江湖路遠,後會無期。」

一個月後,一隻來自於南疆的飛鴿落在了東臨夜宸殿的屋頂上,引起了一干侍衛的側目。

「去去去!都看什麼看?沒看過鴿子嗎?都給我好好站崗!」

林琅很是嫌棄的訓斥了一番自己的手下,見他們一個個都轉過身站好后,臉色忽地一變,是比起自己的那幫手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八卦。

自從半月前,秦夜泠自收到第一封飛鴿傳書開始,心情就會變得很好,身子也跟着日漸好轉起來,所以也難怪他們見到鴿子會這麼的好奇。

不過,這一切在他打開綁在鴿子爪上的信紙、看清楚上面寫了什麼的時候終止了。

這個時辰,主子好像是在午睡?那麼他現在把這隻鴿子放了,應該還來得及吧?畢竟這麼多天了,難得有一隻鴿子飛的迷路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這麼想着,才剛剛鬆開鴿子的一隻爪子,殿內同時就有聲音響起。

「林琅,是來信了嗎?」

「沒……」林琅正想硬著頭皮說沒有,但下一瞬就有數十道目光齊刷刷的掃向他,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作繭自縛。

「是。」

林琅無奈,只得將信紙從鴿子身上取下來,磨磨蹭蹭的走進了殿內。

殿中點了熏香,自香爐內裊裊的升起,林琅路過香爐旁邊時,忍不住心顫了一下,這香爐里安神香的份量,似是又加了不少。

自從主母離開之後,主子若沒有外物的幫助,便再也無法入眠了……

林琅繞過屏風,就見秦夜泠身上正隨意的披着一件長襖披風,儼然剛剛睡醒的模樣,明明外面烈日高照,他的嘴唇卻因為寒冷泛著病態的蒼白。

見他進來,秦夜泠習慣性的向他伸出手。

林琅卻是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秦夜泠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抬眸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林琅無法,只得慢吞吞的將腳環交給他。

秦夜泠將信紙從中抽出,動作極其小心的展開,指尖卻在閱覽之際漸漸發白。

信上書:

主,今為主母登基大典,任南疆新一任女皇,且……同日與轍鈞行大婚之禮,立為皇夫。

**

白墨冉在藏書閣的書架間穿梭,腳步有些匆忙。

昨日是她的登基之日以及轍鈞的冊封大典,她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以及提心弔膽中度過,根本沒有時間做其他事情,直到今日早朝剛下,她才找到了機會進了藏書閣。

藏書閣一共分為三層樓,第一、二層皆為一些比較珍貴的藏書及孤本,南疆有一定地位的大臣及貴族皆可進入查閱,而第三層,則只為三位長老以及女皇開放,裏面放置的是一些皇家私密的手記,和各種各樣自古流傳下來的幾近失傳的蠱術和幻術。

三層的書架放置的不算多,一眼望去只有十多排,但因為每本書大多都是手記、要不就是專人抄寫的手本,所以查找起來有很大的難度,直到日上三竿,白墨冉也不過只大致翻完兩個書架的書。

「女皇陛下不知在尋些什麼書?或許老臣可以幫上點忙。」

有聲音忽然自她的耳邊響起,帶起一陣涼颼颼的寒風,白墨冉大驚,立即退開了幾步,轉身就看到用依舊用布遮住大半臉的二長老。

方才她雖然專註於看書,但也並不至於沒有一點警惕,可二長老卻能悄無聲息的靠得離她這麼近,這說明了什麼?

而且最讓她受驚的還不是這一點,要知道,白靈自始至終可是一直跟隨她左右的,就算她沒有察覺到異樣,難道白靈也沒有嗎?而它卻始終沒有出聲!

「陛下看到老臣似乎很是驚訝?」二長老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白墨冉的心思一般,依舊客氣有禮。

「倒也不是。」既然對方沒有亮出來意,白墨冉也配合的沒有拆穿,打着太極道:「只是三位長老已經在職多年,這藏書閣的書應該早就翻完了才是,故而朕看到二長老在此才會有些奇怪。」

「陛下此言甚是,只是陛下不知,這第三層的書大多都是些世間難尋的古書,看上去難免艱澀難懂,有時候想要徹底追根究底,至少要花費數十月光景,再者老臣等平日裏也有事在身,總不能日日置身於這藏書閣內,故而這些書,老臣最多也只閱覽半數罷了!」

白墨冉聽他此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既如此,二長老還請自便,朕也只是隨意看看,就不勞二長老費心了。」

說着,白墨冉轉身就走,不欲再與其多言。

這二長老自那日在朝堂上看到他時,她就覺得此人有諸多古怪,今日竟在此地又遇到他,令她更是肯定了這一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二長老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一晃眼,一個時辰過去,白墨冉終於是琢磨透了這書籍擺放的規律,這下,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查閱的這類書籍。

她的記憶遠就高於常人,所以看書的速度也格外的快,沒多久就將大半個書架的書一掃而過,卻仍然沒找到她想要看的東西。

可……既然姨母說她曾經見過,那就不會有錯,白墨冉不死心,一鼓作氣的將這個書架剩下的書全都快速翻閱了一遍。

直到看完最後一本書,白墨冉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這個書架,幾乎囊括了世間所有的高超術法,有魂魂相換、有千里取命、有夢中奪魂,卻獨獨缺了輪迴之法。

難道是被誰在翻閱時錯放至了別的書架?可這三層可以進出的一共就那麼幾人,不該有人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

白墨冉正在沉思之際,二長老的聲音在這時又響了起來。

「陛下可有找到感興趣的術法?」

他竟是還沒有離開。

白墨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離她進來之時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她不認為,這個二長老是真的對這些書這麼感興趣!

「尚未。」白墨冉將手上的書放回書架,語帶嘲弄道:「朕倒不知道二長老何時對朕這麼關心了?若是真的如此,二長老若是願意多和手下教導些善待儡人的思想,朕會更加欣慰的。」

竹風吟在位期間,儡人的處境雖然艱難,但卻不若現在這般任人宰割,而將這層階級觀念徹底激化的,就是以二長老為首的這派人!

「陛下真是說笑了,現在既然是陛下掌政,臣自當忠於陛下的治國之道,怎敢違背?」二長老聞言似很是惶恐,可語氣里卻無半點畏懼之意。

白墨冉聞言冷笑一聲,只覺得今日有這樣一個不懷好心的人在,這藏書閣是呆不下去了,倒不如改日再作打算。

只是她這腳還沒來得及邁出,二長老念書的聲音就已經徐徐響起,「古有一人,因痛失摯愛,悲憤欲絕,本欲自尋短見時卻遇一高人點化,后萬物歸元,方與摯愛重逢……陛下,您覺得這種術法如何?」

白墨冉的眼眸倏地眯起,寒冷的目光似要穿過書的厚度直直射到他的身上。

二長老見她不說話,也不着急,繼續悠悠道:「臣早就聽聞東臨帝后伉儷情深,可皇后自有孕之後,身體一直欠安,產子之時更是生死兩隔,危急之際,還是我國的巫師用了轉壽之術,這才救回了皇后,母子方才得以平安。」

生死兩隔?

轉壽之術?

白墨冉聽到這陌生的兩個字,心中大震!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自她醒來之後,從來沒有人和她提及過,她當然知曉那時她產子的時候有多麼驚險,可她以為這一世,是她放不下孩子,所以挺過來了,難道事情的真相併不是如此?

二長老似乎完全不覺白墨冉內心的波瀾,還在繼續道:「陛下可知,這轉壽之術是什麼?就是一人將自己命定年歲一斬為二,分出一半給他人,可因對方已死,魂魄已缺,故而除了命數之外,還需獻出自己的一半心魂,承受魂魄分離之苦,其中痛楚,實非常人能忍,如此想來,這東臨皇帝的深情,真非一般人能比。」

「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麼!」白墨冉一瞬間心亂如麻,可她卻知道對方豈是良善之輩?現在,絕對不是她可以鬆懈的時候!

她幾步越過遮擋在兩人面前的書架,來到了二長老所在的走道中,就見對方手上正拿着一本書,見她走來,絲毫不為所動。

「陛下何必如此惱怒?老臣只是偶然聽得此故事,頗為動容,這才想與陛下感嘆幾句罷了!」他說着可惜的搖了搖頭,狀似遺憾道:「只是這卻遠遠及不上前女皇的本事,明明是個已死之人,卻能夠重新投胎轉世,且保留原有之記憶,若南疆之人人人皆得之秘法,那我南疆,何愁不能千秋萬代?陛下,您說對不對?」

「你的意思是,讓朕將這秘法昭告天下?」白墨冉總算是聽出了他的目的。

「這倒不必。」若人人皆可習之,那再高絕的秘法也只是廢紙一張,「除了三長老,大長老及老臣皆年事已高,眼看時日無多,可陛下您卻剛剛掌權,我們這些作為臣子的,怎能放心的下這南疆的江山社稷?故而老臣斗膽,想請陛下傳授臣等秘法!」

「可若我說『不』呢?」白墨冉冷笑連連。

「那就別怪臣……手下不知輕重了。」說着,他手中拿着的書已有幾頁化為粉末。

白墨冉心頭一緊,她比誰都清楚這裏的書有多珍貴,一旦被毀,或許世上再無人知曉。

可即便如此,她也斷不能讓對方看出她的心思,如若不然,這隻會成為對方的免死金牌,讓她永遠受要於人!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為了一個答案,就將這等秘法告知於你?」說着,白墨冉幾乎是咬着牙,才狠心對着那本書的方向一掌拍去。

二長老着實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下,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就鬆了手,那本古書「啪」的一下就掉落在了地上。

白墨冉在心裏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隨即便召出白靈,想要一舉將其置於死地!

她想除掉他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什麼名目,如今藏書閣中只有他和自己兩人,發生什麼事情外面誰也不知道,到時候只要對外宣稱,二長老企圖行刺反被就地革殺,任誰也不能反駁些什麼!

白靈受到白墨冉的召喚,極為迅速地跳到了她的肩頭,對着二長老兇相畢露,叫聲響徹雲霄,可與此同時,又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對面出現,發出與它同樣嘹亮的叫聲。

白墨冉白靈齊齊都是一愣。

前者短暫的錯愕之後,神色驟然變得凝重,她從未想過,南疆的另一隻神獸黑溪,會是在二長老的身邊。

後者則是徹頭徹尾的憤怒!「吱」的一聲就死命的朝對方撲去!

兩獸戰成一團的時候,兩人也早已經過了數招,可無論是幻術還是蠱術,兩人的造詣都不分上下。

「陛下還是早些收手的好,再這樣下去,怕是誰都討不了好!」

話雖這麼說,二長老手下的動作卻是未有絲毫軟和的跡象,在他看來,白墨冉做的這些都是徒勞無功。

可就是在這一刻,他的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令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二長老,看來大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早啊!」

既然蠱術和幻術都不分伯仲的話,那她就只能用武術和內力了!對方原以為她這一掌藏的是蠱,卻怎麼也沒料到,是她灌注了十分的內力,足以去掉他半條命!

見對方被自己一掌打的癱坐在地上,白墨冉眼中露出一抹狠色,漸漸靠近他,想要徹底將其解決。

二長老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心思?目光卻沒有半分慌亂。

白墨冉頓覺不對,出手便愈發迅疾!

一掌落,人已空。

二長老原本所在之處,眨眼間便只剩下他的一堆衣物!

白墨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在上方遠遠地傳來,帶着萬分詭異的笑道:「桀桀……老臣改日再來拜訪陛下,願那時陛下可以做出正確的選擇!」

有侍衛因為聽到動靜匆匆的趕來,破門而入,在看到屋內一片狼藉的時候大驚失色,紛紛就要跪地謝罪。

「出去!」

白墨冉此時卻再也沒有心思搭理他們,語氣嚴厲的命令道。

直到侍衛們全部退出去之後,她回過頭去,看着在方才一場對戰之中東倒西歪的書架,立即蹲下身子焦急的尋找起來。

好在她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就找到了方才二長老拿在手上的書,連忙小心的撿起。

見他毀壞的只是扉頁那幾張,白墨冉重重的鬆了一口氣,直接坐在地上就迫不及待的開始看起來。

終於,她翻到了二長老剛才在讀的那一段,那一刻,她的心懸在了嗓子眼,手心裏都微微沁出了汗,才鼓起勇氣看下去。

「而輪迴之人,須以輪迴之路作為交換,重回過去,方只剩今生,永無來世,故為輪迴。」

「啪」的一聲,伴隨着一滴淚,書再次掉落在了地上。

知曉真相之後,白墨冉獨自一人在藏書閣靜坐了片刻,才打開門讓侍衛安排人進來收拾,自己則回到了各代女皇專門處理政事的議政房中。

「你們去叫三長老即刻來見我!」

白墨冉剛到書桌前坐下,就對一進來就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宮女命令道。

這兩名宮女顯然有些錯愕,對視一眼后其中一個行禮退下,但還是留下一人在一旁伺候。

「你也退下吧。」白墨冉並不打算讓任何人聽到她和師父的對話。

「可是陛下,總要留一個人為您磨墨……」那宮女似乎有些為難,但在不小心觸及到白墨冉冰冷的眸光時,身子立即一縮,匆匆行了一禮,就慌忙離開了。

白墨冉看着她離去的方向冷笑了一聲,雖然南疆對她來說是一個很陌生的國家,但是在皇宮裏長久生活的這些人,卻沒有再比她更加能看透她們的心思了!

她的身邊現在有太多旁人的眼線,早晚她會一個一個的將其拔除!

看着面前桌案上堆積著的如山高的奏摺,白墨冉隨手翻開一本看了起來,可是看到最後,她的眼前就只剩下幾個字,轉壽之術,永無輪迴!

如此反覆了幾遍,白墨冉始終都沒看完一本奏摺,反而握著奏摺的指尖愈發泛白,更是止不住的顫抖。

「白靈!」

白墨冉心慌的厲害,在竹慕雲到來之前,她覺得自己若是再不找點事情做,會把自己逼瘋。

一道白色的雪球隨着她的呼喚應聲落到了她的肩上,一顆小腦袋更是有氣無力的搭在了她的脖頸旁,惹得白墨冉癢的厲害。

「白墨冉,你說的對,男人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白靈幽幽的話語聲傳到她的心裏。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了?」她蹙眉,並不記得有此事。

「大約在你被秦夜泠軟禁的第三天……」白靈似是思索了一會兒,這才報出了一個準確的時間。

白墨冉默,那時候的她,大約真的是被氣極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察覺到白靈又在自己的脖子間開始磨蹭,她忍無可忍,一把將它拎到了桌上,就看到一向馬上就會炸毛的生物,此時竟是異常的乖順,竟是就着她的手依偎在了她的手心。

白墨冉盯着它這樣反常的舉動發了好半天的呆才想起來自己叫她幹什麼來了!這才冷了聲音板着臉道:「今日二長老進入藏書閣的時候,你為何沒有及時知會我?」

誰知道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原本就蔫蔫的白靈就像是猛地被一棒槌擊中,「啾」地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還不忘指責道:「你們都不愛我了!你們都是壞人!我不要你們了!我要離家出走!你們誰都不要攔我!」

說完,還不等她有所反應,它就「嗖」地一聲從書桌上竄了出去,一下子沒了蹤影。

白墨冉大囧,她好像什麼都沒做吧?她不就語氣稍微嚴厲了點嗎?它至於有這麼大的反應么?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起身去追它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聲悶響,就像是兩個**撞擊的聲音,不過一會兒,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哭的奄奄一息頭上儼然已經鼓了一個大包的白靈。

那人顯然沒有什麼憐愛的心思,手上微一用力,直接就把它呈拋物線的扔到了白墨冉的方向。

她連忙伸手去接,才堪堪讓它落在自己的懷中。

白靈則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什麼話也沒說,扒拉了一下白墨冉的衣袖,吭哧吭哧的鑽了進去,裝死去了。

「陛下這麼着急傳喚臣,可是有什麼急事?」

竹慕雲走到離書桌還有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先是對她行了個臣禮,才開口詢問道。

白墨冉卻久久都沒有出聲,眉目低垂,視線只落在他的腳邊。

直到對方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不放心的往前踏出了一步。

「站住。」他這一動,就像是平靜的湖面忽然颳起的一陣風,打破了最後的安寧,終於引得了她的出聲。

白墨冉抬起頭,視線終於由下而上的落到了他的臉上,目光相對,她眼中的悲傷濃郁的令竹慕雲近乎窒息。

「五歲那年,我置身於漫天火海中,九死一生之際,是您救了我,那時,我視您為救命恩人,感您謝您。」

「而後,我被父親送至別院,孤身一人,只有綠綺秋霜為伴,舉目無親之際,是您出現教會了我如何生存自保,我視您為師,尊您敬您。」

「即使到後來,您告訴我我的身份,迫我來南疆,用血脈正義的枷鎖捆住我,救這千萬百姓於水火,我雖怨您,但內心亦是對您懷有敬畏,更何況到得南疆之後,姨母更是和我詳盡的說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讓我知道了您為我和母親所做的一切,我又怎可能再對您有所怨恨?只是那時,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是命運!讓我背負着這樣的身份,卻又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子民在水深火熱里掙扎,而又無能為力。」

白墨冉說到這,語氣中充滿了哀慟與自責,竹慕雲臉上亦是流露出了驚訝之色,他是想過竹風吟會告訴她一些過往的事情,但是沒料到她竟是會將他也給帶了進去。

「直到一個時辰之前,我依舊還視您為我的親人,我信賴您,覺得就算現在身處在一個陌生無比的國家,至少還有您陪在我的身邊,會支持我,給我堅持下去的勇氣。」

「阿冉……」

竹慕雲漸漸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再次想要靠近他,可是這次與剛剛一樣,他只不過是踏出了一步,就被白墨冉很是嚴厲的阻止了。

「站住!」她命令道。

竹慕雲心顫了顫,卻沒有聽從,而是繼續靠近她。

「三長老,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朕是君,你是臣,你這是想要忤逆朕?」白墨冉見他置若罔聞,臉色立即變了,方才的脆弱轉瞬消失不見,再次面對她時,有的只是屬於女皇的那份威嚴與凌厲。

於是竹慕雲終是不敢、也不能接近她。

他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憂與不解,白墨冉一眼就能看出,只是此時,她的心裏只有深深的厭惡!

「三長老,敢問,與二長老相比,你們兩人的修為孰高?」

在與白墨冉兩人的關係中,竹慕雲從來都是處於那個引導者的角色,此刻驟然轉變了位置,他終是有些不適,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卻也只能暫且觀望。

他思量了一會兒,如實答道:「臣與二長老從未正面交過手,故而對其真正實力也難以捉摸,但臣猜測,臣與二長老若有一日真要交手,大約不分上下。」

「是嗎?不分上下?」白墨冉輕笑了一聲,眼中卻是冷的,她看着竹慕雲,緩緩道:「那麼三長老,為何就憑二長老的修為都能看出朕是輪迴之身,而你與朕比起他來要親近的多,就當真是毫無所覺嗎?」

看着竹慕雲瞬間了悟的神色,似是終於知道她今日為何如此反常,白墨冉就愈發的心寒。

她閉上眼,甚至已經不想再看他一眼,篤定道:「所以,你果然早就知道……」

「我並非有意不告訴你,只是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終究還是無濟於事,又何必徒增傷痛?」

他試圖解釋,白墨冉卻在此時倏地站起身來,猛地一拍桌子厲聲打斷,「直到現在,你還在騙我!」

竹慕雲的回答顯然觸動了白墨冉的最後一絲理智,她壓抑多時的怒火「噌」的一下冒了上來,氣的渾身都在顫抖。

「就算你這件事情不告訴我是因為怕我傷心,那麼轉壽之術又是如何?若是今日沒有二長老,你是不是準備這一輩子都將我蒙在鼓裏?」

竹慕雲本欲要再度開口安撫她的情緒,卻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徹底失去了言語。

他這樣的轉變又怎能逃過白墨冉的眼睛?她冷笑一聲,似是怒到了極點,聲音反倒平靜了一些。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產子之日,我本該命數已盡,但你又怎麼可能讓我就這樣死去?為了你的南疆,你也必須保住我的命!所以你便找來了南疆的術法高手,為我和秦夜泠施展了轉壽之術。」

她繞過桌案,朝着竹慕雲的方向邁步而去。

「我醒來之後,你知我已尋回前世記憶,想要逃離他的身邊,這樣的心思正如你意,你求之不得,所以為免我知道真相後會心軟,你便乾脆隱瞞了當日的實情,隻字不與我提起。」

她一步一步走的極慢,視線始終沒有從他的身上離開。

「我讓藍沁去尋你,答應與你回南疆,你卻說仍需要等上半年,如今想來,必定是這轉壽之術有着什麼限制,否則,心急如焚的你又怎會頂着無時無刻都可能有的變數,讓我再等上半年?你說,我說的這些,對與不對?」

她在離他還有三尺之距的地方站定,目光灼灼如七月的流火,燒的人心發燙。

「的確如此。」竹慕雲眼見再也無法掩蓋過去,也不再強撐,坦然的承認了。

他無懼於白墨冉的怒火,話語里亦是透著堅定,「不可否認,對於我來說,你的安危遠比秦夜泠要重要的多,我也的確為了讓你順利的與我來到南疆,對你隱瞞了部分的事實,但對於我過去所做的一切,我從不後悔。」

在白墨冉面前,他從來都是泰然而又灑脫的,但是在今日,他眉宇間難得的有了些疲憊,只是眼神依舊清明,擲地有聲:「兒女情長再是如何纏綿繾倦、感天動地,在民族大義的面前,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奈何你生來就背負着這個身份,那你就該承擔起屬於這個身份的責任!」

「我不想再與你為這個問題做過多的爭辯。」

到得此時,白墨冉怎能不明白他的立場?他們兩人,必將站在天平的兩端,永不會對彼此妥協。

「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自始至終,她只關心這一件事,「你究竟為何,在墨錦周歲之後才讓我離開?」

唯有這個時候,竹慕雲的神色才有了一絲軟化,他知瞞不住她,也不想再瞞她,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了轉壽之術,就應該知道他贈與你的不僅是壽命,還有魂魄,一魂兩體,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去適應他的魂魄離體所帶來的痛楚,你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讓他的魂魄與你的殘魂完全融合,這一年內無論你們哪一方輕舉妄動,都會給對方造成難以想像的後果,輕者昏迷不醒,重者魂飛魄散,故而我不能冒險,唯有等待。」

竹慕雲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白墨冉就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的耳邊只有自己心臟急速的跳動聲,一聲比一聲要震顫耳膜,直到後來,她不得不慢慢的蹲下身子,來壓制着自己愈發嚴重的心慌。

「阿冉……」

竹慕雲見她不對勁,伸手想要攙扶她,只是他的手才剛觸到她的衣角,就被她敏銳的躲開了。

「你不要碰我!」白墨冉抬頭,再次看着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了萬分的厭惡與憎恨。

被她的眼神刺痛,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在那日離開?」她的聲音不受控制的有些顫抖,就如同她的心。

竹慕雲在一旁看着她,他知道,他已經徹底成為了她人生中的旁觀者,再也靠近不了她分毫。

「是。」

隨着他肯定的回答,白墨冉的心跳突然恢復了正常,身體也不再顫抖,只是淚水卻如同決堤的河水,簌簌而落。

他也知曉,他竟知曉!她早該意識到!

如若不然,她離開的那天怎會如此順遂?他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墨錦是他唯一的太子?他又怎會如此反常的迫她承歡?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只是因為他知曉!

他不想讓她為難。

所以,他暗中為她安排好所有的退路,讓她放下對墨錦的擔憂,讓她毫無牽掛的離開!

秦夜泠、秦夜泠,秦夜泠!

自她醒來的這些時日,她有多少次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念著這個名字,卻再也沒了以往那股錐心蝕骨的疼痛。

於是她愈發的肯定,她對他的愛,早就隨着記憶的復甦而跟着死去。

可是現在她終於知道,原來她一直以為是不愛,其實卻是,恨不起。

他用輪迴換回了她這一世的重逢,卻又用他這一生僅剩不多的年歲,換來了她的命!甚至親手送她離開他的生命。

她多想恨他,可是連她的魂魄都在不知不覺中向他屈服,所以離開東臨的那個晚上,她才推不開他,甚至就連萬蠱之王,亦知她死它亡,因承蒙他的恩惠,不再與他為敵。

秦夜泠。

你這是想要讓自己以情深不壽的方式偉大的死去,然後讓我帶着對你的虧欠千秋萬代的活下去嗎?

休想!

「你要做什麼?」

竹慕雲見她驟然從地上站起身,兩眼直直的就要朝着外面走去,心知不好,立即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做什麼,你沒有資格插手!」

白墨冉想也沒想,一掌拍開了他的手,與他擦肩而過。

「你現在這樣難道就想回去找秦夜泠?」竹慕雲轉身,眼看着她就要走出房門,終於失了一貫的儒雅與從容,話語既重且急:「你如今懷着孩子,能經得住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

「就算可以,那麼你覺得以你現在這樣的身份,回到東臨之後你能做些什麼,繼續當你的東臨皇后?別忘了你昨日剛剛冊立的皇夫!」

「如果這些你都不在乎,你才剛剛登基,多條律法方才實施下去,那些活在底層的儡人還未來得及享受到屬於他們的半點權力,你就想讓他們再次被打回那人間地獄嗎?」

「還有你的姨母,她為了這個國家不惜魂魄離身死死撐了三年,就是為了等待你的到來,你想讓她死不瞑目?」

「若是我說的這一切你都可以放下,那麼你走吧,我絕不會攔你。」

他的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一把把看不見的刀刃,每一刀都劃在她的心上,是看不見的鮮血淋漓,成功的讓白墨冉停住了步伐。

她回頭看向竹慕雲,只覺得眼前之人對她來說是如此的陌生,就好似,她從未真正的認識過他。

「我從不知道,您若是說起傷人的話來,會如此的兵不血刃,更不曾想過,這對象會是我。」

「阿冉。」竹慕雲皺眉,如今事情會發展到現在的局面,並不是他想要的,「你並非一輩子都要留在南疆,十年之後,等你腹中的孩子長大,你便可以……」

「三長老。」白墨冉忽然提高了聲調喚他,她對他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見他看來方道:「這是朕最後一次允許你這麼稱呼。」

而後,她目光掃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又倒退了幾步,聲音冷的沒有半點溫度,只剩下屬於君主的威嚴之氣:「一丈,以後就是你我之間可以保持的最近、也最合適的距離。」

她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侍衛匆忙的通報聲:「陛下,先皇那裏傳來消息,說是讓您趕緊過去。」

白墨冉眉心一跳,直覺不好,立即轉身就走,身後的竹慕雲亦是跟着她舉步欲行。

她背對着竹慕雲,步伐頓了頓,身上寬大的紅色皇袍迤邐了一地,眸光中的最後一絲溫暖隨着房門的打開一點點的消散。

「自此之後,你我再無師徒,君臣,是我們之間唯一的牽連。」

話落,她走出了房門,正午的日光正烈,她卻覺得渾身冰冷。

從此以後,她就真的只是一個人了。

**

白墨冉還未走近,就見盞惜正站在房外焦急的四處張望着,在見到她的時候很明顯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就疾步的朝她奔了過來。

「陛下,先皇她等你很久了,怕是……」盞惜的話還沒說完,淚水就已奪眶而出,白墨冉心裏一緊,腳步頓時沉重了起來。

「人生在世,終究會有這一日,緣來緣去,不必太過傷感。」她對着盞惜如實說,卻也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盞惜點了點頭,似是將她的話聽了進去,只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滴落。

白墨冉沒有再多做停留,徑自朝着屋裏走去。

依然和那日一樣,依舊是這個屋子這個床榻,只是這個人今日卻安靜的出奇。

她走到床邊,就見竹風吟的一張小臉煞是蒼白,額頭上脖子上不斷的有汗珠冒出,整個人就好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姨母。」她輕聲喚道。

竹風吟聽到她的聲音睜開了眼睛,唇邊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的笑容,對她伸出了手。

可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好似花費了她全身的力氣,做的緩慢而又艱難。

白墨冉連忙坐到她的旁邊,握住她的手將她扶起來枕着自己的臂彎。

這樣的姿勢似是讓竹風吟覺得舒服了許多,甚至真如孩童一樣撒嬌般的蹭了蹭。

「阿冉。」或許是因為虛脫,她說話的聲音很低,白墨冉要集中萬分的經歷才能聽清,「我剛剛夢到大姐和你的母親了。」

白墨冉的眸光顫了顫,有波光涌動,最終還是恢復如常。

她的聲音亦是輕柔,順着她的話問了下去,「那我母親可有和你說什麼?」

竹風吟卻不說話了,她努力的抬起頭來看着白墨冉,看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哭了起來。

「姨母?」白墨冉瞠目結舌的看着她,萬分的錯愕。

「阿冉,你千萬不要記恨你的師父,這一切的過錯皆因我而起,當初大姐二姐都相繼離去的時候,我對她們怎可無怨?所以在三年前我臨終之時,我便想起了你,母債女還,才最是公平。」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的轉魂之體竟會是你的妹妹,於是我親身經歷了你所過的生活,便想放棄這個想法,可是那時,南疆的局面已經由不得我個人的意志了。」

「我是皇,哪怕我的**早已死去,可只要我的魂魄還在一天,我依然是南疆的女皇,我不能棄我的子民於不顧,所以縱使知道你有千難萬苦,我也不得不委屈你一人。」

「所以就在剛剛,我夢到了你的母親,她在怨我為何如此待你,她說她的罪孽她自己早已承受,她不會原諒我。」

竹風吟越說越是傷心,哭得也越發厲害起來。

白墨冉則與其完全相反,面上是從所未有的平靜,反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這一切已經過去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怪任何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雖然她來到南疆是竹風吟和竹慕雲的設計,但這其中又何嘗沒有她自己的意願?她為了逃避秦夜泠,逃避在東臨國前世今生所發生的一切,才會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

她完全可以離開,剛才竹慕雲說的那些對她完全構不成威脅,只要她夠狠心,她隨時都可以走。

但……是她自己放不下。

其實竹慕雲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的身體里,到底是流着南疆的血脈,又或者說,她生來就繼承著皇室的天性,面對這千萬無辜受難的百姓,她永遠做不到自私,哪怕她現在面對着的,可能是與摯愛之人的永久分離。

竹風吟哭了一會兒后漸漸止住了哭聲,再次抬頭看向白墨冉的時候,面色又差上了幾分,就連唇色都開始發白。

「阿冉,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你嫁給轍鈞?」有些話,竹風吟知道再不說,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如今她不想讓任何一個孩子受到委屈。

「您不是說過么,比起嫁給一些素不相識的人,他的身份本就是我的未婚夫,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現在的這個位置。」

白墨冉以為她現在是臨危之際,意識出現了模糊,還特意重複了一遍她當時的話。

「那只是為了說服你的託詞,畢竟你有沒有想過,任何一個素不相識的南疆人也有着一個他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優勢,那就是背景清白,比起他的出身來,要安全的多。」

「那姨母為何……」白墨冉是真的不明白竹風吟想要說什麼了。

「你且附耳過來。」竹風吟的聲音越來越低,她能感覺到力氣漸漸地從自己的身體里流失,她的魂魄隨時都會與**分離。

白墨冉靠近她,她的聲音雖然低弱,但她卻還是一字不落的聽清楚了,故而再次被真相驚顫到。

可她畢竟經歷過了那麼多事情,因而內心也只是盪起了一絲波瀾,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將其記在了心裏。

「姨母,您可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她感覺的出,竹風吟的身子已經越來越冷了。

竹風吟聽到她的話眼神閃了閃,幾度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開口道:「還有,我的清遠……」

清遠?那不是在北寒自稱為她哥哥的人嗎?

「姨母,清遠是怎麼回……」她的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竹風吟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就已經無力的垂了下去,與其一起滑落的,是她眼眶裏再度泛起的淚水。

白墨冉的話一下子就堵在了喉嚨,再也沒有機會問出口。

她伸手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心裏很是確定,清遠對姨母來說,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

許是之前有過太多的離別,又或者是她與竹風吟並未有過太久的相處,所以白墨冉這次並沒有太多的傷心,抱着她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就將她扶到床上安置好,自己則走到門口推開了房門。

出乎意料的,在推開門的一瞬間,白墨冉看見的不是盞惜,而是一臉緊張憂慮的竹慕雲,甚至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一把從她的身旁沖了進去。

白墨冉猝不及防,差點一個踉蹌摔倒,還好被得到消息匆匆的趕來的轍鈞扶住,這才險險站住。

「阿冉,你沒事吧?」轍鈞一陣后怕,他可始終都沒忘記,她現在還有孕在身,特別還是處於前三個月,不能有任何的差錯。

白墨冉沒有回答他的話,視線隨着竹慕雲一直到了內室,眉頭緊緊的蹙起。

轍鈞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看去,可惜中間有一道屏風的遮擋,他什麼也沒能看到。

「阿冉,你這是要去哪兒?」

見她剛剛站穩連句話都不說就沉着臉往外走,轍鈞立即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跟在了白墨冉的身後,他總覺得今日見到她,她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可又說不上來。

「既然我背負着這個身份,也我為了這個國家、這個皇室犧牲了我的一切,那我總該做點什麼,才能對得起我自己,不是嗎?」

白墨冉也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反問她自己,她側首看向轍鈞,目光銳利而又堅定,此時的她就像是一把藏於深淵的寶劍,此時終於重見天日,鋒芒畢露,無人可以與其爭輝。

「從今日起,擋我路者,犯我法者,欺我民者,無論官職高低,無論是何陣營,無論何種身份,一律殺無赦!而我,將是這個國家唯一的主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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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歸來之寵妻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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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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