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降.龍王降臨

——世界末日來臨之際，你是舉手歡呼、驚慌失措還是抱頭痛哭？

事實上，當地獄的天幕上出現了像是碎玻璃一樣的裂痕的時候，吸血鬼紛紛搬出了自己的棺材，骨頭們把自己埋進了土裏，狼人該幹啥還是幹啥，其他魔族們準備魔法陣的有之、準備自我封印的有之……總之就是沒有鬧事的。

咳，魔族通常都自食其力與天斗。

盧修斯看着報告文件默默無語。

身為魔王看到自己的子民完全不需要安撫、安排，總有一種「明明自己都這麼努力了一天到晚被公文追着跑但其實他們根本不需要魔王魔王在不在位對他們來說根本一點都不重要」的詭異失落感。

——所以以後公文量還是減少一半吧。

「地下迴廊的封印真的無法挽回？」魔王大人向身旁詢問，眼睛在來到地獄的兩人之間瞟來瞥去，不時透著一種「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揶揄味道。

「放在黑暗森林的帝摩斯之瓶全部被那個暗精靈小姑娘帶走，黃金之瓶在校際聯合大賽開始之前就已經丟失，聯合會那群混蛋傢伙竟然沒有及時發出通告！」

人魔混血的死靈法師憤怒地說——這幫只要沒有錢就效率低下的老傢伙！這是可以隨意推搪的事情嗎？！

就算剛剛和親親夫人恢復關係的教皇大人也笑眯眯地表示會好好追究一下那邊的責任，但喬治還是非常不爽。

「六個瓶子已經集齊，不管他本人到不到這裏，封印都可以被打開。」紅髮綠眼的全知之書站在一旁，臉上依然是那種亦真亦假，讓人根本看不懂的表情。

——封印的迴廊註定被打開，這只是賢者所夢到的未來的第一步而已。

「聖王因斯克爾，我們見到他的時候，會和見到羅勒菲之眼一樣么？」

無法改變的事實就不會多糾結，學霸大大轉而問了一個比較實際的問題。

全知之書：「……這是你的問題嗎？」

喬治忍不住用力敲了一下全知之書的後腦勺：「既然你要跟過來的話，這種時候你就不能好好充當你答疑解惑的角色嗎？！」

「……」賢者的造物默默地盯着喬治，直到校長大人毫不猶豫地反瞪回來，他才緩緩開口，「不會受到影響，因斯克爾的屬性已經完全改變，你們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就是墮落。

王的墮落，帶來黑暗，喚醒使者，奏響未來。

只是這個未來並不是現在所有生靈所擁有的未來。

曾經轉世成為帝摩斯的羅勒菲墮落過一次，不過他從前的神之軀並未受到影響，依然擁有天賦權能——但因斯克爾的墮落則完全不同。從身體到靈魂，他的變化是完全的，所以才更可怕。

「……我可不想見到他。」

這是在心底感嘆就算離開了艾薩克萊因二人組還是避免不了被閃瞎的命運的盧修斯。

——有時候他是真的嫌棄他們！

※※※

聖王的氣息躁動了封印之後的黑暗。

他剛剛靠近門扉，憤怒便如潮水般擊打着門扉，叫囂著要從門裏出去。

——那個背叛者就在門外！

——那個令人作嘔的傢伙竟然敢來到他的面前！

無數的怨恨和憤怒激烈震蕩，令魔王城也微微震動起來。

「別急。」臉上覆蓋着白色鱗片的因斯克爾喃喃地說。

他垂涎而貪婪地盯着這扇門，唇角扭曲，對門內的騷動視而不見——不，不如說更加渴望。

「我這就放你出來。」

這一路走來，膽敢攔在聖王因斯克爾面前的魔族都已經變成了他手下的犧牲者。

此時他要打開門扉，完全沒有人能夠阻攔他。

一連串的發光物從他懷中飛出——

最初是矮人們失竊的水晶之瓶。

然後是光明聖城事件中被奪走的翡翠之瓶和海藍之瓶。

騎士學校誓言之盾交給聯合會做為代價的黃金之瓶。

以及最後由因斯克爾親自拿到的紫玉之瓶和聖銀之瓶。

六個帝摩斯之瓶在空中圍城一個環形，瓶底對着圓心，飄到封印的門扉上。

那扇不能被打開的大門發出光芒，每兩個瓶子連成一條發光的線將大門上的圖案切割成六等分。緊接着，封印沿着這三條線分解碎裂，甚至能聽到某種清脆的碎裂聲！

黑色的洪流在封印被破壞的一瞬間就洶湧地撲了出來，將因斯克爾吞沒！

與此同時，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黑色的洪流之中一閃而沒，又再次融進翻滾的黑色之中。

※※※

號角終於放出了萊因，只是對方在黑暗中消失的那若有所思的一瞥，看起來頗為意味深長。

「……萊、萊因？萊因！」

「嗯？！」

金髮青年在愣神間猛然聽到艾薩克在叫他，急忙應了一聲。

「你在想什麼呢？」飛在半空公主抱着萊因的艾薩克低頭對上那雙還有一絲迷茫的藍寶石眼眸，「我還以為你又——」被號角那個任性鬼上司拖回去了呢！

「艾薩克，我沒事。」萊因連忙伸手環住艾薩克，輕輕地安撫著擔憂的戀人，「我只是覺得……號角最後的表情、還有他的話……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不僅有其他意思，而且恐怕還是非常不好的意思。

艾薩克剛想開口讓萊因不要多想，天界的天空就迸出一道裂痕！

「！」

二人同時一驚。

「三界之間的結界裂了！」萊因低聲說，「有非常龐大的力量強行穿過了結界。」

「一定是因斯克爾。」艾薩克相當篤定。

要讓結界一次性崩碎的力量，除了聖王和他自己，艾薩克也想不到第三個人，就連龍族都要往後排一排隊。

沒想到因斯克爾這個瘋子竟然毫不收斂地強行通過——他是瘋了還是真的瘋了還是完全瘋了？！

世界的結界碎裂，意味着被分開的大陸將再度彼此吸引、碰撞、消磨、甚至損毀。

——意味着世界的滅亡！

「要重新恢復天界、地獄和人界的穩定，必須得找到雷森帕德施展大結界術的方法，重新布下結界才行。」

萊因皺着眉。

當他還是喀爾哈拉的時候，一之賢者就已經開始研究這方面的結界術，但直到喀爾哈拉死前，雷森帕德還一直停留在研究階段，沒什麼突破進展，所以他也不知道大結界術究竟應該如何施展。

——不過，肯定有人知道。

艾薩克和萊因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全知之書！」

「……但他這時候會在哪裏呢？」萊因皺眉。

艾薩克思索了一會兒，果斷言道：「那個神棍肯定在需要他在的地方。」

——反正每次不管需要他還是不需要他他都會自己跳出來，不如先將他放在一旁，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我們先去地獄。」

「可是在這狀況下穿越通道太危險了。」萊因已經能感受到天界的震蕩，想來人界和地獄也是一樣。

在結界如此脆弱的情況下穿越通道，一個不小心就會將破碎的口子越拉越大，尤其龍王的力量並不在聖王之下，讓艾薩克就這麼穿過去的話，到底是誰毀滅世界還真不好說。

但他們別無選擇，或者說，沒有更多的時間作出選擇。

「危險也沒辦法。」艾薩克苦笑地看向萊因，「紫玉之瓶和聖銀之瓶都被因斯克爾帶走了。」

這是他的失誤，但他並不後悔，無論何時，他的第一位始終都是萊因。

「……帝摩斯的憤怒。」萊因的語氣裏帶着一絲難以置信，「難道聖王打算釋放那股憤怒？！」

除了會徹底的毀滅世界以外，釋放那股憤怒對因斯克爾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他想要的是憤怒裏面的力量。」

艾薩克覺得自己的腦子大概被狗啃了——收集瓶子這麼明顯的舉動，和因斯克爾這麼明顯的心，他居然到現在才猜出因斯克爾原本的目的。

不過他更覺得因斯克爾的腦子肯定是被羅勒菲打壞了，這種主意他也敢打，且不說三王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不朽，就算王者不朽，在這個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物的世界上，聖王還能圖什麼？

「可是——他根本無法得到那股力量。」萊因還是不能理解因斯克爾的想法。

「帝摩斯的憤怒和他的性質截然相反，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存在，包括三王、包括神祗在內，都是『正』的，那帝摩斯的那股憤怒就是『負』的。正的存在讓世界延續，負的存在只會毀滅這個世界。」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正的存在無法消滅負的存在。

所以當初使者才會被喚醒。

「那雷森帕德是怎麼做到的？」艾薩克一邊打開通道一邊問。

他有預感自己可能用得上。

萊因神色複雜地盯着艾薩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艾薩克在想什麼，但他還是回答了艾薩克的問題。

「這只是我的猜測——雷森帕德也將自己變為了『負』的存在。」

只有負的才可以對抗負的，所以當年就算是光明神、撒旦他們都沒辦法對抗這股黑暗力量，可最終這份力量被一之賢者所封印，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一之賢者也變成了「負」的存在。

這也是為什麼說，賢者付出了未來。

正要變成負，並不艱難，難的只是要維持理智去完成應該完成的一切。

但負要變成正……一張紙被寫下了文字，就算墨水能夠被擦去，痕迹還是留在了上面，不再是光潔如新的一張白紙。

成為負的存在，他就永遠無法再次轉世投生在這個世界，只能和龐大的負融為一體，慢慢消解自己的意志，直到歸於虛無。

「艾薩克！」

「我知道，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聽出對方聲音里的擔心，艾薩克摟住萊因，「總之，先去地獄看看吧。」

※※※

「見鬼！那是什麼東西！」西路塔遠遠地看着盧修斯，就大聲地抱怨了起來。

成為法奧茲家族的族長讓他快速成長了不少。因為將族裏那些老傢伙扒掉之後，剩下的都是一些看起來軟軟糯糯、看着看着就會忍不住想要上前去踩一腳的傢伙們。

「地下迴廊的封印。」盧修斯從飛行的骨翼獸跳到西路塔身邊。

「我聽你在鬼扯，這東西看起來都可以把整個地獄給吞了！」嬌小的偽蘿莉暴躁跳腳。

「因為吃了讓它消化不良的東西。」盧修斯依然保持着學霸風采，淡定地好像沒有看見下面鋪天蓋地的黑沼。

「什麼鬼——」

「你看那邊。」盧修斯指著遠處黑泥的中心，隱隱可看見一個全身覆蓋着黑甲但雙腿卻沒入黑泥之中的身影。

雖然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他的真顏，但正是和黑泥融為一體的聖王因斯克爾。

「……現在要怎麼解決這東西？我們有不少族人被它吞進去——快閃開！你們這些白痴！往高的地方走！聽不懂人話嗎？！」西路塔揮舞着手中的骷髏頭法杖指揮族人避難——看來地獄很快又會多出一位優秀的族長。

「沒辦法解決。」盧修斯聳聳肩。

「盧修斯大爺你認真點！」黑絲小蘿莉真的非常想要爆粗口，但面前這位可是從小忽悠他到大的魔王陛下，他不敢。

「好吧，必須得等艾薩克來。」

「艾薩克大人？」

西路塔狐疑地看着盧修斯，捕捉到他臉上一閃即逝的難過，突然全身發涼。

——作為全民崇尚教育種族，他們當然討論過一之賢者究竟是怎麼戰勝帝摩斯的，雖然方法至今依然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之賢者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甚至不止他本人的壽命，可能還包括了永恆的未來！

「喂！該不會是讓艾薩克大人去當第二個一之賢者吧？！」西路塔立刻炸毛，「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盧修斯沉默不語。

西路塔的臉色漸漸發白，他用力握緊手中的魔杖，小巧的臉上滿是堅毅：「那我跟艾薩克大人共進退！沒道理讓他一個人去！」

「喂喂喂，我還沒有無用到要你擔心吧，西路塔。」

就在此時，艾薩克抱着萊因從天而降，落在二人身邊，他四下一張望，就看到校長大人的巨大骨翼獸，和他身邊站着的紅配綠。

「全知之書果然在這裏。」

艾薩克甚至沒將萊因放下，直接和二人打了個招呼，就飛上去落在全知之書的身邊。

「你們既然在這裏，肯定是已經有解決的方法了吧？」艾薩克放下萊因，看向喬治和全知之書。

喬治一臉凝重地看着二人。

「人界正在着手準備大結界術。」

由教皇牽頭，精靈女王、海王、矮人王和暗精靈國王將集結族人和人界眾多頂級高手的力量施行大結界術。

當初被困在迷失之森的諸多強者都在為此而奔波儘力。

「但是有個問題。」喬治對着下方的黑泥努了努嘴，「這玩意兒在，大結界術就無法施加。」

萊因看了一眼滿目的黑色：「因為負的力量太強了……所以結界術無法包裹地獄？」

喬治點點頭：「小萊因說的沒錯。最大的問題在於，如果地獄、天界、人界不同時覆蓋結界，還是會因為互相牽引而撞擊，結界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被撞碎。」

「怎麼處理它。」艾薩克看着全知之書。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你說出的也不是一個問題。」紅髮綠眼的男人回答，「因為回答已經在你心裏，艾薩克·克里斯多法。」

萊因用力握住艾薩克的手。

艾薩克回握着他的。

「萊因，等我——」

金髮青年沒有回答。

他眼睜睜地看着艾薩克鬆開手，後退幾步，面朝著他從向後倒下，自始至終黑髮魔族都在微笑着。

強大的氣流自下而上刮過萊因的面頰，他沒有向下望，而是抬頭看向天空。

黑色的影子將地獄的深藍帷幕徹底擊碎，露出在久遠之前與人界共享的同一片天空。但地獄的魔族們就算抬頭望天，也看不見日月星辰，因為一個更加龐大的影子遮擋在了他們的上空。

克里斯多法大公爵在高處摟緊了自己的夫人伊莎貝拉，一向沉穩的手卻忍不住有些顫抖。

西路塔和盧修斯看着天空的黑影緩緩遊動，喉中有些擁塞的感覺。

教皇羅蘭站在夫人瑪格麗特身邊，看她計算著大結界術的魔力軌跡。天空驟然覆蓋的黑色讓兩人同時轉頭。

大主教斯科菲爾德閣下和夫人麗莎娜一起有條不絮地通過水晶安排著各族結界支點的架設。

聖女薇薇安和聖光騎士團的團長共同安撫民眾，安排人們避難。

精靈王子愛德華跟在母親身邊，一邊努力認清精靈們誰是誰，一邊學習母親的工作方式。

海妖公主希拉跟着自己遠遊回來的叔叔，進行施展大結界術之前的準備。

天界之中，恢復原形被艾薩克留在天界修養的水晶龍看着天空上的巨大影子，悶悶地掃了旁邊的地獄魔龍一尾巴，低着頭不願說話。

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所有種族都在仰望這億萬年不見的龐大身軀。

它的六翼遮天蔽日，它的身軀廣袤無邊，雙眼如同日月星辰，每一次振翅都能掀起一陣風暴，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它的鳴吼。

他的名字是席爾維坦，這個世界的最強者，龍中之龍，王中之王。

龍王降臨，萬物仰視其姿，繼而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