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77.大結界術

重現真身的龍王陛下實在太過顯眼，就連和負的力量融為一體的聖王因斯克爾也注意到了他。

「席爾維坦！」

因斯克爾身邊的黑色泥濘沸騰翻滾，他呼喚龍王的聲音更像是滿懷惡意的咆哮。

艾薩克沒有錯過這聲呼喚，他從雲層中探下頭，因為飛得太高，所有人只能依稀見到一個輪廓。

「因斯克爾，可悲的蠢貨。」龍王傲慢地蔑視着昔日的同僚，「被黑暗吞噬的王——這副泥濘黏糊的樣子還真適合你。」

「我現在全身充滿力量，這才是我早就應該選擇的歸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隨你怎麼說，席爾維坦！我要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蠢貨！」

和黑色憤怒的融合顯然讓因斯克爾腦子比以前更不好用，說話錯亂、語無倫次。黑泥從四面八方涌回到他的腳下，讓他漸漸變高、變得巨大。

天上的龍卻調轉了身體——

還在持續增肥中的因斯克爾盯着龍王的身影，就像是盯着一枚大塊鮮肉包：「你要逃跑了嗎？！」

「憑你也配？」

丟下一句嘲諷，艾薩克繼續朝着他的目標而去。

緊接着，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因斯克爾也追着龍王的身影跟了過去。

※※※

「他要去深淵。」萊因盯着黑泥前進的方向，喃喃自語。

他上前兩步，又突然停下，看向喬治抓住他的手。

「萊因……」

金髮青年笑了笑，他回身擁抱了一下喬治：「他說讓我等——我可沒答應。」

分開的時候，萊因抽回了自己的手，背後金翅揚起，腳下一點，也向著深淵的方向而去。

——萊因你果然和艾薩克一起學壞了！

喬治看着教子遠去的身影，難得鬱郁地詢問：「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這就是一之賢者想要給他好朋友的一個結局？」

全知之書沒有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深淵是龍王的故鄉，龍王是深淵的主人，所以也只有龍王能夠永遠的封閉深淵——那個理論上是無限虛無的空間。」

也是唯一一個自帶隔絕結界的空間。

龍王的目的是將因斯克爾和這份力量引入空間，然後從內部將其封閉。

這樣一來，這些負面力量的存在就不會再干擾大結界術的進行，而一旦深淵被徹底關閉，進入深淵的因斯克爾就再也無法出來。

它將會被永遠地關在那片空間里——直到世界破滅的那一天。

和龍王一起。

「我並不擔心『我們』的未來！」

喬治一邊指揮着數量龐大的骷髏幫助魔族們從黑泥前進的路線上撤離，一邊低聲說。

「他們給了我們未來，他們的未來怎麼辦？」

「雷森帕德就在那裏。」

全知之書盯着翻滾的黑色泥沼，這是第一次，喬治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近乎「情感」的東西，這個人類的造物只有在提到他的造物者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一絲孩子般的情緒。

「雷森帕德也沒有了未來。」

全知之書轉頭看向喬治，碧色的眼中覆著一層極淺極淺的茫然疑惑，彷彿水中摻雜的細碎薄冰。

那雙眼盯着喬治，彷彿在問——雷森帕德可以犧牲，為什麼別人不行？

選擇成為「負」的存在，就算因為賢者的力量和意志能夠維持住人類的身軀，但在雷森帕德死後，他也會融化在這片洶湧的黑暗之中——在從此之後的所有時間裏，世上再無這個靈魂。

喬治忽然就沒有了言語。

這世上傷人的大多都是實話，因為實話無法推諉、無可辯駁。

他們沉默的時候，龍王已經來到了深淵入口——地獄突然像是風雨中的船一樣猛烈晃動起來，深淵感應到自己孩子的歸來發出雀躍的歡吟，入口被撕扯擴大，龍王化為黑影猛地扎入那片虛無之中。

「席爾維坦！」

因斯克爾高聲叫着，追逐在龍王身後。

和羅勒菲的憤怒融合在一起，多少讓他失去了理智，所以他想也沒想，亦往深淵內部而去。

黑泥隨着打開的深淵之口湧入那漆黑無垠的世界，直到最後一滴都沒入，深淵的入口又開始緩緩地向中心合攏——是龍王在封閉深淵。

喬治清楚地看見深淵入口封閉的同時，一道金光也跟着沒入了開口之中。

「……」

那是萊因。

在心開始傷感之前，他掏出準備好的傳音球，面無表情地傳達：「清理結束，可以開始設置大結界術。」

接到傳訊的羅蘭教皇什麼多餘的問題都沒問，只是讓斯科菲爾德將消息傳給其他準備者們。

瑪格麗特站在他的身邊，詛咒已經解除，母子相連的心能讓她感覺到喬治心情的低落。

羅蘭拍了拍瑪格麗特的肩膀：「相信他們吧。」

他沒有直接說出「他們」的名字，但瑪格麗特已經理解了羅蘭的安慰。

魔族女性翹起嘴角，露出一個不那麼歡快但卻十足堅強的笑容：「你應該想想怎麼和薇薇安和彼得交代。」

說完，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最先開始的是光明聖城，巨大的白色光柱衝天而起，接着精靈森林、虛妄海，矮人岩城和黑暗森林先後亮起巨大的光柱，光柱穿過雲層，直透天際。

由超過三百名的八級以上高手共同發動的大結界術漸漸將三個世界重新包裹起來。

先是天界，白色的天幕重新覆蓋在那片死寂之地的上空。

空中的塵埃早已停止飄蕩，地獄魔龍也終於從昏迷之中醒過來。

「克瑞斯托？」

「……赫枚斯？」相對嬌小的水晶龍嗖地回頭，看着突然清醒了的地獄魔龍，金色的眼睛睜的斗大，隱隱有淚光滴落。

「你哭什麼？」好像睡了很漫長的一覺的地獄魔龍表示自己有點懵，不過和智商一起恢復的還有老媽子的一顆心，於是立刻慣例性地開始哄「熊孩子」。

然後是地獄。

深藍帷幕一點一點的將日月星辰全部遮蔽，魔族們分成了兩撥，一批知道內情的魔族凝視着深淵的位置，另外的魔族們則抬頭看着天空，開始歡呼。

已經看着這沒有白天黑夜的天空這麼久，突然一下子能看見太陽他們還會不適應呢！

最後是人界，無形結界溫柔地將人界重新包裹，大地停止了鳴動，天空不再有裂痕，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

一年後。

「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你們到底煩不煩？！」一聲暴喝從法奧茲家族傳出來，「老子愛穿什麼你們管得着嗎？！老子是嫁是娶你們管得着嗎？！」

嬌小的偽蘿莉將門一甩，把第八百次來勸族長脫了女裝去相親的新任長老甩在門外。

傳送陣光芒一閃，西路塔立刻出現在原深淵領域的最深處。

深淵入口徹底封閉之後，這塊土地也不再是死地，於是魔王陛下公文一批，一群閑的沒事幹的傢伙全被發配來種花種草放養魔獸，沒多久，這塊地方還真被整的鳥語花香——挺像個觀光勝地的。

「也不想想到時候深淵要是再打開了，這些東西肯定跑得比魔族還快！」西路塔嘴裏嘀咕著。

「那也沒關係。」

「靠！盧修斯你要不要這麼神出鬼沒？！」

現在已經被強制改名為奧蘭多魔王陛下的盧修斯對着西路塔作出一副「女兒長大了學壞了」的痛心疾首的表情：「你這粗口真是說得越來越順溜了。」

黑絲偽蘿莉陰測測地看了盧修斯一眼。

「還不是那幫神煩的老不死！生不出咒言天賦的孩子怪我咯？！讓我結婚去生是什麼鬼！深怕族長太短命天賦斷絕嗎？！」

盧修斯聳聳肩：「我只是擔心艾薩克哪天出來之後根本都認不出你了。」

「對你們和對艾薩克大人怎麼一樣！」西路塔輕輕哼了一聲。

盧修斯勾起嘴角。

——西路塔現在這樣挺好，最開始他連聽到艾薩克和萊因的名字都會脾氣暴躁、情緒不穩。

魔王陛下看向前深淵入口的地點，稍微懷念了兩秒前青梅竹馬前同學，轉身對西路塔說：「你也收到了？」

「校長大人……不會也發給你了吧？」西路塔從懷裏掏出一張便簽，「他這是完全不打算給別人留活路啊？」

西路塔和盧修斯同時收到了喬治傳來的消息，請他們回去參加推遲了一年舉辦的校際聯合大賽。信的具體內容就不表述了，反正是一種非常想要讓收信人打死他的語氣。

但是……讓地獄的魔王和法奧茲家主去參加比賽，確定不會把別的學校的人才氣得心肌梗塞嗎？

「你去么？」盧修斯果然從懷裏摸出一張一模一樣的便簽。

「去！正好這幫傢伙煩死了，去學校看看也好。」

然後這兩個魔族就在亡靈谷碰到了精靈王子愛德華。

「愛德華？」

「呃……你們是？」

暌違一年，臉盲症連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不過西路塔很淡定。

「你欠我的二十萬八千五百六十八個金幣什麼時候還？！」

「西、西路塔？等等，我沒有欠這麼多吧？！」

精靈王子的臉色立刻蒼白如雪——他什麼時候欠了這麼多錢？他明明記得最多不到五萬金幣啊！

西路塔微微一笑，頭上彷彿長出了尖尖的小角：「愛德華，你沒聽過利滾利嗎？」

「不不不不不——！」愛德華真的覺得自己這次絕對會被媽媽宰了，就算不被媽媽宰了也會被卡迪爾宰了！

亡靈谷居民：嗷，好熟悉的喊叫聲！好懷念！

「老遠就聽到你在喊。」不正經的校長大人的聲音傳來，喬治穿着一套死靈法師的黑袍懶散地站在遠處，「你們回來的還挺快嘛。」

盧修斯盯着喬治，突然開口：「晉級了？」

他在喬治身上感受到了神級的威壓——這份力量，搞不好已經和克里斯多法大公爵持平了。

校長大人聳聳肩：「不要太羨慕，天賦是羨慕不來的。」

此刻，三位已經在自己部族中擔任高位的年輕人們同時找回了在這所學校當學生時的感覺，心裏不約而同地掠過一排彈幕。

——好想揍他！

「唉，你們還愣在那裏幹嘛？」喬治招招手，轉身就往學校走。

走了沒多久，三人率先被光芒四射的大門閃瞎了狗眼！

「我X！」西路塔忍不住迅速遮住眼睛，「這是什麼鬼？！」

「大門啊。」喬治得意洋洋地說，「純金的，怎麼樣，是不是特別有品位？」

——你究竟哪裏來的自信？！

盧修斯默默地撇過頭，他真的有點後悔和西路塔一起跑來這裏。

還好他們學校是在亡靈谷深處，不然就這暴發戶一樣的完全純金大門……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審美。

「你怎麼沒有圍個黃金圍牆？」愛德華喃喃地說。

「哦，那是下一步計劃。」喬治一副「你很上道嘛」的口氣說。

盧修斯和西路塔的目光已經要將精靈王子給戳死了。

「而且你們看，我還收了新學生。」喬治非常自豪地指著從門裏走出來迎接前輩的學生給三人看。

「卡迪爾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裏？！」愛德華驚恐地大叫——等等！媽媽好像是說把卡迪爾送去學校了……原來是他的學校嗎？！自家弟弟能在這所學校學到什麼啊？！

「……校長大人你能收點正常人嗎？」看到新學生的西路塔忍不住吐槽。

——這根本就是收容所，而不是學校吧？

海妖的三兄妹和精靈小王子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會有水晶龍和地獄魔龍混在裏面啊？！而且還有暗精靈！暗精靈和精靈小王子還手牽着手！

雞飛狗跳兵荒馬亂的互相介紹結束之後，盧修斯躺在自己的004號宿舍里——喬治一直保留着前三間房間，哪怕或許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住。

他的心裏還是有一些說不上來的失落——他相信西路塔和愛德華也是。

因為他們在亡靈谷重遇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微薄的希望。

喬治雖然不正經又不靠譜，但關鍵時刻卻是大家的頂樑柱。

——他們原本以為這次來可以看到想要看的人的。

盧修斯有些迷迷糊糊地想。

然後一陣爆破聲讓他突然清醒過來。

——什麼鬼？！

他感覺到周圍光元素數量的劇增，因為他恢復了魔族之軀的關係，那些光元素在他身上刺出些許的麻癢。

但魔王陛下根本不在乎這一點點連傷害都算不上的排斥反應。他急忙跳下床，朝着窗外看去，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暗沉，但有什麼明亮的東西在一點一點的擴大。

「盧修斯！」西路塔猛地拉開門，他們對視一眼，和其他被驚動的人一起跑到宿舍外。

金髮的青年和黑髮的青年頭抵著頭，雙手十指相交，蜷曲著。一側背後是黑色的六翼，一側背後是金色的六翼，他們像是在古老壁畫里沉睡的傳說一般，靜靜漂浮在空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忍心打擾這個場景——或許更是因為他們在害怕，害怕這副景象只是一個夢，若是出聲，夢就碎了。

先睜開眼的是艾薩克，紫色的瞳孔變成了縱長的龍瞳，背後的翅膀突然用力一扇。

像是某種平衡被打破一般，他們迅速向下墜落，但很快在艾薩克的動作下重新恢復了平衡——艾薩克抱着萊因輕輕落地，這時候萊因背後的光之羽翼也漸漸散去，緩緩睜開眼。

周圍的人剛想歡呼就被艾薩克的聲音打斷。

「嘖，你還要抓着他多久？！快放萊因回來！」

金髮青年揚眉挑釁：「你們能出來、那傢伙能消失，都是靠我，怎麼？過河就拆橋？你想得美！」

眾人：……

——萊因的畫風怎麼變得那麼奇怪？

「這個根本就不是萊因！」艾薩克似乎讀到了周圍眾人的腦電波，轉頭怒氣沖沖地解釋了一下，又立刻回過頭和某個傢伙爭論起萊因的歸屬權。

「我很感謝你，如果你能不要霸佔著『我的』萊因就更好了！」

「嚴格地說萊因是我創造的，所以明明是『我的』萊因才對。」

「孩子大了，父母也該放手了。」龍王陛下咬牙切齒。

「人都還沒娶進門就管東管西，你確定萊因就一定和你結婚？」金髮青年的目光掃了周圍一圈，臉上露出神秘微笑，「我覺得這裏的人選都不錯嘛。」

感覺到艾薩克的殺人視線，所有人打了個哆嗦。

——不不不不不不！不管你是誰對萊因做了什麼你們的戰爭不要波及到別人啊！

這！絕對！是要被最強的龍王陛下分分鐘砍死的節奏啊！

「唔！」假萊因突然捂住額頭，他嘆了一口氣，嘟著嘴低聲喃喃，「好啦好啦，不鬧你們了，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到時候被欺負了別說我不管你啊！」

說完他雙眼一閉，乾脆利落地倒在艾薩克身上。

艾薩克摟着萊因，全部的心神便也都掛在了他的身上，根本沒空理會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他盯着懷裏的青年，直到對方睫羽微微地動了一下——就好像他的心也微微地跳了一下。

「艾薩克？」萊因醒來后先對艾薩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才轉向看着他的眾人們。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他的教父身上。

久違的笑容溫暖了亡靈谷，就連艾薩克也溫柔的了目光。

「我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