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這個威脅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他一雙琥眸瞬間冷若寒冰,想到她真的可能會輕生,他的心裏竟是一陣冷顫。

「是沒有好處,但我想,爺也不會樂見這個情況發生,所以,為了不讓我尋死,你絕對會答應。」反正他不答應也無所謂,這是她最後的籌碼,在她的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她可以看得出來,他對於自己被她威脅而感到極度不悅,但是她沒有退怯,只有留在「宸虎園」的這個要求,她就算是死,也不會退讓。

「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既然你不敢奢望成為問家的主母,那就做我的妾吧!這次不用你開口要求我,我主動給你。」他不想再給她機會拒絕自己,剛才是他蠢得以為沈晚芽會像普通女子一樣,他錯了,而同樣的錯誤他不想再犯一次,被她拒絕的正妻名分,他也拉不下臉再給她一次機會,「你有一個名分在,至少咱們的關係可以見得了光,我對東叔也才好交代得過去。」

「我……」

一瞬間,沈晚芽的心揪成一團,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娘親。

「你在想什麼?想自己還有回頭的餘地嗎?」

沈晚芽抿著嫩唇,直視着他的眼眸,在她的心裏確實在思考,但並非想到自己是否還有回頭的餘地,而只是疑惑,為什麼呢?

為什麼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就不能夠對她仁慈一些呢?

為什麼呢?她究竟是哪裏做得還不夠好?

為什麼非得被他一步步逼上絕路不可呢?

「只要我答應了你的條件,你也會答應我的嗎?」她吞了口唾液,感覺心口一陣難以平復的噎痛。

「怎麼?一臉難過的樣子,後悔沒求我娶你為妻了嗎?」他俯首逼近她,沉麝的氣息幾乎與她的呼吸相融在一起,「不,現在你即便開口求我,我都不會答應了!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當我的妾,或是立刻收拾東西走人,不過,因為我會答應你想留在這裏的要求,所以,你也只有答應我的份,明白嗎?」

沈晚芽聽着他幾乎是命令的專斷口吻,一瞬間心裏感到有些凄涼,眼前這男人究竟是她的夫君,抑或仍舊是她的主子呢?

「好,我答應,我接受。」她深吸了口氣,昂起嬌顏,用心裏最後一點驕傲揚起絕美的微笑,「而且,我沒後悔,因為我不要的東西,就是不要,便是你求着給我,我也不要!」

「你——?」

看見他瞬間轉為惱火的表情,沈晚芽怡然自得,笑得更加開心了。

怎麼?他以為就自個兒能嗆她狠話嗎?她沈晚芽才不希罕他,她在乎的是眼前安穩的日子。

人們都說她聰明,說她會的東西那麼多,貪圖的應該是很遠大的夢想,可是,他們不知道她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小到可能會被所有人恥笑。

但她不在乎,誰要嘲笑就由得他們去,只要今年的辛夷花仍開,只要她的根仍舊扎在「宸虎園」,她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昨晚入了夜之後,沈晚芽是留宿在主子房裏,他們兩人孤男寡女同宿一房,徹夜未出,絲毫不避人耳目,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流言已經宛如野火,蔓延了整個「宸虎園」。

今天一早,問守陽命令歸安招集所有「宸虎園」里的奴僕們齊聚在廳堂,當他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沈晚芽就安靜地跟隨在他的身後。

這樣的情景以前並非沒有過,身為問家的小總管,她經常跟着問守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今天她跟隨着他的腳步,臉上的神情,卻與往常不同!

那過分柔順的靜默,竟教他們覺得似乎從未識過她。

「爺。」

「小總管。」

奴僕們異口同聲地叫喚,每個人都看見他們在聽到這稱呼時,轉眸互覷了一眼,直到沈晚芽點點頭,問守陽才回首正視眾人,「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小總管,你們該改口喊她一聲夫人了。」

「什麼?」大夥兒的驚叫聲此起彼落,而剛好在這時候趕到的鳳九娘,就聽到問守陽的最後一句話,嚇得愣在門口,前腳踏進了門檻,後腳就愣在門外沒知道要跟進。

沈晚芽越過眾人,柔美的目光直視着鳳九娘,昨晚,她放心不下義父,怕萱香照顧得不周到,所以請她代為照料湯藥,因此對於昨晚的問守陽房裏過夜的事情,只怕她是最後知后覺的一位,而這也正是自己的打算。

「是,爺已經答應將我收房做妾,從今兒起,你們就別再喊我小總管,喊我芽夫人吧!」

在「夫人」的頭掛上「芽」一字,是她為了區別自己並非正室,比起日後問守陽的正室妻子進了門,她要被改為姨夫人,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喊出了分別。

問守陽側眸沉地凝視了她一眼,對於她要眾人喊她「芽夫人」時,琥珀色的眸光閃動了下,但他沒作聲,對眾人說道:「聽着,從今以後,她的命令就等同於我的,問家所有人都必須聽從無誤,都聽見了嗎?」

「是!」對於這聲回答,眾人沒半刻遲疑。

只是,怎麼會只是妾呢?

大夥兒的心裏不約而同都有這個想法,雖然,他們的小總管說起來是問家的奴僕,但憑她的能力與條件,絕對可以值得更好的對待啊!

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不喜歡沈晚芽這位小總管,總覺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真心善待他們的人,所以,對於她被收房做妾,竟然沒有高興,而是隱隱地為她心疼。

聽到問守陽告訴眾人,說她的話與他的齊等,沈晚芽轉眸望着他冷峻的側臉,捉摸不透他深沉的心思,她收回視線,泛起苦笑。

這時的鳳九娘終於自強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匆匆忙忙地進門,差點還被門檻給絆倒,神情慌張地撥開擋在她面前的人,來到沈晚芽面前,怒瞪了問守陽一眼,就把她給拉出門去。

一直到跨了兩個院牆,鳳九娘才停下腳步,回頭捉著沈晚芽的肩膀,「芽兒,你這不是在跟鳳姨開玩笑吧?」

「這種事情怎麼能拿來當玩笑呢?鳳姨。」沈晚芽挽住了鳳九娘的手,「我今年十九了,該是找個良人伴渡一生的時候了,鳳姨,見我有了歸宿,你不替我高興嗎?」

「可是……可是……?」她是當妾,而不是為妻啊!鳳九娘有滿肚子話說不出來,嘴裏澀得發苦。

「可是什麼呢?」沈晚芽故作迷糊地偏著臉蛋。

鳳九娘抬眼正色道:「你喜歡他?你真的喜歡那臭小子嗎?告訴鳳姨,如果你有半點委屈,我替你做主,我把他叔爺一起找回來替你做主!咱們不怕他!說,你是因為喜歡那臭小子,才會甘心給他當妾嗎?」

沈晚芽沒有回答,只是綻放一抹如花般嬌艷而迷濛的笑容,握住鳳九娘的手緊了一緊,搖搖頭,似乎在告訴她別為自己擔心了。

「你這丫頭……怎麼就是……?」存心要惹人心疼呢!鳳九娘心裏又是急又是氣,一句話梗著說不出來。

「鳳姨沒聽見爺剛才說的嗎?雖是做妾,以後我說話的分量,可是跟他說一樣呢!」

「既然要待你好,為什麼不娶你當妻子?」鳳九娘急急地問道。

「因為……」沈晚芽微微一笑,心想她能告訴鳳姨,沒當上問守陽的妻子,是因為她逞一時之快的緣故嗎?如今,問守陽不想再給她機會,而她也不願意開口請求,若要留下來,就只能接受他的決定。

「因為身份啊!鳳姨,是我自個兒不願意當他的妻子,問家家大業大,多少管家千金、富商之女要搶著嫁他,所以,主母之位豈是我可以輕取的?不是他不給我,鳳姨,是我不要。」

最後一句話,再真實不過了!只不過,當她從嘴裏說出時,已經打繞了好幾個彎,跟原來的事情相異甚大了。

終於,在她一番勸說之下,鳳九娘總算勉強接受她的說法,嘴裏叨念著問守陽不夠意思,就算她拒絕,也應該要堅持立場才對,只是除了鳳九娘之外,接下來還有她義父與問延齡這兩個人要安撫。

反正她已經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為的倒不是替問守陽開脫,而是想要息事寧人。

但是,沈晚芽卻沒料到,除了這兩位長輩之外,還有一個人,對於問守陽納她為妾一事,發了雷霆大怒!

唐家的老太爺唐桂清喜歡問家的小總管,這件事情在商場上眾所皆知,而唐桂清心裏很清楚,他偏愛沈晚芽這位晚輩,她的棋藝精湛占其一,她的博學多聞是其二,而其三,是她一年四時從不曾遲缺過的噓寒問暖,就連他唐家自個兒的子孫,都不及她細心之萬一。

她說,是因為她的主子很看重他這位長輩,所以交代要格外留神,絕對不能馬虎了事,他卻以為問守陽的交代是一回事,可是做得是否得人心,就是沈晚芽自個兒的功夫了。

而在聽聞問守陽將她收房為妾,霎時間,唐桂清心裏對沈晚芽的偏疼,頓時都成了針似的刺痛。

「妾?竟然是妾?」唐桂清氣得臉色發黑,好大一口氣喘不過來,「他這個臭小子,竟敢這樣待她?」

唐家的幾個兒孫見長輩如此動怒,也慌了手腳,大兒子唐彥松連忙拉住父親的手安撫道:「請爹不要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你要我彆氣,怎麼可能?她是我見過最好、最聰明靈巧的女子,怎麼會只是收房當妾?怎麼會?不值啊!我替她不值啊!」唐桂清一邊喊著,一邊氣得顫抖。

「爺爺,身子要緊啊!」一旁的長孫也跟着過來勸說道。

對於旁人的勸告,唐桂清可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伸手比著門口,對着他們叫道:「去問家!去把那臭小子給我叫過來!我要見他,我要當面叫他把話跟我說清楚!」

沈晚芽一直知道唐家的老太爺對她的偏愛,說是將她當成了親身孫女也不為過,所以,當老人家知道她被收房當妾,才會氣不過吧!

在遣走了唐家傳話的奴僕之後,問守陽一臉沉凝地坐在書案前,他聽唐家的來人轉述了老太爺動怒的場面,已經好些年不曾見過了。

沈晚芽也聽說唐家派人來過的事情,她走進書房,看着問守陽抬頭迎面而來的眸光,他那雙琥珀眼眸映着從屋外拖進的日光,明顯看見瞳眸深處那抹黝暗的陰沉,他定定地瞅着她,薄唇微抿。

「讓我去,既然老太爺需要一個交代,就由我去吧!」她在他的面前停下腳步,姿態仍像是從前任小總感時一模一樣,一時之間,她還是不太能夠適應他們之間的身份改變,跟他沒什麼親近的感覺,「他老人家正在起頭上,爺還是別親自去見他比較好。」

問守陽看着她輕懸微笑的嬌顏,比起先前,她的氣質似乎更加沉靜了,就像是沉澱在井裏的水,風吹不起一絲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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