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雪

泥雪

一引子

京城的天氣近來總是帶着些許的陰沉,猶如一頭秉住氣息的猛虎,聲音未到威壓已至。

張博由飛虎營中出來,鎮定的目光中難掩疲憊之色。正巧他的近侍由遠方迎過來在他身邊低聲道:「張統領,蕭楠那邊有動靜了。」

張博一震,低聲道:「可是打聽好了?」那侍衛點頭道:「千真萬確,昨夜子時溫存孝、李長貴兩人連夜出了京城,趕向彭城了。」

張博低聲念了幾遍「彭城」,喃喃自語道:「蘇暖終於要動手了么。」

灰濛濛的天邊,似乎下起了小雨。

二梅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足雪,為有暗香來。

蘇暖怔怔聽着屋外雨落的聲音,不知再想些什麼。丫鬟喜鵲進了屋,將窗子閉起道:「小姐,天氣涼了。多加些衣物吧。」

蘇暖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我又不是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又怎會着涼?」喜鵲道:「那又怎會?我彭城又有哪一家的姑娘比的上小姐漂亮?若不是老爺去的早,小姐想必早與蕭公子結為連禮,也不用受那相思之苦了。」

蘇暖道:「姻緣自由天定,我和楠哥不能在一起也終是天命難違,又與爹爹何干?更何況,楠哥已經答應於我待大事一成便娶我過門,我自然信他。」

喜鵲道:「小姐,這可是殺頭大事,若是成功了還好,若是失敗了不是連小姐一起陪葬?」

蘇暖淡淡一笑,卻猶如百花盛開般別緻漂亮。她道:「我暗地積攢實力如此之久,不就為了楠哥大事?事到臨頭若要退縮,又怎對得起他?」

喜鵲不禁有點急了,她道:「小姐總說對不起他,那蕭楠不是一樣取了龍馨為妻?他又哪點對得起小姐你了?」

蘇暖仍是淡淡的道:「若不是當年我執意代父經商,也斷不會負了楠哥,更何況他娶十三公主也不過是利用她而已,我怎會怪他?」

喜鵲還要再說:「小姐…」卻已經被蘇暖打斷道:「好了,你出去罷喜鵲,讓我一人靜靜。」喜鵲跺了跺腳跑出去了。

蘇暖目光澄靜如水,怔怔的望着天空久久不語。

話說溫李二人一行出了京城便直奔彭城而去,沿途倒也順利,並未受到阻攔。待到彭城門之時,二人才算放下心來。二人進了客棧,將包袱放下左右確定沒人,李長貴才開腔道:「你我二人此次之行如此順利,倒是讓我沒有想到。」

溫存孝笑道:「想是那張博怕了蕭大人,已經不敢與我們為敵了吧。否則以他在京城的耳目又怎會不對你我二人進行狙殺?」

李長貴道:「話雖是如此,但我總感覺事有蹊蹺,他張博雖然耿直但卻決然不是莽夫,他既然能放你我二人出來就證明他有更厲害的后招,你我二人還是小心為好。」

溫存孝哼道:「就算張博有什麼陰謀詭計也須得問過溫某人的劍才行!」

李長貴知道溫存孝心高氣傲聽不得旁人之言,倒也沒與他生氣只是私底下暗暗戒備,防止敵襲。

二人打算在客棧中休憩一夜再去找蘇暖商談要事,因舟車勞頓,是以二人早早便睡下了。約莫到了後半夜,只聽房上瓦片輕微一響,卻已經驚醒了溫存孝。因李長貴武功並不如溫存孝一般精湛,所以就算他戒備再深也是未能及時轉醒。

溫存孝並沒有馬上起身,而是耐心聽着房上的動靜,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房上才再次傳來一聲輕響,溫存孝這才確定房上已有人埋伏。

他輕輕拍醒了熟睡的李長貴道:「房頂有人。」

李長貴一驚,轉手從包袱里取了兵器交給溫存孝,二人擺好架勢隨時準備應付敵人。

只聽房上再動,溫存孝道:「來了。」只見房瓦瞬間被踢破,幾十名黑衣人魚貫而入,溫李二人可說是一刻也不敢託大。這些黑衣人身形矯健,呼吸均勻而深沉顯然均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為首一黑衣人道:「溫存孝,李長貴你二人密謀造反,張大人現命我等將你二人擒拿,你們速速束手就擒吧。」

溫存孝冷笑道:「既然知道我們是乾的這樣的提頭買賣,還要我們束手就擒,可是當我們都是猴兒么?」

那黑衣人道:「既然這樣,那我等只有誅盡惡黨,方能報效張大人了。」說罷,手中單刀一揚擺了個姿勢,便向溫存孝攻去。

蘇暖正自發獃,忽然下來人報道:「事成了,人已經在偏廳侯著了。」蘇暖眼中一亮,人已經出了門。

待到偏廳時,只見喜鵲已經站在那邊手中拖着兩口大布袋道:「小石頭他們扔下這兩個布袋便下去了,只說小姐來了才能打開,也不知道裏邊裝的是什麼,死沉死沉的。」

蘇暖笑了笑道:「你把它解開不就知道了?」喜鵲吐舌頭道:「小姐沒來我怎的敢擅自做主?」

蘇暖笑罵道:「去,你這鬼丫頭平時主意最多了,你想打開便打好了。」喜鵲聽了,也不客氣,三下兩下解開袋子。她向里一瞧,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旋即捂住自己嘴巴小聲道:「小姐,裏邊有兩個死人。」

蘇暖道:「不是死人,只是他們二人中了小石頭的軟筋散,昏過去了。你去取點冷水來,潑在他們身上自會轉醒。」

喜鵲應了,忙不迭的跑到廚房取了兩大瓢涼水潑在二人臉上。其中一人看來功夫甚好,當即便轉醒了,他看到蘇暖不禁疑惑道:「蘇小姐,我二人不是著了張博的道了么,又怎會見到你?」

蘇暖笑道:「說起來二位可別介意,方才那些人卻是我的下人。如此請二人過來倒也是不得以而為之。」

蘇暖正說話時,李長貴才悠悠轉醒,他一時還鬧不明白究竟,只好楞道:「蘇小姐,我這是在哪?」

蘇暖還未回答,溫存孝已然發難道:「蘇小姐說非得以而為之,那先派殺人來襲擊我二人,再將我二人五花大綁也是非得以而為之?」

三藏刀兒

原來,剛才那一夥黑衣人卻正是蘇暖派去的,為首之人舞出長刀,第一招卻是笑迎賓客。

溫存孝一愣,尋思這一戰關乎生死,怎的又用出朋友切磋常用的抬手之式。那黑衣人見溫存孝呆住不動,倒也不攻來。而是刀鋒一轉,由下至上又是一式「孟嘗好客」。這樣一來,溫存孝更摸不著頭腦,連一旁老練的李長貴也是暗暗納罕。

這人又接連使出幾招,均是禮儀之招。二人不知情況,正自放鬆警惕,那人忽然之間起落如電,連點了二人幾處要穴。

可嘆溫存孝劍法高明,心思縝密,竟然在這等小動作上著了道。

那人擒住溫、李,嘿嘿一笑道:「我還當溫存孝有什麼了不起,原來也是繡花枕頭,草包一個。」溫存孝被氣得胸口一滯,差點咳出血來,他正要破口大罵卻被一隻臭抹襪塞住了嘴巴。

李長貴見溫存孝被如此戲弄,倒也聰明。當下便不言不語,任由這些黑衣人將他們綁了,套上麻袋裝車出了彭城。

溫、李二人隨者車輛顛簸而行,那幾個黑衣人似乎很是高興,不時拿着溫存孝開涮。從溫存孝的姓氏一直到他的長相,無一不是他們的談資。

溫存孝本是高傲之人,在軍營之中也是除了蕭楠誰也不服的主。再加上他近年來苦練劍法,功夫委實到了一個可怖的境界。他哪裏又受過這等屈辱?他運起內力,讓內力遊走於四肢百骸,正到了衝破穴道的關頭,那黑衣人突然將一筒迷香扔進布袋。這常人一口迷香即倒,就算武功再高之人又怎能受的住一筒迷香?

溫存孝登時便沒了知覺,再回過神已經是剛才之事了。待李長貴說完這些時,一旁的喜鵲早已經笑的前仰後合,就連一貫氣定神閑的蘇暖也忍不住抿嘴而笑。

溫存孝登時又是火氣上涌,他知蘇暖他是萬萬開罪不起的,但一旁的丫鬟料想教訓幾句還不成問題。就在他起身教訓喜鵲時,竟忘了自己穴道尚未沒沖開,一步未穩便登登登跪倒在喜鵲身前。

這一下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就連偷偷躲在後堂看熱鬧的為首黑衣人也笑出了聲。這一笑不要緊,溫存孝只覺得氣血上涌更是無地自容。

他心中一寒,舉掌便向頭頂拍去。蘇暖見他意欲自盡,伸掌一揮將溫存孝格開道:「溫先生莫要與他們見怪,他們還不懂事。蘇暖便向溫先生賠不是了。」說罷,蘇暖盈盈的向溫存孝唱了個喏。

溫存孝心中一凜,忖道:「我這一掌含了我九成功力,就算**剛醒也足有數十人之力。這女子看似弱不禁風,但卻輕描淡寫的破了我這一掌的勁道,當真不可思議。」

蘇暖見他一時發獃,也不表態更不還禮,知道他震驚於自己身手之事。當下也不生氣,仍是笑盈盈道:「這下溫先生不生氣了罷?」

溫存孝這才還過神來,他一時窘道:「蘇小姐氣度不凡,我姓溫的又怎敢再惹小姐不快?」

蘇暖笑道:「其實我這麼請二位來也是有原由的,溫先生只知我為楠哥暗中積攢實力,以這彭城為據。卻又是否知道張博也在彭城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一直針對於我?」

溫存孝心中一緊,問道:「張博的勢力?」

蘇暖又道:「溫先生可知藏刀兒這個組織?」

溫存孝道:「可是近些年來,江湖上很火的雲曠、馬鉞那幾人?「

蘇暖點頭道:「正是如此,他們雖明面上是一個江湖組織,但實際卻為張博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若非剛才我命下人假裝為張博走狗,先將先生二人接來。恐怕這時,你們二人已經遭了藏刀兒的毒手。」

溫存孝哼道:「雖然我溫某人功力不濟,但是對付幾個後生晚輩卻是不在話下。」

蘇暖搖頭道:「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單單不說那雲曠功力不在孟虛無之下,那馬鉞至今功夫路數都是謎,他出手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單是大漠一役,馬鉞自己獨身一人連挑翻雲寨十八寨主,那鐵馬金槍的申人屠也沒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便知道此子功夫決然不在任何江湖名宿之下。若他們幾人同時出手,先生又有幾成把握?」

溫存孝聽罷蘇暖之言,心下一窒,自忖道:「若按她的說法,別說對兩人,單單是一人我沒準都要棄劍而逃。」想到這裏,心中無端的升起一股無力感。眼中頓時失去了神采。

蘇暖知道自己的語言起效,但也不敢太過緊逼,轉言道:「不過帶兵打仗與武功無關,千軍萬馬之中靠的是經驗與智謀,相信就算藏刀兒功夫再好到了戰場上也不是先生一合之敵。」

溫存孝雖知蘇暖是在安慰自己,卻也是由內心的感到舒服,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實則智謀武功都異於常人的美麗女子又多了幾分好感。

蘇暖又道:「既然溫先生也無異議了,那就隨小女子來,這些都是給楠哥預備的。」

溫存孝聽蘇暖的意思,知道要進入正題,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與李長貴隨着蘇暖進了內堂。進了內堂后,蘇暖徑直走向一尊觀音象,她輕輕的扭了一下觀音的左手,便在供奉觀音的桌子下出了一條通向地底的小道。

蘇暖引了溫存孝由上而下,走了也不知道多久。溫存孝只感覺這小道陰長狹隘,讓人說不出的難受。

又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候,兩人來到了一扇大門之前,蘇暖腳下不停,手在旁邊石壁上輕拍三下。只見大們緩緩而開,一道亮光陡然射入小道。晃得溫存孝險些睜不開眼睛。

溫存孝待能看清楚事物,向眼前一看,不禁愣住了。只見眼前琳琅擺滿無數的兵器,火器。不時還有工人將一批新的兵器運送過來。

蘇暖笑道:「溫先生,我這準備可還周到?」

溫存孝還未開腔,李長貴便接道:「蘇小姐辦事真是爽快!如果有了這一大批軍備,想來蕭大人的軍隊定可以所向披靡。」

蘇暖道:「只是這些兵器數量龐大,若要運到京師而瞞過張博和藏刀兒的耳目那可比登天還難。」

溫存孝正自皺眉要想辦法時,忽然聽一洪亮的聲音道:「不必送到京城了,這彭城便是我們起義的地方。」

溫、李二人聞聲一震,紛紛跪倒道:「蕭大人!」

那人卻彷彿不見他們一般,徑直走到蘇暖面前道:「暖兒,這些年卻是辛苦你了。」

蘇暖方才那淡定的神色已然不見,只是獃獃的望着面前的男子。

這男子約莫三十多歲,劍眉星目,唇紅齒白。雖有些書生之味,但也難掩那骨子裏的英挺殺伐之氣。

這男子正是蕭楠。蕭楠又道:「當年你不怪我欺你負你,卻仍是默默的支持與我。若將來我大事一城,必封你為皇后,後宮佳麗三千我皆不要,唯獨只要你一人!」

這時蘇暖才緩過來,哇的一聲撲進蕭楠的懷裏放聲痛哭。蕭楠知她多年不易,也不言語只是默默攬着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暖才漸漸收起哭聲道:「楠哥,你從京城趕來,可有受到什麼阻礙?」蕭楠緩緩一笑道:「抬上來。」只見幾個士兵打扮之人抬着一個男子進了密室。

蘇暖一看此人,只見這人四五十的年紀,雙目圓睜,脖頸間老大一條血痕,顯然已經去了。

蕭楠道:「這人是九爺,你不會不知罷。」蘇暖這才認出這個人,她倒吸一口涼氣道:「你把九爺殺了?他可是藏刀兒的頂尖人物。」

蕭楠哼道:「他不光是藏刀兒的頂尖人物,更是龍家之人,他便是龍熾。」蘇暖一怔道:「你說他就是當年被奪權篡位的龍熾?」

蕭楠道:「正是,你當張博是那種愚忠之人?他明明藏了禍心,雖打着保衛社稷之言實則是要扶這龍熾上位。」

蘇暖這才明白,「你是說他也想自己奪取天下?」

蕭楠到:「大世已亂,誰又不想建功立業稱王稱霸呢?」

說着,蕭楠扶了扶自己的額頭道:「我也順便結果了祝炎燚。」蘇暖不愧是女中之龍,她馬上反映道:「你是說祝炎燚為張博鑄造火器?」

蕭楠點頭道:「正是如此。」

蘇暖無言,只是默默牽住蕭楠的手不肯放開。蕭楠知道蘇暖雖然雄才大略,但終究是女流之輩,在這暗涌之下已經承受了莫大的壓力,早已經兀自強撐。

他也緊緊回握住蘇暖的手道:「有我在。」

說罷,他又望着一屋子的兵器喃喃自語道:「就快來了…」

卻正是:「

大夫名價古今聞,盤屈孤貞更出群。

將謂嶺頭閑得了,夕陽猶掛數枝雲。」

四草木幾度春

合洲城,將軍府。

張博正兀自坐着閉目養神,忽然下人來報:「百里探子發現叛軍蹤跡,約莫還有半日就要抵達城下了。」

張博點點頭,連眼睛也沒睜開道:「再探!五十里相報。」

那下人令了命,急匆匆的正要出去。忽然一人迎面而來,差點撞上。那下人一急,張口剛要罵,待看清來人面目,轉臉正色道:「雲統領!您可算趕來了,大帥雖然嘴上不說,實則焦急的很啊。」

來人一席白衣,長發及腰,臉龐堅毅,長得豐玉俊朗。這人正是雲曠。

雲曠點頭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我這便去面見大帥。」

下人聽聞,便直接告辭一溜小跑前去傳令了。

雲曠進了正殿,見張博端正而坐,面色不改。不禁暗自佩服其大將風度,兵臨城下而不亂。

雲曠道:「大帥,雲曠來晚了。」

張博聽到雲曠的聲音,雙眼緩緩睜開道:「你們幾人可還安全?」

雲曠苦笑道:「蘇藍,小馬,小雷都負了些輕傷不礙事的。只是九爺」

張博見雲曠說話吞吐,心中也猜到三分。他喉頭一窒道:「九爺他怎麼了?」

雲曠道:「都怪屬下無能,沒能保護好九爺九爺遭人暗算,已經去了。」

張博聽聞,只覺腦中「嗡」的一聲,半晌無言。雲曠見張博不語,知他心中難以接受,當下也默默無言陪在一邊。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張博才緩緩開口瑟聲問道:「九爺怎麼去的?」

雲曠嘆道:「我們幾人得知蕭楠進彭城的消息,察覺不對,正要離開。忽然一人闖入便打,我們幾人招架不及。被那人搶了先機,那人武功又高的可怖。連傷了蘇藍與小馬,小雷上去沒多久也被牢牢制住。我心中牽掛朋友,便忘記照看九爺,上去與那人廝打。那人武功雖高,卻好像不願意傷我們性命,是以只是壓制住我們而不真下殺手。」

雲曠頓了頓又道:「就在我們幾人難分伯仲之時,就聽九爺一聲悶哼。我察覺不對,再看九爺時,已經被人長劍透胸,已是去了。」

張博心中震驚,單說九爺身懷武功並不在他之下。便是雲曠這幾人哪個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居然被一人所牽制住。按雲曠言下之意,若那人痛下殺手雲曠幾人都要招架不住。這人功夫究竟有多高?

張博定了定心神問道:「那你可知與你們幾人交手那人是誰?」

雲曠搖頭道:「我們幾人雖有線索,卻不敢肯定。但殺九爺那人,我卻識得。」

張博問道:「那人是誰?」

雲曠道:「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江湖中失蹤了八年之久的風在翼。」

張博心中一震,尋思道:「江湖中人均傳言風在翼與莫瞳兩情相悅,浪跡江湖去了。卻不知又怎的在這裏出現?」

他又問道:「那你們說有線索那人,又猜測是誰。」

雲曠道:「我們幾人猜測那人很有可能便是失蹤了五十年之久的弓依弦。那人年齡與弓依弦相當,而弓依弦又是蕭楠曾祖父的師弟,蕭楠領兵篡位,那弓依弦斷無不相幫之理。」

張博默然,正巧趕上蘇藍扶著馬鉞進來。蘇藍見張博面色不好,雲曠又在一旁而立,看情況張博已知曉九爺身亡,她自然也不敢多言,乖乖與馬鉞站在一旁。

廳內氣氛正自憋悶,忽然下人慌張跑進道:「不好了大帥!蕭楠大軍距離我們只有五十里了!」

張博陡然站起,大聲道:「什麼!?怎的來的如此之快?」

下人顫聲道:「蕭楠兵分兩路,各自打着帥旗。原先我們探到的是蕭楠的替身。」

張博大怒道:「探子怎的如此不爭氣?連敵人虛實都沒摸清!統統砍了!」

那下人嚇得連忙磕頭認錯,但張博怒上心頭,又怎能放他?府上刀斧手聞訊趕來將那下人拉下去了。

雲曠知情勢緊急,也不等張博氣消便道:「張大帥,當下情況緊急,那賊蕭楠就要率兵趕到,若再不定奪,城就要被他取了!」

張博也是殺伐決斷之人,他立即道:「統點三軍!立即布下守陣。」

雲曠領了命,運起輕功一溜煙去了。

張博眼中寒芒閃爍,只是望天不語。

五城下枯骨深

張博由藏刀兒幾人陪同登上了城牆,只見無數口大油鍋正煮著沸油。燙金的滾油一陣陣的冒着惡臭,讓人心頭好不壓抑。

一將領模樣的男子不斷催促着老幼婦孺向城牆上運送箭枝等輕便物資,另一方面又指揮士兵向城牆上運送滾木擂石,機巧弩車。

張博見守城士兵各個精神抖擻,戰意十足。不由得心中大定,只待蕭楠兵馬至此。

忽然,城外號角聲大作,無數的士兵浩蕩而至。城外黑壓壓一片,兩軍隔城對峙,大戰僅在一念之間。

蕭楠從士兵叢中走出,他身着黃金盔甲,頭帶將軍盔,煞是威風凜凜。蕭楠見對面城牆上的張博,他朗聲笑道:「張統領,哦不,張大將軍,你我一別多日,可讓小弟甚是想念了。」

張博哼道:「你若還顧念你我曾有共事之誼,就速速棄甲而降,我留你個全屍。」

蕭楠打個哈哈道:「張兄可真是愛開玩笑,你三萬大軍,我有三十萬。就算這合洲地勢兇險易守難攻,你又擋的了么?」

張博冷笑道:「擋得了擋不了,那要試過才知道!」

蕭楠眼中鋒芒一熾,高聲叫道:「風在翼!給我取了張博的腦袋。」

蕭楠身旁一儒生打扮的男子邁出一步,朗聲道:「小心了!」說罷,他身形倏的一閃,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風在翼已經向城上奔來。

風在翼來的極快,須臾間已到了城牆前。他足間一點,已經向城牆上升了半丈。他又是一點,更是離張博近了一步。

眾人只見他絲毫不藉手掌之力,宛如仙人一般汲空而行,都不禁痴了,紛紛想道:「這廝莫非不是人么?這等輕功哪是人力之所及?」

這隻在眾人思考頃刻之間,風在翼已經登上城頭。

風在翼從腰中摸出長劍,忽的劍間一吐,如靈蛇吐信,向張博攻去。

張博還未反應過來,一柄長劍已與風在翼鬥上。這使劍之人上著粗布藍衣,下着一條尋常農家褲,生得濃眉方臉不怒自威。

這時城上士兵才如夢方醒,揮舞著武器向風在翼攻去。那藍衣男子眉頭一皺,雖然他對眾人圍攻而不齒,但這是沙場大戰而並非江湖恩怨,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風在翼雖然料到城上會有人護衛張博,但云曠等人離張博甚遠,他自忖有把握重傷張博而自己安然走脫。但這藍衣男子不說反應極快,手上功夫竟也高的可怖。

兩人鬥了幾回合,風在翼忽然認出這男子相貌,他驚道:「你是楚天闊?你居然沒死么。」

那藍衣男子嘴上不答他的話,劍尖卻是一挑,一招太白醉酒,向風在翼胸口攻去。風在翼認出眼前這人,心中好不忌憚。不等對頭劍招用老,已經飄然閃開,拔足便走。

這藍衣男子武功雖高,但輕功卻是萬萬不及風在翼,只得眼睜睜看他遠遁。就在風在翼正暗自慶幸自己逃開之時,城上忽然「嗖嗖」幾聲,三支羽箭帶着流星破空之勢向他趕來。風在翼如耳後生眼一般,端的一個「鐵拐李倒垂青柳」硬生生將這三枝箭躲開。

這一下風在翼躲的極妙,就連城上敵人也不禁為他暗暗喝彩。風在翼雖然出了一身冷汗,但也不由得極是驕傲。但他驕傲未止,城上羽箭又至。風在翼本擬故計重施,但這次羽箭卻是先發而後至,力道各不相同,數枝箭同時向他攻來。

風在翼心中一驚,使出畢生絕學躲閃,但終歸棋差一招,被一枝箭牢牢釘在腿上。他大腿吃痛,身形立時緩了。城上統領見狀,忙下令弓手放箭。在箭雨之下,可憐這天下第一輕功之人,也被射成了刺蝟,登時斃命。

蕭楠心中大痛,風在翼是他座下愛將。他派風在翼去刺殺張博,本是知道風在翼輕功高絕,天下間絕沒人能留住他。就算傷不成張博也能殺一殺敵軍士氣,須知兩軍交戰,先敗士者輸。他本打的如意算盤卻被楚天闊和一神秘射手所統統破盡,又折了愛將。讓他怎能心中不痛,對方士氣未折,己方倒是先怯了。不由得長嘆一聲,鳴金收兵。

這一仗贏得出人意外,城上眾人誰也沒有料到居然是這個結果,卻是想笑又不敢笑。張博雖先勝一成,但卻知今日不過幸事,明日決計不會那麼簡單,定是不死不休之局。當下也就叫眾人散去,好好休整應對明日惡戰。只留了那神秘射箭之人與楚天闊表示感謝。

第二日,蕭楠收拾了心情又來,這次蕭楠倒是長了記性。也不與張博口頭挑釁,揮軍便攻。

只見大軍猶如螞蟻一般黑壓壓一片向城牆涌去。

張博冷笑一聲,手中大旗一揮,無數伏兵由左右山坡現身。手持火油與火把,向蕭楠大軍扔去。

蕭楠大軍忽然見兩側山坡上站了無數的人,又忽然從天而降天火,不由得亂了陣勢。被火燒死的沒多少,倒是互相踐踏推搡傷了不少人。

就在大軍正自後退之際,一老者一馬當先上了山坡。只見那老者頭髮花白,卻如童顏。不是弓依弦卻又是誰?

弓依弦行動如風,出手迅如閃電,在人群中奔走。立時間,便將張博在山坡上的埋伏沖得七零八落。

忽然,那群人中衝出幾人,顯然身懷武功。與弓依弦斗在一處,那幾人身上功夫都是不弱,山坡上的士兵也向弓依弦合攏,頃刻間便將他湮沒至人海中了。

那邊弓依弦一阻張博大軍,已經給了蕭楠軍隊可乘之機。蕭楠再次變陣,軍隊陣型倏的散開,卻又進退有據,變化莫測。

城上張博一看,臉色一沉大聲道:「這是七星之陣,吩咐所有將領速速進城,我等嚴守城牆便是。」言罷,軍令一傳,所有將士登時回撤。

蕭楠軍隊便豎了城梯想要強行攻城。無數的滾木擂石與滾燙金油,自城牆上而下。將無數士兵砸下,統統化為了血肉。但雖然這個士兵滾了下去,後邊的士兵又至,似乎無窮無盡的一般。

不多時,城牆下已經積滿了厚厚的死屍,血肉的惡臭之氣衝天,就連天邊也被染成了紅色。忽然有人喊道:「城破了!」只見城門口已經被攻成衝車頂破,蕭楠大軍登時氣勢一震,殺聲震天便向城內涌去。

張博知情難回天,正自要準備自盡,蘇藍,馬鉞,雷昂,雲曠四人卻請命道:「元帥於我有知遇之恩,目前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請允許我等四人去刺殺蕭楠,是非成敗便在此一舉。」

張博看他四人表情堅毅,想起培養他們多年,心中不禁感慨萬千淚水縱橫。他牙關一咬道:「藏刀兒聽令!賊人蕭楠罪惡滔天,現命你們四人取其首級!不死不歸!」

他們四人同時道:「不取蕭楠首級,不死不歸!」言罷,四人哈哈大笑向著蕭楠大帳去了。

揚州城外,一個小和尚纏着一個老和尚問道:「師傅,師傅,那最後藏刀兒死了么?蕭楠死了么?蘇暖死了么?」

那老和尚嗤的一笑道:「幾百年過去啦,你說死了沒有?」

那小和尚不懂老和尚話中玄機,依舊追問道:「惠明只是想知道結果,師傅講了一半又不講,好生讓人憋悶。」

那老和尚道:「這結果啊,就在你心中,你讓誰活了便是誰活了,你讓誰死了,便是誰死了。」

那小和尚道:「那讓他們都活着呢?」

老和尚笑道:「這也由得你,只是,一生一世不過彈指浮華,誰又能逃過生老病死?若要執著這皮囊,也由得你。只是多少富貴榮華,不過過眼雲煙。你又帶的走什麼?就如那蕭楠,城破了如何?城不破如何?又逃的過生老病死么?」

小和尚聽了老和尚的話,兀自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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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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