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靈魂歸處(2)

第4節:靈魂歸處(2)

「與並不同其領土接壤因而知之甚少的帝國學者所推測的不同,幾大文明種族當中同時具備有野獸以及人類特徵的獸人一族,其實不能算是一個獨立存在的種族。」

或許算得上藝高人膽大,一行人毫不忌諱地在那名冒險者身死的地方周圍扎了營,而藉著篝火,賢者在其他人的請求下開始講解起了他所知道的獸人相關。

「他們身上的獸化特徵,其實是一種與魔法相關的獨特突變產物。」

「就像這個。」他亮起了自己手上的強化魔法符文:「一種對於個體而言半永久的魔法。只是他們是在更深層次可以被繼承的血統與靈魂層面的混合。」

「人的內在與一些如今已經滅絕的野獸合二為一,具備了人們所期望的圖騰化的那種野獸的力量、狡猾亦或者是靈敏。」

「多數獸人是在遠古時期與某種靈體融合者流傳下來的後代——也就是說,他們原本是人、精靈或者其它種族。」

咖來瓦記着筆記,亨利的說法聽起來很是新鮮,儘管與他們經歷過的事情相比起來這並不算什麼天方夜譚。

「這也是獸人除了血脈傳承以外的第二種來源。在魔力之月正圓的午夜,那些久居與森林之中又或者是受到某種影響的孕婦便會誕下具有野獸特徵的嬰孩。」

「精靈稱其為化獸者,他們往往擁有極強的魔法抗性和身體能力,可以成為一族之中最為頂尖的戰士。」

「這種原本就屬於某一種族一員的特性,使得他們在最初曾是聯繫起各大種族的橋樑。」

「就連『德魯尹』這一稱呼其實也曾是源自於人類對古老薩滿時代化獸者的尊稱,能從身到心化為原野和森林當中他們所敬畏的強大生物曾是一種榮譽。」

「曾是。」他強調。

「當文明立起,其它族裔避世,人類逐步將自己尊為萬物之靈長乃至於以膚色發色語言文化為由從自己族裔內部都要拚命挑出異己之時,這些化獸者所遭遇的敵意與排斥是極大的。」

「亘古年間榮譽加身的被賜福者漸漸變成了詭異的怪胎,被排擠,被獵殺,甚至直至如今在奧托洛帝國還有許多人相信獸化的器官泡酒喝可以給予自己特殊的力量。」

「魯姆安納托那已經被毀滅的獸人自治區並不是源自古代的傳承,而是變貌者、與社會格格不入之人、流浪者聚集起來最終獲得了西邊日漸衰落的拉曼分支認同,以圖作為與強勢崛起的奧托洛之間緩衝的一種妥協。」

「但這最終卻成為了奧托洛帝國大舉入侵的借口。」回歸里加爾之後他沒有鬆懈於情報收集,在十分注重信息流通的帕德羅西帝國哪怕是坦布爾山脈另一側發生的戰役也有十分詳盡的敘述,稍微有點規模的城邦便可以打聽到相關信息。

「以人為萬物之靈長最為高貴之物的理念,在古拉曼帝國覆滅之時迎來了巔峰。而將這個理念發揚光大傳承至今的那個宗教,整個裏加爾大陸中北部的地區仍舊具有極強的影響力。」

他沒有明說,但米拉和咖來瓦都彷彿看到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高舉起了象徵神聖意味的白金旗幟。

「污穢之物,會在夜裏偷盜兒童食人內髒的人形凶獸。異端,被惡魔染指了靈魂因而呈現出非人之姿的妖魔。」

「他們是必須被毀滅的存在。」賢者如是說着:「而這其中最令人感嘆的地方就在於。」

「獸人或許並不是完全無辜的。」

火苗搖晃,漸漸微弱直至熄滅。

他的敘述為一行人增添了一些入睡前的遐思,但他們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旅行者,

知曉休息重要性的一行人仍舊一覺睡到了天亮。

而天明之後的搜索未見目標蹤跡,卻只是發現了更多的受害者。

乾枯的血跡濺射在東海岸最常見的山毛櫸淺色樹皮外顯得格外醒目,清澈的陽光下,位於一行人前方拖拉着被掛在數米高處樹枝上的屍體從衣着、髮型和體格判斷是尚且年幼的少女。

散落的頭髮遮住帶血的面容未能看清,淺亞麻色的衣服上領口和左側腰有大片的血跡,顯然那便是傷口所在。

帝國平民婦女在成年以後都會將頭髮盤起,若是仍未嫁人便留有兩鬢側發垂下,而嫁做人婦者則盡數盤起。

只有少女會散開頭髮或者編成辮子。

想來這應該是失蹤獵戶的家人之一,陪同大人來林子裏搜尋,本着多一個人多一份力的念頭,最終慘死在此。

她被掛在高處的做法類似豹科野獸,這一做法徹底讓聽聞賢者昨夜敘述的獸人困境多多少少產生一些同情的其餘幾人又明白了他最後加上那句話的含義。

「沒吃?」作為優秀獵人的路路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同於那名冒險者,這個身死的拉曼少女軀體完好無損。一個多月時間嚴重腐敗的屍首隻少了一條腿,而且它就在地上,被蟲蟻啃成了白骨。

「有的人拿到了刀劍就會想砍點東西試試看,一樣的道理。」亨利的比喻一如既往地通俗易懂,破壞欲是深深紮根於人心之中的,有時候殺戮並不源於食物需求亦或者是憎恨,而單純只是因為可以做到。

持劍之人幾乎都可以明白那種內心深處蠢動的破壞欲,而能否以自己的理智控制住便是光會亂舞劍的莽夫和冷靜的頂層劍士之間的區分。

可化獸者這種現象,是在嬰孩身上出現的。

一個排斥他們的社會,或許拋棄了他們的父母。他們從未感受過愛與溫柔,只能孤獨地掙扎求生。

他們有人的內心和智慧去理解自己被拋棄的現實,也能看清楚那些外貌比自己更像人的孩子們所擁有的父母親情。

嫉妒與憎惡這兩種感情配合上遠超人類的身體素質和抗打擊能力,便會造就出威脅程度極大遠非普通冒險者抑或士兵可以對付的敵手。

循着空氣中散不去的腐臭味,一行人來到了獵人們蓋起的小木屋。

這裏破壞的痕迹更加嚴重,幾公分厚木板組合的木門被砸得變形歪斜,上面的金屬鉸鏈也扭曲脫落。

「噹啷——」跟隨亨利進門的米拉皮靴踢到了某個東西,她向下一瞥,是約莫小指粗的鐵質門栓,幾乎整個彎曲成了直角。

屋內一片狼藉,巨大重擊導致的凹陷和爪痕隨處可見,但地板上的鮮血卻並不是很多。

「強沖入門襲擊,但獵人配合著,雖然受了傷,從窗戶逃出去了。」血跡一路從地板中間被扯亂的地鋪延伸到了窗戶的位置,從血滴痕迹的大小和間隔來看更像是傷到了肢體而非主要動脈。

「它不擅長殺戮?」洛安少女皺起了眉毛,能強行破開木門的力量哪怕獵人們被驚醒了有所戒備應該也是非常一邊倒的。它沒有從窗戶進去或許是因為體型太大,但破門之後面對身體能力遠遜於自己的對手卻沒能第一時間擊殺,只是傷到了對方就被他們逃跑了。

「但那些屍體又不像是不擅長的樣子。」包括一開始發現的冒險者僅剩的半截屍體在內,過來小木屋的路上他們還發現了一些死屍,基本上都是以身體能力加上偷襲之類的一擊必殺。

「難道有兩隻?」前後不搭調令白髮的女孩兒產生了困惑,而就在此時在屋外調查的其餘三人之中路路叫了一聲。

亨利和米拉出去查看,發現了地面上斷掉的獵弓以及密密麻麻的足印,其中最明顯的還是許多個深深的馬蹄印。

「有騎馬來的冒險者么?還是說士兵。」因為向他們講述詳情的切斯特居民自己也是聽說的緣故,他們並不清楚那25名死者具體年齡職業以及攜帶了什麼裝備,只是這密密麻麻的人與馬匹的腳印顯示出這裏曾有密集的人員來往。

只是一行人還沒來得及深思,米提雅就發出了高亢的提醒聲。

緊接着「嗖」的一聲,從林間躥了過去什麼行動敏捷的龐然大物。

「啪嗒」洛安少女手腳麻利地抓着馬鞍踩上腳蹬就翻身上去,但就在她準備往前追的一瞬間,賢者拔出大劍橫了米拉的面前。

「當!」被大劍劍面彈開的箭失朝着天空側面飛了過去然後扎在了泥地里。

「箭?!」米拉不可置信,而亨利收回大劍的同時平穩地回答:「是弩失,西邊林子裏,樹榦分叉的那棵樹。」

「別給他裝填的機會。」他話音剛落,手指間夾着好幾枚箭失的路路就單膝跪地拉開了她自大洋彼岸帶來的反曲弓。

「啪察——」以星星為指引的獵民對於方向的把握是絕佳的,在這種亨利已經給出了具體特徵的情況下她不消幾秒就發現了那個將弩機架設在樹榦分叉處戴着兜帽試圖隱蔽身形的人。

弩手埋伏在離小木屋不過十幾米遠的距離,視力優越的路路和他對上眼的一瞬間對方臉上閃過了驚慌之色。

他站起了身試圖重新上弦,而也正是這個舉動讓悄無聲息飛過去的箭失正中軀幹。

「啊呀!」慘叫聲響起,緊接着是倒地的聲音。

「向前。」賢者指揮着咖來瓦,愣頭青舉起覆蓋有秘銀的橡木大盾另一隻手拿着從里界繳獲的奇特武器,而綾和路路便立刻跟在了他的身後向著弩手的方向壓近。

「怎麼會有人?」洛安少女拉着米提雅原地跑了一圈避免還有更多潛伏者打算瞄着她射擊,而賢者沒有回答,順手撿起扎在泥地里粗短的弩失一個轉身就朝着另一側的林子丟了出去。

「啪!」箭頭和克來默爾碰撞鈍掉的弩失命中目標發出了響亮的聲音,米拉認得這種聲音,這代表有盾牌擋下了攻擊。

「退回來。」情況有變,亨利大聲叫着,咖來瓦愣了一下按照他的指示拉了回來。

「鏘——」陰暗的林間好幾處反光出現,緊接着一手拿盾一手持刀或者單手劍,穿着皮甲或是綿甲的好幾個人便慢悠悠又小心謹慎地走了出來。

「啊,啊嘶——」而剛剛被路路射倒的弩手也被隊友攙扶著從林地當中走了出來,體格嬌小的獵民少女終歸拉不動太重的弓,這一枚箭失射中了他的肩膀雖然讓他左手抬不起來,但沒能造成更多傷害。

「冒險者,有幾個還是在公會裏見過的。」洛安少女立刻就明白是發生了什麼。

發生事故的地方切斯特本地人都忌憚著不會靠近,他們缺任務也缺錢,而自己一行看起來裝備精良卻人數不多,還有3個是年輕女孩。

在沒眼色的人眼裏,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筆快錢。

「9個人。」

「但只有一個弩手,還傷了。」8個尚且保留有戰鬥力的人裏頭4個是劍盾手,還有1個拿着雙手大斧的北方人和3個拿手半劍不帶盾的。

想來是看他們接了任務知道肯定會來小木屋進行調查,所以設法跟蹤到附近設下了包圍圈。

打不過討伐對象的獸人,就想對來做任務的同行下手,或許那失敗的9次冒險者討伐裏面不止一次是這些人乾的。

「蠢斃了。」洛安少女皺起了眉頭。

但他們這一次挑錯了對手。

遠程射手被廢掉的情況下哪怕人數上看似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他們這邊卻有對方完全沒有的東西。

「來。」米拉對着路路叫了一句,緊接着使得米提雅轉過身,她伸出了手而嬌小的獵民少女抓住並且藉助慣性上了馬,之後她立刻扶著洛安少女的肩膀站了起來,而米拉也在同一時間停在了小木屋的旁邊。

米提雅的肩高如今已經到了恐怖的一米七之巨,站在它的身上路路可以輕易地夠到小木屋的屋頂。

她佔據了制高點,張弓搭箭。

傭兵們舉起了盾牌,他們零零散散地還是有一些配合,試圖向前壓過來。

路路射了兩箭都被盾牌給擋住,但這攻擊的目的並不在於殺傷。

由上往下的射擊,傭兵們拿的又是標準的圓盾,他們同樣沒有戴着頭盔,為了自保理所當然地把盾牌朝着斜上方舉。

擋住自己視野的一瞬間,米拉騎着米提雅一躍而出迅速地拉近了距離。

「衝來了,騎馬的女人衝來了!」傭兵們怪叫着把武器舉起盾牌重新放低,而洛安少女靈敏地指揮着獨角獸在他們面前一個急停之後單手甩出了她那嶄新的大劍。

「當——卡!」堅固的木盾被切掉了一個角,為了避免大劍卡在上面她距離控制得很足,而就在傭兵們打算髮起反擊的瞬間,米提雅後腿一蹬已經再次拉開了距離。

一人一馬向著米拉自己的左側躥出吸引了抱團在一起的8人的注意力,舉著雙手斧的北方人邁著大步就想要追出去,而也正是在他們集體右轉的剎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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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由米提雅的掩護,賢者壓了上來。

「彭!!」被皮靴包裹的腳狠狠地踹在了盾牌的下沿,圓形的盾牌並非臂帶結構而是握柄,僅有一個支點的它直接整個翻轉開來露出了傭兵的上半身。

克來默爾堅固的配重球直接砸碎了這個人的鼻樑,緊接着亨利左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甩向了他的同伴。

「跑什麼跑!」身材高大的北方人斧手怒喝着回過頭卻看見身形不遜於他的賢者已經殺到了眼前,他看着那柄大劍想起了一些傳聞,但卻被胸中的一腔蠻勇給強壓了下去。

「喝啊!」他轉起了手裏的大斧直直地就朝亨利噼了下來,而賢者手裏尚未鬆開的那名精神恍忽鼻血橫流的傭兵被他舉了過來「啪察——」一下就被斧頭噼開了後腦。

「懦夫!」斧手高聲大喊著拉回斧子一腳踹開了同伴的屍體。

鮮血和腦漿打着旋兒潑在地面上,亨利向著林子的方向移動,斧手轉過身舉著鮮血淋漓的斧頭追過去,而屋頂上的路路此刻連發三箭全都扎在了他的後背。

「呃啊啊啊啊啊!」疼痛卻不致命的箭失讓斧手發狂,胡亂揮舞的雙手斧讓他的隊友躲閃不及不得不四散開來。兩個人跑去追米拉而剩下幾人轉過身正打算朝着小木屋的方向進攻。

「休——啪察——」從林間躥出的龐然大物直接咬中了一個人的後頸,緊接着雙手用力一按,扯下了他的腦袋。

一頭兩米高,毛色黝黑的狼人。

它肌肉健壯,渾身透露著肅殺之氣。

一開始林間窸窸窣窣的聲音並不是錯覺,只是這些低等級的傭兵並沒有能注意得到。

「真是太業餘了。」賢者面無表情。被瞬秒的傭兵旁邊的同夥見到討伐對象的出現腳都軟了,有一個人癱坐在地上而另一個人手腳並用地試圖逃跑。

他爬著爬著撞到了某些東西然後抬起頭,原以為是堅固的樹榦,忽然才發現是人的腿,緊接着向上看去對上的是亨利灰藍色平靜的雙眸。

「你這!啊啊啊啊啊——」他伸出手去想抓起劍但賢者的腳比他更快,被狠狠一腳踩碎了手腕以後這人慘叫着在地上打滾,而賢者對上了那頭黑色人狼的雙眼。

顯然,他們彼此都明白。

誰是真正的對手。

銀白的克來默爾劍鋒低垂至幾乎觸碰到地面。

而賢者。

向前一步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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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者與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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