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 飛鏢狼叢驚炸鍋

一百七十九 飛鏢狼叢驚炸鍋

三哥腹語一出口,便覺還是不說為妙,怕就怕南不倒一個分神,反誤了性命。

好在,三哥對眼前戰況,高度關注,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重點關注,靠近南不倒的殺手,在靠近的殺手之中,又極度關注手執長兵器的殺手。

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尖嘴鱷手執烏鋼魚叉,長五尺九寸,正是三哥極度關注的危險殺手,當其趁隙在暗影里滑上幽幽一步,三哥已洞悉其陰鷙之念,在其左側,悄悄跟進,尖嘴鱷目不旁瞬,全神貫注,濃眉下一對三角眼,閃爍著森寒的殺氣,只見他左足一蹬,上肢疾旋,左臂發力,嗖一聲,魚叉脫手飛出,如一道閃電,扎向南不倒右腋空門。

力道用得恰到好處,快、准、狠、毒,眾殺手異口同聲,齊地喝彩:「好!」

這一招,是尖嘴鱷應摸彩的得意殺着,叫「絕命飛叉」,輕易不用,用則命絕,從未有過失手。

早年間,在長江七鱷初創期,與潯陽江上水賊爭鋒時,曾屢試不爽。

殺手們全是殺人越貨的行家裏手,見魚叉飛向南不倒腋下空門,剎那間,南不倒將倒斃在魚叉下,俱各大喜,嗬嗬,「柳三哥」呀「柳三哥」,你縱使武功通天徹地,怎架得住我等人多勢眾,難免有失風失神失利失手的時候,一個雞頭暈,一腳踏進水窪盪,那就慘嘍。

這叫做:將軍難免陣上亡,英雄難免水窪塘。

眾殺手將南不倒錯認作了柳三哥。

當尖嘴鱷魚叉未出手前,三哥已左手握劍,飛步上前,當魚叉飛出瞬間,其出手之突兀,倒也使三哥心頭一緊,不過,三哥出手更快,右臂一探,一把抓住烏鋼魚叉的正中叉柄,險哉,魚叉尖端已刺破南不倒上衣,南不倒腋下一涼,才發覺魚叉已到腋下,大驚失色,心道:哎,要糟。

卻也古怪,飛來魚叉的遒勁勢道,竟然就此戛然而止。

此刻,目睹現場的所有殺手,俱各一呆:抓住魚叉者,臂力如神,竟能將飛叉,一把抓住,魚叉去勢未已,只見魚叉鋼柄捏在那人手中,柄端末梢,一個勁兒顫悠,像是一條毒蛇,在捕蛇者手中,死命掙扎,卻前進不得一寸一毫。

從那人裝束來看,是自己人呀,頭戴面罩,身着水鬼服,左臂纏着白布條。

他是誰?

好抓不抓,卻一把抓住了「絕命飛叉」,是爭功心切,還是吃裏扒外?是財迷心竅,還是對頭卧底?

一時,眾人有些蒙圈,三哥右臂一記肘撞,尖嘴鱷啊呀一聲,飛出丈把開外,又猛地將魚叉向身後一記橫掃,呼一聲,旋風起處,力道驚人,身後叉柄與兵刃磕碰之聲,砰叭亂響,三名殺手,俱各慘叫倒地。

最吃驚的是南不倒,對救她的蒙面殺手,道:「你,你是誰?」

心中卻道:不是三哥,還會是誰!

三哥腹語道:「我是三哥,快,跟着哥,縱身葦叢,再作區處。」

三哥撇了魚叉,沖向西側葦叢,長劍一振,一式天山劍法,「雨打芭蕉」,劍花若雨點般四處亂濺,眾賊疾避,三哥拉着南不倒,殺出重圍,衝進葦叢。

三哥乃武學巨擘,因與丁飄蓬交厚,常在一起切磋劍法,對天山劍法頗熟,忽發奇想,使一招天山劍法,以示殺手,可亂賊心。

眾殺手見狀,心道:咦,來人是天山劍客,前些時,聽說天山的飛天蝙蝠王阿五與飛天夜叉趙老大,在蠶桑鎮劫持小龍頭,要救南不倒,大約,今兒他倆又趕到蘆盪,來救場子啦,不免心裏發怵。

老妖狼帶着十餘人始終站在帳篷旁督戰。

見西側戰況疾變,己方折損慘重,柳三哥與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已沒入葦叢。

眾幫徒只是舉著燈籠火把吶喊,卻不敢衝進葦叢,便對身旁的毒蜈蚣孫老二、白臉曹操曹國友、毒眼狼道:「老二、國友、老六,快,去西頭率眾殺敵。」

三人縱身向西,帶領眾殺手,殺入葦叢。

東側戰況,暫時膠着,葦叢內,雜毛道還在發彈吶喊,大色狼帶着眾人衝進去,又退出來,雜毛道的鐵彈確鑿厲害,已方折損了四五人,再厲害,你攜帶的鐵彈,也有用完的時候,再說,你身上有傷,諒你撐不了多久,什麼「神彈子雷公道長」,嘿嘿,即便是霹靂火雷公菩薩,到這兒也不好使,今兒個,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蘆盪深夜,西風拂面,瘸腿狼忽生一計,對老妖狼道:「幫主,西風助我,可用火攻,東側蘆盪中的雜毛道死定了。」

老妖狼頻頻點頭道:「軍師此計甚妙。」

接着,對東側的大色狼喊道:「老五,用火攻,火燒蘆盪,燒死雜毛道。」

大色狼一聲吆喝:「好嘞,弟兄們,扔火把,快,扔火把,快,燒死雜毛道!」

眾幫徒將四五個火把扔進葦叢,乾燥的蘆葦,經火舌一燎,即刻畢畢剝剝,熾熾烈烈,燃燒起來,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哄一聲,頓成燎原之勢,大火如猛獸般,呼嘯著,向東頭雷公道長藏身處撲去,熊熊大火,將哥島照得如同白晝。

隱約聽得道長劇烈的咳嗽聲,一會兒,咳嗽聲稀疏,須臾,咳聲消失。

「雜毛道燒死啦,雜毛道沒氣啦。」

眾幫徒在大火外鼓噪歡呼,火光中,只見無數蒙面黑衣怪物,手舞足蹈,光怪陸離,恰似群魔亂舞一般,煞是嚇人。

……

哥島西側,見柳三哥與貌似殺手者,雙雙鑽入蘆盪,眾殺手雖心中發怵,五六個亡命徒,發聲喊,衝進葦叢,只聽得「噗哧噗哧」兩聲響,三哥與不倒,手起劍落,各刃一賊,兩賊捂著傷口,血流如注,跌跌撞撞逃出葦叢,栽倒在地,余者見狀,魂飛魄散,四處鼠竄,狼狽不堪。

眾人見狀,俱各膽寒,沒人再敢衝進葦叢送死,只是在葦叢外揮刀吶喊,不敢輕舉妄動,同時,不免有幾分擔憂,在自己人中,會不會還藏着柳三哥的人呀,冷不丁的,給你背後捅一刀子,誰受得了。

葦叢內,三哥拉着南不倒的手,百感交集,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揀重要的,只說了一句:「不倒,兒子好么?」

南不倒:「好,放心吧。」

三哥問:「就你一個人么?」

南不倒還未答話,忽地,小龍頭身着魚皮水鬼服,從身旁葦叢中探出頭來,道:「我在這兒呢。」

一聽聲音,小龍頭就知蒙面者是三哥。

三哥不悅道:「咦,剛才你去哪了?」

南不倒搶著道:「他陸上武功不濟,跟着我,反而讓人操心,是我讓他藏在葦叢中,看着漁船,若情況危急,我倆可駕船逃離。」

三哥道:「哎,也是,剛才之險,都怪我,不該向你發送腹語,使你一個分神,險遭毒手。」

南不倒道:「有你在,不會有事。」

小龍頭問:「怎麼啦?」

南不倒道:「沒啥,小事一樁。」

三哥道:「快,我們去救雷公道長。」

小龍頭道:「我也去。」

南不倒道:「船不要啦?」

小龍頭道:「附近到處是船,若需船,再搶不遲。」

三哥道:「咱們走,快。」

當白臉曹操等人率眾衝進葦叢,三哥等人已展開輕功,從哥島葦叢之西,繞向島東,剛到島北,突見島東火起,剎時,化成一片火海,大火乘風,呼呼狂嘯,向東漫延,人若進去,必死無疑。

接着,聽得眾賊狂呼「雜毛道燒死啦,哈哈,沒氣啦。」

啊,雷公道長死了?是真是假?

三哥心頭絞痛,愧疚自責,欲哭無淚,還用問嗎,道長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又是旱鴨子,十有八九已葬身火海。

他嘴中念叨:「哎,道長沒啦,道長沒啦,多怨我,多怨我。」

心如刀剜,責怪自己太過疏忽麻痹,如果,我不離開道長,道長就不會死,即便死,我倆也會死在一起,不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道長慘死,唯我獨活,雖生猶死,情何以堪!

轉而,島上喊殺之聲又起:「殺死柳三哥,別讓他跑啦!」

三哥啥也沒聽到,只是眼噙淚花,盯着火海,愣怔出神,南不倒見狀,拉拉三哥的臂膀,道:「三哥,大敵當前,千萬別亂。」

三哥像是沒聽見,吶吶道:「都怪我,都怪我。」

忽見火海里滾出一團東西來,認不出這團東西是什麼,滾圓一團,花團錦簇,如一個大球,向島北水塘飛奔而去,怪就怪在,這個大球,居然沒着火,因其沒着火,雖在島北葦叢中滾動,乾燥的葦叢,也未着火,沒着火不說,這個巨大圓球,像是球下生輪,竟能如風飛奔,是啥玩意兒喲?

三人俱各一團霧水,小龍頭悄聲道:「這是啥東東?」

南不倒道:「想必又是老妖狼耍的鬼道道,別靠近,咱們離得遠遠的,就沒事。」

三哥卻道:「跟上,看看去。」

南不倒道:「三哥,別上當。」

嘴上這麼說,腳下卻跟了上去。

三哥要乾的事,南不倒雖覺不妥,嘴上不樂意,卻會跟着干。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個道理,南不倒懂,有杜詩為證:「莬絲附蓬麻,雞狗也得將」。

不僅真懂,而且力行,既然哥要看,妹也不含糊,要活一道活,要死一道死,生前雙雙比翼飛,死後同死落棺材。

南不倒的話,三哥像是沒聽見,展開身法,追了上去。

南不倒對小龍頭道:「三哥見道長死了,心裏難過,糊塗了,我倆可不能糊塗,當心點。」

小龍頭道:「有數。」

南不倒道:「你緊跟三哥身旁,多看着點,我斷後。」

小龍頭道:「喔。」

南不倒道:「交給你啦,拜託。」

「行。」

小龍頭緊隨三哥,寸步不離,見三哥眼神恍惚,有些不對勁。

南不倒握著劍,倒退著,跟在他倆身後,時刻留心身後追來的殺手。

剛才,我一個失神,三哥救了我;如今,三哥心亂,我得守護他。

這時,喊殺之聲四起,東邊已是火海一片,可置之不顧,南面是大批殺手登島之處,登島時,蘆葦已全部踏平,無藏身之處,唯獨剩了哥島的西面與北面還有葦叢,部分殺手,又結隊排成兩列,如同在地里割「麥子」一般,砍斷蘆葦,向哥島的西面、北面穩步推進。

不用多久,哥島就會變成一個「光頭」。

此時,老妖狼、瘸腿狼、謀財狼、毒眼狼、大色狼、迷魂狼、毒蜈蚣、白臉曹操等,均扯下面置,露出本來面目,舉著風燈,分成兩組,衝進葦叢搜索追殺。

哥島約十畝大小,島上葦叢,只剩了三分之一強,然而,蘆葦有一人多高,相當茂密,雖則葦叢外火光燭天,葦叢內卻依舊黑影幢幢,火光照耀下的眼睛,更難適應葦叢內的幽昧昏暗,外面火光越大,葦叢內,卻越顯昏黑,加之,忌憚三哥的神劍,又不敢在葦叢內橫衝直撞,只是結夥摸索,故一時沒找到三哥。

在島北葦叢,三哥緊隨着那個大球,大球滾到北水塘邊,塘邊泊著一條烏篷船,大球止步,忽地,朝天一掀,嘩啦啦一聲響,大球沒了,地上委棄著一條濕漉漉的花被子,壓倒了一片蘆葦,被子旁站着個人,背上插著單刀,脅下挾著雷公道長,道長的衣着,倒也完好,看來,他是被濃煙熏倒的,火沒燎著,昏迷中的道長,不時咳嗽幾聲,三哥總算緩了口氣:能咳嗽就好,若沒了聲響,哎,命就難保啦。

三哥定睛一瞅,喲,原來那人正是巫山潛龍巫靈傑,巫靈傑掀掉的是一床浸得水淋淋的花被子。

想必巫靈傑為了救道長,將被子在水塘里浸濕,裹在身上,衝進火場,將昏迷的道長,從地上撈起,又裹上被子,從大火中逃了出來。

只見巫靈傑跳上烏篷船,將道長放在烏篷內,三哥心內大喜,上前招呼道:「你好,巫靈傑。」

巫靈傑收起錨鏈,正要取槳走人,忽聽得有人叫他名字,抬頭一看,見水塘邊站着個握劍蒙面殺手,跟所有的殺手一般裝束,冷丁吃了一驚,三哥雖是救命恩人,因分別一年,根本聽不出三哥的語音,乍見殺手,二話不說,疾地拔出背上單刀,腳尖一點,騰身而起,一式「蛟龍噴珠」,刀弧若電,刀尖直擊三哥印堂穴。

巫靈傑是個老江湖,深知虎口救人,敵眾我寡,形勢兇險之極,稍有閃失,安有命在,務必先下手為強,速戰速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是故,起手便是一記本門絕殺,這招「潛龍噴珠」,乃其師巫山神女娘娘,潛心研修的得意之作,最是迅快兇險,倏忽間,刀尖已及三哥面門。

人的弱點由生俱來,不可改變,故俗間有句耳朵聽得起繭的老話,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不信,還真不行。

柳三哥的弱點是太過重情重義,他吃這個虧,已不是第一次,嚴重得幾乎丟命。

吃苦不記苦,到老一世苦。

一年前,在東北黑龍堂,當南不倒被白毛風劫持,脖子上架著刀,在眼前被活生生帶走時,三哥的心碎了,魂不守舍,方寸大亂,竟忘了身處眾匪的刀槍劍戟叢中,以致左肩中了龍捲風的一記「雪刀」,險些丟命。

今兒,也是因太過重情重義,起初,以為道長被活活燒死,內心悲痛,不能自已,突然,見道長意外獲救,又心生狂喜,忘乎所以,在這一悲一喜間,竟忘了,哥島乃是強敵環視的死亡之島,又忘了,自己已易容成了殺手模樣,巫靈傑見狀,只有先下手為強,做了再說。

一個是單槍匹馬,處處小心,隨時準備擊發,猝然臨敵,即刻發難,刀速奇快無比;一個是一忽兒悲痛自責,一忽兒喜極心亂,以為道長得救,又找到了同伴,一顆懸著的心,款款落地。

高手過招,前者高度亢奮,形同箭在弦上,必欲致對方於萬劫不復之地;後者大悲大喜,見着故人,如逢甘雨,笑臉相迎,即便武功再了得,如此狀態,後者不死也怪!

那與武功高低無關,根本原因是:兩者臨陣過招的狀態差別太大,一個在火里,一個在水裏,怎一個結局了得?

及至三哥驚覺,巫靈傑的刀尖已到眼前,任何躲閃擋掛,均告不及。

瞬間,三哥真有點哭笑不得,想不到,沒死在仇敵手裏,卻栽在朋友刀下,這口氣,叫三哥怎麼咽得下!遇誰誰也想不通!

命這個東西,才不管人想不想得通呢,得,就這麼的了,該咋的咋的。

哎,傳到江湖上去,被人笑死,一世英名,竟落個笑柄。

世上想不到的事,實在太多啦,這就是易容成殺手的下場,有方便的時候,也有要命的時候,看來,易容是不能亂易的,易得不好,會丟命。

三哥眼睛一閉,只索等死。

緊跟在三哥身旁的小龍頭,在岸上,卻處處小心謹慎,人貴有自知之明,自己陸上武功不濟,如今,混進狼窩,一個不當心,就得掛,還好有三哥在,只要三哥沒事,我就不會有事,聽南不倒說,三哥糊塗了,要他看着點,啊,真要命,好糊塗不糊塗,偏偏在這個時候糊塗?!

小龍頭心頭一凜,全神戒備,背後有南不倒看着,用不着操心,他只是一味緊傍三哥,一雙眼睛的溜溜盯着前方。

大敵當前,怎能犯渾,三哥呀三哥,不是我說你,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糊塗也不看看時光,這個節骨眼上,保持冷靜清醒還來不及呢,卻偏偏在要命關頭糊塗了。

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一旦糊塗,會幹出世上最不可能幹出的糗事。

原先以為,三哥會保護我,如今,反而是我保護三哥,世上的事滑稽之極,一個不當心,就搞反了。

巫靈傑將雷公道長放入烏篷船,小龍頭看得清清楚楚,三哥向巫靈傑打個招呼,大約是朋友,不過,巫靈傑好像沒聽出三哥的聲音,卻見巫靈傑眼暴精光,二話不說,身形一伏,不好,小龍頭也跟着伏身屈膝,隨時準備迎敵,瞬間,一道刀光飛起,直擊三哥。

咋的,三哥是胸有成竹,還是呆若木雞?

莫非三哥練過鐵頭鐵頸鐵布衫功夫?沒聽說過!

小龍頭心道,老子管不了那麼多啦,接了這招再說。

他早有防備,不管不顧,長劍疾削,一式「白鶴亮翅」,這是其師白鶴的得意之作,劍式既快又猛,狠狠砸向單刀,當,一聲暴響,刀劍相磕,濺起一串火花,巫靈傑的刀尖,距三哥印堂穴還差寸許之際,被硬生生撞開一尺余。

小龍頭畢竟內力不濟,受刀上真氣反彈,虎口又痛又麻,手中長劍,幾被震飛,他大喊一聲:「三哥當心。」

巫靈傑刀上內力極猛,竟將小龍頭震得向後連退三步。

並且,刀頭雖被撞開,他旋即單刀一圈,刀刃又向三哥脖子上抹去,撞開與抹刀,其實,也只是剎那間的功夫。

夠了,高手過招,怎能有剎那間的誤差,有時,剎那間的誤差,就決定了生死成敗。

當,一聲暴響,將三哥震醒,畢竟是天下第一劍,三哥驚覺,處險不亂,見巫靈傑用力過狠,左側露出空門,便斜身飛步,抵隙而入,欺近對方,駢指若劍,在巫靈傑胸側,篤篤篤,連點三指,這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巫靈傑身子落地,搖搖晃晃,當即瞠目結舌,握刀呆立當堂,哪裏動彈得了。

三哥對巫靈傑道:「巫靈傑,我是柳三哥呀。」

巫靈傑譏道:「草,你是柳三哥,老子還是南不倒呢。」

小龍頭氣壞了,上前揮劍,要殺巫靈傑,被三哥攔住,南不倒隨即趕到,她太專註身後動靜,當聽到刀劍相磕之聲,驚回首,見三哥已將巫靈傑點了穴道,道:「巫靈傑,我才是南不倒呀。」

南不倒的語聲,如黃鶯出谷,珠落玉盤,好聽之極,雖時隔一年未曾謀面,巫靈傑卻忘不了,也許,男人對女人的記憶就是不一樣,也許,南不倒的聲音確實好聽,讓人有過耳不忘的魅力;至於三哥說話的聲音,巫靈傑實在記不得了,他是個粗人,在他心中,男人說話都差不多。

巫靈傑盯着眼前的小老頭,道:「咦,你真是南不倒!」

南不倒手在臉上一抹,將鬚髮盡皆抹去,露出俏臉。

巫靈傑嘆道:「啊,真對不起,自己人打自己人啦。」

三哥拍開巫靈傑穴道。

小龍頭道:「差點出人命呢,說句對不起就行了么?」

巫靈傑低頭一伸脖子,對三哥道:「聽憑恩公區處,巫靈傑死而無怨。」

三哥叫道:「不好,烏篷船飄走啦。」

幾人只說了幾句話功夫,那條載着道長的烏篷船,卻兀自無聲無息向水塘中間飄去。

小龍頭道:「水下有鬼。」

將劍插在背上,縱身一躍,噗嗵一聲,潛入水塘。

巫靈傑道:「在下去船上看看,恩公且莫下水。」

巫靈傑在岸邊縱身一躍,一式「乳燕抄水」,身子貼著水皮掠向烏篷船。

當巫靈傑腳尖剛踩上船頭之際,突地,烏篷船嘩啦一聲,被掀了個底朝天,咕咚,雷公道長落水,在水面嗆水掙扎,巫靈傑腳尖在船頭一點,身子騰起,復又落在船底,附身探臂一撈,卻撈了個空,咕嚕嚕,道長被人拉入水下,他準備插刀下水,忽地,水下冒出三個人來,兩個是死人,身着水鬼服,胸口噴著黑血,漂在池塘上,起伏沉浮,沒了知覺;一個是道長,有氣無力地嗆著水,已是奄奄一息,巫靈傑再次附身探臂一撈,抓住道長腰帶,將他拉上船底。

北水塘水面平靜,也不見小龍頭出來。

巫靈傑在朝天的船底,為雷公道長控水,道長哇哇地噴著肚裏的水,大口大口的呼息著,神志漸漸蘇醒,哆噥道:「一會兒在火里,一會兒在水裏,這夢做得也太好玩啦。」

巫靈傑笑道:「還好玩呢,差點兒丟命呢。」

過了一會兒,嘩啦一聲暴響,水面翻花,冒出兩條黑影,正是鬼頭鱷曹大元與金毛水怪黃頭毛,他倆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狼狽不堪。

小龍頭在水底以一敵四,鬼頭鱷、金毛水怪、帶着兩名水鬼,與小龍頭拼殺,奈何小龍頭在水下如浪里白條,游速奇快,上下左右,進退裕如,非但賺不到便宜,還折了兩名弟兄,眼看再纏鬥下去,不吃刀子,人也得憋死了,快,上水面吸口氣再說,兩人揮舞匕首,合力逼退小龍頭,自知水下功夫,不如小龍頭,稍一疏忽,性命難保,急忙冒出水面吸氣。

旋即吆喝一聲,向北岸飛速遊離,小龍頭冒出水面,欲待尾隨追殺,見兩人已爬上水塘北岸。

鬼頭鱷喊道:「小龍頭,有種的上呀,咱們在岸上過過招,怎樣?」

小龍頭自知在岸上,不是對手,喊道:「鬼頭鱷,水裏才好玩呢,咱們再切磋切磋,咋樣。」

兩人打着口水仗,卻誰也沒上沒下,不敢越雷池一步。

烏篷船船底,道長趴着,直喘粗氣,巫靈傑手操船槳,站在道長身旁,道:「小龍頭,別鬧,咱們把船推到三哥那邊去。」

巫靈傑跳下水,與小龍頭合力,將倒扣的烏篷船推到水塘南岸,柳三哥抱起道長,道:「前輩,你受苦啦。」

道長冷得打着哆嗦,卻硬撐道:「沒啥,一會兒在火里,一會兒在水裏,太過癮啦,不信,你試試。」

南不倒全神戒備,盯着身後的葦叢,道:「三哥,把道長放在地上,我給道長看病。」

三哥將道長交給南不倒,站在一旁,全神貫注盯着周遭動靜,四周是一片叫囂聲,「殺死柳三哥,別讓他跑啦!」

南不倒將道長的濕衣脫了,脫下自身外衣,穿在道長身上,從懷中取出一粒「補元益氣定心丸」,為道長服下。

雷公道長只覺得喉頭一甜,一股暖流入肚,四肢百骸,如飲純醪一般,十分受用,身上的寒顫也沒了,竟從地上坐起,道:「你是手到病除南不倒?」

南不倒道:「是。」

雷公道長道:「你用的是啥葯,真神。」

南不倒只是莞爾一笑,道:「前輩命大,沒事。」

情況危急,沒功夫閑扯,南不倒起身,旋即站在三哥身旁,與三哥一起,注視葦叢動態。

此時,巫靈傑與小龍頭已將倒扣的烏篷船翻轉,巫靈傑脫下外衣,將船內擦拭一遍,抱起道長,將他放入烏篷船。

水塘北岸,鬼頭鱷與金毛水怪,糾集十餘殺手,舉著燈籠火把,在岸上鼓噪吶喊:「來人哪,柳三哥在這兒呢。」

三哥對南不倒道:「不倒,你上船,與巫兄一起,護送道長去水塘北,擊退鬼頭鱷。」

南不倒道:「那,你呢?」

三哥道:「我在這兒頂一陣子再說,我自有辦法。」

南不倒猶豫片刻,腳尖一點,落在船頭。

三哥對小龍頭道:「小龍,你也去,水下就交給你啦,別讓水鬼靠近烏篷船。」

「是。」小龍頭縱身起跳,咕嚕一聲,扎入水下。

三哥對巫靈傑道:「巫兄,快,划船去北岸。」

巫靈傑點點頭,坐在船尾,操起槳,在岸上一點,烏篷船離岸而去。

船剛離岸,嘩啦啦一聲響,葦叢中跳出十餘名殺手來,呈弧狀,手執燈籠火把,將三哥圍了起來,帶頭的正是老妖狼。

老妖狼大笑道:「哈哈,想必你是柳三哥吧,穿得跟哥們一個樣,好玩吧,其實,只要你答應加入我幫,本幫主就自動退位讓賢,讓你來嘗嘗當幫主的滋味,更好玩,怎樣?」

三哥笑道:「咦,當真?」

老妖狼道:「本幫主的話,一言九鼎,決無戲言,你幾時聽說過,本幫主說過瞎話?」

三哥道:「那倒確實沒,哎,這樣行不行,哥當幾天幫主試試,要是味道確實不錯,哥就當,味道不咋的,哥就不當,行么?」

老妖狼道:「本幫主是正經的,你好像是在過家家。」

三哥道:「哥跟你好說好商量,你卻當哥在尋開心。」

老妖狼道:「若你拿定主意了,可以一試。」

三哥嘻嘻一笑,嘆道:「哎,不瞞你說,你只是看了個表面,好像哥做人十分風光,其實,哥在家中根本沒有話語權,說啥啥不是,說啥也沒用,這叫一家不知一家事呀。」

老妖狼道:「此話怎講?」

三哥道:「自從結婚後,哥就作不了主啦,家中一切,老婆說了算,她叫往東,不敢往西,哥得回家跟老婆再商量商量,她批准了,哥才能當,她不批,就是當皇帝,哥也不敢。」

老妖狼知三哥在插科打諢,惱道:「本幫主,一片誠意,你卻浮爾不當正經,柳三哥,以你如今的功力,自忖能擋得住我等合力圍攻么?」

三哥笑道:「哈,哥心中真沒底,不過,擋得住得擋,擋不住,也得擋,總不能繳械投降吧,哥臉皮薄,丟不起這個面子。」

老妖狼大怒,喝道:「弟兄們,併肩子上!」

老妖狼彎刀一掠,一式衡山派的「白猿摘果」,一道白光向三哥脖子上撩去,瘸腿狼、謀財狼、大色狼、毒眼狼及白臉曹操、毒蜈蚣等隨即跟進,蜂擁而上,刀槍劍戟齊上,將三哥困在垓心,三哥雖武藝高強,無奈真氣不濟,只是一味依仗精妙的劍術,左支右絀,勉力支撐,因劍身真氣欠缺,威力究竟有限,一時,險象橫生,情勢十分危急。

烏篷船將及水塘北岸,南不倒見三哥危急,對巫靈傑道:「巫兄,把船開回去,救三哥。」

巫靈傑吆喝一聲,調轉船頭,往回划。

老妖狼叫囂道:「弟兄們,加把勁,三哥快完啦。」

南不倒大急,催促巫靈傑道:「快,快快,再划快點!」

巫靈傑的槳劃得如風吹一般,船如離弦之箭,向水塘南岸電射而去,南不倒卻依舊覺得太慢。

忽聽得,老妖狼「啊呀」一聲絕叫,右肩中了一鏢,鮮血飛濺,一肩濡紅,手一松,噹啷啷聲響,彎刀落地。

老妖狼愕然,道:「柳三哥的柳葉鏢?」

瘸腿狼將老妖狼拉到一旁,叫道:「不,幫主,這鏢發自身後,當心,有內鬼。」

內鬼?

眾人心頭一驚,俱各後撤兩步,頓時,三哥壓力卸卻一半,豈肯就此收手,趁熱打鐵,趁勢揮劍向眾狼發起一波攻擊。

白臉曹操等紛紛後撤,首尾無法兼顧。

還沒等眾狼明白過來,暗器「咻咻」之聲又起,果真,身後飛鏢嗚咽,向眾人襲來,兩名殺手,回頭探望,兩鏢正中咽喉,當即,鮮血狂飆,慘叫倒地。

老妖狼狂呼:「弟兄們,小心身後內鬼。」

一時,眾狼前瞻後顧,不勝惶恐。

那飛鏢「咻咻」之聲,三哥太熟悉了,那種節奏,那種利刃破空的尖銳怒嘯之聲,不是出自丁飄蓬之手,還能出自誰之手!

飄蓬來得好極,這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鏢鏢打在一窩狼的要害上,還把老妖狼給廢了,哈哈,好戲開場啰。

三哥對着飛鏢發來的方向,用腹語喊道:「飄蓬,此處兇險,見好就收,快撤。」

用腹語對遠處的人喊話,最耗真氣,不過,為了兄弟安全,還是不惜用腹語,喊了一嗓子。

不知飄蓬聽到沒,但願能聽到。

一時,眾狼大驚,前有三哥,後有飛鏢,不免前後瞻顧,無心戀戰,三哥打起精神,一式「無中生有」,劍頭一挑,向謀財狼心脈刺去,及至謀財狼察覺,已是避無可避,幸虧身旁白臉曹操出劍一掛,堪堪將劍擋開,不過,還是慢了半拍,嗤溜一聲,三哥的劍尖,將謀財狼衣襟劃破,在他胸口劃了一條口子,還好,劍口不深,鮮血飛濺,吃相難看,只是皮傷,謀財狼卻驚得嚇出一身冷汗,若劍口再深寸許,安有命在。

三哥這一劍,是給對手製造恐慌,為丁飄蓬走人創造機會,決不能讓飄蓬陷入險境。

效果不錯,眾狼瞻前顧後,只求自保,別冤枉鬼叫,中了暗鏢,死得不明不白,到閻王那兒怎生交待。

南不倒的烏篷船將要靠岸,三哥趁亂,一式「雁落平沙」,落在船頭,巫靈傑忙調轉船頭,向水塘北岸劃去。

岸上眾狼,暗器併發,飛刀、鋼鏢、霹靂子、鐵蒺黎如雨點般飛向烏蓬船,被三哥、不倒揮劍,均皆擊落。

有五六個水鬼下水,想把船翻了,只一會兒功夫,就被小龍頭結果了性命,變成浮屍,漂上水面,余皆眾人,知道小龍頭厲害,沒人再敢下水追逐。

對岸的鬼頭鱷、金毛水怪,見船上站着柳三哥與南不倒,自知不敵,只得率眾扯乎,沒入葦叢,逃得無影無蹤。

此時,包括老妖狼在內,一窩狼的頭兒腦兒,竟眼睜睜地讓柳三哥給溜了,老妖狼頓足長嘆,無可奈何。

如今,身後的暗鏢,成了當務之急,一窩狼的頭兒腦兒,十來雙眼睛盯着身後的殺手,極力要找出誰是內鬼,是一個呢,還是多個?

世上最可恨的人是內鬼,定要儘快清除混入我幫的內鬼、姦細、卧底,內鬼不除,幫無寧日。

可惜,天公偏不作美,這當口,西風依舊勁吹,大火早已將哥島東面的蘆葦燒成灰燼,大火乘風,一直向東漫延燃燒,離哥島越來越遠,燈籠火把之光畢竟有限,哥島暗了下來。

老妖狼等人要找的殺手,一時難以找到。

身後的殺手,卻又蜂擁而至,他們並不知道,柳三哥已逃之夭夭。

幾十個頭戴面罩,身着黑衣,臂纏白布條的殺手嗷叫着向前衝來,誓要取柳三哥首級。

老妖狼與瘸腿狼卻沒法確定,這些殺手中是否藏着內鬼。

最可怕的,不是內鬼有多厲害,而是,對手就在跟前,你卻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甚至,連一點點嫌疑跡象都找不到。

看着,誰都是內鬼,看着,誰又不像內鬼,世上沒比這更糟的事啦。

當幾名殺手跑到跟前時,瘸腿狼一咬牙,手起刀落,接連砍翻兩人,吼道:「不準靠近,凡靠近者,格殺勿論!」

沖在前面的殺手,見軍師鐵青著臉,斬了兩人,下令不準靠前,積威猶在,知道不是當耍的,嚇得齊地往後退縮,後面的殺手,不知就裏,爭着立功,急着要往前沖,前退後沖,兩股人流便互撞疊加在一起。

二十五萬兩賞銀,對誰都是個巨大誘惑,誰都想分一杯羹。

後來者唯恐落後,一時怒懟嘶吼,與前者推掇撕扯起來,性子暴躁者,一時情急,便動起刀子來。

一旦動刀,便血光飛濺,一旦血光飛濺,便殺紅了眼,眼睜睜看着換命弟兄,不明不白,倒在他人刀下,沒人會無動於衷,何況,全是在江湖上混的老炮兒,全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身臨其境,便跟發瘋一般,越殺越凶,越凶越殺,停不下手來,各人皆將對頭當作內鬼,於是,一場匡古未有的自相殘殺,莫名其妙地在哥島開場啦。

百把號人在燈籠火把的離亂光影里,打鬥廝殺,附近的葦叢,全被踩踏在腳下,殺手們臂纏白布條,頭戴黑面罩,身着兩種服飾:凡水軍,身着黑色水鬼服,左臂纏白布條,腳蹬水鬼蛙靴;凡陸軍,身着黑色短襖短褲綁腿,腰束黑腰帶,左臂也纏白布條,腳蹬軟靴。

在光怪陸離的哥島,這兩撥人,看起來,全是自己人,根本就沒法辨別,敵我雙方,甚至,連水軍陸軍也沒法辨別。

此刻,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人,均皆無比兇險,到老子跟前幹啥,能安好心么,手腳快,不招怪,乾脆捅他一刀算啦,否則,性命難保。

世上沒比保命更重要的事啦,當心點,下一刻,黑刀說不定會捅在自己身上。聰明的膽小的,瞅個空子,偷偷溜出戰圈,乾脆逃出哥島,消停消停再說吧,隔着小河溝,看着這場驚心動魄的廝殺,欲哭無淚,這是咋整的喲,老子算是老江湖啦,這事兒,連聽都沒聽說過。

哎,都是銀子惹的禍,世上的銀子,是賺不完的,可命,只有一條。

銀子再好,哪好得過命,草,這活兒,爺幹不了。

溜出哥島的殺手畢竟不多,其實,想溜而溜不走的,那是大多數。

忽地身側捅來一刀,你回不回?你當老子是好吃戶頭呀,瞎了你狗眼,回,當然回,給你一刀,讓你也嘗嘗老子的厲害,於是,雙方就纏上啦,一旦纏上,想脫身都難,見招拆招,互使狠招,不死不休,咬牙切齒,必欲置對方於死地,方解心頭之恨。

整個殺手群,像是個搗爛的馬蜂窩,至此,哥島大亂,血肉橫飛,幾不可收拾。

看來,陰山一窩狼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稍稍一個風吹草動,便大亂特亂,亂得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其實,此亂由來有自,任何幫派,都不可能鐵板一塊。

雖強盛如陰山一窩狼者,外表看似紀律森嚴,堅如鋼鐵,其內部,難免會有裂隙,難免會有幫派,幫中有幫,派中有派,是常有之事。幫派之間,難免會有暗鬥,沒斗到明面上來,已是很不錯啦。加之個人恩怨,分贓不均,性格差異,言語衝撞,久而久之,日積月累,便銜恨在心。

更何況,如今的「狼幫」,還是由「七殺手」與「一窩狼」,兩幫合併而成,內里小雞肝腸,心存芥蒂,爭強鬥勝,心懷鬼胎者,所在多有。

平時看不出,嘻嘻哈哈,像是一家子,如今見有內鬼,自家弟兄被捅了黑刀,暗藏在心底的幽火,便騰地燃起,你當老子好欺負是不,老子自出道以來,怕過誰來,呵呵,爬到爺頭上屙屎來啦,是可忍孰不可忍,草,爺今兒豁出去啦,拼個魚死網破,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其實,終上所述,只是造成此亂的鋪墊與背景,還不是最根本的原因,究其根本原因,有三條:

首先是,殺手着裝高度統一,且均皆蒙面,其中半數以上殺手,是從各地調集,互不相識;其二,黑夜、火把、燈籠與蘆盪大火,點燃了殺手的原始野性與戾氣,令其目迷心狂,肆意妄為;最重要的是,丁飄蓬身法精妙,穿行其間,形同靈猴,這兒劈一劍,換個地方,那兒打一鏢,一閃即逝,被砍的人,急眼了,以為是身邊人捅的黑刀,就急忙揮刀還以顏色,於是,雙方就杠上啦。

光影迷亂之中,不斷有人,慘叫倒地,眾殺手,俱各膽顫心驚,生怕遭內鬼宿敵暗算,不得不出手自衛,致使釀成鬥毆互殘,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

丁飄蓬覺得好玩之極,便一味在哥島製造混亂。

其實,丁飄蓬來到哥島,只是偶然碰巧。

起初,他知道伏擊三哥的地點是濠東橋,后發覺此處實在不像,知道一窩狼在耍花招,便划著小船在附近蘆盪轉悠,直到二更,才見有蒙面人,乘船絡續向哥島進發,便尾隨其後,趁其不備,劫了一條黑船,點翻兩名殺手,扒下對方衣褲,自己穿上,悄悄尾隨其後。

至此,他深信,今夜伏擊三哥的地點就在這個島上。

到了哥島后,他隱藏在葦叢中,三更,一窩狼果真動手了,打的卻是雷公道長,之後,三哥才出現,見三哥危殆,便在葦叢中飛出一鏢,擊中老妖狼右肩,見老妖狼尖叫有內鬼,又飛出兩鏢,擊斃兩名殺手,頓時,狼群陣腳大亂,前後不能兼顧,解了三哥之危。

丁飄蓬在葦叢飛出去的三鏢,是遠鏢,揚臂抖腕,力大勢沉,百發百中。

他膽大心細,忽生一計,索性從葦叢中閃身而出,混入眾殺手之中,右手使劍,左手打鏢。

雜在狼叢中,他打的是暗鏢,左手扣鏢,貼著褲縫,稍一抬臂揚腕,鏢飛出,畢竟是夜裏,即便身邊的殺手,也不知是他發的鏢,鏢飛得不甚遠,準頭卻足,又快又准,足以致命傷人,這是他的絕招。

丁飄蓬不是左撇子,卻特別擅長打鏢,就打鏢論,比右手還能耐。能打出前後左右,各式各樣的好鏢,即便右手,也打不出這麼些路數。

這回,他的鏢技,派大用場啦,雜在人叢暗影里,打一鏢,換一個地方,根本沒人知道這鏢是誰打的。

加之大火往東漫延,哥島暗了幾重,身法又快,眼睛又尖,身着殺手服式,雜在眾狼之中,一會兒閃到東頭,砍翻一人,喊道:「別讓內鬼跑啦。」待同夥要砍他時,身形一閃,沒了蹤影,一旁的殺手,成了冤大頭,代他挨了一刀,那挨刀者,只要沒死,怎能咽下這口氣,拚命啦,雙方就此以命相搏,殺紅了眼,哪有功夫去辨別,這刀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去的,誰是疑兇,誰是真兇,誰成了冤大頭。

殺手叢中,丁飄蓬大秀奇技,當事者混,旁觀者清。

瘸腿狼將老妖狼的肩傷包紮停當。

他倆憑藉依稀燈光,目光炯炯,盯着殺手群,要挖出內鬼。

畢竟是賊首奸雄,一會兒,在燈籠火把的光影中,發覺了丁飄蓬。

老妖狼對瘸腿狼道:「看見沒,就一個內鬼。」

瘸腿狼道:「對,那個閃動的內鬼,咦,是天山身法。」

老妖狼道:「大約又是飛天蝙蝠王阿五。」

老妖狼當然聽說過蠶桑鎮劫持小龍頭的兩人。

瘸腿狼道:「聽說丁飄蓬沒死,也許,是飛天俠盜丁飄蓬。」

老妖狼道:「管他是誰呢,一露頭就打,見一個殺一個。還有一個『飛天夜叉趙老大』不知來沒來?」

瘸腿狼道:「誰知道,也許在暗中望見接應呢。」

老妖狼道:「快,做掉一個,少一個,先做飛天蝙蝠。」

老妖狼將丁飄蓬暫定為「飛天蝙蝠王阿五」,究竟此人是丁飄蓬還是王阿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必須死,就是這個人,壞了老子的好事,把老子精心策劃的追殺計劃,砸爛嘍。

瘸腿狼道:「是。」

他一招手,叫來白臉曹操與毒蜈蚣,道:「幫主有傷,你倆寸步不離,守護幫主,不能讓陌生人靠近。」

兩人道:「遵命。」

瘸腿狼又一招手,招來謀財狼、大色狼與毒眼狼,指著殺手群中,道:「見着沒,那個變着法兒,變換身法,移動位置的人?」

謀財狼道:「唔,哪兒呀?」

瘸腿狼道:「左邊,看,現在閃到中間了。」

謀財狼道:「喔,見着了。」

瘸腿狼道:「他就是內鬼,你們仨從左邊悄悄繞過去,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

瘸腿狼又對謀財狼耳語了幾句,謀財狼連連肯首。

兩撥人,分別從左右向丁飄蓬包抄過去。

瘸腿狼自己帶着黑河四鬼,從右邊向丁飄蓬逼近,他鐵青著臉走向殺手們,沉聲道:「別動,沒你們的事,誰敢亂叫亂動,就斬誰。」

見軍師下令,殺手們即刻住手,在原地站着,竟像根木頭樁子似的。

哎,還真是個辦法,打鬥的雙方,竟就此偃旗息鼓了,只是眼睛白鼓鼓呆視對方,竟像木頭人般,不敢動一動。

瘸腿狼邊走邊道:「別怕,只要不動,不起鬨,沒人會殺你。」

見軍師這麼一說,殺手們呆住了,想動也不敢,哎,奇了,只要不動,自己的對手也不動了,那剛才是咋回事呀,打得那叫個凶,莫非打錯了?

謀財狼也用這個法子,在殺手叢中,向丁飄蓬快速靠攏。

丁飄蓬雜在殺手叢中,打得正興起,有點忘乎所以,竟沒察覺場中局勢在變呢。

人一旦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往往要出事。

所以,做人要低調,要清醒,若是勝利沖昏了頭腦,就會栽跟頭,栽得鼻青臉腫,算你走運,栽得不好,還會丟命呢,飄蓬兄。

待到丁飄蓬髮覺,瘸腿狼與謀財狼等人,已將他團團圍住,八名高手,站在八個方位,手持利刃,封住了所有的退路。

四周頓時一片沉寂,燈籠火把,在向此處移動,這兒越來越亮堂。

瘸腿狼手執彎刀,冷冷道:「折騰夠了沒,姓丁的。」

在他眼裏,此人就是飛天俠盜丁飄蓬。

瘸腿狼的三角眼,凝聚著幽幽的寒光,就像雪野里,一頭飢腸轆轆的餓狼,隨時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將丁飄蓬活吞下去。

至此,丁飄蓬才猛醒,吃了一驚,後悔剛才沒聽三哥的話,見好就收,即時撤離。

世上啥都有,就是沒賣後悔葯的。

丁飄蓬看看想想,忽然,仰天哈哈大笑,眾狼以為他嚇瘋了。

嚇瘋了的人,有各種各樣的表現,有些人笑,有些人哭,有些人大小便失禁,有些人跪地求饒,不一而足,啥都有。

丁飄蓬卻覺得這個八個圍着他的人,有點怪,在八人之外,是圍聚成烏泱泱一片的殺手,眾狼手執刀劍,怪目圓睜,眼裏燃燒着憤怒的火焰,那火焰不亞於剛才在哥島燃起的熊熊大火,那燃燒的目光,幾乎能把人烤糊啰。

我草,看啥看,老子丁飄蓬可不是嚇大的,啥風雨沒經過,啥陣勢沒見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今兒,估計沒法跑了,跑不了就拼,拼不贏,左不過一個「死」字。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老子光棍一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告訴你也不要緊,老子還真活膩了呢。

不過,要取老子性命,還真有點不易呢,不信,上來試試。

一念及此,丁飄蓬豪情如虹,捻個劍訣,長劍一振,向周遭劃一道劍弧,道:「上呀,誰打頭陣,老子奉陪到底。」

見眾狼沒反應,罵道:「瞅啥瞅,老子矇著臉,有意思么,有種的,快上,要沒事,老子走啦。」

瘸腿狼陰**:「姓丁的,你走得了么!」

丁飄蓬道:「難說,世上的事,沒個准。」

輪到瘸腿狼哈哈狂笑起來,心想,今兒個,姓丁的你壽數到啦,……

2019/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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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哥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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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 飛鏢狼叢驚炸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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