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大哥,媚姨奶奶不是一直想要個練家子的貼身侍婢嗎?你覺得……」

聶霖輕笑,「這樣性子的,你敢往媚姨奶奶房裏安置?」

媚姨奶奶乃是漕幫江蘇幫幫主聶四通的偏房,極為受寵,性子也是掐尖要強的,聶四通對她幾乎百依百順,在江蘇漕幫總壇里,便是幫主夫人及少幫主聶震也對這姨奶奶頗為忌憚,更何況這樣烈性的女子簡直是野馬一匹,放進了幫主的後院裏,萬一撒起野來……聶霖覺得那必是十分的熱鬧吧。

聶霖身為聶四通的義子……人家爹娘兒子外加小老婆打內戰,他這個外人實不必插手攪和,只要做個忠實的觀眾即可。

秦苒打完了錢泰,是出了一口惡氣,沿河岸將小舟上的吃食賣盡,又順手在河裏釣了兩尾魚,撐船到了家門口,將小舟系在河邊柳樹下,這才提着被草繩穿起來的兩尾魚往家走。

清江浦原隸屬淮安府轄下山陽縣,今上登基之後,全國州縣上報,後將清江浦劃到了淮安府轄下的清河縣,為此兩縣縣令沒少打眉眼官司。

本來,清江浦乃是南北漕運的重要樞紐,北方運河水量不足,今上一道聖旨下來,清江浦以北的運河只許漕運船隻通過,對於南來北往走水路的客商,只能說句對不住了,還是改走旱路吧!

於是原只是一個小小集鎮的清江浦,由於大量客商下船登岸,吃喝拉撒,相應的服務設施皆完善,帶動了此地的市場經濟,今上登基三十餘年,清江浦便日漸繁盛了起來,至今時今日,沿河居民已達萬數。

這樣繁盛的地方,每年所交賦稅也教人刮目相看,縣令大人何愁政績不顯,便是內里各鄉紳客商的孝敬,日子也過得滋潤。此一條足令每任山陽縣令惆悵不已,夜不能眠——那本來是自己手裏的銀子,怎麽就揣到了別人兜里呢?

而沿河人家也分三流九等,鄉紳富戶,來往客商名士……這些人的日子都過得恣意,又因着有錢或有勢,連帶着樓子裏許多色藝雙絕的姑娘們身上的首飾頭面都花色繁多,令人目不暇給。

不過這些過好日子的人里,並不包括秦苒。

秦苒的爹秦博原是漕幫幫眾,風裏來雨里去的掙命,哪知道在她七歲的時候,漕船運糧路過清江浦的時候出了事,被壓在清江浦的福興閘下,雙腿受傷再不能行,拿了漕幫補貼的一筆銀子便安家在此。

秦家房屋沿河只有一座小小院子,門前青石砌就台階,周圍鄰家光景皆差不多,不說捉襟見肘,寬裕的也極少,人員成分比較雜,可概括為「貧民窟」,有錢人家止步的地界。

秦苒上岸的時候,岸邊一溜提着洗衣棒洗衣的婦人高聲說笑。

鄰居家程嬸跟傅大娘恰在其中,秦苒打了聲招呼便往家門口而去,隱隱約約聽得大嗓門的金氏低低問道:「程嫂子,莫非你真想讓秦家這閨女做你家媳婦兒?」

金氏的大嗓門就算壓低了也能讓人在十步開外聽到。

穿越人士秦苒無語望天,她今年不過十五歲……放在二十一世紀還是未成年好嗎?

程嬸的兒子程松甯今年十八歲,整日閉門苦讀以期高中入仕,最讓程嬸引以為傲。

程嬸不知道答了句什麽,秦苒步子照常,停都不曾停一下,金氏的聲音緊接着又傳了來。

「程嫂子,就當是我多嘴,秦家家風不好,那閨女的娘……不是跟人跑了嗎?有這樣當娘的,閨女能好到哪裏去?再說將來甯哥兒高中了,要是讓人家知道他有個跟人私奔的岳母,這可怎生是好?」

秦苒只覺提在手裏的草繩重了起來,不過兩尾魚,竟然也不輕。

作為一個穿越人士,攤上個紅杏出牆的親娘的確是夠悲摧的,這也是為何自她年紀漸長後,上河裏街上去賣吃食,會被各類男子調戲的原因。

當娘的紅杏出牆,是個風流的,當閨女的能規矩到哪裏?

每每此時,秦苒都想悲憤質問:這副身子雖然是原裝貨,可是內里的芯子卻是進口貨,跟當娘的完全不在同一水準好不好?

想來這世上透過現象看本質的人極少,目前除了她親爹,大約只有程松甯還覺得她是個好姑娘吧。

她進家門的時候,院子裏一老一少正坐在樹下乘涼。今晨秦苒出門的時候,秦博還在床上呢,此刻能安然坐在院子裏,定然是程松甯的功勞。

「小苒你回來了?」

見到秦苒,少年從藤椅上起身便要伸手接過秦苒手裏的魚。

秦苒想到金氏那幾句意有所指的話,縮了縮手,將魚往自己身後藏了一下,面上笑容分外燦爛,「松甯哥哥,程嬸子說你在家用功,怎地你卻在我家偷懶?讓她知道會傷心的。」

錢泰要是見到她這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包準閃瞎了眼睛。

程松甯身形高瘦,五官柔和,因着自小與秦苒一起長大,相處起來格外熟稔,順手摸了下她的腦袋,露出個溫和的笑,「整日坐在房裏讀書,最後豈不成了個書呆?出來跟秦伯伯聊聊天,也鬆鬆腦子。」

「你腦子又不是花盆,還需要鬆土啊?」

秦博佯怒,瞪她一眼,「你這丫頭,說什麽呢?」

秦苒縮了縮腦袋,做個怕怕的表情,逕自往廚房去了。

天色不早,她還要生火煮飯、給秦博熬藥,喂院子裏那幾隻蘆花雞,打水洗衣,給秦博擦澡按摩腿……事情太多,哪有空跟程松甯耽擱。

程松甯憐惜的目光一直追隨着那道纖影進了廚房,不多會兒院子裏便升起嫋嫋炊煙,再過不久必定會飄出飯香味與藥味兒……這些年,已經成了秦家的常態。

是什麽時候,那小小的紮着辮子的小丫頭一夜之間長大,負擔起了這個家的重擔呢?

不多會兒,程嬸便來秦家叫程松甯回家吃飯,也不知道是不是金氏的那番話起了作用,往日特別親熱的程嬸今日頗有幾分冷淡。

程松甯尚不覺得,跟秦家父女道別之後便跟着程嬸回家吃飯去了。反倒是秦博,等秦苒將今日的菜,一盤炒青菜、一盤蔥花炒蛋、一條紅燒魚,外加一煲魚湯上了桌,父女倆開始一天的晚飯,他這才問秦苒。

「可是與你程嬸有了口角?」

程嬸自小看着秦苒長大,待她極好,秦苒對程嬸也很親熱,自她那不著調的親娘跟人私奔了以後,茶飯針線俱都是程嬸所教,奉她如母。偏今日程嬸來家面色不佳,秦苒也不甚熱情,秦博看在眼裏自然要過問。

秦苒給秦博夾了一筷子小蔥炒蛋,笑得眉眼全開,「爹你想太多了。」

秦博自腿傷之後,不出半月,妻子便卷了家中錢財跟着別的男人跑了,閨女雖然只有七歲,可是自那之後請醫煮飯,床前奉湯奉葯全靠這小閨女。而最令他這大男人感慨不已的是,這八年來無論何種情況,小閨女每日進出都奉送他一張笑臉,哪怕頭頂的天塌了,她那稚嫩的小肩膀也能扛起來似的,成熟得完全不似七歲的稚兒,竟似個成年男子一般。

起先三年,父女倆靠着漕幫發下來的撫恤銀子省吃儉用的過活,小閨女在院裏種菜養雞,拿着小桶來回從河裏提水澆菜,提着籃子挖野菜剁碎了餵雞,下了蛋便留一部分給他補身子,另一部分拿到街市上賣了補貼家用。

到後來,漕幫發的銀子用完之後,她便每日折騰些小吃食到街上去賣,日子一久竟然教她賣出了門道,漸漸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買了條小船,又學會了撐船,沿河去賣些小吃食,日子尚且過得去,父女倆總算不致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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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婚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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