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江寧雨未歇(五)

劉陽！方珏聽到蕭躍的彙報，他微微皺起眉頭，眼中的殺意頓時暗淡了許多，因為這個結果出乎方珏的預料。

「屬下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屬下確確實實親眼看見劉管家將憐兒的葯給換了，屬下覺得蹊蹺，便跟個上去，屬下還聽見劉管家卧房有哭泣聲傳出……唉……」

蕭躍也感到無比疑惑與震驚，憐兒可是劉陽的親生女兒，這虎毒不食子，劉陽怎麼能下得了手。

方珏也想不出劉陽為何會這般做，正當方珏想找劉陽問個明白時，卻被告知劉陽卻被方言叫了去。

不管什麼原因，方珏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憐兒，哪怕是劉陽。

方珏來到方言書房前，除了院外的守衛，書房門口卻沒有守衛，方珏明白自己的父親方言一定是有什麼大事商議，所以故意支開守衛，方珏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口聽着。

「老爺，府庫的銀兩最多還能維持一個月，錢府上繳的納銀昨日已經全部購置軍需。」

劉陽稟報著自己作為方府大管家的職責，他看着方言面色也有些為難。

方言沒有說話，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如今的江寧看似風平浪靜，但自從收留了很多城外的難民，江寧郡的財政有些吃不消，而且似乎還是一個無底洞一般。

「珏兒的想法是好，可實施起來卻有太大的困難，下去吧…」

方言只是嘆息的搖頭，他這些年積累的財富卻被方珏的一個計劃虧空十之八九。

就在方言疑惑劉陽為何不退下時，劉陽突然跪下，方言也是一陣疑惑不解。

「老爺，劉陽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老爺成全…」

方珏在門外也是豎着耳朵聽着，原來是劉陽想讓憐兒搬出方府，他也想請幾天假，美其名曰帶着憐兒去尋找神醫治病。

劉陽跟隨方言幾十年，劉陽說這話時，他就猜到了劉陽的意圖。

「你跟隨我多少年了？」

「回稟老爺，劉陽進方府從一名普通家丁算起，大概有二十九年了。」

「再過一個月，就整整三十年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如今珏兒都做父親了。想起當初我們也年少輕狂過，我還記得我每次惹出禍事，都是你替我扛着，最後你被我父親打得遍體鱗傷，我卻安然無事的做方家大公子…」

方言說着說着，眼裏滿是回憶帶給他的興奮，轉而又暗淡無光，時間給了他年少輕狂，卻也讓他留下一道道難以癒合的傷疤。

此刻的方言全然沒有上位者姿態，他與劉陽如同共同經歷過風雨的老友一般，一起回味着曾經的酸甜苦辣。歲月如梭，光陰似箭，那記憶深處卻又一道跳不過去的梗，讓方言的眼神頓時充滿惆悵。

當方言觸碰到那道梗時，方言終於停頓了下來，他不是記憶淡漠而想不起，而是在這二十多年裏，他無數次夢裏夢外都出現的場景，此刻卻要他以回憶的方式平淡的說出來，那是如何的撕扯心扉。

「老爺，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將少爺培養如此優秀，若是那人知曉想必也會欣慰…」

劉陽也是感慨的看着方言，他沒想到方言會記得與自己的點點滴滴，當方言觸及一件事情時，他也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

方珏在門外聽到如此之多關於方言的過去，他曾經從不過問自己父親年少的事，方言也不會主動向自己兒子提及當年如何年少輕狂。

不過當方言提及一個人時，話語突然戛然而止，方珏卻能感覺到，這個人對於自己父親來說是一位非常沉重，複雜得難以啟齒的痛。

是自己母親嗎？方珏有些好奇，卻又不能闖入質問自己父親。

很小的時候方珏就知道自己沒有母親，雖然後來方言又給方珏找了好幾位後娘，可終究填補不了親生母親的位置。

方珏曾好奇的問過自己母親，可方言總是委婉的敷衍過去。方珏也只能不了了之。直到方珏漸漸長大懂事，他又突然想起這檔子事，可面對方言的回應，方珏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因為方言直接閉口不言，轉而有些生氣的離開。方珏看着自己父親有些神傷的背景，他似乎猜到了一些東西，或許是母親已經死了，才會讓自己父親如此傷神。

就當方珏在此事情恍惚時，屋裏突然傳來一陣不愉快的聲音。

「你把我方言比作什麼人，如此荒唐，此事休要再提。」

方言有些怒意的說話，讓劉陽有些惶恐不安，但他還是繼續說道。

「老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劉陽有怎能做忘恩負義之人，劉陽豈能讓一個小女子拖累整個方府。」

劉陽神情堅決，奪眶而出的淚水卻掩飾不住他也有一顆慈愛之心。他要為方府捨棄自己的女兒，這是他多少徹夜難眠而做的決定。

「憐兒聰明伶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雖不幸遭奸人損害，以至於昏迷不醒，但我方府絕不會置之不理，更何況他是你的女兒。我知你對我的忠心，這就足夠了。我知你不想拖累方府，但若是憐兒離開方府，豈不是死路一條。我方府不怕拖累，大不了其餘用度省一些即可。」

方言走過去扶起劉陽，劉陽老淚縱橫的看着方言那和善的目光，跟隨方言三十年，方言從少年到如今的一方太守，他太了解方言了，見過方言的柔情，也見過方言不得已的狠辣，至少在這件事上，方言是真心對待自己與憐兒。

房門突然被推開，方珏神情平和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走了進來，這些日子的經歷與磨鍊，讓方珏成熟穩重了起來。

「劉伯也在。」

方珏客氣的向劉陽行禮，這讓劉陽有些受之不起，怎奈老臉還掛着淚痕，此刻不知是該擦去淚水呢，還是該上前見禮，搞得劉陽有些尷尬。

「珏兒，你來了。」

方言看着方珏進來，心裏也有些尷尬，剛才自己與劉陽說的荒唐往事恐怕已經被方珏聽去了。方言總以一位天下好父親的形象教導方珏，時常批判方珏的荒唐，此刻卻是不打自招，其實自己年輕時比之自己兒子也好不了多少。

方珏沒有戳穿劉陽為了報答方府的恩情而拋棄女兒的行為，也沒有追問方言關於心中疑惑的一些問題。

方珏開始描述自己對如何建立一個更加美好的江寧郡之藍圖，他的一些見解聽得一旁的劉陽不禁頭冒虛汗，在他心裏覺得，方珏的辦法不管可不可行，那都是需要銀子才能解決的。這方府雖然掌握整個江寧郡財政大權，可他劉陽豈能不知如今的方府已經沒有多餘的銀錢可供方珏揮霍了。

方言聽得卻是認真，眉頭隨着方珏一個又一個新奇的想法而不斷抖動，臉色卻不斷露出喜色，不管方珏的想法最後能不能成功，至少他看到自己的兒子如此睿智聰慧，作為一位父親，他深感驕傲。

「少，少爺，這需要花多少銀子？」

待方珏闡述完，劉陽還是忍不住說出來自己忐忑已久的擔憂。

方言的臉色也從欣喜變回略帶憂愁的疑惑，劉陽的問題，也正是他方言想知道的。

「孩兒已粗略算過，估計需要幾千萬兩以上…」

還沒等方珏繼續說完，方言已經被方珏的一串數字給驚嚇住了，即便他是一方太守，見過的銀兩何其之多，不過在聽到方珏這一句話，他還是條件反射般的咳嗽起來，內心如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砸中。更何況方珏後面還加了以上兩字。

一旁的劉陽早已經目瞪口呆，顫抖的嘴唇微微張著，根本發不出一個字。

「不過錢的事，孩兒已經想好了解決辦法，父親大可放心。」

方珏這話如同定心丸一般，方言才稍稍平靜了下來，只不過依然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兒子，他不知道這麼多錢如何能解決，至少方府自然是拿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