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 夜泣

沒有生命的石獸，變成了有生命的祖獸，金祖和慈烏熙完全不能理解，在他們的仙道認識當中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過少者的無上大法，牛小強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舊時時回憶起那一幕——多麼可怕的創造，無生命的木料竟可以憑空變成生命體——世界因此而變得不真實。

黑夜、戈壁、獨屋、孤燈。

一個人、一把刀、幾塊木頭。

彼時，木頭雕刻成的穆仙子不知為什麼就活了，她走出大門消失在黑夜之中。她去哪裏了呢？似乎是從那之後穆仙子就進步神速，她和凌青青、洛琦一道竟然在短短的兩百多年時間就隔絕了聖地。這個隔絕聖地的穆仙子是木偶化生的還是以前的那一位穆仙子？還是兩者合二為一了？又或者說木偶化生的穆仙子和早就真正存在的穆仙子有所關聯……

牛小強心中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這些疑問每一個都是大問題，目前無法解答，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解答。

在石獸『化生』的剎那，寂滅的氣息就瀰漫開來，最早的一批生命體終於從時間長河中走了出來。三人不敢大意，人影閃爍時他們離祖獸就已經有千丈之距了。

然而祖獸並沒有追擊過來，它轉了一個圈就立在原地了。

良久，它沒有任何反應，寂滅的氣息也早就消失了。

「怎麼了？」金祖問道。

金祖剛說完，祖獸就全身裂開，散成一灘鋪在地上。

「咦……」三人迅速靠近。

「怪了，怎麼又變回石頭了。」

「果然變回了石頭！」三人每人拿着一些碎片。那一刻，祖獸僅僅是轉了一圈，然後就變回了石獸，接着便裂開了。

「真是奇也怪哉……」金祖有些不自信起來。他原本是仙道老資歷，剛剛被牛小強這個晚晚輩兇狠地辱罵，本就怒火內蘊。現在又絲毫不能理解這看到的一幕，他內心都變得消極起來，有些悵然若失。

「牛道友，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慈烏熙問道。

「你們知道靈仙的化物么？」

「當然知道，這是靈仙獨有的手段。我們的神通術法是擬物，靈仙的神通術法是化物。據說，靈仙超越掌天三境之後就能在天地間踏出『跡』……」

「踏出了『跡』，又將如何？」牛小強認真地聽着，他想起了道觀之中的無痕。

一株樹、一座觀、一盞燈、一個分身，撐了三十萬年也沒有在天地間刻下『痕迹』。倘若說傳承也是痕迹，那麼他臨死時傳給黃正的月影杯裏面肯定有着某種傳承。但是，黃正卻死於藥王島，月影杯下落不明。這樣一來無痕的傳承將在時間尺度內徹底葬送，那麼他最終沒能在天地間刻下痕迹。

「踏出跡就意味着得到了天地的認可，神通之中可以直接調用天地間的力量，也就是道的力量。那樣的力量據說可以摘星拿月，遠比我們的擬物神通要強大得多。屆時，靈仙的化物神通配合天地間的真正力量，那個世界將是完全屬於他們的。幸好……這個世界不可能超越掌天境，也就沒有他們發揮的餘地。」

牛小強點頭，跟着道：「我也聽過一個與道相合的世界，在那裏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神通，可以在天地間留下自己的足跡。」

「是的，那是商弦世界，一個與道相合的世界。」

「有什麼辦法進去呢？」牛小強此時的姿態略低，他想從金祖口中知道更多，畢竟他是仙道活化石，知道的非常之多。

「除了飛升，別無他法。」

「也就是說一定進破入掌天境，是嗎。」

「是的，要真真正正破入掌天境才可以飛升。」

「沒有飛升之劫么？」

「沒有。」

「那豈非有些簡單？只要破入掌天境，人人都可以飛升了。」

「小友你有所不知，破入掌天境有天地人三劫。人劫對應通天境、地劫對應飛天境、天劫對應掌天境！」

牛小強點頭，「一次把三大境界的劫都放出來了，想必是兇險無比。」

「當然兇險，極為兇險。如果你的修為夠了而戰力不行的話，估計第一道人劫就挺不住。想要徹底破入掌天境，戰力至少要達到無敵級才可以。」

難度之大，牛小強可以想像得到。四塊超級大陸，傳聞也只有封神大陸的主人奚大寶進入了掌天境，或者說快進入掌天境了。但是僅僅境界到了還不夠，戰力還要達到無敵級才行。

「無敵級、傳說級、主宰級，不知道我的戰力在化龍境是否達到了無敵級別。」

「小友謙虛了，何止無敵級。你擁有碳化神通，可以直面飛天境，是境界內的最高戰力上限，最少也是神級戰力了。」

「神級？比主宰級還高么？」

金祖望着牛小強，仔細看去卻有些陌生，搖頭道：「神級戰力是介於傳說級和主宰級之間的戰力。恐怕最近幾個紀元，在化龍境都沒有出現過你這樣的修士了。」

「過獎了。」牛小強並沒有驕傲之意，但是內心深處卻有一種『飽滿』的感覺，這種飽滿的感覺使他忍不住心生愉悅。金祖何許人物？他是飛天境是歲祀，是仙道活化石，能得到他的讚美不得不說是極為難得的。金祖自己本身就是仙道天驕，視天下修士如無物，連仙瞳大陸的主人布澣都遜色於他。或許……這一輩子牛小強是第他第一個開口誇讚的外人。

「你們見過修士破入掌天境嗎？」牛小強突然好奇起來，他想要知道中宮黃麟主宿是否有人飛升。

「傳聞奚大寶多年前就過了人劫和地劫，天劫好像也快結束了。如果他不死，將真正破入掌天境。」

「哦……這三劫不是一次性的么？」

「不是那樣的，小友可能以為劫就是天降雷霆之類的吧。不是那樣的，人劫的確是天降雷霆，需要依靠修士的絕對戰力才能過這一劫。但到了地劫就是神識對抗了，而最後的天劫卻是對於仙道的理解。如果不理解，修士的雙海會莫名其妙地乾涸，只留下僵硬的屍身。」

「對於仙道的理解？可以再準確描述一下嗎？」

金祖搖頭道：「我哪裏會知道呢？我人劫都沒有開始呢。」

「除了奚大寶，這一個紀元還有掌天境修士嗎？」

「這一個紀元有多人做過嘗試，包括我慈烏氏的先祖，但是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都失敗了？」

「都失敗了！身死道消，只余冰冷的屍體。他們都扛過了人劫和地劫，像他們這樣偉大的修士，戰力肯定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無一例外，都倒在了天劫之下！」

「一個紀元都沒有人成功，那就意味着宮弦世界和商弦世界徹底隔絕了。不過……我聽說封神大陸百萬年之前有一個奚姓修士成功了，不是么。」

「是，正是奚大寶的先祖，也只有他一人成功了。」

「百萬年才這一個人？掌天境真就這麼難么？」

金祖笑道：「我看你化龍境修為早就大圓滿了，應該嘗試過破入通天境吧？其中的難度你肯定有所體會，破入掌天境的難度還要十倍、百倍於此。」

牛小強點點頭，「也罷，這些問題還太過遙遠，我就先替你把第四部分身找出來。」

盼望已久，金祖激動。

慈烏熙卻攔住牛小強，指著前面破碎的石獸道：「牛道友，這個你還沒有說完呢。」

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石獸，牛小強突然靈光一現，問道：「你們有沒有辦法復原它？」

金祖搖了搖頭，牛小強自己也覺得不可能。裂開的白玉石有的固然很大，但是也有很多粉末狀的，根本就不可能拼接起來。因為一堆堆的粉末比修士們的神識還要細還要多，而把它們拼接起來又必須靠神識的精細操作。這是一個不可勝任也不可完成的任務。

「靈仙的最強神通就是『化物』，這種化物不同於用神通術法的幻化，而是由神識所化。由神通術法幻化而出的，那叫『擬物』，你我的神通術都是擬物。因而神通也無法汲取天地間真正的力量，而是藉由模擬來得到被模擬之物的部分力量。化物之上就是造物了，我曾親眼見過韓清夫施展造物之術。」

「韓清夫是誰？」

「英靈。」

「又是英靈？」金祖當然不會忘記，長生火出世的時候，慈烏夢撕裂虛空奪取的時候被人一刀斬斷手臂。他親自探查慈烏夢的傷口，可以推出那樣的一刀是多麼地輝煌，當今世上沒有任何修士可以做到，包括奚大寶。後來……得知出手的就是英靈。

「對於造物我不知道太多，推測應該是抽取天地間本來存在的物質，把它重新組合成新的物體，這個物體應該是沒有生命的。」

「但是，剛才這頭石獸卻是活着的。」

「對，我認為這就是還要在造物之上的真正的創造之術了，可以創造有生命的物體。」

「不，我不相信！」金祖失聲，他明顯失態了。

牛小強笑了，指著慈烏熙道：「她既然可以從夢中取物，你就應該接受我所說的。」

「不，我不信。生命是天地演變出來的，怎麼可能由修士創造出來。這不合邏輯也不合天道，我不會相信。」

「老祖，相信不相信不要言之過早，先聽牛道友說完。」

金祖胸口起伏不定，這世界真的變得恍惚起來，像是水中的大月、迷霧中的巨獸。

「這頭石獸便是無上創造之術的成果。可惜……創造它的人終究是力有不逮。經過了這多年，直到遇見了我們，它才化生而出，但也僅僅是短暫存世。」

牛小強想起祖獸轉了一圈時的情景，它分明是在窺探這個世界，不過它可以領略的非常有限——一些樹木、山石，還完全不曾體驗世間的無限風光。

它來不及明白生命的意義，生命便終結了。

終究是，石匠和少者差得太遠太遠，石匠還遠遠不能賦予祖獸仙道神通。作為最初的生命體，祖獸可是有着極為強大仙道神通的生靈，它們還在神話之前，是一種後來者難以理解的層次。然而這一頭祖獸僅僅是形一樣，其內在的種種能力並沒有被創造出來。因而它並不具備仙道神通，或者僅僅是殘留了一些仙道神通，比如說剛化生而出時的『漂浮術』。

由此可知，創造祖獸這樣的生靈，其難度之大是無法想像的。或許……在某個世界有人可以和石匠一樣創造出這樣一種具備外在之形的祖獸，可是想要創造出有着完全仙道神通，和真正祖獸從形到神都完全沒有區別的生命體恐怕是痴心妄想。

創造生命體，溯及太深太廣。

慈烏熙喃喃，「創造之術，無生命的創造，有生命的創造……原來比我的夢還要神奇……」

「可惜啊，不過是剎那芳華。」牛小強強行把石獸聚攏起來，終究是不成形狀，「壓制仙跡的石獸已去，我現在就取出寶景。」

「嗚嗚嗚……」風聲漸起，鬼聲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