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 嬰河

此時接近黎明，剛起的夜風又被消失的黑夜帶走。山谷中也沒有任何蟲鳴鳥叫聲，只剩下鬼哭聲越來越滲人。

「不對勁，這不是之前的聲音！」金祖洞察了異樣，這分明不是石獸出土前的鬼哭聲，那是哀怨並沒有這麼凄厲。

「不對勁就對了，血海屍山的第四部分身就藏在鬼哭聲中。」牛小強走向慈烏熙，輕輕拉起她的手。

金祖怒喝道：「你想做什麼！」

慈烏熙沒有拒絕，隨着牛小強一道飄起，兩人像是地上的落葉被細小的氣流捲起來一樣，劃過一道道詭異的弧線。慈烏熙緊緊跟隨，始終不離牛小強的手。

一開始看起來有些彆扭，他們的節奏並不一致，沒有完全合拍。原因在於兩人行進的方向始終有些細微的差別，速度也並不一樣。特別是牛小強突然轉變方向和改變速度的時候，很明顯慈烏熙就跟不上節奏。有時候是角度差那麼一兩度，有時候是速度快慢有別。有幾次在急停加速時差點就脫手了，若非牛小強拉着她的手，兩人肯定分離。在牛小強拉扯中，慈烏熙勉強跟得他的行進軌跡。

「原來如此！」金祖這才明白，兩人分明是在探索仙跡。牛小強果然不負前言，他正在傾盡全力教導慈烏熙刻畫仙跡的本領。

像是落葉東飄西盪，剛剛還是向上飛去，突然間又劃過一個銳利的角度，急速墜地。不等完全落地，又以一個直線向前滑行，速度之快還要快過聲音的傳播速度。每逢此時音爆乍響，緊接着又被兩人的力量壓制，只剩下一個悶響。不那麼清脆的音爆聲一個接一個響起來，這是兩人一會快一會慢的速度變化造成的。音爆起時會產生一片薄薄的雲霧，有點像是沒有莖柄的蘑菇。一片片薄薄的雲霧突然產生，又和引爆一起轉瞬即逝。

兩人在異聲和雲霧中穿行。

牛小強玉身無暇，慈烏熙氣質空靈。這樣的場景顯得有些浪漫，應是仙道中不可多得的妙景。

然而此時的兩人都沒有閒情逸緻，慈烏熙注意到牛小強的速度以及方位的變換和耳中聽見的鬼哭聲有着絕對緊密的聯繫，她立即分出一部分精力仔細聽取鬼哭聲。

鬼哭聲總體是凄厲的，但是也有大有小，有飄渺有清晰，有爆裂有嫻靜……想要追蹤每一道聲音，難度極大。慈烏熙一心三用，全部精力都用將出來。她學得非常之快，最後對於方向和速度的把控完全做到了和牛小強一致。

兩人恰似一人，翩然鬼谷中。鬼哭不絕，但在慈烏熙聽來卻像是天籟。

兩人如風略掠過一株古樹，激起草葉紛飛，兩人頓駐在草木的清香之中，停留在金祖面前。

牛小強放開慈烏熙的手，問道：「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寶景果然就藏在鬼哭聲中。」慈烏熙黑髮垂過雙眸，顯得有些凌亂。

金祖更是激動，問道：「寶貝，你明白了多少？可千萬不要不懂裝懂！有精通仙跡的天下第一大師牛小強道友在，你儘管問，他答應了全心全意教你的。」

「鬼哭聲有邊界！原本在自然衰減的狀態下它可以傳播很遠，可有時候它會突然消失。這不合常理，想必消失處就是仙跡了……」

「果然是天生的良材美質！」牛小強心中稱讚。他還沒有教呢，只是拉着她在鬼哭聲中轉了幾轉，她就能領會自己的意圖以及用這種方式得到的奧秘。

慈烏熙再次追逐鬼哭聲，她開始刻畫仙跡了。她強大的神識內斂，又緩緩探將出去，在虛空刻下印記，斑斑點點猶如發光的針尖。

金祖頗為激動，他自豪不已，內心歡呼道：「等熙兒真正學到手了，我再找個機會徹底滅殺此人，這樣就完美了。不過……想要殺他如果沒有熙兒的配合，我一個人恐怕還難以做到。但是熙兒會對教自己這樣本領的人反戈一擊么？以她的性格恐怕不能。不過也沒關係，屆時我再聯合布氏，不愁殺不死他。一切的厄難皆因牛小強而起，牛小強不死我怎麼對得起他們……」金祖又想起了死去的銀祖、慈烏洪、慈烏夢、慈烏堅、慈烏護，曾經的聖地多麼輝煌燦爛。

金祖這次學乖了，自己的神韻氣息沒有絲毫外泄，因而牛小強沒有察覺。牛小強哪裏料得到，這位看似激動的老者，肚子裏面可是一肚子壞水。竟無時不刻不在算計着他，恐怕血海屍山出世時他是第一個被拿來祭景的……

起先還是斑斑點點，如流螢零星點綴。後來點點相連，連成一條條光線，光線顫動又形成光帶，黑暗頓時變得流光溢彩……三人置身其中，像是置身琉璃仙宮之中。

黎明已至，谷中依舊黑暗，但是陽氣已盛，人們感知這就是白天了。此時，鬼哭聲已經完全聽不見了，慈烏熙這才罷手，強大的神識如觸角一樣快速收回。

她仙衣不染塵埃，卻被汗水浸透。漂浮在虛空之中，任由汗水滴落。

這時候，一點點、一段段、一塊塊的神識印記還停駐在虛空之中，像是從虛空之中鑄造出來的一樣不動分毫。它們間或閃爍著，寶景的邊緣已經出現了。

金祖驚訝地張大嘴巴，慈烏熙擠了擠發梢的汗水，整個人顯得越發清瘦了。很顯然，第一次刻畫仙跡耗費太大，強如她也無法承受。有些虛弱的她緩緩睜開雙眼，看向牛小強道：「謝謝。」

牛小強笑道：「你學得真快，出乎我的意料。」

牛小強說着這些，心思卻飛向了更深處。

三仙母終究是有些氣運加身，她們走在了時間前面，也走在了慈烏熙的前面。倘若慈烏熙成長起來后她們才揮動反抗的大旗，即便是她們征服了108州，甚至是征服了無敵者慈烏洪、金銀二祖，而只要聖地長公主慈烏熙在，那麼慈烏熙這一關她們就絕對過不了。

對於仙道領域中的一切，慈烏熙將達到金祖完全難以企及的高度。

幸好，三仙母走在了時間前面。

三仙母現在得到了信仰之力，甚至可以做到藉由天霜衣顯聖。這無疑已經完全而徹底地掌控了信仰之力了，假以時日即便是世間真的出現了掌天境，她們也可以揮手殲之。

然而，她們不能無敵。進入掌天境之後的慈烏熙將會是可以匹敵她們的人，如果慈烏熙還能得到寶景血海屍山相助的話。

沒有人可以高高在上，幫助慈烏熙制衡三仙母，將是牛小強不得不做的事。並非牛小強有多大的胸懷，而是如果現實中的修仙世界和他心中的修仙世界不符合，他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這樣的修仙世界也會眼中影響到他的修鍊，他會嘗試着改變。但是有些事情他也做不到，他只能遵循自己的認知幫助他認為有機會可以做到的人。他將無怨無悔，這也是他的自我成全。

仙道諸事，當然是算計不到的，變數太多，因此種子不能只留下一粒。慈烏熙之外，吳三當然也算是種子。符隊已經發掘出了仙道史中消失的力量，仙道史中消失的力量已經出現了，或許有發芽壯大的一天。

可以抗衡三仙母的不僅僅只有一人一股力量，而是有多人和多股力量，這樣的世界才是健康的，也才是穩定的，當然會輝煌燦爛。

這些都是牛小強的個人理解，但是牛小強也會經過多種途徑進行驗證。對於修仙世界的理解，牛小強已經非常接近『道』了，世上已無人能及。

遵循『道』，才能理解這個修仙的世界。

「請牛道友幫我看看，是否有錯誤的地方？」

「現在還不能說，仙跡並非獨立的，它是一個整體。等你全部刻畫出來了之後，自然知道是否有錯。如果有錯誤，寶景就不會出現，如果絲毫無錯，那麼第四部分身一定隨之而現。」

「嗯。」

一個月後，慈烏熙終於把仙跡刻畫完畢。

「真漂亮，熙兒好樣的。」金祖激動。這個流光溢彩的神識印記覆蓋住了整個山谷，可想而知其中的工作量有多大。第四部分寶景的輪廓已經完全出來了，他就是這個山谷的模樣。

「連。」這是慈烏熙這一個月來的首次開口。果然，神識印記完全連接在一起了，沒有任何斷開的地方。

金祖激動狂熱，牛小強也有些期待，第四部分身即將出現嗎？三人等了很久，也沒有出現璀璨神光，意味着神識印記並沒有和仙跡完全重疊。

金祖失落，慈烏熙並沒有沮喪，她又再次全神貫注檢查起來。牛小強也輕聲指導，慈烏熙並沒有徹底推翻以前的神識印記，此次此刻她在之前的基礎之上縫縫補補。有時候動作很快，有時候卻遲遲沒有動作……就這樣，又過去了三個月，但慈烏熙沒有絲毫疲態。

金祖坐在視野開闊的大石頭之上，心中一直念叨：「寶貝，加油。」

牛小強已是葬體形態，在深夜鬼哭的時候他竟然有所感。所感來由不明，也不知道是什麼引起了共鳴。

「連。」慈烏熙徹底完成了修改，已經發現不了問題了。

金祖急忙飛身靠近，他剛一臨近，璀璨的神光就徹底流動在神識印記刻成的圖案之中。牛小強拍手大笑，「成了。」

「哈哈，成了。我家寶貝真厲害，真成了。」

三人進行空間跳躍，躍出山谷。

此時是夜深人靜的時刻，鬼哭聲達到了頂峰，隨之一座全新的山谷從地上升騰了起來。它緩慢浮起來，最終與神識印記完全重疊。完全重疊之後，意味着第四部分身正式出世。

等這一天很久了，金祖激動地想大叫。寶景發出特有的霞光，他趕緊祭出一滴鮮血。鮮血迫不及待衝進霞光之中，像是一條剝了皮的血蛇在不斷扭動着。最後血蛇炸裂而開化作千絲萬縷，與那霞光融為一體。

「來來來……」金祖眼中有了光彩，他恢復來他原本該有的模樣。認真完成，山谷迅速縮小，最後飛入金祖的掌中。

金祖愛不釋手，裏面依舊不斷傳出鬼哭的聲音，音雖小卻聲聲泣血。

「這就是血海屍山的第四部分身——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