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談話

六十章 談話

永安二年四月二十八日,夜,北莽使臣大帳

…………

「想不到微大人還會說北莽話,這可真是博學多才了!」

「我大夏自立國百年來,總是與北莽干戈摩擦不斷,我年少時輕狂,總想着有一日投筆從戎了,披掛上陣時聽人家罵陣,總不能一個字聽不懂吧,那樣可如何能罵回去?於是立志學過一段時間,可惜沒有堅持下來,到如今也不過是略懂些皮毛罷了。」

「懂些皮毛也十分厲害了,北莽話與我們大夏語言語音語調完全不一樣,我自詡學富五車,可是連皮毛也沒摸到呢!」

「是了,是了,微大人這六部事務精通還不夠,還要與鴻臚寺搶活計,這是虧得微大人沒有對我們御史台監察院感興趣呢!」

人在異國他鄉,最容易報團取暖,此次出使北莽的百來號人一下就相熟了,而為首的三位大人朝夕相處,自然也就親近了。

因為是初至北莽,如今還並沒有開始談什麼,北莽的大君只招待了他們一頓晚宴,便安排他們到各自的帳中歇息去了。可長夜漫漫,無聊至極的三位大人不約而同地便都聚到微子啟的帳中。

茶三酒四,曾有人在書里說:「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他們三人正好可得茶的其中千百滋味,可惜,三人之中,一則有陸羽這般不懂茶的粗人,而二則是北莽沒有什麼好茶。故而,他們三位別管在大夏朝中怎樣尊貴顯赫,現如今都只有入鄉隨俗地捧著一碗不合口的奶酒茶暖手潤腸,外加說說有的沒的話打發打發時間。

本來副使大人之一的褚良山還想抓緊時間,再多備幾個談判方案以防萬一的。可陸羽說他們如今在人家的勢力範圍之內,該小心隔牆有耳,至於方案,就用來的路上已經想好的那幾個就行了,具體的,還得就事論事,隨機應變。

微子啟和褚良山都覺得他說的有理,遂不再說公事,只談家常逸事,然後不知怎麼彎彎繞繞就說到了微子啟今日在晚宴上用北莽話與北莽大君的一番交談去了。如今微子啟明擺着簡在帝心,前途無量,都是官場中人,自然知道多栽花少栽刺的,於是談話最後就變成了對微子啟半場面半真心的一頓誇。場面氣氛倒是也夠融洽熱烈。

懷仁殿,夜

「叩叩叩。」

桌案被敲了三記,未遲剛從那一堆奏摺章程中抬起頭來,面前就多了一碗黑漆漆,熱騰騰且苦味瀰漫的葯。未遲輕輕皺了皺眉,端起來,仰頭一氣灌下去。

「最近府中情況如何了?」

「不怎麼好,但也算不上壞,還在掌握之中。」

回話的人是和晏,自自己登基后,未遲就把人召了回來。一是,近些年來未遲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用和晏的話來說就是:

「若說當時的昭武陛下那一兩種毒一擊必殺了,那君上您便是積年的傷病毒痛將內里磨了個千瘡百孔,不堪一擊。」

二是,無論是在宮裏還是百淵府中和晏都是未遲最信任的一個人。因為無論是宮裏還是百淵府,她入主其間,主要還是將之前別人的人收歸己用,只有和晏是她十四歲時成為百淵府凰將時收下的第一個隨從。

那時的未遲雖被捧上了百淵府第二第三的位置,但其實還只是孤家寡人。那天她除了領任務外第一次被允許外出,故而漫天的瓢潑大雨也沒有擋住她出去。然後,她在大雨中遇到了像個小乞兒般狼狽不堪的和晏。

…………

「你願不願意跟着我?」

「你能給我什麼?」

「我不知道,但你會活下去。」

「你要我做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今天剛好可以有一個隨從。」

「……」

「我還可以給你半盞茶的時間考慮。」

未遲舉著傘說。

「……我是個瞎子,什麼都做不了的。」

「嗯,所以呢?」

「你要我去能做什麼?」

「這是我要考慮的事情。半盞茶了,你和不和我走?『」

「走。」

…………

「主要是近來您大規模的為「私事」調動了各宮的人去北莽,加上受上一輩守舊派長老們的鼓動,各宮裏怨氣頗大。」

和晏微笑着卻露出一點冷然的意思來,他說:

「畢竟權勢財帛動人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

未遲先是嘲諷了一句,而後對和晏說:

「算了,你近日就辛苦些,且看着辦吧。實在有不聽話的料理了也就料理了,總之讓他們知道,若不是我掌百淵府,我便讓世上再無百淵府。任百淵府再怎麼傳承數百年又如何?」

「是。」

「去北莽的那批人挑出來了么?」

「已挑好了,一共五十人,都是百淵府里厲害的好手,另有一百二十個只接過一兩次任務的新手,今晚便可出發。」

「一百七十個,也不知道能活幾個。」

「玉不琢不成器,這都沒什麼。但……您既已派人去北莽和談,又為何派這麼多人去刺殺北莽勛貴大將?」

「北莽韃子胃口大,我們開出的好處無非是開放通商,這對於北莽那些韃子來說是遠遠不夠的,而他們新上任的這個大君又是一個謹慎多疑且有些優柔寡斷的人,我們總得做些什麼幫他做做決定。」

「再者說,」

未遲頓了一頓,輕輕叩了叩桌案,然後繼續說:

「若實在這個大君太過強硬,那麼到時人死多了,人心惶惶,他還與我們僵持不下,那麼到時北莽朝局必然動蕩,再者他本來也是新君,地位不穩的,我們換一個大君,一切自然就好說了。」

「看來君上為此也真是機關算盡了。」

「在其位,謀其政。」

「值得嗎?您如今這樣?」

聽到未遲又提筆,拿起一本新的奏摺的響動,和晏忽然對她開口問。

「……」

未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認真說:

「我不知道。」

「那麼,我知道了。」

和晏收拾好葯碗,對着未遲行了一禮道,可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出門去了。

在他身後,未遲停了筆,默默看向窗外深沉不見星月的夜色,過了好一陣子,她終於輕輕笑了一下開口:

「就當我這輩子賭輸了吧。」

————————

微子啟他們與北莽和談之事果然不怎麼順利。

因為元興年間,靈獻帝重文輕武,他們與北莽也交過幾次戰,勝負對半摻,最近的那次雖說是算大夏勝了,可大夏其實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只能算慘勝。故而北莽似乎硬氣得很。開口就是要划拒北城等三四座城池,又說他們北莽缺糧缺錢,想要大夏給他們錢糧。

「我們才是戰勝國!他們哪裏來的底氣和臉面說這些?!!」

褚良山身為御史大夫,本就是一個中正剛直的人,見着這樣的場面,也是氣得厲害,第一次談判結束后,一回營帳就氣的想摔東西。

陸羽和北莽韃子打的交道多,深知他們的脾性,顧而雖然年輕,但還沉得住氣,可除了能拍拍褚大人的肩外也不知道能說出什麼寬慰話來。

微子啟則坐在一邊,不聲不響地開始喝茶吃東西。咬下一口羊肉,見自己的兩位副使齊齊盯着自己,一副「你怎麼還吃的下」的樣子,微子啟就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暫時停了手裏切肉的刀,說:

「你們也趕緊吃吧。這和談還有得時候談呢!不吃飽喝足,養好精神,怎麼有力氣與那些北莽韃子爭?再者說,他們年年去邊境搶我們大夏的,難不成我們還用給他們省着什麼嗎?」

「微大人說的有道理。」

陸羽,褚良山兩人雖然生氣,但好歹還沒有失去理智,聞言罷,就都壓下火氣,開始埋頭苦吃起來。尤其是褚良山,那切筋咬肉的架勢讓人覺得他簡直是在生啖人家北莽大君的血肉。

咬牙切齒,苦大仇深,面目猙獰,氣勢非常。

養精蓄銳的一夜過去了,第二日便又是一場「苦戰」。

北莽那邊是咬死了要拒北城和錢糧,說是若沒有這些養不活冬天草原上的牧民,到時候有牧民不聽號令,為求活命擾了邊,便是他們也管不了的。

而大夏這邊,微子啟等人則堅持寸土不讓,半文不出。

「……大夏太祖曾有言曰,「朕劍鋒所指之處,即是國疆」如今我等雖不才,但也知道忠孝節義,國之榮辱,斷斷不敢割祖宗之地,並賠款,以求一時之和。」

「……大君,恕我直言,大夏與北莽百年來多有徵戰,然未嘗大敗,如今和談,不過是為了兩國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不必妻離子散,但若這要叫我大夏百姓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為代價,那麼我大夏將士便是拚死,也當一戰!!!」

「……眾所周知,北莽百年來常擾我大夏邊境,北地之民深受其苦,若是割地,則恐我大夏與大君之北莽皆不得安寧,望大君三思而後行吶……」

…………

經過上一輪的談判,大夏的三位使者大人都慢慢適應了節奏,情緒激烈下,三人的口舌愈發伶俐好用。按褚大人的話來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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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空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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