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可以再叫一聲阿離嗎

第五十九章 可以再叫一聲阿離嗎

永和宮。

太后坐在主位上,淺淺地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看向側邊上坐着的人。

「那日的事,哀家都已經聽說了,你呀,也是太過衝動了些。」

明歆坐在下方,神色有些萎靡,面色蒼白,前後不過數日,看着竟清瘦了不少。

她看着太后,滿目哀怨,頗是委屈,「太後娘娘,明歆……只是有些氣不過!」

太后慈祥地笑了笑,「哎呀~你和玉兒之間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玉兒當初也是好意,誰會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呢?」

「再說,此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也未進宮來說你的不是,還不就是念著當初的情誼?」

明歆低下頭,皺起眉頭,眼眸中升起些許霧氣,「這些道理,明歆都明白,可……可您分明是知道明歆的心思的……」

太后嘆了口氣,「哀家知道,你打小就喜歡跟在他後面,哀家能不知道嗎?可是感情這種事,一廂情願,最後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哀家也算是從小就看着你長大,玉兒雖有好些年未見了,但哀家這心裏呀,終歸還是惦記着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着實不願你們兩個因為這些事鬧不和。」

明歆聽着,眼眶微紅,似乎是在壓抑著情緒,「明歆知您心善,可是……太後娘娘,明歆如今這樣,也與她脫不了干係,現在只要一出門,就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我長這麼大,何時受過這般委屈……」

太后和藹地一笑,「哀家知道你委屈,但你也知道,此事定然是有人在後面設計陷害,未查清之前,也不可妄下結論,這些事,你且放心,哀家會先儘力壓下。」

「說起來,寧兒也是有些責任的,你若是不願嫁與他,便罷了,日後,哀家會給你親自指派一門好婚事。」

明歆聽太后如此說,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應下,可心裏卻仍是憋屈得很。

此時,門外走進一名宮女。

「啟稟太後娘娘,睿王爺、睿王妃前來請安。」

太后臉上露出一絲急切,連忙抬抬手,語露欣喜,「快,宣。」

明歆聽罷,立馬站起身,神色有些局促,「既如此,明歆便先回去了。」

太後點點頭,「你前幾天也受了不少驚嚇,先回去好好歇著吧。」

明歆福了福身子,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出門的時候,恰巧碰到長離二人,三人均是停頓了一下。

明歆本是低着頭,卻又有些忍不住想抬頭看一眼,一抬眸便看到站在長離身側,垂眸淺笑的阿美,心裏不由一陣抽痛,立馬低下頭匆匆走了。

阿美瞧見明歆,雖還有些心懷愧疚,卻也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因為愧疚而影響自己的判斷。

兩人頓了一頓,抬腳踏進屋內,齊齊行了一禮。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孫媳給皇祖母請安。」

太后卻像是等了好久一般,開口倒有些嗔怪的意味,「你們可算是來了,哀家差點都以為你們忘了這回事兒,來來來,快坐。」

兩人站起身,笑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阿美看着太后,笑着開口,「瞧皇祖母說的,我們就算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皇祖母呀。」

太后喜笑顏開,「哀家聽說玉兒前幾日受傷了,今日好些了沒有呀?」

「皇祖母放心吧,玉兒這身子骨硬著呢!」

長離在一旁聽着,嘴角也帶了些笑意,「皇祖母,玉兒那日的傷,恐怕是會留下些傷疤,長離聽聞淮南有位專治體膚傷痕的先生,想着帶玉兒過去一趟,今日過來,也是順便給皇祖母說明一番。」

太后一愣,驚訝地看了看兩人,「哎喲~竟然傷得這麼重?身為女子,這些事可馬虎不得,打算何時啟程啊?」

長離眼眸含笑地看了眼阿美,「待向父皇請了安,稟明此事,不日便出發。」

太后笑了笑,「都說當今五皇子性情寡淡,依哀家看吶,倒是皇家少有的情種。」

阿美低下頭,看了眼長離,羞澀一笑,「皇祖母,莫要再說笑了。」

「哎~就是有段時間見不着你們嘍!」太后嘆了口氣,瞧了瞧殿外,「看這天色,皇帝此時也該下朝了,你們若是要過去,便可以過去了,哀家也有些乏了,該歇歇了。」

她說着抬起右手,桂嬤嬤站在身側,立馬上前扶了她起來,向殿中走去。

「哎~果然是老嘍~」

長離二人看着她們進去,站起身來,微微低着頭相送。

待她們消失在拐角,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這才向外走去。

御書房內。

懿嘉帝正在看着摺子,聽完長離的話,他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東西,抬起頭看着他。

「你要去淮南?」

長離垂著眸,恭敬答道,「是。」

懿嘉帝皺起眉頭,神色有些不善,又拿起摺子,看了起來,聲色微沉,「身為皇子,當以家國天下為重,豈能被這些兒女情長所左右?」

「父皇,近來朝中無事,天下太平,且有兄長替父皇操持,兒臣此去,只為求醫,定然不會耽誤太多時間,求父皇恩准!」

「怎麼?成了婚便連自己的職責所在也忘了嗎?她是你的正妃,但你不是他一個人的王爺!」

長離目光一滯,抬起頭,有些執拗地看着懿嘉帝,「可是父皇,她能倚仗的,只有兒臣。」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家國天下。」

懿嘉帝一愣,隨即暴怒,狠狠地將手中的摺子砸在地上,騰地一下站起身,指著長離,怒叱著,「你……你這逆子!好……好……朕成全你!滾出去!滾!」

長離面不改色,行了一禮。

「兒臣……謝過父皇。」

說罷便轉身走了出去。

懿嘉帝看着長離的背影,氣得直喘粗氣,捂著胸口,臉色漲得通紅,他突然皺緊眉頭,咬着牙,一隻手撐在書案上,神色間看着有些痛苦。

一旁侍候着的李總管見狀,連忙上前去攙扶著懿嘉帝,坐了下去,同時還有些焦急地扭頭吩咐身後的宮人。

「還愣著幹什麼?陛下的葯呢!快去拿過來!」

殿外,正是一片暖陽。

長離在外面走着,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

他清楚地記得,母妃離世的前兩日,白太醫前來診治過後,便被父皇叫出去,詢問病情。

他那時正從國子監回來,準備去母妃的寢殿,卻在拐角處不經意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嫻妃娘娘的病情,也並不是藥石無醫,只是……臣實在不知該如何抉擇,只好稟明陛下。」

那時候,懿嘉帝沉默了半晌,才頹然說到,「那……便不治了吧。」

躲在牆角的小長離,年僅四歲,卻清楚地知道,這應該就是心如死灰的感覺了。

他轉身,逃也似的跑開,用袖子捂著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泄露出來。

那天他哭了很久,哭得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哭完了,又跑到母妃床前,強顏歡笑。

嫻妃的臉色很蒼白,看着小長離,神色關切,「阿離,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小阿離笑着揉了揉眼睛,高高地昂起頭,「哼!我可是父皇最寵愛的皇子,誰敢欺負我!」

說着,他又低下頭,偷偷抬眼看着嫻妃,小聲囁嚅著,「就……就是和阿寧哥哥吵了一架,阿離有些難過。」

嫻妃看着他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

他去求過父皇,求他一定要救回母妃,卻一次次被告知嫻妃已經救不回了。

他記得,那時父皇的臉上,有無奈,有不舍,有掙扎,最後卻轉為一聲深深的嘆息。

後來,他便眼睜睜看着嫻妃在他面前吐血而亡,看着宮裏進進出出的宮人,看着父皇握著母妃的手大發雷霆,看着殿中嘩啦啦跪了一地的婢女,最後,一切重歸寂靜。

他蜷縮著身子,在殿中待了好久好久,後來一個嬤嬤走過來,將他帶到了玉和宮。

最開始的時候,父皇還會經常去看他,可他氣父皇不肯救母妃,同他慪氣,不理他。

時間一長,父皇便也慢慢冷落了他,於是,他從眾星捧月的阿離,變成了無人問津的五皇子。

直到那時,他才明白,皇家之中,哪有什麼父慈子孝,所謂的深恩榮辱,倚仗的不過就是天子的一句話罷了。

當年,母妃所能依仗的,不也就只有父皇嗎?

長離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十六年了,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將這些事情埋在心底,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可一旦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對母妃的思念,便會如野草般瘋長。

眼前突然出現一襲淡紫色的裙擺,他停下腳步,便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離,怎麼了?」

長離一怔,心裏莫名地一陣觸動,慢慢地抬起頭。

陽光下,阿美正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方才請過安之後,長離便讓阿美先在殿外等著。

長離看着她,腦中突然想起母妃當年喚她阿離的場景,不由得勾起唇角輕輕笑了起來。

至少,還有人知道他是阿離的,不是嗎?

即便只是演戲,他也願意沉淪片刻。

阿美被他這般模樣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可這皇宮大內的,她也不好鬧脾氣,免得被人抓了破綻。

過了好一會兒,長離才突然開口,聲色柔和,「玉兒,可以……再叫我一聲阿離嗎?」

此時的長離不似平日裏那般的疏離,淺淺地笑着,洋溢着一種暖意。

阿美愣了愣,隨即笑了開來,輕輕喚了一聲,「阿離……」

長離聽着,唇角笑意逐漸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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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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