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啥都沒撈著

第二百六十五章 啥都沒撈著

任平生劍意耗盡之際遞出的那第十八式,悲天,劍光爆長,破開重重雲海火海。天地倒轉之際,劍光如同傾瀉而下千萬里的金色飛瀑,直墜天穹而去。

雲海之下的那片崖坪,散落四周的幾名道院同窗,突然不約而同起身。因為眼前一尊頂天立地的仙人法相,中年容貌,書生裝束,正開口吩咐:「速速下山!」

雷振羽率先對那尊夫子法象一揖致敬,轉身飛掠而去。

原本禁制重重的山道,一切武道術法,竟然都已施展無礙。

緊接着是申功頡,本來想以心聲問個因由;但一看夫子那高懸天上的雙眸,滿含威嚴,更有幾分焦灼,便沒再造次,匆匆作揖離去。此後便是各人緊緊跟隨,有快有慢。周成和鍾立這種烏龜爬爬,則直接被一雙來自半天的大手抓起,輕輕放到狗跡湖邊。

此後眾人在搖頭望向酒壺山,但見夜色沉沉,雲遮霧繞,別說目力如何,就任憑你施展心念識海的各種神通,都再無法對那座山頭窺探一二。

方涼那具仙人法相,瞬間長大百倍,高達萬丈。本來只有數百丈高的酒壺山,如同一顆石子,被那萬丈仙人攏於袖中。一道金色劍光劃破天際,在那空曠無垠的袖裏乾坤,形成一道割裂天宇的金色光柱,十分耀眼。

茫茫天宇中生出一道黑沉沉的洪荒一炁,如貫穿天宇的巨大龍捲風暴,將那透出天幕之上的金色劍光捲入風眼之中。隨着天幕的裂口越來越大,那如瀑劍光,拖出的拽尾殘影,形成一道天宇光壁,將整個玄遠天宇照得如同白晝。

那洪荒龍捲被瞬間攪碎,只余幾縷殘存黑氣,飄杳於天外的無垠星河中。仙人法相的一隻大手攏入袖中,從二重天外拽過一片星河,堪堪可在哪熾盛劍光之上,造就一片星河屏障。

無論如何,不能讓那道劍光破開第二重天幕。

袖裏乾坤之外,頂天立地的法相神色平靜,卻難抑臉上連珠流下的汗水,在整個白竹垌一帶,下了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方涼臉上雖無顯現半分痛苦之色,但那緊閉的雙唇,凝重的神色,顯然很不輕鬆。他突然眉頭略皺,透過心神識海俯視袖裏乾坤的那雙天眼,又見劍光閃耀天宇中。

原來劍光過處,那片縱橫萬里的拖拽星河,已經被瞬間劈開;無數星河碎片飛濺天宇中,拽出璀璨星光軌跡,如同一場空前盛大的天宇焰火。那攏在袖中的天神之手,四處撥弄,將那星河碎片歸攏一堆,又迅速揉成一團;然後夫子大手一揮,將那團規模絲毫不輸酒壺山破碎天地的星河碎片,砸向那道金色劍光。

相當於以一座天地對抗一道劍光,二者轟然相撞。

金色劍光的末端,略略散亂,如同一幕傾瀉萬丈的瀑布水幕,被橫過的山風拂掃,略略泛起波紋,卻難阻飛流直下之勢。

第三重天幕星河,被那團星河碎塊炸開的氣浪波及,震顫不止!

那雙俯視乾坤的天眼,透過沉沉天宇與那重重陰霾,神光凝練,望向那手中長劍如電劈空,正緩緩飄落天際虛空那個一襲青衣小身板。少年面容深沉如水,只是那一雙凝注劍尖的眼眸,如痴如醉。

坐鎮袖裏乾坤的一尊天神,是夫子的一縷心神凝聚,不斷以心聲示警任平生。

可以住手了!

奈何那出劍少年的心神識海,如同一座銅牆鐵壁的隔絕天地,神人心聲,在天地之外處處碰壁,不斷鬼打牆,就是無法滲透半分。

方涼瞿然一省,倉促間心念一動,撤去第三重天幕星河。任由那那道劍光遨遊天宇中。

緊接着第四重,第五重……直至九重天幕星河盡數撤去!

一切打造星河天幕的洪荒一炁,盡數凝聚於那袖裏乾坤對最後一重禁制。

——煉化千年文運顯化而成的一襲儒衫,那一幅收攏了整座天地於其中的大袖。

色劍光瀑布,最終飛流直下,不斷傾泄於那萬里之外的乾坤天幕處。

巍峨仙人法相,雙膝微微彎曲,身形佝僂,再無法維持先前那風輕雲淡的斯文姿態。

白竹垌方圓數十里,狂風呼嘯,暴雨如注。無人知道那隻不過是夫子竭盡自身數座氣府,流盡天人血汗所致。

仙人法相身上那高懸空中的鼓脹大袖,終於出現一絲肉眼可見的裂紋!

內中那沖煞天地的耀目劍光,隨時可能穿破大袖而出。

山道石碑旁,五官七竅血跡湛然的中年文士,一聲長嘆。

另外一處人間不可得見,仙氣氤氳,瑞獸奔突,靈禽翱翔的天外仙境中,同樣有一位玉樹臨風,儀態飄然的中年文士,正與雲中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的仙人閑聊。

「弟子是好弟子,可惜老前輩貌似給他選錯了先生啊。」一臉雲淡風輕的中年文士,言語中不無抱怨,「境界修為,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晚輩是唯恐有負重託,誤人子弟。」

面容蒼老的仙人,很意外地沒有那一臉遊戲人間的戲謔之色,「你現在想要反悔,其實還來得及。一身傷,兩壺酒,都無礙大道根本。」

哪個置身天外的方涼,輕輕搖頭,神色堅定,「君子一言,尚有駟馬難追之說;更何況千萬年大計,雖不在匹夫一身,在其中負一磚一瓦之重,亦不能如此兒戲的。」

端坐雲中的亦真,長身立起,飄然落地,拍拍方涼的肩頭,「那就恭喜你,受了個好弟子;回頭咱哥倆,再去那座酒樓好好喝一杯。這會我做東,誰要是搶著買單,誰就不是兄弟。我畢竟是那座酒樓的二掌柜嘛,掛個賬也是可以的。」

方涼汗顏不已。誰他媽的跟你能做兄弟?就是做了孫子輩的,這座天下的人,都不知該怎麼給老子排輩分了。

然而造化弄人,中年文士,恰恰就與這位老祖宗收了同一名關門弟子。

亦真沒來由的一臉疲憊,嘆氣道,「俯瞰萬年光陰流水,白駒過隙,要苦守一份規矩;其實很無聊。但又不能不守。」

方涼笑道:「老哥能來看看,就很好了。自家弟子,得自己教,連個關門弟子都鎮不住,出了門,我也不好說是人家先生啊。所以從頭到尾,我可都沒想過要你援手。」

亦真點點頭,其實這位故意改了稱呼的夫子,說的輕鬆而已,其中苦楚,老仙人如何會看不出?

另外一方天地,那尊巍峨的書生仙人法相,已經彎腰駝背,蹲在地上,只是一臉痛苦地苦苦支撐,才使自己不至趴下。

左手大袖的裂縫,突然勢如破竹,蒼茫天宇中那裂帛之聲,來得十分刺耳。

巍峨仙人身上那件儒衫,突然無風自動,獵獵作響。融合某種大道規矩和天地法理的千年文運,紛紛剝離那件儒衫,顯化為一幅幅的天幕星河,不斷縫補袖裏乾坤的最後一重天幕。

對天際劈砍不歇的金色劍光,終究沒有一絲溢出那座袖裏乾坤。

曾經的遺落秘境中,任平生其實不知自己到底是睡是醒。身處之地,跟與生俱來的那個可怖夢境,何其相似。只不過如今跌落虛空之際,他並沒有驚慌失措,手足亂舞;恰恰相反,這一次在以天字頭的劍招劍意耗盡之後,任平生反而空前的心神澄澈,一式悲天的劍意,似乎根本不是源出自身劍心,也不囿於此方天地的大道規矩。

一劍遞出,摧枯拉朽;生平出劍,從來不曾如此暢快淋漓。

他漸漸感覺到了來自劍光末端的重重壓制,有些奇怪。任平生雙眸金光熠熠,望向那幅破碎天幕之外的璀璨星河。終於有一個斷斷續續的心聲言語,在心湖中落下片言隻字。

「平生……可以了……」

聲音陌生,卻又顯得熟稔無比,由不得他任平生有絲毫起疑。

任平生瞿然一省,望向腳下那座雲根宮闕。只見空餘閑雲裊裊,再無電閃雷鳴。一座雷

池湖泊早已枯竭見底。那重樓玉宇的雷神宮殿,蕩然無存,空餘怪石嶙峋的陡峭山壁,荒草崖坪。天才

遠處山道上,幾間茅屋,一個瘸腿的中年漢子背了包袱,往哪持劍懸空的青衫少年望了一眼,眼神冷漠,然後轉身下山而去。眼神對接之際,任平生分明感覺得到對方身上那份磅礴劍氣,生平未見。

更為扣人心弦的,是對方眼神之中那份不可抹平的敵意,有別於世間任何七情六慾引發的恩怨。

好在那人就只是望了一眼,並未刀兵相見。

更高處的一座山頭,有萬千英靈厲鬼,靈體紛紛顯現夜色中,對着青衫少年張牙舞爪一番,卻又似乎被一隻虛無的大手,拽入黑暗中,蹤影全無。

斧劈刀削的一處高崖下,有體型如山的長毛巨獸,立在一處巨大的岩洞口,暴跳如雷,四處張望,也沒蹦躂幾下,就開始瘋狂跑向山邊,然後毫不猶豫,縱身跳下山崖。

一座似曾相識的城池廢墟,殘牆斷垣不見雕琢痕迹,亦無文字筆畫遺留,如入夢中幻境,景象一閃而逝。

酒壺山,終於就只剩下一座酒壺山了。雲海還在,但那真的就只是一座普通的雲海而已。透過雲間斷隙,望向山下那座道院,隱隱可見星星燈火,想必有無數學子秉燭夜讀。景象還是如此熟悉,然而原本風水並不如何出眾的狗跡湖邊,文運顯化的氣機流轉空前盛大。如此盛大的文運留駐,足以形成一座天下讀書種子的搖籃。

青衫少年身形如飛掠去,輕輕落在那片十分熟悉的花樹崖邊。有幾隻尋常白鶴漫步花樹叢中,也不怕人。

任平生往遠處石壁一劍遞出,劍氣過處,石塊飛濺,在崖壁上犁出一條長長棧道,通往雲海下方,不知何處。

任平生終於確信這座酒壺山秘境,是徹底廢了。

沿着自己一劍開出的棧道緩步下山,穿過雲海濃霧,終於在那碎成一堆亂石的舊碑刻處,見到了一襲儒衫的中年文士。

只不過此刻的方涼,形容憔悴,坐在那堆亂石上,還要腰背彎曲,雙肘拄膝,才能勉強支撐身軀不倒。

跟方懋長得那麼神似,不用猜都知道是誰了啊。

任平生連忙左顧右盼一番,確認並無異樣,這才收劍歸鞘,跑過去攙著方涼的一邊臂膀,扶著後者艱難站起:「夫子,道院遇上大敵了?你這一身長生氣象,比那西喬山的老宗主,好像都要強上幾分啊。到底何方神聖,能把你老人家給傷成這樣?」

無力掩藏修為的方涼,神色古怪,閉口不語。

跌回道家七境,果然連這個學生都瞞不過了。

「夫子,還能走不。要不我背你下去?別擔心,看樣子問題不大;一會就讓本未堂送些療傷的葯過來,三幾天就能好。」

師生二人互相攙扶下山,方涼是沒力氣說話;任平生看看天色,顯然子時已過。除了爆發一筆橫財之外,一無所獲的任平生,倒是釋然了,沒話找話道:「夫子,常安之後,剩餘的四分機緣都花落誰家了啊?」

「李曦蓮,得了一份吧……」

想着當初自己如此拚命,若是李曦蓮那份都沒掙到,就有些虧。

方涼終於有些不耐煩,乾笑一聲,有氣無力道,「夫子長夫子短的,你就不打算……喊我一聲先生?」

任平生一愣之下,竟沒記得邁步,「先生?」

任平生下意識瞟了眼懷中那枚滿載而歸的芥子囊,「可我除了一堆能賣錢的玩意,其他啥都沒撈著。回頭我拿給夫子……先生看看,看有什麼中意的。先生您隨便挑就是,別客氣。」

先生喊了兩回,就順口了許多,可任平生心中其實還是不太踏實。

方涼苦笑一聲,牽扯一身氣府脈絡的傷勢,疼得直咧嘴,懶得跟那蒙在鼓裏的傢伙再解釋什麼。

你大爺的拿了一整座上古神族的秘境,去磨一把破劍,還啥都沒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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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黃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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